我的啟明星

第一賽季的OWL,終於就這樣轟轟烈烈地落下了帷幕。一貫愛湊熱鬧的前HND隊員們也在散場後,拚命拉著林雲舟跑到他們基地去參觀。

那時,周阮被一群小朋友圍著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而林雲舟和羅耀二人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抽煙?”羅耀給他遞上一根煙。

“不抽了。”林雲舟擺手拒絕。

“你這家夥,說戒就戒,毅力真強。”羅耀無奈地失笑。

“剛才的表白不錯。”他稱讚。

林雲舟:“我也覺得。”

羅耀橫了他一眼,“怎麽不求婚?氣氛很好,適合啊。我看你們也不小了,還不結婚?”

林雲舟高深莫測地回望了回去,“你管我。”

“我管你個傻逼!”羅耀氣急,叼著煙不理會他走到隊伍前麵調戲小隊員去了。

八月底,林雲舟和周阮兩人終於打算回國。

自從林雲舟來美國參加OWL解說以來,他倆幾乎都沒有回過家,家裏人早已經催得很急了。

周阮的父母起初是很反對她和自己談戀愛的,可後來,當周阮把那張他給她的銀行卡甩在家裏的桌上時,她的父母忽然都噤了聲。

電子競技早就不像最初那些年了,作為一個新生的朝陽產業,它發展得很快。不僅是職業選手的待遇問題,也是其名聲、知名度的大大增加。

或許是懷著疑慮,周阮父母私底下亦有了解過這個行業,或者說,刻意去查了一些關於林雲舟的資料。

當他們看到,一個沒念大學,高中沒有畢業的男孩子,在搜索引擎中展現出來的頭銜全是“前HND當家主力”“中國最強槍王”“OWL頂尖解說”一類他們看得甚是迷糊,卻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描述語。

而後,再加上得知了周阮給的那張卡的餘額,兩人一致默契地對這段感情鬆了口。

“行吧,我們是管不了你了,隨你去吧。”周阮母親耷拉著頭,突然像蒼老了好多歲。

世界變化得太快了,他們這些老人家早已經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

然而就在離開的前一天,林雲舟還興致勃勃地拉著周阮來到了暴雪世界。

這是暴雪日前剛開發出來的一個主題遊樂園,類似迪斯尼樂園。

這是以暴雪名下所有的係列遊戲為主題的公園,不僅包括了守望先鋒,還有爐石傳說、星際爭霸、魔獸世界等等。園內所有項目的設計和裝修風格都是嚴格地依照暴雪遊戲世界裏的畫風來製作的。

比如守望先鋒中D·VA的機甲噴射項目,遊客坐在機架上,可以享受D·VA的機甲爆炸,駕駛員宋哈娜被彈射出來的一瞬間。

還比如大家可以坐在爐石傳說裝修的一間小旅館裏,麵對麵地打著爐石,一旁壁爐裏燃著的還是遊戲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柴火。

起初周阮是玩得很開心的,畢竟麵對一個遊戲背景都被真實化了的遊樂園,人的情感是很容易投入進去的。可當她已經走了快要五公裏,腿都快走斷的時候,周阮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回去吧?明天還要趕飛機呢。”

然而,林雲舟卻還是心不在焉,拉著她直往前衝,“再玩會兒。”

周阮不幹了,站在原地,氣鼓鼓地說:“玩什麽啊?年底還要回美國的,季前賽一開始你不還是得待在美國嗎,有的是時間玩啊。”

她考慮得沒錯,每年十二月底是OWL季前賽的開始,比賽會一直持續到七月,然後八月全明星,聯賽的選手、解說們才徹底放假。

既然林雲舟已經選擇了在職業解說這條路上走下去,那麽他們的確是來日方長。

可他還是堅持,“我們再玩一個項目,好不好?”

林雲舟語氣軟了下來,幾乎是刻意在哄著周阮。她的心也沒那麽硬,馬上答應了,還強調,“就一個,一個。”

最後他們來到的是過山車處。

這個過山車是模仿守望先鋒中“法老之鷹”這個英雄設計的,這個女英雄擁有火箭噴射器,可以飛天,於是也就自然而然在這兒被設計成了過山車。

他們排了不短的隊,好不容易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坐了上去。在排隊時,她一度想要發飆,可是看著自己身旁這個男人期待的眼神,忽然就什麽脾氣也沒了。

算了,男人不管多少歲都還是幼稚的。周阮妥協。

在安檢人員給他們檢查了一遍安保措施之後,林雲舟又緊張地檢查著周阮和自己的安全帶一遍,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便閉嘴了再沒說話。

隻是右手緊緊地攥住了她。

過山車很快啟動。緩緩上行爬坡之中,人的心髒幾乎都要被吊得老高了。周阮有些不舒服,側過頭去看,哪知道這一看,便看到了林雲舟更為緊張的臉。

“你怕?”她有些詫異,關心道。

林雲舟搖頭,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流著冷汗,看起來不大好的樣子。

車子爬到了最頂端,下一秒就是忽然地衝刺和下墜,周阮沒忍住,尖叫了出來。周圍的遊客的尖叫聲也此起彼伏。

一波又一波地衝刺和下墜相互進行著,終於車子來到了最後一個最高峰的坡度。

極快的慣性之下,過山車一下就衝至了頂端,就像法老之鷹的Shift技能一樣,驀地人就被拔得很高。

周阮被迫仰起頭來,看著頭頂湛藍的天空,心想:這兒離雲可真近啊。

然而,下一秒,她就聽到從上車開始就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大聲叫了出來。

“周阮,嫁給我!”

五個字,像驚雷一樣炸在她的耳邊,而周阮的世界似乎此刻就被按下了靜音按鈕,除了身旁人的那句話,她再也聽不見其他人的尖叫聲和“呼呼”刮著的風聲。

天空又忽然變得很遠,視線裏雲軟綿綿的,她也軟綿綿的。

她張著嘴,忘了回答,也忘了要有反應。

隻聽見身旁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周阮,嫁給我!”

——

漸漸地,過山車長鳴一聲,然後慢慢減了速,直至緩緩地進入了站台。

周阮被林雲舟扶著走下來的時候,還是大腦空白著的,雙腿發軟。她控製不住地就往林雲舟身上倒,而他穩穩地扶住了她。

身邊有懂中文的,早已經聽見了這邊發聲的事情,他們將兩人團團圍住,嚷著,“結婚結婚!”而外國人看到這副架勢也是頓時心知肚明了,也過來湊熱鬧,“Marry him!Marry him!”

林雲舟沒有再猶豫。

他站定了身,徑直將一直捏在左手手心裏的戒指給她套上——剛才在坐過山車的時候,他左手緊握著戒指,右手牽著周阮,琢磨忐忑了好久才敢將這句簡單的話說出口。

至於戒指啊,他也根本沒有擔心過坐過山車的時候會不小心弄丟它。反正今天就算是掉了,他隨便在地上找個草圈兒,都要給周阮套上這個屬於他林雲舟的指環。

周阮終於在一群人的包圍之中反應了過來,被強製性地套上戒指後,她看著自己帶著鑽戒的手,又哭又笑,樣子很是有趣。

她說話斷斷續續的,還一抽一抽地問:“你就不擔心我不同意嗎?”

林雲舟搖頭,“我六年前就知道你的答案了。”

周阮:“討厭。”

林雲舟抱緊她,“就算討厭你也逃不掉了。”

周阮又問:“想了多久了?”

林雲舟:“很久。”

周阮追問:“那是多久?”

林雲舟沉思:“從十六歲開始吧。”

從十六歲開始,從剛剛冒出了一丁點想要打職業的念頭開始,我就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給你看這整個世界,並向世界宣布,你的存在。

——

“當所有的人離開我的時候,你勸我要耐心等候,並且陪我度過生命中最長的寒冬,如此寬容。

“當所有的人靠近我的時候,你要我安靜從容,似乎知道我有一顆永不安靜的心,容易蠢動。

“我終於讓千百雙手在我麵前揮舞,我終於擁有了千百個熱情的笑容,我終於讓人群被我深深地打動,我卻忘了告訴你,你一直在我心中……”

——

阮阮,年輕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所以狂妄自大。

被人崇拜也好,被人追隨也好,都是我再習以為常不過的事。因此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我林雲舟做不到的。

所以我說:周阮,你要相信,終有一天我會站在最高的地方。等到那天,我才會重新迎回你。為此,我付出了時間,付出了赤誠,付出了熱血,甚至,付出了你。

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要維持一個在別人心中、在你心中永遠優秀且強大的形象,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白雲蒼狗,滄海桑田,時間告訴我,沒有人會永遠強大。

我從最頂尖的地方墜落到了最低穀處,因此而頹靡而灰心。

我也曾氣餒,無數次想過——

為什麽我林雲舟就差這麽些運氣?我也曾放棄過,無數次想要一走了之,消失在這個我曾經熱愛的賽場。甚至,我愚蠢地、一次又一次地將你推開,隻因為我覺得這樣落魄的我配不上你的期待。

可是當我因為你的鼓勵和堅持,終於不再執著於自己曾經的失敗和墮落時,我才慶幸,不管怎麽樣的我都永遠是你心中的那顆獨一無二的星星。

其實,周阮,我到現在才發現,你才是我的啟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