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認輸了

“很多時候,人成長得太慢,成熟得太晚,很多事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們才意識到當初錯得有多離譜,那時候除了懊悔,什麽都做不了。”

〔1〕

叮當在宿舍沉默寡言地躺了兩天,最終不死心地又去找了何處,好幾個晚上都沒回宿舍。旭旭指著叮當的空床鋪譏諷道:“什麽是犯賤,這就是犯賤!貼上去的愛情要不得!”

畢業晚會定在六月十五日,旭旭是學生會骨幹,天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說她一個大三,暑期一過就升大四,要退學生會的老學姐,整天給學校操那麽多心,又不見學校給她發福利,獎學金什麽的還是要看期末成績,輪也輪不到她,她那麽熱情洋溢做什麽。旭旭則回我一頓臭罵,哼哼道:“我是那麽俗的人嗎!做事就隻圖利益嗎!我這純粹就是興趣愛好,外聯部能鍛煉口才和人際交往能力啊,咱們大四就要找實習單位了,這些日後都有幫助。你說小影子一天到晚除了念書,還考那麽多證幹什麽?不也為了日後發展嗎。老貝,不是我說你,你也該有點上進心,除了吃喝玩睡也幹點實事,不然畢業了不好找工作。”

我就不愛聽旭旭說教,她每次一本正經說教起來,就沒完沒了。不過這一點和柒柒也很像,柒柒也是一旦占了理,說起話來也是一長段一長段地丟。旭旭的性格脾氣、穿著愛好等都很像柒柒,看著她我總能找到柒柒的影子。如果柒柒沒走的話,指不定現在也上大學了,再不濟,像我和小薑一樣留級幾次,最次的專科也能上。總歸就是能享受到這段大好年華,青春洋溢著。

想起過去,總會感傷。旭旭從洗手間洗完澡出來,不嫌熱地用吹風機吹著頭發,歪著頭道:“老貝,一會兒陪我去商場買衣服啊!畢業晚會那天我得穿呢!”

旭旭跟柒柒一樣,都長得很漂亮。我們工科大學本就男多女少,漂亮的女生更是少,像旭旭這種極端漂亮的更是少之又少。她是我們院的院花,經濟學院的門麵,也是這次畢業晚會的主持人,所以得要條晚禮服裙子。

本來這些禮服學校都有準備,根本不需要自己買,可旭旭不習慣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哪怕那些衣服已經經過消毒水洗過了,她又不缺錢,就是想買新的。

大夏天的,N城熱得跟火爐似的,我根本不想出門,可是旭旭伸著手指頭說準我一天隨便吃東西,我就動心了。要知道我最近吃飯都超不爽的,想吃的都吃不到,胃委屈得不得了。

大一大二的時候說到買衣服,大家都喜歡跑可以還價的小店,進萬達那種商場的少。有時候不是沒錢,是喜歡那種一群人逛街,一群人討價還價的感覺,特別真實快樂。大三大四了,年齡上去了,還有求職需要、實習麵試等各種因素,女孩們漸漸愛打扮了,開始注重生活品質,買衣服也喜歡去商場,選合適的衣服,襯該有的氣質。商場裏充滿了女生愛的化妝品、包包、各種品牌服飾……

高中時雙休沒事做,我也愛逛街,但到了大學,身材嚴重變樣後,我就不愛買衣服了,反正穿什麽都不好看,好看的都穿不上。夏天就大T恤配著肥碩的沙灘褲,像個爺們兒似的踩著雙夾拖,也樂得舒坦。這會兒和打扮時尚的旭旭走在一起,就是鮮明的對比,免費的綠葉。

我上的是本地大學,旭旭逛的商場是我高中常逛的那家萬達,我們在一樓逛了一圈,旭旭也沒挑到滿意的衣服,時間也到中午了,旭旭就帶著我去吃飯。

萬達三樓的台灣風情海鮮館裏的東西,我每次到那兒,十次有九次會在那兒吃,是真的好吃,價格又適中。路上我和旭旭聊起高中有次和朋友來這兒吃飯,我那時還沒胖,吃得少,朋友吃完了自己的,看我剩下了半碗飯覺得浪費,直接拿過去吃了,好不嫌棄的,主要是飯菜太好吃了。

旭旭說:“你那朋友不會是薑程瑞吧?”

我笑著沒回,算是默認,但是心裏念著個名字,那時候願意吃我剩飯的隻有何燁北啊!

“薑程瑞?”

旭旭前一句剛說完小薑的名字,後一句嘴裏又驚喊了聲。我正納悶她的表情這麽驚訝做什麽,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就看到小薑和他女朋友舒蕾正坐在海鮮店門口等位子。因為生意太好,所以去那兒吃飯很少能遇到正好有空位的,大都需要拿牌子等。

周圍明明還有位子,舒蕾卻坐在小薑的腿上,低頭玩手機。旭旭說,這叫男女間的情趣。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薑程瑞從舒蕾的披肩長發中抬起頭來,眼神迷蒙地朝我們這邊看來,眼睛突然亮了亮,將舒蕾從腿上抱下來,自己走過來嬉皮笑臉道:“小貝,你來這兒吃飯怎麽不早說,早知道你們來,我和舒蕾就要四人桌了。”

“現在也不晚,你快去換四人桌,你請客!”我還沒說,旭旭就老皮老臉地回了過去。

小薑伸著拳頭開玩笑地朝旭旭揮了揮,旭旭也不怕,大大咧咧地推著他的肩膀讓他去跟服務員換座位,坐在等候椅上的舒蕾看得表情有些僵硬。

舒蕾是我們工大有名的美女,她和小薑都是動力工程係的,和我們不在一個院。薑程瑞剛進大學見舒蕾第一眼就看上人家了,隻是舒蕾出了名的難追,當時她有個高中就談著的男友,處在異地戀中。小薑這人確實有點渣,喜歡清純的姑娘,可是他有一個優點就是不搶人家的女朋友,所以一知道舒蕾這朵花是有主的就放棄了,和鄰係的女生戀愛了。後來舒蕾和前男友分手,小薑那會兒也和女朋友分了,他就又去追舒蕾了,也是追了很久,才把人家追到手的。

薑程瑞每次談戀愛,女朋友都會帶給我看。他是我最好的哥們兒,可是我表麵都祝福他和別人要恩愛,心裏老實說並不喜歡他的那些女友,哪怕是在所有人眼裏都覺得像清純時期的劉亦菲的舒蕾,因為我心裏一直有柒柒。

柒柒和小薑鬧成那個局麵,在我心裏一直留有遺憾。我也知道這樣對薑程瑞不公平,他喜歡誰是他的自由,柒柒在的時候,我不能強迫他喜歡柒柒,柒柒都不在了,我更不能讓他不遺忘柒柒,遺忘他年少的時候,有個女孩曾多麽喜歡他。

因此我就算心裏不喜歡舒蕾,也不會表現出來。

〔2〕

一起吃完飯旭旭要繼續買衣服,小薑湊熱鬧地說要看火雞一樣的旭旭穿起禮服來是不是會變鳳凰,被旭旭踹了一腳。

舒蕾站在他身旁,尷尬地看著我們,在小薑說話間偷偷地伸手拉了拉薑程瑞的手,示意他別這樣。可是小薑沒眼色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根本看不出舒蕾不想和我們逛街,硬是拖著人家跟我們走。一路上,舒蕾的臉色都很難看。

最後旭旭進了一家店,也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那家店是柒柒離開的那年生日,我給她買白裙子的商店。旭旭一進去就找紅色的裙子,她和柒柒一樣喜歡豔麗的紅色,覺得紅色熱情,像火般溫暖。可是試了很多家店的紅色禮服,她都覺得穿起來不夠好看,這家亦如此。

跟著進來的小薑從架子上拿了條白色的裙子給旭旭,示意她穿這個看看。旭旭說不喜歡穿白裙,話剛說完,就被薑程瑞推進了更衣室。

我擔憂地看了眼站在門口一直沒進來的舒蕾,她的臉色白得像張白紙,嘴唇緊抿著,努力克製著情緒。

雖然不是很喜歡她,但是我覺得小薑這會兒有點過分。舒蕾這會兒是他的女朋友,他這麽一點都不顧及她的感受確實有些傷人。

“我去買飲料。”似乎不願再在這空間多待一秒,舒蕾突然開口道,小薑估計沒聽到,她得不到回應,失落地走了。

我上前拉了下薑程瑞的手臂,小薑別過頭來看我,不明所以地問:“你拉我幹什麽?”

“你去看看舒蕾,她好像不大開心,往那邊走了。”我指著舒蕾離開的方向說道。

小薑茫然地“哦”了聲,轉身就追了出去。我微微鬆了口氣,自己問自己,貝以南,你既然不喜歡舒蕾和小薑在一起,又為什麽幫她?心底已經有了答案,柒柒都不在了,任誰和薑程瑞在一起,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麽不同,關鍵看薑程瑞,他心裏裝的是誰。

“老貝,你覺得我穿著怎麽樣?”

旭旭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回頭看著從更衣室裏走出來,別扭地握著裙子下擺的旭旭,突然失了魂,迷了雙眼,濕了眼眶。

十七歲那年的我,買了條白裙子打算送給柒柒,我快樂地在腦海裏兀自想象,喜好紅裝的柒柒穿上這仙女般的白裙會是什麽模樣。是否會像仙子般純淨動人,驚豔住時光,唯美了年華。而今旭旭穿著白裙出現在我麵前時,滯留在我年少歲月裏的遺憾終於得到了滿足。是的,柒柒穿上白裙一定也會像現在的旭旭這樣,像從雲端降臨的天使,渾身散發著聖潔的光芒,嫣然一笑,透著說不出的美。

我慌亂地別過頭,怕旭旭看到我眼裏意欲奔騰的眼淚,用手擦幹眼角,再度抬頭準備看旭旭時,目光不經意間瞥過店門口,發現去而複返的小薑驚愕地站在那裏,看著拘謹微笑的旭旭不禁紅了眼眶。

那一刻,我看到了薑程瑞眼底喧囂的痛楚,那是我從未看過的,那眼神帶著深深的震動、驚愕、頓悟、懊悔……

“怎麽了?我穿著不好看嗎?你們的表情都好怪。”不明情況的旭旭不安地看著我們,驚疑地問道。

我喉嚨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呆呆地看著戳在門口的薑程瑞,像逃似的撞開跟過來的舒蕾,如同疾風一般跑掉了。

我好像猜到了什麽,隻是不敢確定。直到晚上,小薑打電話給我喊我去學校超市後的小山坡,我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苦悶地喝掉一罐又一罐啤酒,搖搖晃晃地站在暮色中,眼裏閃爍的淚光像黑夜的星辰般璀璨。

他流著淚對我說:“小貝,我今天才發現,其實我是喜歡柒清晗的。我今天才突然發現,她的離開我是多麽的難以忍受。我竟然從一個陌生的女孩身上尋找到她的影子,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我和你那些室友見麵,誰都不會拌嘴,偏偏老和莫旭璐拌嘴,而且從不生氣,反而覺得快樂,那是因為以前我和柒清晗就是這樣的。我嘴上老說不喜歡她,說久了自己也覺得是真不喜歡她。可是今天看到莫旭璐穿著白裙子出來的時候,我腦海裏就一個想法,我想原來清純靠衣服也能裝裱出來。柒清晗如果穿上白裙子,去了濃妝是不是也這麽清麗脫俗?可惜我永遠看不到她穿白裙的樣子了,想到這裏,我就覺得胸口疼得受不了。因為我發覺我其實是喜歡柒柒的,老罵她壞,不學好,不清純,可是要是不在乎的人,我為什麽老計較她的行為和穿著細節。我就是知道得太晚,這會兒才醒悟過來心裏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可是太晚了,她都不在了。小貝,哥真的知道錯了,怎麽辦,我連跟她認錯的機會都沒有。”

很多時候,人成長得太慢,成熟得太晚,很多事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們才意識到當初錯得有多離譜,那時候除了懊悔,什麽都做不了。

小薑像被掏空了全部力氣,頹敗地雙膝跪在潮濕而又冰冷的山地上,雙手抱著我的腿彎,臉埋在我的腿間痛哭。我任由他依靠著,抬頭望著深藍色的天空,眼淚止也止不住。

柒柒,聽到了嗎?那個你拚命喜歡的男孩終於說愛你了,隻是說得太晚。你原諒他吧,原諒他當初的年少輕狂,不懂何為真愛,原諒他成熟得太晚,不能及時回應你的愛。

原諒他吧……

倘若時光能倒流,我們還能回到過去,無論如何,我也一定會看著他不要誤戀上陸夏,繼續看著你們天天爭吵糾纏下去,等五年後,少年漸漸蛻變成成熟的男人,再聽著他親口跟你說:柒清晗,我喜歡你。

這一次,我隻能幫你代聽了。

〔3〕

消失了幾天的叮當最終還是回到了宿舍,一臉憔悴。回來後就一直躺在**,一句沒提何處的事,課也不上,飯也不吃,最終還是旭旭先看不下去,硬是把她從**拉起,強逼著她吃東西,嘴裏罵道:“最看不慣你這種女生,為了個男的要死要活。真愛你的,不會放任你這副模樣置之不理,不夠愛你的,你就算死了,他也不會心疼。”

叮當被旭旭罵得抱著她痛哭,說著:“旭旭我對不起你,我要早知道他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當初怎麽也不會背著你和他在一起的。我寧要和你的友情也不要和他的愛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旭旭拍著哭得岔氣的叮當,眼眶跟著紅了,語氣雖然依舊狠硬,但明顯多了份心疼。

“不是何處不負責任,是這世上真負得起責任的男人太少,何況還是我們這種年紀,正值青春,滿腦子裝的都是對花花世界的念想,哪裝得了多少責任。別想了,現在不要愛情要友情也不晚,沒何處你還有我呢!還有老貝,還有小影子呢!你長得又不醜,還怕日後找不到男人嗎!”

我不忍看這種場麵,聽一句難受一次,索性別過頭去,望著窗外的景色眨眼睛。

旭旭說得沒錯,有時候怪愛的對方擔負不了愛情本該有的責任,不如說我們愛的時候都太年輕,年輕人心裏裝得下夢想,裝得下抱負,卻少有裝得了責任的。

當初何燁北說,貝以南,說喜歡是要負責任的,可最後呢?口口聲聲把責任掛在嘴上的何燁北,最終還是負不起喜歡一個人的責任,當了孝子,一聲不吭出了國。

大四畢業晚會那天,本該要求其他學生都去觀禮的,但按往年的慣例,去不去都可以自由選擇,很多去的人也是看了幾個節目,走了個場覺得沒意思就走人了。也有留到最後的,被畢業的感傷氣氛所感染,回來感慨萬千,感性地流眼淚。

旭旭是當天晚會的主持人不得不到場,小影子依舊忙她的學業待在考研教室自習,叮當怕觸景傷情就沒去,我又不愛看那種熱鬧,索性在宿舍陪叮當。後來叮當說兩個人待在宿舍還不如出去玩,於是就出了校門坐車直接去萬達看電影了。

正趕上《初戀那件小事》還在上映期,這片一上映周圍很多同學就去看了,回來大部分都說好看,感人,男主特帥,阿亮學長……

我和叮當各自拿學生證打半折買了票進場,本著隨便看看的心思,沒想到兩人都看得一臉的鼻涕眼淚。不是劇情真的有多感人,而是很多片段,引起了我們的共鳴,讓我們想起了自己的初戀。太多的悲酸平日無法訴說,就借著電影痛哭一場,回頭說起,隻會說是電影弄哭了我們,再也不撕開初戀的傷口侃侃而談。

從電影院出來,叮當要去洗手間,我坐在外麵長廊裏的椅子上等她。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叮當卻久久不出來,待我以為她是在大號,自顧自拿手機解悶時,洗手間的方向傳來了女人們尖叫的聲音。

雖然沒聽到叮當的聲音,但是我本能地有種不好的預感,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慌張地跑向洗手間朝裏麵一望,就看到叮當一臉慘白地躺在地上,眼睛睜著,嘴無力地張著,身下不停地有血滲出來。旁邊的女人臉上全是受驚的表情,都嚇愣了隻顧喊“救命”卻沒人伸手把她扶起來。

“老貝……”見到我,叮當虛弱地喊了我一聲。

我顫顫地應著,蹲下身來,雙手顫抖著將她的上半身從髒兮兮的地麵抱起,讓她的頭靠在我懷裏,眼睛不敢看她身下流著的血,腦子裏一片亂哄哄的,隻知道拿手機打120。

“老貝,我好像流產了。我懷了何處的孩子,就這幾天發現的,我一直不敢和你們說……”叮當拉著我的手臂哭著說。

我緊緊地抱著她,讓她別說話,眼睛痛得睜不開,隻是用力地把她的頭壓在我胸口,喋喋不休地說:“沒事的,沒事的,別怕,別怕……”

現實與記憶重合在了一起,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異國飄**的日子,拿著網上查的何燁北交換高中的地址,尋找著那個人。不僅沒找到,還出了意外,渾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被一群說著我聽不懂的英文的外國人送到陌生的醫院搶救,害怕得一直哭,一直喊著何燁北的名字,喊著爸爸媽媽救我,喊著小薑哥哥快來救小貝……救小貝的孩子……

十八歲那年,我犯了人生中第一個無法彌補的大錯,和何燁北熱戀的時候,忍不住悸動偷吃了禁果。何燁北走後的第一個月,我“大姨媽”沒來慌了神,一個人偷偷買了驗孕棒檢查,發現懷孕了,怕得六神無主,又不敢讓我爸媽知道,怕他們打我罵我,又怕肚子大起來遮不住,所以就拚命吃東西,想把自己吃胖掩住大起來的肚子。懷孕兩個月,我開始孕吐,我媽以為我生病,要帶我去醫院,我找各種借口拖延,催著剛出院的小薑幫我辦出國簽證,我要去找何燁北。

在我媽帶我去醫院檢查前,我從小薑手裏拿到了出國簽證,偷了家裏的錢和小薑一起去機場。還沒坐上飛機,就被家裏人發現了,小薑讓我先走,他拖住我爸他們,於是我一個人先去了美國找何燁北。

倒黴的時候,喝水都塞牙。剛到美國,我就遇到了小偷,錢包和手機都被偷了,隻能拿著何燁北所在學校的照片找人詢問,想著找到何燁北就行了,他看到我這樣不會置之不理的。

在當地好心居民的幫忙下,我找到了那所高中,但何燁北不在學校。問他的同學要了他家地址,拿著好心人送的錢坐車到了他家,還沒下車卻在他家樓下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陸夏。

那一刻,整個人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疼得無法呼吸,心裏有聲音在反複地說:“貝以南,何燁北丟下你,原來來美國和陸夏在一起了。”於是我瞬間沒了下車的勇氣,隻是催促司機開車離開。

司機用英語和我對話,我之前還會用蹩腳的英語努力交談,後來一句話都不說了。最終不知道我要去哪裏的司機將我放了下來,我就像遊魂似的,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走。全身上下,都有種說不出來的疼,最疼的還是那顆心,有如撕裂了一般。

什麽時候摔倒在地的,我都不知道,隻記得那會兒自己像屍體一樣躺在地上,身下一直有血流出來。一下飛機就一直在奔波,遇到小偷時掙紮,身上被踢了幾腳,外加精神又受了刺激,各種因素導致了我本就沒有好好保護的孩子就這麽流了。

我躺在美國陌生的醫院裏,流盡了我十八歲那年所有的眼淚。

第二天我爸媽就追到了美國,痛心疾首地看著生無可戀的我,說:“小貝不怕,爸爸媽媽來了。”

小貝不怕……然後就真的什麽都不怕了……

回國之後,誰也沒有提過孩子的事,也沒人再提起過何燁北。

我媽說,人年輕的時候,不懂事都會犯點錯,我隻是犯了個錯而已,我不說,小薑不說,他們都不說,就沒人知道我犯過錯,沒人知道我曾失足懷過別人的孩子,我還可以做個好女孩。

可是生理上的創傷可以慢慢調養,心理上的傷害卻怎麽也好不了。從美國回來後,我就患上了暴食症,五年了,這病都好不了。

不僅這病,連對血、對醫院的恐懼也一直根除不了。

我該怎麽辦,才能救回五年前那個完好無缺的貝以南,讓她不隨著青春一起消亡……

〔4〕

叮當被送去了急診室搶救,我滿身血汙地蹲在陰冷走廊裏的藍色長椅上,雙手環繞著膝蓋,頭枕在膝蓋縫裏,脊背顫抖地等著旭旭她們趕來。

旭旭是和小薑一起來的,都是我打的電話。

旭旭一趕過來就拍拍我戰栗的肩膀,安慰說:“老貝,沒事了。我來了,叮當現在情況怎麽樣?”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哪回答得了她的問題,隻是眼神空洞地看著她,然後視線穿過她的發際落在她身後的薑程瑞身上。觸及那深暗眼眸裏心疼的目光,我內心壓抑的所有情感瞬間都湧了上來。

“哥,哥,救救我,我要死了!”

我朝薑程瑞伸著手,小薑趕緊撲過來將體積快大他一倍的我用力攬在懷裏,下巴擱在我的頭頂上,難得輕聲細語地安撫我:“小貝,哥在這裏,哥來了啊!小貝,不怕!小薑哥哥再也不會丟下小貝一個人的。”

像小時候我媽講童謠似的,小薑一直在我耳邊柔聲地重複著這麽一句。不明真相的旭旭一臉驚異地看著我們,一副不理解我為何突然這麽失常的樣子。

我趴在小薑的懷裏哭著漸漸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聽到急診室的門開了,旭旭喊著叮當的名字,小薑和旭旭說話,讓她先陪叮當去病房,他看我一會兒。我沒有睡得很熟,卻不想睜開眼,周圍安靜了會兒很快又嘈雜起來。急診室這種地方,怎麽能有長久的寧靜,這個病人被推出來,很快,又有其他急病的人被推進去了。

小薑似乎怕吵到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頭放在他的臂彎上,然後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自己才一百三十多斤竟然抱起了那麽胖的我,緩慢地前行著。

“小貝,哥哥知道你沒睡著,遇到這種事,我知道你腦子裏肯定在胡思亂想,怎麽可能睡得著。不過你想就這麽不說話閉眼就閉眼吧,老哥我這就送你回家,咱們回家休養幾天正好見見爸爸媽媽。等你想睜開眼的時候,我肯定已經帶你回家了。”

我沒作答,隻是下意識地把環在薑程瑞脖子上的雙手收緊了些。

一到我家,小薑就抱著我往臥室走,剛把我放到**,我立刻睜開眼翻轉身體用被子將自己整個蒙住,蜷縮著呼吸。我媽從我一進門,就擔憂地抓著小薑問怎麽一回事。薑程瑞拉著她離開我的臥室細細地跟她解釋,我聽到我媽哭著說“這傻孩子,什麽時候才能走出來”。

我躲在被子裏又一次埋頭痛哭起來。我也想走出來,很想很想並且很努力地在走出來了,隻是五年的時間還不夠。更可悲的是,我還沒有從青春的陰霾裏解脫出來,帶給我如斯傷痛的何燁北卻回來了。老天爺真是給我開了個特大的玩笑。

在家裏待了幾天,我情緒漸漸好轉了。不管生活怎麽讓我們痛苦,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活。我自然是不想死的,所以強迫自己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打起精神來,去為即將到來的期末考做準備。來大學第一天,我媽就跟我說了:“我不求你考試給我考多少分,證書給我拿多少,隻一點,不掛科,畢業證和學位證一定要拿到手。”

沒獎學金壓力,也沒想在同學中崛起的念頭,隻想拿個及格的我,每次對期末考都是敷衍地複習一下就上考場,打著不跟人拚實力隻跟人拚運氣的小算盤,一路蒙混過關到現在。

聽說我主動提出要回學校,小薑同學心上懸著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興衝衝地來我家接我,說著“人是我帶回來的就該我帶回去”這種極度討我媽歡喜的話,輕鬆地把我拐走了。在出租車上,某人看我活蹦亂跳的,沒幾天前的死樣了,就又賤皮起來,嘴裏嚷嚷著問我要錢,說是我把他嚇壞了,要賠償精神損失費,完全沒了之前抱著人細聲細語的好哥哥樣。

我當然“如他所願”地賞了他幾顆栗暴,他也樂嗬嗬地笑得高興,親昵地用手攬著我的肩膀,突然語調傷感起來,不無感慨地說:“小貝,你這樣,哥看著就放心多了。”

我鼻尖忍不住泛酸起來,深情地喊了聲“小薑哥哥”,老賤薑聽上癮了,頭湊到我嘴邊,指著耳朵催促道:“再喊遍聽聽!”

“你去死!哈哈。”

“小貝,你就這麽對我!親哥哥也不過像我這般待你!快再叫聲,不然我生氣了!”

“你先生個氣來看看!”

“這樣!嗚嗚!”

“都多大人了還裝哭,不嫌丟人!”

“你才丟人,二十多了還在醫院喊著小薑哥哥抱的!”

“嘁!反正不是我。”我厚臉皮耍賴道。

那頭小薑不以為意地笑笑,附和著:“是咧,不是你,是貝以南。”

“貝以南就是我!”

“對,貝以南就是你!哎喲!我的胖貝妹妹!”

〔5〕

回去看到了已經出院的叮當,有旭旭的照顧和開導,她的情緒看起來還可以,就是臉色還是很憔悴。我們都沒提那些不開心的事,避免戳痛各自的傷口,一心都放在了考試上。

大三下學期就考五門,其中兩門還是選修隻交論文,另外三門是專業課,一門開卷,一門重點劃得特別詳細,想考六十分太容易了,最後一門更是毫無壓力,因為任課老師打分向來打得高,大二那會兒一門專業選修課也是他教我們的,全班都是九十分高分通過。

從考場出來,我神清氣爽,卻被實習輔導員姚倩羽突然喊到了辦公室。旭旭擔憂地跟我一道去,路上偷偷問我會不會因為何燁北的事。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讓小薑對她信任萬分,將我那些沒說出來的大小秘密都爆給了她聽。旭旭也是為我好,怕是姚倩羽知道我和何燁北的關係,才找我談話的。我拍著胸脯說不可能,因為何燁北壓根就沒認出我。旭旭卻用一種很富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弱弱地道:“或許他沒認出來,但是也知道了呢?”

“什麽意思?”我聽著覺得不對,追問旭旭,她卻立刻擺著兩手解釋說剛自己在瞎猜測。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旭旭當時沒說的深意是什麽。

姚倩羽當然不是因為何燁北找我,或許何燁北從未和她提起過初戀的事,所以她得知我叫“貝以南”才會無動於衷。姚倩羽找我是關於我體育補考的事,每學期期末體育都要考八百米,我每次都不及格要參加第二次補考。一般來說隻要參加補考,不管時間達不達標,任課老師都會看在你意誌可嘉的份兒上給你個及格。可是補考那周我正好在家休假錯過了,體育成績先出來,姚倩羽看到我體育掛了就問了老師原因,得知是我因病假缺考後就幫我跟老師又爭取了下機會,這會兒去操場補考。

旭旭幫我請假的時候隻說我生病,沒說其他,姚倩羽又不是多疑的人也不懷疑,所以也就落實了我病假的事。N城大夏天是會熱死人的,大夏天讓個胖子跑八百米真的會死人的。雖覺得姚倩羽挑的日子不好,但是想著她也是一番好意,因而隻能硬著頭皮去潤園操場找體育老師。

好在老師溫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作弊,眼睜睜看著旭旭拉著我跑,又是抄小路又是少半圈的,也沒斥責就給我過了。雖然是偷了懶,沒跑全八百米,可是停下來時我還是熱得滿頭大汗,身上的T恤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旭旭拉我到教育超市,她進去買冰飲,我實在是累得走不動,便一屁股坐在超市門外的台階上用手扇風,絲毫不顧及形象。其實真要顧及也沒用,一個大胖子本就沒什麽形象。

這個城市的夏天一直讓人難以忘懷,或許是太熱的緣故吧。我記得每一年的夏天,包括和何燁北初識的那個夏天。攤開手掌,將手伸向空中,遮住刺眼的陽光,我似乎還能看到時光從我的指縫中慢慢流走,一同流走的還有我的青春。

肩膀被人碰了碰,一瓶冰鎮的礦泉水遞到我麵前,我欣喜地接過,急不可耐地要擰瓶蓋,發現蓋子被人好心地擰開了,於是直接就往嘴裏灌去。一口氣喝掉了整整一大瓶後,才打了個飽嗝感謝道:“旭旭,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你這麽好,能不能拉我一把,我腿麻了,起不來。”

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握住了我粗壯的臂彎,我感覺到一股巨力襲來,人已經被拉了起來。我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旭旭何時力氣變得這麽大!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我以為熱得中暑出現了幻覺,我竟然看到何燁北就站在我上一級的台階上,表情平淡地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靜默了一會兒,我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再睜開望著何燁北,努力擺出自然的表情,微笑道:“謝謝你給我水喝……何先生。”

“燁北”兩個字最終被生疏的“先生”所替換,說出來的時候連我自己都有些錯愕。我真的是在和何燁北說話嗎?發生了這麽多事,五年後單獨相見,我竟然是這麽和何燁北說話的。沒吵沒鬧,也沒揭開往事,就這麽像對不熟的人似的,客套地說著話。這種發現,讓我忍不住在心裏為自己點了無數個讚。

貝以南就是這樣的,你這樣就能走出來了。

何燁北默然地看著我,人站定,鬆開我的手,視線低垂望著我手中空掉的礦泉水瓶,聲音不似往常般清冷,反而有些嘶啞道:“不用謝。”

我也找不到話繼續和他說,索性讓開道讓他走,他卻依舊站在台階上一動不動,停留了幾秒,才慢慢抬起長腿下了階梯,像具沉默的移動冰雕,悠悠離去。倘若我再勇敢一些,鼓足勇氣去看他的臉,而不是藏住視線不敢看他,那麽我就會看到開口和我說話的何燁北,眼裏的慌亂、狼狽和各種情感交錯的複雜眼神。

〔6〕

考試一結束,大家就各奔東西,各回各家,我和小薑家就在本地,回去很快。離校那天小薑爸媽和我爸都沒空,我媽一個人來接我倆,光搬行李就夠嗆。還好小薑早就收拾好了,先裝完他的再來搬我的,有他一個苦力給我們忙前忙後的,我和我媽也省力很多。

回去路上,我偶然間透過車前方反光鏡看到自己的臉,忍不住哀歎起來:“看我最近過得苦了些,整個人都瘦了,臉小了,也黑了。”

話剛落就被小薑給吐槽了,坐在後座的他身體突然湊上前來,盯著我的臉探頭探腦道:“小貝,你這臉還叫小,那真沒大臉了,你看鏡子都裝不下你的大臉了。”

我噘著嘴瞪他,若不是搬行李累著了,我定是要伸手打他的。我媽高興地看著我倆吵架,嗬嗬地笑道:“是瘦了點,要再瘦點就更好了,也不用瘦回高中那樣,身材看起來是長的不是圓的就可以了。”

我欲哭無淚地用手指著我媽哀號:“老媽,小薑才是你親生的吧!你這麽擠對我!”

“你胖成這樣哪像我生的!”我媽嘴不饒人地繼續笑道。

我別過頭去望著窗外,不想和他們說話了。

一回去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往**一躺,我大學生涯最後一個暑假就開始了。周圍很多同學都趁暑假這兩個月的空當去打工了,連愛玩的小薑也去他姑媽的物流公司實習了。我待在家裏也有些不淡定,去找實習工作做服務員或者導購什麽的我又嫌累,進公司又沒那本事,求著我爸幫忙吧,我爸拿眼瞅了我一番就立刻搖頭,說:“你是三分鍾熱度又不是真的想打工,平時讓你打掃下房間都懶得動手。你是我閨女,什麽德行我最清楚,你要真嫌無聊,就去學車。去年就給你報名了,你現在都沒拿到駕照,真不知道你還會做什麽!”

被我爸這麽一激,我僅剩的一點自尊心就上來了,昂首挺胸道:“不就是學車嗎?我去!這暑期肯定把駕照給你考來。”

“那敢情好,你別到時候又怕熱又說要中暑的不學了。”我爸繼續潑我冷水。

我這次說什麽也要爭口氣,畢竟也這麽大一個人了,確實不能一直渾渾噩噩過日子。眼看就要進社會了,我什麽都不會幹,也不能巴望著我爸媽養我一輩子。

我媽見我這麽有幹勁,也跟著起哄道:“小貝,你反正學車不用天天去駕校,不去的時候就跟媽去健身吧!減肥!”

我隱隱覺得自己在自找苦吃。

果然如我爸所說,我車才學了一周就開始叫苦不迭,但又不想被爸媽嘲笑,所以隻能在Q上發牢騷。我Q不加陌生人,上麵所有人都認識,分類很清楚,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家人,老師,朋友,死黨,某某先生……

同學中玩得好的,可以算是朋友的都被歸入了朋友一類,死黨就兩個人,小薑和柒柒。小薑的小企鵝是超級會員,萬年在線,柒柒的,這麽多年一直是灰色頭像。某某先生裏一個人都沒有,以前這裏有個何燁北,但自我從美國回來後就刪掉了他所有的聯係方式。

還有高中同桌的,問我有對象沒有,準備給我介紹來著。

我看著笑笑,我那同桌都好幾年沒見我了,高中畢業她去的外地上大學,之後又留在外地工作極少回家,而我留級了兩年在本地念大學,難得碰麵。平時聯係也就是QQ,連個電話都不會打的。Q上以前聊過我胖了,但是她一定想象不出我具體胖成什麽樣了,所以還敢給我介紹對象。

禮貌地回她說暫時不想戀愛,感謝了下她,見她不在線,我就關了她的窗口看小影子發來的,是讓我幫她上教務在線查分數,她在老家,網沒連上。如果不是小影子提醒,我都忘了分數的事了,趕緊進了學校係統輸入賬號和密碼查了下,雖然預計掛的可能不太大,但我還是看到分數才鬆了口氣,接著去查小影子的。

毫無意外,又是讓人羨慕的高分。

我把分數複製,發給了她。小影子QQ在線,回了我一個謝謝,我也回了她一個笑臉,然後隨便聊了會兒,Q上又有人敲我了,是旭旭。

旭旭的窗口嘀嘀直響,我剛打開聊天窗口,就看到她甩了長長的一段過來,占了整整一個聊天界麵。

我身體朝電腦屏幕湊近了些,看旭旭都發了什麽,越往下看,頭皮越發麻,簡直有些毛骨悚然。

“老貝,快出來!急事!”

“大事!”

“姚倩羽和何燁北分手了!”

“我今天逛街碰到她了,吃飯的時候我旁敲側擊問了下她和何燁北的事,結果她說分手了。”

“是何燁北提出來的!就前兩天的事!”

“我想何燁北是不是因為你才和姚倩羽分手的?當然,我絕對沒和姚倩羽說你的事。”

“老貝?人呢?”

“在不在啊!跑哪兒去了!”

“老貝!!!!”

“……”

不得不說,旭旭的話確實讓我震驚不小。何燁北和姚倩羽前陣子還好好的,看姚倩羽臉上幸福的表情就知道了,為什麽會突然分手?不管原因是什麽,我知道絕對不會是因為我,何燁北根本就沒認出我,我們最近的一次相遇還是在小賣部那次,他也沒表現出像認識我的樣子。

我努力壓製住內心的喧囂,告訴自己要冷靜。我和何燁北的事已經成了過去,就算創傷還沒完全愈合,但我知道我們是回不去了。

我把心裏的想法告訴旭旭,旭旭那頭沉默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道:“老貝,我說如果,如果何燁北已經認出你了呢?”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回道。

旭旭又一次沉默了許久,最後一鼓作氣揭露了真相。

“我不知道原來你和何燁北有過一個孩子……何燁北這麽對你,不能連句抱歉都不說,就這麽和倩羽姐在一起!”

“老貝,傷口化膿了不清理幹淨就讓它這麽結痂,就算掉了痂也會留著醜陋的疤,看一次痛一次,不如把傷口撕開把毒水全弄幹淨,痛也就那麽最後一次而已。”

“……”

我知道旭旭說這麽多是為我好,可是旭旭不知道,我回學校後那天,她進超市買水,我卻在門口遇見了何燁北。那會兒像她說的,小薑已經找過何燁北了,何燁北也知道那些事了,他定然也認出了我,可是,知道那些又怎樣,他還是裝作不認識,或許是沒勇氣相認……

我懂何燁北,他那麽優秀的一個人,從小到大就沒幹過什麽缺德事,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為了家庭責任,拋棄了一個女孩兒,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把人家姑娘搞成那副德行,那麽他該有多大的罪惡感。那種罪惡感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怎麽可能還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和別人在一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太渣了,配不上我當初的喜歡。

我瞬間開始責怪起小薑來,他怎麽還是這麽衝動,為什麽就不能像我爸媽那樣,讓事情就此淡忘下去,而要重提起來呢!他難道以為,他找何燁北說了這些,何燁北就會回來找我了嗎?我們還能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