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隻有我一個人記得以前的你就好
“如果你恨我的話，就不會感覺痛心了。而我不會再離開你，我會永遠陪你走……天星，我愛你，我們再也不用尋找和等待了，現在就是永恒。”
——白世
一、白骨騎士
天星山莊的主樓大廳，賓客滿堂。
天星耀見時機已到，便把林亦天帶出場，和他一起坐在高台上的主席位上，向廣大魔法界人士介紹，說他就是天星大人。
各大魔法家族的魔法師們看到林亦天的出現都驚詫地議論紛紛，大多數陰陽師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天星的樣子，但是天星的傳說和她的肖像早就名動天下，稍微有點兒見識的陰陽師不可能不知道她的風姿。
坐在高台主席位上的那個黑發紅衣的女子，真的宛若五百年前的天星大人再生。
而就在他們驚詫不已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聲音高喊道：“她是冒牌的天星大人！”
所有人都是一驚，天星耀和林亦天抬眼望去，隻見從人群中走出一個異樣的人影，卻明顯不是狐仙白世。
他穿著一身黑袍鎧甲，但稍微注意看就知道那衣服裏的身體是一具白森森的骨架，節節分明的手指白骨尤其恐怖，他的臉已經不能稱之為臉，那是一具骷髏。
藏在大廳暗處的白夜光也很詫異，沒想到沒等來白世，卻等來這麽個妖怪，看來他應該是天星的那四大妖怪之一，居然敢在這個時候闖天星山莊真是勇氣可嘉。
人群中很快就有陰陽師怒斥道：“白骨妖，天星山莊是你來的地方嗎？竟然還敢在這裏胡言亂語！”
白骨妖無畏地昂然道：“我沒有胡言亂語，真正的天星大人是我們的萬妖之王，我是天星大人的白骨騎士，這家夥是個冒牌貨！”
陰陽師們憤怒地團團圍住他，揚起手中的劍，怒斥道：“卑鄙無恥的白骨妖，竟敢對天星大人出言不遜！我們今天就讓你灰飛煙滅！”
雖說他說的是真話，但明顯很多時候，並不是真的東西就能被人接受，人們總是以為自己接受的東西才是真實的。
他們覺得，天星山莊的天星大人當然才是真的。
幾個陰陽師衝了上去，施法用手中的除魔劍圍攻白骨妖。
但奇怪的是，每當除魔劍砍掉白骨妖的身體部件，那部分白骨總會很快地接回去恢複原樣。白骨妖抓住一個陰陽師的脖子，把他甩到周圍的陰陽師身上壓倒。
“就憑你們，也能讓我灰飛煙滅？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都給我讓開，我要殺了那個冒牌貨！”白骨妖重重揮手，用掌中的黑色能量掃開那些擋路的陰陽師，飛身直躍上高台。
大廳內亂作一團，天星耀對暗處的白夜光使了個眼色，然後用力把林亦天推向他那邊，接著抽出除魔劍抵擋白骨妖。
白夜光飛身過來，想伸手接住從高台飛來的林亦天，卻見眼前快速閃過一個白影，那白影比他先接住了林亦天，抱著他旋轉了一圈，落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仿佛是一瞬間的定格，銀發白衣的男子抱著黑發紅衣的女子，旋轉著優美的弧度。
他一紅一藍的瞳孔中，映出她美麗臉上的驚詫表情。
抱著假扮成天星的林亦天落在地上，白世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俊逸的臉溫柔地微笑：“你很像她，但你不是她。”
白夜光走過去，一把將林亦天拉到身後，皺眉怒道：“別以為你是狐仙就可以對所有人為所欲為！”
白世放下手，彎唇一笑：“我要是真能為所欲為就好了，那就不會有你的存在了。”
白夜光瞪起眼：“你！你這樣的家夥簡直枉為狐仙！”見白夜光憤怒得簡直想上前打架，林亦天連忙用力扯住他，讓他以目前的大局為重，旁邊還有妖怪沒有對付。
眾人見到狐仙白世突然出現，紛紛露出既震驚又畏懼的神色。
隻有白骨妖和天星耀還在一旁打鬥，那白骨妖孤軍作戰，明顯處於下風，但卻依然堅持不懈，拚了命一般地戰鬥，被打散了全身的骨頭又再次自動複原，如此反複。
這倒令林亦天都有些欣賞：“想不到天星已經淪為魔女，卻還有這麽忠心為她效力的妖怪。”
白夜光看了他一眼：“那有什麽好稀奇，妖怪也是有心的，如果認準了一個人，就一定會拚死護他到底。比有些人啊、仙啊都好太多了。”
林亦天看著他微微笑起來：“你是因為你也是妖怪才這麽說，還是因為他和你很像？”
白夜光眸光一閃，卻沒有回答他，轉向白世道：“喂，你還不出手收了那個白骨妖？”
白世正在觀察天星耀使出天星家族的劍術對付白骨妖，雙手環胸懶洋洋地說道：“急什麽，天星耀又不是打不過他。”
天星耀的劍術對付白骨妖自然是不差，可是每當他將白骨妖的骨頭打散，他又會很快地恢複原樣，長時間的戰鬥，天星耀的體力不支，在他稍微鬆懈防禦和攻擊的時候，白骨妖飛出一個骨棒將他打飛出去。
“少主！”天星族人們立刻大喊著過來扶他，與此同時，白世飛快地上前，使出靈活如蛇的仙繩捆住了白骨妖。
“告訴我，天星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
白骨妖扭過他的骷髏頭，冷哼：“反正我也是一死，我絕對不會背叛天星大人的！”
林亦天走過來，說道：“你這個傻瓜，天星一直在等著白世呢。”
白骨妖不信：“怎麽可能？如果天星大人想見白世的話早就出現了，她想做的事沒有人能攔得住她，為什麽天星大人還需要派我們出來對付你？”
林亦天歎道：“你真是笨死了！你也知道天星那麽厲害，要解決什麽問題她還需要靠別人嗎？她隻是希望白世主動去找她！這你都不明白嗎？虧你還是她的白骨騎士！”
白骨妖一時驚愕沉默，半響才低頭沉聲道：“原來是這樣……”
不止是他，連白世都被林亦天的話所驚愕，他看著林亦天，問道：“你覺得，她是希望我主動去見她？”
林亦天聳聳肩：“難道不是這樣嗎？她做了這麽多事情難道不是為了引你去見她嗎？她隻是怪你當初離開她。”
白世沉默下來，眼神十分嚴肅，沒有了以往的俏皮慵懶，仿佛在深思著什麽。
天星耀見這形勢，連忙讓天星族人請來參加魔法大會的陰陽師們離開，把大廳的閑雜人等都清場，隻留他們幾個人。
林亦天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白世，進一步問：“我一直想問你，你當初為什麽離開天星？難道你一點都不愛她嗎？”
白世被他問得發怔，雙眼失神，喃喃道：“我當初為什麽離開天星？難道我一點都不愛她嗎？”
三個少年驚訝地看著狐仙白世的失態，突然，他轉向白夜光，激動地扯住他：“是你！因為你我放棄了她！”
白夜光一頭霧水，怒問道：“你在亂說什麽？明明是你一直在操控我的人生，我才一直想問你為什麽！”
白骨妖也憤然道：“就是因為你，天星大人才變成了今天這樣！她以前是那麽天真快樂，是你徹底改變了她！你一直在傷害她，可是她還是忘不了你！”
麵對他們的指責，白世愣住，忽然又頹然地坐在地上，仿佛是控製不住地失控了。“對，是我……最錯的是我……”
林亦天蹲到他身邊，問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世微微低著頭苦笑，輕聲道：“我當時覺得，那樣的方式對我們來說應該是最好的，我一直覺得成仙以後我就不會對她有任何感覺……誰知道五百年後的現在，我還是想著她，想知道她的心在想什麽，是不是還恨我。《天星妖怪錄》是她唯一親手留下的，我想知道裏麵的故事，可是居然打不開，直到你的出現……”
“你當初偷《天星妖怪錄》就是為了這樣？”林亦天疑惑地看著他，“你明明……明明還是愛她的，那當初為什麽會離開她？隻是為了成為狐仙嗎？你怎麽舍得？”
白世苦笑著：“怎麽舍得，怎麽會舍得？我是舍得了自己，才放棄了她，終於成就了終生理想成為了狐仙……”
林亦天問：“你說‘舍得了自己’是什麽意思？”
“就是把自己的記憶從體內拿出來，拋棄自己靈魂的弱點，這是教我成仙的師父告訴我的方法。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在這五百年裏，我因為經常聽到她的傳說，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傳聞中我和她有一段故事，但是有很多事情我已經忘記，我隻能到處尋找那些記憶……”
白世抬起頭，慢慢看向白夜光：“也許是命中注定我要記得這種痛苦，當年那些從我身體裏剝離出去的精神意識，曾經是我靈魂的一部分，經過幾百年的仙法保存竟然會變成另一個靈魂，我把它培育成一隻有獨立意識的狐妖。一百多年前，我把變成嬰兒的他送到狐妖家族寄養，我知道天星家族一向和狐妖族勢不兩立，於是騙狐妖族長說，他的父母被天星家族的陰陽師殺害了，他是一個孤兒……”
二、幻影
大廳裏一片寂靜，白夜光臉色慘白，驚愕地瞪著白世，半天才發出喑啞的聲音：“你剛剛說的是我嗎？我是曾經被你拋棄的另一個靈魂？這就是你之前一直不肯告訴我的真相？！”
林亦天擔憂地上前拉住他：“白夜光……”
白夜光一把推開他的手：“真可笑啊……真可笑……”
他一邊說著一邊真的發笑起來，那笑聲淒厲慘淡，令人心痛。
林亦天叫著他的名字，他卻在林亦天的叫喊中，搖搖晃晃地向大門口跑去。
天星耀拉住了想追出去的林亦天：“小天，你先讓他靜一靜吧，這件事對他的刺激一定很大，你現在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林亦天隻好歎了一口氣。天星耀又看向白骨妖，說道：“我們還是一起去找天星吧，我相信隻有見到她才能解決根本問題。白骨騎士，如果你真的想幫助天星如願，請你告訴我們怎麽樣才能找到她吧。”
夏日的海風，在火熱的陽光中格外涼爽。
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上，一艘小輪船正行駛在海浪中，向海中的一座名為花羽島的方向前行。
白骨妖說，天星就在花羽島上，那是她曾經的王國。
林亦天站在甲板上，迎麵吹著海風，眺望著遠方，神情若有所思。天星耀走過來，問道：“你還在想白夜光的事嗎？”
林亦天擔憂地皺眉：“以前他一直痛恨自己的過去，想擺脫別人的操控，還想借用《天星妖怪錄》的力量改變自己的命運，卻沒想到得到了這樣的真相，他一定很難過。”
天星耀站在他身邊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命運，如果能被改變，就不能稱之為命運了吧。一切都是必然而非偶然，必然會發生的事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林亦天側頭看他，反問道：“那你覺得白夜光的存在是必然的嗎？我和他的相遇也是必然的嗎？”
天星耀凝視著他微微一點頭：“我們的相遇也是必然的。”
正當林亦天陷入沉思的時候，整個船身突然一震，林亦天沒有站穩，搖晃著要摔倒，幸虧天星耀抓住欄杆及時地拉住了他。
船搖晃得越來越嚴重了，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白骨妖從船艙裏搖晃著走出來，哈哈大笑道：“你們以為我真的會帶你們去見天星大人嗎？你們都是傷害天星大人的人，你們都該死！這艘船馬上就要沉了！你們就等死吧！”
天星耀和林亦天都是一驚，連忙想去尋找白世，自從他說出白夜光的秘密後，就沒有再說一句話，剛剛他一直在船艙裏。
海浪衝擊著小輪船，船身不斷發出咯吱碎裂的聲音，海水也在不斷侵入。
天星耀拉著林亦天找遍船艙，卻都沒看到白世。
情況緊迫，天星耀連忙召喚小龍王玉軒。一條青龍很快從海水中躥出來，在支離破碎的船身下沉的時候，將天星耀和林亦天馱到身上。
林亦天吃下天星耀給他的避水珠，擔憂道：“不知道白世現在在哪兒，我們快點兒去找他吧。”
兩個少年騎著青龍，一起在海中尋找白世的去向，尋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天星耀突然想到一個地方：“亦天，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在海底看到的那個沉沒的宮殿嗎？”
林亦天也想起來：“就是沉入海底的花羽國宮殿？”
“對，就是那裏，我覺得白世很有可能會去那裏。”天星耀看向一旁的青龍，“玉軒，快點兒帶我們去那裏吧。”
玉軒微微一怔，但還是很快一甩龍尾，向海底那座沉沒的宮殿遊去。
青龍的背上，林亦天靠近天星耀小聲說：“玉軒舊地重遊，一定會有點兒難過吧。上次他就是在那裏見到他的戀人，可是他們剛見麵她就消失了，真的像一場讓人失落的幻影。”
天星耀沉吟道：“雖然是這樣，可是很多人一生都在尋找這種瞬間即逝的幻影。白世也是這樣，他一定是因為聽說過當年的花羽國宮殿就是沉沒在這裏，才到這裏來的。我想當初白夜光尋找綠光寶石，肯定也是因為白世需要用綠光寶石，尋找他忘記的那些記憶，誰知道綠光寶石被你給吞了。”
林亦天看著麵前的人感歎：“你知道的事情可真多啊……我看你不當陰陽師的話，也可以像白夜光那樣當賞金獵人，收集情報一定沒人比你厲害。”
天星耀無奈一笑：“你這是誇獎還是諷刺呢？”
難得看到天星耀的揶揄，林亦天笑道：“當然是誇獎啊，我覺得你很有智慧。”
他們說話之間，青龍已經帶著他們遊到深海底，前麵不遠處就是那座沉沒的宮殿。
那座已經長滿綠色植物的宮殿，衰敗而暗無光彩，隻有大部分的構建還在，依稀看得出它曾經的輝煌。
在那裏，果然有一個銀白色的身影。他仰望著那座衰敗的宮殿，仿佛思緒萬千，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的來到。
“白世，你在這裏看什麽？”林亦天走到他身後。
“……”
“白世，綠光寶石在我這裏，我可以幫你找回你忘記的那些記憶。”
銀發白衣的男子慢慢回過頭，一紅一藍的眼眸透明而憂傷。這是第一次，他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他的情緒。
縱然他是狐仙，縱然他曾經放棄過自我，他終究還是無法無情。他無法毫無意義地存在，他所擁有過的感情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由於在海底無法施法，他們又騎著青龍回到海上。
幾番周轉，他們終於來到花羽島的沙灘上。
在海邊的一棵樹下，林亦天把手放在白世的頭頂，用綠光寶石的力量對他施法，恢複了他五百年前的記憶，那是他與天星另一個視角版本的故事。
兩人相遇的大部分情形，和上次林亦天在天星殘留的記憶裏看到的一樣，五百年前，花羽國公主天星喜歡跟皇宮裏的皇家陰陽師學習法術，希望當一名陰陽師，在練習抓妖的途中遇到狐妖白世，後來愛上白世。
而那時已修行千年的白世一心修仙，隻是覺得那個小女孩兒可愛，還並未真的愛上她。
直到那年花羽國國王大病，天星找他求助。天星的父王病逝的時候，天星暈倒過去。在那之後，白世知道了很多天星不知道的事情。
老國王去世後，本應該由大王子宏川繼位，但和宏川王子長相酷似的二王子涼司殺掉他取而代之，奪走王位。
涼司怕被人發現，決定除掉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妹妹也未能幸免，因為他知道天星能分辨出他和宏川，而且天星素來和宏川的關係很好。
白世發現了這個宮變真相，覺得天星十分可憐，於是用盡心思把天星帶出皇宮，天星以為他是要和她廝守才和他一起走的，卻不知道他早有修仙的誌向，決心不會為任何感情放棄。
白世最初幫天星開創忘川樓的目的，就是希望他走後天星還是能好好生存下去。
可是，後來的他不得不承認，在忘川樓和天星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開心的時候。
隻是他愛上天星的時候，比天星愛上他的時候遲，但也就是這一步之遙，讓他一直覺得自己銘記自己的誌向，他要實現他的理想。
他以為自己還不是那麽愛天星。於是他離開了天星，繼續他的修仙之旅。
隻是在最後要成仙的時候，他想起了天星，那個黑發紅衣的女子的天真笑容，想起他們在忘川樓的最後一天。
“白世，謝謝你給了我新的生活，我好喜歡這裏，真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你喜歡就好。”白世看著她靠在他肩上臉上綻放的笑容，頓了頓，“天星，最近我有點兒事要忙，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天星連忙緊張地抬起頭：“你要去哪兒？”
白世幽幽地看向遠方：“我要去完成我的理想。”
天星有些委屈：“難道……你的理想不是和我在一起嗎？”
白世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我還有別的理想啊，在認識你之前就有的理想，我覺得我不能放棄。”
“你的理想是什麽？”
“修仙。”
天星有些發愣：“這就是你不能成為我的式神的原因嗎？”
“……”
“你會離開多久？離開了還會回來嗎？”
“隻要我還沒死，一定會回來。”
“那我等你。”
他記得她執著的臉，他覺得舍不得，心裏很痛苦。
教白世成仙的師父告訴他，其實所有生物的身體都隻是一個容器載體，決定這個生命意義的是其中的靈魂，而組成靈魂的精神世界，是意識和記憶，是靈魂在世間經曆而形成的性格、品質、優點、弱點等。如果他想要成仙，就要把那些阻礙他無法成仙的記憶和靈魂弱點拿出身體，這樣他就會忘記他和天星的愛情，才會擁有狐仙的品格。
於是，他選擇聽從師父的話，拋棄自己的記憶和靈魂弱點，後來終於成為了狐仙，成為了那個對天星無情無義的白世，自由自在，也永遠寂寞。
這就是被白世遺忘的記憶，他曾經和天星相愛的過去，他曾經放棄的愛情。
內插八
三、矮人海盜
五百年前的白世不曾想到，忘記自己的過去之後，在成為狐仙之後的很多年，他都不斷聽到關於天星的傳說。
天星因為他的辜負，斷愛絕情，苦心修煉法術，創造了《天星妖怪錄》，成長為一個偉大的陰陽師。
天星成功之後，曾經返回過她的故鄉——花羽島國。她知道了幾年前自己離開後發生的宮變，二哥哥涼司殺死了大哥哥宏川，奪走了王位，皇宮的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她想起那時候白世帶她離開花羽島國之前，就說過皇宮有內亂，可是沒想到在那時候悲劇就已經發生了，她更加恨白世不讓她知道真相，害她連最親愛的哥哥宏川死了都不知道。
氣憤之下，天星號令自己收服的所有妖怪，合力把帶著涼司王子的花羽皇宮連根拔起，投入海中，讓他和他的王位永沉海底。
花羽皇族的其他人，被天星帶離了花羽島國，改姓氏為天星，來到了大陸世界的隱秘山林裏隱居。他們在山穀裏的湖上建立了天星山莊，成為首屈一指的陰陽師世家，降妖伏魔，與狐妖族勢不兩立。
說不清是何種初衷，白世有意創造了白夜光。
那些原本是阻礙他成仙的靈魂弱點，在剝離本體後獨立形成了另一個靈魂，白世把這個靈魂培育成狐妖，把還是嬰兒的狐妖白夜光送到狐妖家族撫養，並告訴所有人，他是一個孤兒，父母被天星族的陰陽師所殺。
可是也不知道白夜光是因為受到其他狐妖的欺負性格變得惡劣還是真性情使然，在稍微長大後，他因與同族不合居然跑出了狐妖家族。
白世化身千年狐妖黑老頭兒再次收養他，把他培養成了妖界賞金獵人，同時也等待時機去偷《天星妖怪錄》，這也是他更大的陰謀計劃的開始……
其實他第一個發現了天星的轉世，在他一步步的安排中，他接近了林亦天、天星族人，還有被天星封印過的妖怪，也慢慢找回了以前的記憶。他終於發現，即便是失去了以前的記憶，放棄了自己的那些看似是靈魂弱點的品格，相隔了五百年的時空，他依然會愛上她。
從過去的那些記憶中蘇醒，幾個人都十分沉默感傷，尤其是白世，他呆坐在那裏，嘴角含笑，黯然失色的眼睛裏隱藏著悲傷。
林亦天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島上樹木淩亂，雜草叢生，這裏就是君澈曾經夢想回到的家鄉，但現在已經是一座荒無人煙的小島，五百年前的花羽國早就不複存在了。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哭聲。循著哭聲，林亦天看到草叢裏有一個矮小的身影，那是一個四肢短小、有一雙圓圓眼睛的矮人，正坐在那裏哭。
林亦天走過去，蹲到他身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哭？”
矮人抬起頭，用淚眼看著他，抽泣道：“我被你們感動了，所以哭了……”
他可憐無害的摸樣，讓林亦天倍感同情和好感，他把矮人帶到那邊的樹下。
天星耀打量了他一眼，疑惑地問：“你在感動什麽？你好像還不知道前因後果吧？”
矮人被他問得一愣，都忘記哭了，但很快又可憐兮兮地說：“我知道你們是誰，我也知道你們來到這裏是為了尋找天星大人……”
天星耀靜靜地看著他：“這麽說，你是天星的四大妖怪之一了？那你還被我們感動了？”
矮人這下解釋不出來，露出更加可憐的表情，林亦天一向不願意欺負弱小，用手肘碰了天星耀一下，小聲說：“你看他這麽可憐，你幹嗎那麽刻薄啊？妖怪也有好妖怪的嘛。”
林亦天擋在天星耀前麵，把矮人拉到一邊，問道：“你別理他，你能告訴我天星現在在哪兒嗎？”
矮人點點頭，說道：“我不光知道天星大人現在在哪兒，我還知道白夜光現在在哪兒。”
“白夜光？你是說你知道白夜光在哪兒？！”林亦天不禁有些激動，自從那天在天星山莊，白夜光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後就離開了。他用契約印記給他發信號也得不到回應，他知道白夜光是受到了太大的打擊，必須一個人靜一靜，可是這樣一直沒有消息，他很擔心。
“不要相信他，他怎麽可能知道白夜光在哪兒？”天星耀走到林亦天身前，站到矮人麵前。
矮人笑而不語，繞過天星耀，走到林亦天麵前：“如果你想見你要找的人，現在就跟我走吧。”
“可是白世怎麽辦？”林亦天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樹下發呆的白世，對天星耀說，“要不你留在這裏陪白世吧，我跟他去找白夜光還有天星。”
天星耀微微皺眉，立刻拒絕：“不行，別忘了我們才是戰友，白世是狐仙，我把玉軒留在他身邊，應該會沒事的。”
林亦天隻好接受他的意見，三人一起離開海邊，走進不遠處的樹林，矮人帶著林亦天走在前麵，天星耀緊跟在後麵。
矮人對林亦天很是溫柔可親，還善解人意地幫疲憊的林亦天背著背包，一路上兩個人聊得和樂融融。
“白夜光現在和天星在一起嗎？”
“是啊，那天白夜光失魂落魄的時候，天星大人找到了他。”
“那白夜光現在怎麽樣了？”
“你放心吧，天星大人對他很好的。”
林亦天正想著還問些什麽，矮人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林亦天摔倒在地上，還不明所以的時候，一個大鐵籠子便從天而降。林亦天恐懼無措，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大鐵籠子扣向自己。
而就在那大鐵籠子完全扣住他之前，一個修長的身影飛身閃入，和他一起被關在了大鐵籠子中。
矮人打開林亦天的背包，檢查了一下裏麵的《天星妖怪錄》、蝴蝶玉佩和小貓手表，然後對大鐵籠子裏的兩個少年笑了起來：“兩個愚蠢的人類。”
林亦天憤怒大吼道：“你這個騙子！小偷！你明明說帶我去找白夜光和天星的！”
矮人無所謂地笑笑：“等你們都死了就能見到他們了，天星大人說要見你們的屍體。你說我是騙子小偷可不對，我在被天星大人收服之前，一直是海盜呢。而且有一點我可從沒有說謊，白夜光現在的確和天星大人在一起，但是不是在這裏。”
林亦天被他氣得怒目橫眉，狠狠踢那紋絲不動的大鐵籠子，反倒把自己的腳踢痛了。
天星耀看了那小人得誌的矮人一眼，神情依然從容不迫。
“小天，你要記住這家夥給你上了一課，看起來弱勢的人未必善良，所以看人需要多用心，不能光被表麵迷惑，最有殺傷力的攻擊都是兵不血刃的。”他凝視著他的眼睛，“還有一點，重要的東西一定要親自守護，不能交給別人。”
林亦天自知有愧，隻能傻傻點頭，然後瞪向大鐵籠子外麵的矮人，氣憤地吼道：“那家夥拿走了我的背包，我真想親手殺了他！”
矮人笑著拍了拍那背包，說道：“你們都說得很好，但也隻能想想就好。這個鐵籠有千斤重，而且被施過魔法，就算我不動手，你們也會餓死在裏麵。”
“這你可說不準了。”天星耀盯了矮人一眼，屈起修長的手指放在唇邊，吹響了一陣響亮悅耳的口哨。
隨著這一陣口哨，樹林的樹葉嘩嘩作響，一隻接一隻的小鳥，甚至一群接一群的小鳥朝那個大鐵籠飛過來。
林亦天看著這奇觀，興奮得想跳起來，差點兒都忘記天星耀最擅長操控鳥類動物，這可是他的絕技。
大群的鳥兒在天星耀的操控下，集體配合，用嘴銜著一條條藤蔓結成一條粗大的藤蔓穿過大鐵籠子的頂端，接著再銜著那條藤蔓飛向上空的大樹幹，把藤蔓一點點往上纏繞，借著大樹幹的力，紋絲不動的大鐵籠終於開始動搖。
矮人見勢不對，連忙帶著林亦天的背包想要逃走。
一道白影閃過，攔在了他的麵前，銀色長發隨風飛揚，那充滿魔性的一紅一藍雙瞳冷冷盯著他。
矮人嚇得滿頭是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狐仙大人，請饒了我，我也是奉天星大人之命行事……其實天星大人她、她就是想知道您會不會不顧一切去見她……”
你就是想知道，我會不會不顧一切去見你？
白世微微一怔，又低頭看了那矮人一眼，說道：“你倒是聰明，能屈能伸又會博取同情。你去幫忙把他們兩個放出來，我就饒了你。”
四、重逢
兩個少年和一個狐仙騎著青龍很快離開了荒蕪的花羽島，穿過海洋，飛往臨風鎮。
林亦天問白世：“你怎麽知道天星就在臨風鎮？那個矮人說的話不可信吧？”
流雲和風聲呼嘯而過，白世靜靜看著遠方：“我知道她就在那裏，因為五百年前的忘川樓就在那裏。”
臨風鎮，也是林亦天第一次見到白夜光的地方，他沒有想到，五百年前的忘川樓也在那裏，不過他去旅行的那次沒有看到，應該是因為忘川樓早已經消失了。
想想也真是奇妙，天星是從他的身體裏分裂出去的，而白夜光曾經是白世靈魂的一部分，好像冥冥之中，他們注定就是要羈絆彼此。
抵達臨風鎮的時候，林亦天發現這古鎮的風光雖然一點沒變，但卻詭異得沒有一個人影，所有的人都被施了法，陷入了沉睡，整個小鎮隻剩妖怪。
他不得不承認，白世說的是對的，天星果然在這裏，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白夜光的氣息。
白世自顧自地往前走，仿佛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或者是他一直在尋找著那股力量。
林亦天和天星耀緊跟著他，穿過斑駁的石道，走到一幢古色古香的大樓前。
林亦天吃驚地瞪大眼，這裏明顯是他曾在幻境中見到的忘川樓，也是五百年前消失的忘川樓。
天星竟然用她的法術重建了忘川樓。
林亦天和天星耀看到白世的臉平靜而蒼白，但卻如同赴死一般的決絕，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會有怎樣的波瀾起伏。
他們三個走進大門，裏麵的構建也和之前林亦天在幻境裏看到的忘川樓一樣，這幢樓一共有七層，底層的中心大堂由下到上直通天花板，四周柱欄圍繞，每一層樓上都建有各種客房和雅間。
用琉璃製成的頂樓天花板恍若透光，上麵垂下無數串珠簾，每一串珠簾上都有閃耀的寶石。
風吹過時，珠簾便好像發光的星星海一般。
底層寬敞的大堂，客座上擺著美酒和美食，所有座位都圍繞著中心的大舞台。五百年前，那些出色的樂師、歌姬和舞姬就在這裏表演。
不同的是，現在在舞台上表演的都是妖怪，坐在下麵的座位上觀看的也都是妖怪。
那個紅發紅衣的女子就坐在台下，藍發藍袍的少年坐在她旁邊，他們一團紅色，一團藍色，看起來異常醒目的妖異，也美得驚心動魄。
林亦天一看到白夜光，剛想要上前就被天星耀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先不要行動，先看白世怎麽辦，林亦天隻好暫時忍住衝動，兩個人一起看白世的動靜。
舞台上悅耳的音樂流轉，容貌美麗的妖怪身姿優美地舞動，白世恍若目空一切，看著那個背對他的紅衣女子，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
仿佛是感覺到他的氣息，紅衣女子一揮手，讓台上的表演停止，卻沒有回頭。白夜光回過頭，看到白世走近，還有不遠處的林亦天和天星耀，他神情複雜地握緊手指，終究還是坐在那裏沒有動。
“天星，我來了。”白世走到天星的背後站住腳，聲音冷清，注視她的眼神卻風起雲湧。
“哦，你來幹什麽？”天星還是沒有回頭，語氣輕巧得仿佛無關緊要，卻用手撫了撫額角。
白世一紅一藍的雙眸注視著她的背影，唇齒清晰：“我來，殺你。”
紅衣女子的背影一僵，過了一會兒，她回過頭，卻是巧笑嫣然的表情，微微眯起的眼睛望著他：“你要殺我嗎？尊貴的狐仙大人，你的確有責任誅殺魔道，我殺了那麽多狐妖，做了那麽多壞事，還當了萬妖之王，你要殺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真不錯。”
白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雙眼沉暗，兩側的手指緊握。“你明白就好。”
不遠處的林亦天震驚地看著他們，經過五百年後曆經千辛萬苦的重逢為什麽會是這樣？連一句“好久不見”都沒有，就這樣宣告敵視對方，這到底是為什麽？他們不是明明相愛嗎，為什麽都要壓抑真實的感情？
記得第一次和白夜光在幻境中來到忘川樓的時候，千麵歌姬絕望地在這個舞台上唱歌。
她說，我也想做真實的自己，可是世界容不下我。
那麽現在的白世和天星呢，他們為什麽隱藏了真實的麵目？
一個冷漠無情，一個毫不在乎，他們都一樣聰明又驕傲。
“明白？我已經不明白了五百年！”天星冷笑了一聲，突然變得憤怒，她伸手指著白夜光，“他說白夜光是你五百年前拋棄的另一個靈魂，你那時是因為忘了我才對我冷酷無情，那麽現在呢？你給我的仍然是這些？難道你始終覺得我配不上你？”
白世凝視著她：“你果然是很恨我，但是天星，我寧願你恨我。”
天星不解地看著他，白世突然靠近，伸手摟住她的腰，按住她的脖子，吻上她的唇。
天星震驚地睜大眼睛，迷亂得不知所措，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她的背後被一支銀光閃閃的光箭刺穿，她瞪大了眼，死死地瞪著白世。
白世又吻了一次她的嘴角，雙臂緊抱著貼近她，手中的光箭更用力地貫穿她的身體，也將那光箭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這一舉動發生得太過突然，一旁的林亦天和天星耀還有白夜光震驚地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白世！你瘋了嗎？你到底在幹什麽？！”林亦天尖叫，同時奇怪地發現，被光箭刺穿的他們都沒有流血。
白世沒有理他，伸手撫摸天星的臉，蒼白俊逸的臉溫柔地微笑著：“如果你恨我的話，就不會感覺痛心了。而我不會再離開你，我會永遠陪你走……天星，我愛你，我們再也不用尋找和等待了，現在就是永恒。”
天星瞪大的眼看著他，眼中閃過無數種情緒，震驚、委屈、感動、釋然，最後變成淚光，在她彎唇微笑的時候，終於落下淚來。
林亦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原來這五百年後的重逢，卻是為了一場死別。
白世抱著天星，深吸一口氣看向那個藍發藍袍的狐妖少年：“白夜光，你過來。”
“……”白夜光緊握雙拳沒有動。
“這支光箭是仙界的神器，被刺中的對象都會魂飛魄散……我們很快就會死了。”
白夜光最恨的就是這個自以為是操控他人生的狐仙，可是這一刻，他無法不順從地走到他身邊。
誰知他剛過去，白世就用仙術形成的光繩一把纏住了他的身體，同時爆發出一團強光，那光芒越來越強，仿佛是白世在用盡他最後的力氣在施行一場法術。
“不要殺白夜光！”林亦天大叫著撲過去，他的速度太快，天星耀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那團強光充滿了整個忘川樓，讓天星耀睜不開眼睛，當那光芒終於散去的時候，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整個忘川樓消失了。
他站的地方變成了一片空曠的綠色草地，不遠處躺著四具身體，似乎都發生了不一樣的變化。天星耀走過去仔細檢查了一下，不由得雙手發抖。
天星之前殺了白琦琦的靈魂用她的狐妖身體重生為魔，在中了白世的光劍後她魂飛魄散，這具狐妖屍體現在逐漸消亡。
但白世原本的狐仙身體，銀發、白袍和九條狐尾全都完好無損，但那身體裏的靈魂明顯不再是白世，而是白夜光了。
而林亦天的人類身體卻成了一具空空的軀殼，起先天星耀以為他死了，隨後卻發現他的靈魂在白夜光的身體裏，藍發藍袍，狐妖的身體。他的身邊，閃耀著瑩瑩綠光，是迸出他身體的綠光寶石。
白夜光的變化，應該是白世用他最後的力量送給白夜光的禮物——移魂術，在他的靈魂魂飛魄散之前的那一刻，他把白夜光重新召回體內，讓白夜光的靈魂占據他狐仙的身體。
也就是說，白夜光現在繼承了白世的狐仙身體，白世想用這種方式償還對他的虧欠。
可是卻沒想到，林亦天在移魂術進行得最關鍵的那一刻衝過去，於是他和白夜光一起被施行了這個法術，他的靈魂，進入了白夜光狐妖的身體。
所以結果是，原本是狐妖的白夜光變成了狐仙，而原本是人類的林亦天變成了狐妖。
天星耀明白過來這顛覆性的改變，一時都不能接受，他幾乎不能想象他們醒過來之後，該怎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五、新生
林亦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旅店的房間裏，天星耀正坐在床邊。他正起身尋找白夜光的去向時，天星耀開口道：“白夜光在隔壁房間，我給他施了睡眠術，他暫時不會醒過來。”
天星耀看著他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你起來到鏡子前看一下。”
林亦天不解，依言下床走到鏡子前，看見自己樣子的瞬間，他震驚地睜大了眼，頭上的一對狐耳，一頭藍色長發，一身藍袍……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看起來會是白夜光的打扮？！難道是小彩又給他易容了？！
但是這身體似乎感覺怪怪的……這身體明顯是狐妖的身體！
他回頭看向天星耀，收到他確認無奈的眼神。天星耀把事情始末清楚地說了一遍：“在天星和白世死之前，你和白夜光都被白世施了移魂術，白夜光變成了狐仙，你變成了狐妖。”
自己竟然變成了狐妖……
林亦天花了好長時間才消化了這個事實，他渾身發軟地傻坐了好久，直到天星耀坐在他身邊，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搖醒，然後遞給他一個天星魔瓶。
“亦天，你的人類身體我幫你保存在這魔瓶裏了，以後我們再想辦法把你變回來，我們現在先商量白夜光怎麽辦。”
林亦天接過那個微微發光的透明小瓶子，看到自己的身體看似被縮小得隻剩巴掌大小，雙眼緊閉地浮在這瓶子裏麵，真覺得像做夢一樣。
他深吸了幾口氣，慢慢鎮定下來，開始思考白夜光的事。
他能明白白世這樣做的用意，把狐仙的身體給白夜光，對他的確是最好的彌補。
但是，麵對這樣的新身份，白夜光以後要怎麽重新生活呢？以他的性格，他應該是不屑這樣的償還的，這樣又被白世擺布了一回命運，讓他永遠都不能自主地掌控自己的命運。
除非，他能忘記他之前的一切，忘記他是被白世拋棄、被狐妖家族厭惡的白夜光，忘記他是妖界賞金獵人白夜光，忘記他是因《天星妖怪錄》而和林亦天相遇的白夜光，忘記他們曾經在一起並肩作戰的種種，忘記他是被白世創造並操控人生的白夜光……
他隻需記得他是狐仙，擁有高貴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自由地來去，不用為任何過去負擔。
這樣，他就可以安心當他的狐仙了。
林亦天看向天星耀，問道：“綠光寶石還在吧？”
天星耀伸出手，掌中的綠光寶石閃閃發光：“你吞下去吧，綠光寶石的靈力對你有幫助，有助於你修煉法術，移魂術需要很高的法力才能驅動，如果我們的修為能達到那個程度，就可以把你的身體再換回原樣。”
林亦天雙眼失神，說道：“在那之前，我是不是……先要用綠光寶石的力量抹去白夜光以前的記憶？”
天星耀略微驚愕了一瞬，輕輕點頭：“抹去他以前的記憶，對他也好，否則就算他得到了狐仙的身份，他也不會活得輕鬆。”
林亦天怔怔地看著他，眼中微光閃動：“你也覺得非如此不可嗎？”
林亦天垂下眼睛，回道：“我知道……可是……”
可是，還是舍不得讓他忘了我。
我們曾經住在一個屋簷下，一起吃飯，一起鬥嘴，一起上學，一起麵對人生的生離死別……
我們曾經一起收服妖怪，一起戰鬥，一起曆經危險，就算後來嘴上說要做敵人，卻從來沒有放下對方……
但，那都是曾經了。
白夜光，現在變成狐妖的我，又怎麽麵對變成狐仙的你，不如讓你忘記我，隻有我一個人記得以前的你就好。
將這個決定一點點堅定，清晰地感覺到心的疼痛，仿佛硬生生把心裏重要的東西剝離出去，隻留再也不可彌補的缺失。
“好，我抹去他的記憶。”顫抖地說出這句話，他心意已決。
綠光寶石的力量，林亦天早已可以運用自如，對抹去和讀取記憶都不是問題。來到白夜光昏睡的床前，林亦天看著他安靜的睡臉，心裏堵得難受。
白夜光現在的身體是白世的，而自己現在的身體是白夜光的，他們之前簽訂的魔法契約也已經不複存在了，以後他們再也不會有聯係。
林亦天突然想，在抹去白夜光的記憶之前，先讀取他的記憶，至少可以知道他心裏是怎麽看他的。
林亦天知道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聽白夜光心裏的話。
在臨風鎮的那個樹林裏，林亦天打開了《天星妖怪錄》，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逼他簽訂了血的契約，但那時候我還並不知道他對於我的重要意義。
後來回想起來，那段和他住在一起、追蹤妖怪的日子，是我最單純幸福的時光。
他是個普通的男孩兒，單純，好奇，卻又不那麽聰明。他也是個特別的男孩兒，善良，真實，有自己的堅持，對自己覺得對的事情，都充滿勇氣。
我從來沒有告訴他，很喜歡吃他做的飯，可是他好像看出來了，笑得那麽得意真是討厭。
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好像他說的那種“家人”。
我以前從來沒有過家人，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直到看到他為去世的外婆哭得那麽傷心的時候，才知道家人是最溫暖寶貴的存在，全世界獨一無二。
我覺得，林亦天就好像是這樣重要的存在。
可是，這一切都被“他是天星的轉世”這件事打碎了。
我從小就被告知我的父母是被天星家族的陰陽師殺死的，可是林亦天卻是天星的轉世，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那次決裂之後，我們每次相見都好像敵人一樣針鋒相對，我知道我惡劣強勢的態度，一定讓他很難過，其實我也很難過，但我不能讓他知道。因為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我害怕欺騙，害怕示弱。
但這比不上天星雨告訴我林亦天和天星耀一起掉進海裏死了更震撼，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恐懼，我害怕失去林亦天，害怕他會死，像他的外婆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麽我就再也沒有家人了。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至始至終，他還是我心裏那個重要的存在。我不能失去他。
終於和天星耀一起在林亦天家見到他的時候，我才放下心來，他還好好地存在真是太好了。而我不得不追查清楚，我到底為什麽存在，我身世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但是白世不肯告訴我。就因為這些事，我差點兒又把他一個人陷入危險之中。
說真的，若不是林亦天堅持，我一點兒不想跟天星耀那小子結為戰友，他是天星家族的少主，似乎隻要和天星沾上邊的都是我的克星，而且天星耀還是那麽厲害的一個陰陽師。
可如果不是他的計謀，我也不會成功從白世那裏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
原來我是五百年前被白世拋棄的另一個靈魂，是阻礙他成仙的弱點，經過幾百年的仙法保存自成一體，在白世的培育下變成了有獨立意識的狐妖，後來從小到大經曆的所有事情，包括被狐妖家族厭惡，成為妖界賞金獵人，偷取《天星妖怪錄》，遇到林亦天和他在一起抓妖怪……都在白世掌控的範圍。
原來，我的一切是假造的，我的複仇更是可笑，我其實是一個原本不存在的生命，我隻是被白世拋棄的一部分，我的存在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這簡直太可笑了，我不明白這虛假的生命到底為什麽存在，我竟然隻是白世掌控的玩物……
我情緒失控地逃走了，不知過了多久，意外地遇到了天星，她把我帶到了她用法術重建的忘川樓。
我知道天星在等白世，我也知道當她見到白世的時候，我應該也會見到林亦天。
想到這件事，我覺得很安慰，原來我還是有所期待，或許這個期待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他是我整個虛假生命裏最光明的力量。
可是我並不知道，這樣槽糕的我該用什麽樣的麵目去麵對那樣美好的他。
當白世用光箭刺穿天星和自己的身體時，我突然明白了，原來不管是卑微還是高尚的生命，都逃不過虛假、缺失和毀滅，曾經和身邊人一起經曆的溫暖、成長和愛，才是生命存在最重要的意義。
林亦天，謝謝你，很高興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