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蚯蚓，小蚯蚓。”有人在點它的頭。
“小金？”小曲一個激靈醒過來，忙上下打量眼前的小金，“太好了，你沒事！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不是掉到水裏去了？”
“沒事，那些都是假的，幻覺。我們還在冰上呢。那是你的願望，不記得了嗎？”小金笑著說。
“哦，對哦，我的三個願望。”小曲這才想起來，“可是，可是那些魚和那些鳥看著都像真的一樣呀。還有你，小金，你變成了好大好美的一隻鳥，帶著大家要飛到天上去。”
“都是假的，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嗎，別擔心，小蚯蚓。”小金伸出指頭又點點它的頭。
“是假的就好，雖然你變成鳥的樣子很好看，但是還是現在這樣平平安安的好。變成大鳥雖然很威風，但是也很危險，不如這次我們就變成最小的鳥吧，你說好不好？”
“最小的？那就變成蜉蝣吧。”
小曲在鳥兒的啁啾之聲中醒來，發現自己停在一顆露珠旁，在一片晶瑩剔透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纖細的身姿，長長的觸須微微卷曲，背後一對幾乎透明的翅膀正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它稍稍一振翅，身體就能隨風而起，轉過身，便灑下流光一片。
小曲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好像隨東南西北的風飄到哪裏都無所謂。剛剛那滴露水已經喂飽了它，現在它可以悠閑地四處遊**與自我欣賞。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巨大而新鮮。於是它扇動翅膀飛起來，從一滴露水飛到另一滴露水，從一簇花枝飛到另一簇花枝。小曲不停地飛，世界五彩斑斕，對於它來說有無盡的精彩。
層層疊疊的花枝、莖葉就像深林，小曲努力讓自己飛得高一些，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花海，季節似乎正是初夏。惠風吹過，花枝一片起起伏伏，蝴蝶、蜜蜂也不知從何處飛來，枝頭的鳥兒叫得愈發歡暢。
可真美呀，小曲一路遊**著往前飛，它要先去找小金。
終於，小曲在一株向陽花的底下找到了另一隻蜉蝣，它的情況卻不太好。
它微微蜷著身子，觸角低垂，翅膀貼在身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小金，是你嗎？”小曲試著呼喚它。那隻蜉蝣似乎聽到了聲音，身子微微一動。
“小曲？”“小金，是我！小金，你怎麽了？”小曲連忙飛到它身邊。它支撐起身體，說道：“我沒事，一會兒就好。別擔心。”
“沒事就好。”小曲落到地上，看著小金。它似乎比自己更大一些，也更漂亮一些，背上有一對金色的翅膀。
小曲見它沒事，又興致勃勃地說：“小金，你看這裏多美呀，有各式各樣的花，五顏六色的，我以前都沒有見過。”
“小金？”沒有聽到回聲，小曲怕它身體還沒有恢複，連忙關心地問它：“你真的沒事？”
“是很美。”小金卻似沒有聽到，答非所問。“小金，你……你不開心嗎？”小曲猶豫著問。
“沒有不開心，你開心就好了。”小金回答。
“那就好。”“你還記得之前的事情嗎？”
“之前的事？模模糊糊的，記不太清楚了。”小曲搖搖頭。
“今天過後，你就會徹底忘記。”“嗯，為什麽？”
小金卻沒有回答。
小蜉蝣一會兒飛到東，一會兒飛到西，透明的雙翅發出七彩之光，竟是比其他飛蟲都美。它時不時地在一朵花上停下來欣賞一番，在一株草上搖晃一下。小金開始隻是沉默，聽著小曲說得高興了也答一兩句。
飛得累了，它們停在一片碩大的花瓣上，花心有一大顆露珠，小曲喝了一大口，然後舒舒服服地躺下。小金在它身邊，看著這片花海。
“小蚯蚓，要是讓你以後都生活在這裏，你願意嗎？”
“我想想，似乎也不錯。這裏這麽美，有這麽多好看的花陪著我，什麽都不用想，挺好。”
“如果變成一隻大鳥，可以自在飛翔呢？”小金又問。
“那，”小曲想了片刻，“那我還是願意變成大鳥。我，我怎麽感覺曾經那樣飛過。”小曲有點猶豫地說，“我是不是忘了什麽事情？”
“哦，為什麽呢？”小金卻隻問它。“因為我是一隻蚯蚓呀，原本隻能待在一個地方，可是變成了飛鳥，我就能去更遠的地方看看了。”“可是遠方可能有未知的危險，你不怕嗎？”
“我怕的，但是還是想去試試，去看看。”“好，那我們就試試。小蚯蚓，你相信我嗎？”“嗯，信的……”小曲還沒有說完，小金帶著它開始往一個方向飛。
它們用盡全力飛行，扇動的翅膀變成虛影，身邊勾連的花枝試圖挽留它們，但被它們掙脫。它們一路向前，雖然隻是兩隻小小的蜉蝣，卻有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小曲緊跟在小金身後，它們的目標是遠處的一棵樹，可是一段時間之後，小曲覺得不對勁。因為沿途的風景雖然在不停地變化，但距離卻沒有變短，那棵樹還是在遠方。“小金，這是怎麽回事？你不覺得奇怪嗎？”
小金沒有回答，隻是帶著它一個勁地往前飛，直到飛得精疲力竭，從空中掉落下去。
“小金！”小曲連忙飛到它身邊，落到一片葉子上。
“小金，你休息一下再飛吧。”
“我沒事，要抓緊時間。”
“嗯，為什麽要抓緊時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呀。”
小金卻沒有回答，隻是帶著小曲換了一個方向，再次起飛。它們一直飛，一直試，把四麵八方都試遍，但無論怎樣飛，還是困在這片花海裏，山風照舊溫柔地吹拂，四周野花爛漫。
終於它們停下來，小曲吃驚地發現，它們竟然又停在了剛才那朵大花上，那滴露水也還在。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曲累得有些喘不過氣，又驚又懼。
“因為這是個籠子，我們被關在了裏麵。”小金說道。“為什麽？誰把我們關在這兒？”小曲大吃一驚，翅膀又拍了起來。
“因為我。”小金飛起來，看著小曲。
“因為你？”小曲不敢置信地看著它，“誰把你關起來了？為什麽要把你關起來？”
“因為我想回到天上去。他們不想我回去。”“他們是誰？為什麽你要到天上去？”小曲越聽越糊塗。“因為……”小金剛想開口，卻發覺天色已暗。
“來不及說了，我先送你出去。”
小金拉起小曲，又開始帶著它飛起來。這次它飛得更快，整個身體變成一道虛影，花葉想纏過來阻擋它，被它直接穿過，一路隻聽到莖葉斷折的聲音，無數花葉落地。
小曲看著前麵的身影，覺得越來越熟悉，如縱橫歸墟的大魚，如一翅衝天的飛鳥，如風，似箭。
“小金，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我們之前經曆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
“是的，小蚯蚓，你要記住，你要到更遠的地方去。”
“砰”的一聲，小金一頭撞在什麽東西上，身體滑了下去。片刻後，一截曲折的裂痕乍然出現，轉眼間那裂痕如閃電般延展。再後來，從四麵八方不斷傳出“哢嚓”之聲，網狀裂紋四處蔓延，終於有什麽東西碎了。
“小金，你快看呀，我們出來了，屏障碎了！”小曲在小金身邊搖著它，看著四下散落的屏障碎片高興地喊著，但它已經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小金！”小曲的眼淚流了下來，“小金，你快看呀，小金！”小曲抬起頭，突然頓住，愣愣地看著遠方，那裏是另一片一望無際的花田……
第二天，一隻蜉蝣在鳥兒的啁啾之聲中醒來，發現自己停在一顆露珠旁，在一片晶瑩剔透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纖細的身姿，長長的觸須微微卷曲，背後一對幾乎透明的翅膀正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它稍稍一振翅，身體就能隨風而起，轉過身，便灑下流光一片。
它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好像隨東南西北的風飄到哪裏都無所謂。剛剛那滴露水已經喂飽了它，現在它可以悠閑地四處遊**與自我欣賞。
它好像記得自己要去找另一隻蜉蝣，還記得自己要到什麽地方去，但到底是什麽，已經記不清楚了。它就這樣遊**了一天，直到太陽下山，生命終止。
第三天，另一隻蜉蝣在鳥兒的啁啾之聲中醒來，發現自己停在一顆露珠旁，在一片晶瑩剔透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纖細的身姿，長長的觸須微微卷曲，背後一對幾乎透明的翅膀正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它稍稍一振翅，身體就能隨風而起，轉過身，便灑下流光一片。它隻想在這裏隨處遊**，其他什麽都不想……
“醒醒，小蚯蚓。”小曲在一陣搖晃中醒來，睜眼一看，原來它還在冰麵上，小金正蹲在它的身前。
“小金，你沒事？我知道了，那些都是幻境，所以你沒事，對嗎？”小曲問道。
“是的，我沒事。”
“可是，那感覺太真實了，就像是我親身經曆了一樣，而且每次你都傷得很重，真的都是假的嗎？”小曲有些懷疑地問。
“別多想，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麵前嗎？”他又用手指點了點小曲。
“可是……”小曲還想說什麽，卻被小金打斷。
“你還有最後一個願望。”小金開口道。“那好，那你告訴我你是誰？”小曲看著小金，直直說道，“你現在還是沒有想起來嗎？”“小蚯蚓，你可真是……”小金搖搖頭，“我確實想起了一些，但不是全部，既然是你的願望，那好吧。“我原本住在天上，但因為一些事情和家裏人吵了一架，就被趕了下來。但是我在下麵住得不習慣，時刻都想回去，所以就想借助鯤鵬之力重返天上，就像你在第一個願望中看到的。但是家裏人估計氣還沒有消，不讓我回家，於是我就變成了一隻蜉蝣到處遊**，就如你在第二個願望中看到的。再然後我也不太記得了，估計蜉蝣也當膩了，就變成一根羽毛睡在冰裏，最後被你挖了出來。”小金說道。
“就這樣？”小曲有些不信，“可是幻境中你的樣子可不像你說的那樣。”
“嗯，那是怎樣的？”
“我也說不好。”小曲搖搖頭，“感覺沒有你說得這麽輕鬆。”
“可是我記得的就是這些，你別瞎想了。”小金又摸摸小曲的頭，“個頭不大，想的倒是多，一會兒腦筋又該打結了。”“我沒有瞎想，我的腦筋也不會打結！”小曲氣鼓鼓地說。
“好吧好吧。哎呀，真是，蚯蚓不會打結誰信呀。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小金還是笑眯眯的。
“好吧。”小曲扭扭身子，有些不情願，“那，明天我再來看你，陪你聊天，等著我啊，說好了。”
“好，等著你。”小金說著揮了揮手。
“說話要算數哦，你這麽大個，不能欺騙小蚯蚓的。”不知怎麽的，小曲還是有些猶豫。
“好的，說話算數。我還是那根羽毛。”
“你要記得呀。”
小曲一屈一伸依依不舍地走了，隻留下小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良久，人形消失，隻剩下金黃的羽毛依舊留在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