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下哪有男子敢要她?

01.

府裏動靜不小,阿瑞去打聽了,原是馮氏的娘家人來要個說法,馮遠佑差一點手就落下了殘疾,為了一個小小婢女,對自家親戚下這麽狠的手,馮家人心裏積著怨呢。

馮氏嫁入辜府,一切自當以辜府為重,可也經不住娘家人的懇求,打著為辜言橋考慮的幌子,實則要為了她的親侄子討個公道。

辜言橋被請來正堂,一眼瞧去,滿屋子的人。

一瞧辜言橋來了,馮氏便開始做戲,絲絹掩麵:“老爺,此事定不怪言橋,言橋從小就知分寸懂禮數,定是我那侄兒有錯在先!”

辜言橋麵不改色地盯著以退為進的馮氏,真是好招數、好心機。

辜老爺對馮氏萬般信任,寵愛多年,也知馮家人的性子,斷然不會怪到馮氏的頭上。

摸準辜老爺的性子,馮氏顫顫踱到辜言橋麵前,哭哭啼啼,演得一出好戲:“言橋,你說句話呀,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告訴我們,我那侄兒究竟做了什麽,才讓你下如此之手?”

辜言橋冷冷盯著馮氏:“二娘,您身子定乏了。”

馮氏抬眸,猜不準他的心思:“言橋。”

“這是我與表哥間的事,拖累您身子,還鬧這麽大,我本還想著保表哥的名聲,可如今瞧著,我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今日大家都在場,我要還藏著掖著不說個明白,恐怕都會以為我是故意而為之。”

話落,辜言橋抬袖掩麵咳了好幾聲,阿瑞適時上前,將大氅給他披上。

辜言橋環視一屋子的人,緩緩道:“前些日子,恰逢相國公壽辰,我代父去送禮祝賀,攜我院裏頭的婢女一同去,無妨吧?”

“長屏城雖大,可事卻傳得很快,表哥的那些風流韻事瞞都瞞不住。”辜言橋細細打量滿屋子人掛不住的神情,他心裏隻覺得解氣。

“二娘,表哥那拈花惹草的性子,您不是不了解,您替表哥收拾的那些爛攤子,可苦了您,我心疼您啊,為馮家忙前忙後,都記不入辜府的好事簿裏,我為您不平哪。”

馮氏眼角一跳,他這哪是解釋啊,分明是借機損她一道。

“此事也不全然怪表哥,怪隻怪我沒管好我的婢女,讓她被表哥撞見。”辜言橋瞧向馮氏,“二娘,南枝您還認得吧,上回您替我尋了一丫鬟,我因南枝而未應允。”

辜老爺麵色一變,盯向馮氏。馮氏全身都不自在,打哈哈道:“言橋,這都多久的事兒了……”

“可言橋不曾忘,二娘對言橋照顧得無微不至,是言橋的福氣,”辜言橋又咳了一聲,繼續道,“是我太過於衝動,不該為了一婢女,而一氣之下傷了表哥,她雖為婢女,可好歹是我院裏的人,要是為此得罪了表哥,我甘願賠罪。”

馮氏緊咬著唇,話都讓他說盡了,他們要是還揪著此事,那就是擺明了太放縱馮遠佑,現下將此事說開,已然是毀了遠佑的聲譽,要是繼續,那丟的便是馮家的臉麵了,為了一個小婢女,竟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被傷了手還算輕的。

天下女子這麽多,怎麽偏偏就瞧上了言橋屋裏頭的下賤坯子,讓老爺看了笑話,還讓她在辜言橋麵前失了儀態,更讓老爺對馮家有意見。

辜言橋擰著眉頭猛咳,便瞧見應南枝端著茶水點心入正堂。

阿瑞一驚,瞧瞧公子的臉色和環顧一屋子人的神情,這南枝怎麽不聽話呢?公子不是吩咐她好好待在院裏嗎?

馮氏瞧著應南枝,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頂著這一張臉竟在這兒招搖起來了?

她瞧見了,辜老爺也瞧見了。

白皙的臉上,清晰地印著手指印,讓人不瞧見都難。

“下去吧,沒瞧見我們主子正談正事兒嗎?”馮氏心急地催促應南枝快走,省得再生事端。

“等等。”辜老爺渾厚嗓音一出,喊住了應南枝。

辜言橋見機上前:“父親,她隻是兒子院裏的一個下人,別髒了父親您的耳朵。”

“那我便更要聽聽了,”辜老爺坐在正堂椅上,端起一杯茶,“轉過身來。”

應南枝微昂了昂下巴,深吸一口氣轉身,跪下來:“婢女應南枝,見過老爺。”

辜老爺輕啜一口熱茶,開門見山:“你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辜老爺眼是何等的尖,一眼就瞧見了應南枝偷望辜言橋的臉色,他氣不打一處來,將茶杯狠狠一摔桌上,震得馮氏身子一顫。

“實話實說!要是有半點虛假,我饒不了你。”

應南枝肩膀聳動:“婢女不敢。”手輕撫上臉,一副我見猶憐,“婢女臉上的傷……是二夫人的侄子馮公子所……”

話口戛然而止,應南枝頭猛地磕在地:“婢女不從,馮公子便要置婢女於死地……要不是公子及時趕來,婢女怕……怕早入地府了。”

應南枝抬頭瞧著辜言橋:“公子,南枝知道你不說出實情,是為了保馮公子,可南枝不想看你蒙受不白之冤,此事皆因我一人起,萬不能讓公子擔了這惡名……”

馮氏咬牙,恨不能扒了這小賤人的皮,本來事情就到此為止了,誰也沒礙著誰,偏偏她要出來做個證,將罪惡的矛頭全指向了她的侄子。

這一招,真是狠。

沒瞧出來啊,平時不吭聲的小婢女,心思竟這麽歹毒,他們這配合打得可真好啊,既讓老爺對她馮家人心生嫌隙,也讓老爺對辜言橋更上心。

“老爺,我那侄子……”見此事已成定局,馮氏得先自保,手往腿上一拍,做出悔恨狀,“真是造孽哪,馮家怎麽就生出這麽一個浪子,他真是自作自受。”

馮氏轉身踱到辜言橋跟前:“言橋,我那侄子沒傷著你吧。”

瞧著她一臉假意的心急,辜言橋仍是陪著她演這出戲:“二娘,我沒事,隻是表哥的傷……”

“別跟我提他!”馮氏一副大義滅親的架勢,“那是他該!”

在座的馮家人聞言,臉色冷到極點,本想借馮氏在辜府的地位來為馮家子嗣討個公道,沒想到,卻得來一番羞辱,幾位長輩氣得臉發綠,拂袖告辭。

待人都散盡了,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辜言橋垂眸,行禮目送父親離開。

他根本沒想父親會站在他這一頭,今日要不是馮家人非要個說法,父親也不會大動肝火,一環扣一環。

父親是辜府當家之人,要不出來主持大局,傳出去,有損辜府與他的顏麵,況且這事丟臉的是馮家,給辜府長臉的事兒,他不會多加怪罪,但也不會多加過問。

待正堂走空了,阿瑞這才上前:“公子,老爺他們都走了。”

辜言橋抿緊唇,瞧了一眼仍跪地的應南枝:“起來吧。”

“公子,今日南枝擅做主張,是南枝的錯。”

“你何錯之有,你隻是道了實情,”辜言橋脫下大氅,披在她單薄的肩上,“起來吧。”

家大業大,府院裏的事兒就多了,也雜了,三言兩語道不明。

不然,他生母死得那般蹊蹺,也不會不了了之了。

終有一日,他要為母親討回公道。

02.

自相國公壽辰後,穆雙溪在相府已住了小半個月。

自席延送了一封信去穆府,她爹娘便順勢以嫁入相府學禮儀為由,讓她先去相府住著。

未行過門之禮便住在未來夫君府上,在長屏城已是常見之事。

府上的人待她禮數周到,挑不出一處不好,可她就覺得不自在。

單兒拿著暖手從屋內出來,便瞧見小姐站在開得正好的梅花樹下,掩不住的愁容,她知道小姐定是在想小相爺。

小姐在相府住了這麽久,小相爺一次都沒來瞧過小姐,回回去問奉舜,奉舜都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了。

從前小相爺雖待人冷淡,可對小姐也可謂是關心有加,怎的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小姐漠不關切?

瞧著小姐消瘦的身影,單兒心中不忍。

相國公書房內忽地傳來茶杯擲地一聲響,嚇得相國公夫人顧不得禮數直直推門而入,一眼便瞧見摔碎在席延腳邊的白玉瓷杯。

相國公夫人心疼地拉過席延:“我的兒子,沒傷到哪兒吧?”她瞬間便紅了眼眶,她可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相府也就這麽一個小相爺,“相爺,有話好好說,要是傷著了他可怎麽好。”

相國公背著手來回踱步:“都是你慣的,所以他做什麽事都擅自做主。”

“延兒不管做了什麽,你好好和他說啊。”

“我壽辰後有事脫不開身,近來才得知他竟將穆家那丫頭接來了相府。”

相國公夫人以絲絹擦了擦眼:“這事兒我知道。”

“你知道?”相國公擰了擰眉頭,雙手叉著腰,“你知道你還縱著他胡來?那穆家生意虧空,已大不如從前,這門親事不能作數。”

相國公夫人認同這話:“我知道,可全長屏城的人都知道我們相府與穆家結了親,要是在這風頭上對穆家忽然變了臉,那他們對我們相府怎麽想?我同意穆家那丫頭住進相府,做做表麵,再找個合理的借口,推了這門親事。”

“你征戰沙場這麽多年,緩兵之計不知道嗎?”相國公夫人壓著怒氣,席延可是她的寶貝兒子,她定要為他擇一門當戶對的人家,她本就不喜商賈之人,現在正好有借口推脫這門婚事。

“延兒,你放心,母親定會為你找一好姑娘。”

席延緊咬著腮幫子,眸中無半分光亮:“母親做主便是。”

他是相國公的獨子,有他的抱負與責任,而且,朝堂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就等著他一步行錯,看他的笑話。

他本是佼佼者,可辜言橋的出現,讓他有了危機感,小小辜府自是不能與相府比,可辜言橋卻能壓他一頭,他絕不能敗,他要成為人上人,讓所有人都仰視他。

夜深,穆雙溪裹緊外衫,瞧著屋簷上那抹清冷月色。

偌大相府,她不過是個外人,相府待她雖是禮數俱到,可她心裏都清楚,她一個商賈之女攀上相府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自她在相府住下後,她日日都等著,等著他過來。

“小姐,夜深了,該歇息了,”單兒已鋪好了床褥,“明日不是要回府一趟嗎,早些睡吧。”

穆雙溪細眉輕擰,紅了眼:“單兒,你說,他是不是悔了這親事?”

單兒知道小姐在憂思什麽,可她隻能安慰小姐:“小姐,你別多想,興許小相爺有要事纏身,才不得空來見你。”

“是啊,他是小相爺,日後要為朝廷效力。”

瞧著小姐這樣,單兒心疼。

別院門外,席延在冷風中站了一炷香時辰,未移半步,也未言隻字。

奉舜強忍著寒冷,抖了抖身子,吸了吸鼻子:“小相爺,屋內滅燈了。”

席延垂眸,半晌才開口:“走吧。”

03.

“小姐小姐,你慢點兒,伊伊追不上了。”

蘇珞裳沒聽見似的,撒丫子跑,誰也追不上她。

新的珠繡鞋硌腳,蘇珞裳便索性脫下鞋,提溜著鞋繼續跑,不湊巧,撞上一人,那人的胸膛磕得她腦門疼。

聽伊伊的聲音近了,她道了聲歉便要離開,哪知那人伸手就攔下了她,急得她差點就飆出了粗話。

抬頭仔細一瞧,嚇得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你你你你……”

賀仕軒微揚嘴角,故意裝蒜:“這是哪家的俏姑娘?”

蘇珞裳眼珠子骨碌一轉,她今日未著男兒裝,她怕什麽。

“小姐,小……”伊伊喘著氣,遠遠地便瞧見賀仕軒攔著小姐的去路,心裏一急就結巴,“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伊伊驀地擋在小姐身前,一副保護小姐的架勢,這潑皮無賴怎麽還找上門來了?果真是陰魂不散。

蘇珞裳挺直脊背,將伊伊護在身後,前有阿爹阿娘安排她相見他人,後有一冤家堵著她路,今天真是衰呀!

“識相點,就讓開。”蘇珞裳掩不住的颯爽之姿,特有派頭地大拇指往身後一指,“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蘇府的大小姐。”

“哦?”賀仕軒佯裝驚訝,上下打量她,褪下男兒裝,的確少了幾分野蠻,不過這脾性倒一點沒收斂。

上回他派宜方去打探她的身份,才得知她乃是女兒身。

賀仕軒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欠揍的神情,讓蘇珞裳的拳頭癢癢。

“蘇府就是這般待客之道?”

蘇珞裳擰著眉頭,還沒來得及捋順事情脈絡,阿爹便從府裏追了出來,手拿一根雞毛撣子,吹胡子瞪眼,哪有蘇府老爺的一點氣度?

一瞧見來人,蘇老爺麻利地將雞毛撣子往身後一藏,揚起一抹儒雅之笑:“裳裳,這位是?”

賀仕軒上前一步,揖禮回道:“在下賀仕軒。”

賀仕軒?這名怎麽聽著耳熟?

蘇珞裳晲了他一眼,真是白瞎了這好名字。

蘇老爺禮數周到,立刻邀他上門一坐,喚下人沏一杯好茶,好好招待客人。

來即是客,更何況這位公子品貌端正、穿著不凡,定是好人家出身。

他的裳裳也到了談婚論嫁之齡,要真有合適的,他可得盡早下手,為裳裳擇一良婿。

蘇珞裳伸手攔住他,扁著嘴:“你我不過幾麵之緣,你就這麽上人府上不合適吧?”

賀仕軒佯裝沒聽見,徑自繞過她,卻被她猛地揪住後腰帶。

宜方一瞧,嚇得變成了個啞巴,他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人,不,哪個女人敢拽十一皇子的腰帶,更何況,光天化日之下,此等行徑讓人沒眼瞧呀。

賀仕軒被驚到了,他沒想到,她一女子竟做出……女扮男裝就算了,連點女子該有的樣子都沒有,活脫脫一男人婆,誰會娶啊!

“你……你趕緊給我鬆手。”賀仕軒壓低聲音,耳朵早已紅得如丟進沸水裏似的,心早慌了,可還要佯裝無動於衷。

“我偏不鬆手。”蘇珞裳衝賀仕軒一挑眉,活像調戲良家婦女的小霸王。

“阿爹,您先進去,我和我這位新結交的朋友說幾句話。”

蘇老爺沉浸在自己女兒終於開竅的喜悅裏,沒注意到什麽不妥,交代了幾句便先回屋了。

原先他還擔憂他的寶貝女兒隻能做個比丘尼,沒想到沒想到啊,不愧是他蘇牧的女兒!

待蘇老爺一回府,蘇珞裳便利落地鬆了手,她可不想落下一個調戲俊俏少年的大名。

賀仕軒後怕地往後一退,與她隔開些距離:“你哪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蘇珞裳作勢往前邁一步:“我本就不想當什麽大家閨秀,我隻想做草原上的一匹小野駒,瀟灑自在。”

賀仕軒被她逐步靠近的架勢嚇得頭往後一仰,索性將話說開了:“你要再對我做出什麽無理之舉,我就將你扮男兒身潛去學堂的事全抖出來。”

轟——蘇珞裳的腦袋要炸了。

他他他……他都知道了?

蘇珞裳急得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衣襟,嚇得宜方與伊伊的心都揪起來了。

“你怎麽知道的?”沒想到啊,長得人模人樣的,竟做出私下打探她的事?

“想不到堂堂蘇府小姐,竟扮作少年郎與眾男子同……”

“你你你……你給我閉嘴。”蘇珞裳揚手就想甩他一巴掌。

“哎,你可三思而後行,你這一巴掌下來了,我的嘴可就不嚴了,到時就將你混學堂的事抖出來,看你怎麽向你父親交代。”

“無賴。”

蘇珞裳心裏憋著氣呢,可他又是話糙理不糙。

瞧她悶著氣的模樣,賀仕軒解氣了,看著鼓著腮幫子似金魚的她,還蠻有趣。

蘇珞裳眉尾一挑,直接上手,捏住他的臉好一陣揉搓:“你臉上的皮鬆了,我給你揉緊些,屆時你的嘴也可嚴些,不然,我就撕裂你的嘴。”

賀仕軒皺眉,一個姑娘家家,喊打喊殺、威逼利誘,動不動就粗言粗語,天下哪有男子敢要她?

04.

自馮遠佑一事不了了之後,因辜老爺對馮氏疏遠,馮氏收斂了不少。

辜府難得平靜。

這幾日,辜言橋閉門不出,對外稱病,身子抱恙,一概不見人,惹得人紛紛猜測辜府嫡公子的病情是否加重。

爐火燒得正旺,整間屋子都暖烘烘的,應南枝端著調理的藥膳入屋。

辜言橋端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盯著書瞧,可隻有他知道,他不過是在掩蓋他的心虛。

他隻字未讀進去,從後廚飄來藥膳味開始,他就一心等著她過來。

冬寒,宜用溫補,她特地做了羊肉當歸羹給他驅寒補補身子。

辜言橋偷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藥膳,鼻尖輕動:“你做的?”

“是。”

“裏麵還放了板藍根、紅棗、板栗配膳?”辜言橋擱下書,抬眸盯著她,她臉上的紅腫消了。

初見她時,他便覺得她心裏藏了許多事,識字懂藥,她究竟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上回離間父親與馮氏的關係,她與他一條心,互相打配合,讓父親對馮家之事生了嫌惡,又因此牽連到馮氏。

因父親的冷落,馮氏近日安分守己,他倒也落得個清靜,也免得瞧見她口蜜腹劍的樣子。

“今日起,你搬到我屋裏吧。”

一語驚人,應南枝被嚇得揭藥膳蓋的手一抖。

聞聲,辜言橋抬眸,一臉正經地欲解釋:“你放心,我不是要對你做什麽,我……”

“好。”她應得幹脆,他這麽做一定是有他的打算,她已經不是從前天真、做事不思前想後的小狐狸果子了,今世他無論做什麽,她都會站在他這一邊,幫他爭來他想要的一切。

辜言橋斂回目光,將話都吞了回去。

“我嚐嚐藥膳吧。”辜言橋看著那冒著白熱氣的藥膳,轉了個話題。

他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是為了讓馮氏更加相信,他有多寵他領進府的這個婢女,也讓她瞧著心裏添堵,露出馬腳。

上回她硬塞通房丫鬟不成,馮遠佑那事,他又讓她在辜府與馮家人麵前兩頭都討不到好,她心裏早就積了怨,就等著抓住他的弱點,給他致命一擊。

入了夜,阿瑞遵照公子吩咐,將應南枝的臥榻移到公子屋內,與公子床榻僅一屏風之隔。

阿瑞心裏憋著氣,一整個下午都沒和應南枝說一句話,瞧著抱著床褥入屋的應南枝,更是沒好臉色。

到了就寢的時辰,阿瑞磨蹭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偌大屋子,火盆裏的火星子一陣劈裏啪啦,驚得橘黃的燭火都晃了一下。

應南枝作勢拍了拍圓枕,餘光瞄了一眼認真翻閱書卷的辜言橋,不知該開口說什麽,才能打破尷尬的局麵。

“你先睡吧。”

應南枝一驚:“公子,我……我不困。”她身為婢女,公子都沒睡,她怎麽能先睡?況且,同住一屋,她怎麽睡得著?

辜言橋將書卷一合,起身,踱到山水屏風前,唇緊抿著:“我也準備歇下了。”

瞧她這一臉緊繃的樣子,他要是不睡,她哪裏睡得下。

“你早些睡吧。”

辜言橋細長白淨的手輕拽著屏風,準備將屏風展開,將他們的床榻隔了個嚴嚴實實。

應南枝站在臥榻前,緊緊盯著屏風後那抹影子,瞧著他吹熄足燈,輕聲上榻而眠。

屋內倏地隻剩她這一頭的光亮,屋內本隻有一盞足燈,因她搬進了公子的屋裏,所以也特意為她搬來一盞足燈,立在臥榻前。

聽著他淺淺的呼吸聲,應南枝不由得放緩了動作,吹熄了足燈,和衣而睡。

從前,她與他隔一扇牆,聽著他的心跳入眠,如今,她與他隻隔了一扇屏風,他淺淺的呼吸聲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月色透過綺窗透了些許進來,映得屋內蒙上一層光亮。

應南枝輕手輕腳繞過屏風,沒了狐狸本心珠,連夜裏的視力都下降了,靠著朦朧月色才能瞧得見路。

熟悉的眉骨,讓她不禁紅了眼,上一世分別得太匆忙,這一世,她用餘生陪著他。

她隻想……做他的小狐狸。

須臾,辜言橋驀地睜開眼,利落地擒住應南枝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拽,順勢壓在內榻。

應南枝慌了:“公子……”

“噓。”辜言橋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側頭聽著屋外的動靜。

應南枝反應過來,屋外有人。

隻見屋外有抹影子鬼鬼祟祟,在外輕手輕腳踱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辜言橋眯了眯眼,沒想到馮氏這麽心急,才第一個晚上,她就忍不住派人過來打探,聽牆腳這事也隻有她做得出來。

待人走遠且確信不會再折返,辜言橋才鬆開禁錮,麵色不自然,翻身而起,坐在床側,背對著她:“剛才,我失禮了。”

應南枝抿了抿唇,坐起身:“我明白,方才屋外有人。”

應南枝緩緩下了榻,發髻稍顯淩亂,麵赤耳紅的,任誰瞧見都忍不住多想。

辜言橋佯裝冷靜,卻又忍不住抬眸偷瞧一眼,瞧著她似丟了魂直直撞上屏風,惹得他心急半起身,眉心都皺了起來。

這一晚,同住一屋,兩人各藏心思,誰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