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雲霄之上,巍峨寶殿聳立,一望無邊。無數侍衛站立兩旁,卻鴉雀無聲,氣象森嚴。

寒鋒無視這些,直往裏走,寒羽和玄弘緊隨其後。身邊還是有人一聲聲傳報進去:“寒號族族長寒鋒覲見。”寒鋒聞聲,微微皺了皺眉頭。

進了大殿,他們竟意外地發現殿內兵甲林立,擠了滿滿一堂。前方正中一人正襟危坐在寶座之上,麵色微沉,端正威嚴,正是當今天帝,鳳族鳳狂。

寒鋒當先一步一拱手:“天帝。”旁邊馬上有侍從說道:“拜見天帝怎能不跪?”寒鋒微愣。

天帝一擺手,說道:“寒族長自然與旁人不同,不用拘禮。不知寒族長這次勘察西南地界,結果如何?”

“地界確實有巫族的殘遺,但如今已無事。”

“是嗎?那就好。可這幾日,此處地脈不穩,寒族長可知為何?”“這也是我今日麵見陛下的原因。陛下以為為何?”“大膽寒鋒,你這是在和陛下說話嗎?”左右又有人發聲。

天帝又是一擺手,說道:“寒鋒,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不錯,當年你答應我放曼蘭一條生路,為何出爾反爾?當年感念你分出魂魄支撐天柱,我才擁你為帝,為何騙我?”

“哼,”天帝嗤笑一聲,“有巫族餘孽可用,我為何要犧牲自己?莫非,你真看上那醜八怪了?”說罷,他哈哈大笑。

周圍一眾人等也跟著笑起來。

身旁玄弘一拉寒鋒的袖子,小聲提醒他道:“寒兄,慎言。”寒鋒卻直視寶座之上的天帝:“我再問你一遍,真是你做下的這些事?”

“不錯,如今告訴你也無妨,這是朕的決定,無人能夠質疑。就算是你寒鋒,也不行。”

寒鋒聽完之後也不搭話,隻將眼一凜,雙袖無風自動,突然周遭的氣溫驟降,風雪從殿外湧入,千層雲雪,萬頃風雷,瞬間就要席卷整座大殿。

“寒鋒,你要造反嗎?”天帝大聲喝道。

“背信棄義、欺世盜名之輩,不配為帝。”寒鋒一字一句吐出這幾個字。

“我不配為帝,你來嗎?”天帝冷笑一聲,慢慢站起身來,“寒鋒,我念及你的身份、你的功勳,一直對你禮遇有加。你那後山藏了何人,以為我不知道?那廝不自量力,一心逃離你的庇護自尋死路,我便成全他。我要讓你知道,判生斷死由我做主,任何人都不例外。我才是這天地唯一的主宰,我是天帝!”說罷,天帝一振衣袖,萬道金光陡射而出,壓製住漫天風雪。

“原來雷霆的脫逃與你有關,難怪他能掙脫我的陣法。”

“不錯,原指望他能有點用,卻是不堪一擊,你卻半點折損也沒有。

“實話對你說,那西南天柱本來也該由你去扛。你是上古唯一的遺存,這樣維護天道的重責大任舍你其誰?你是強者,足夠承擔這樣的犧牲,不是嗎?”天帝冷哼一聲。

“原來這些都是你的算計。”寒鋒冷言道。

“正是。誰要你運氣好,恰恰休眠百年,那巫族餘孽就替你補上。可歎她癡心一片,被你連累至此,卻還是不忍心加害於你。你可知道,隻要她把一身鎖鏈轉到你身上,自己就能逃脫,可歎她至死不肯。”

“你說什麽?”寒鋒聞言聲音一顫,“曼蘭……”隨即用手一指麵前之人,“卑鄙!”

“我卑鄙?我與前任天帝有何不同?同樣是征討殺伐,同樣是屍骨成山,到了他那裏就是天道,我這裏就是卑鄙,笑話!”

“他不會對已歸降之人趕盡殺絕,也不似你這般利用人心。”

“我心胸狹窄?朕是天帝,天地之間億萬生靈的唯一主宰!這世間的規則由朕製定,萬物生滅由朕掌握,朕就是天道!”天帝的聲音有如雷聲滾過,說罷,他平舉雙掌,背後光芒更盛,似朝陽初升,令人目不能視。

“天地自有規則,不因任何人而改變。任何妄圖阻攔者都將湮滅,更遑論自稱天道的人。”寒鋒冷冷的聲音響起,雖聲量不大,但如水銀瀉地,無處不在。

“大膽寒鋒,口出狂言。朕對你忍讓已久,你卻變本加厲,今日看來是留你不得了。來人,將逆臣寒鋒拿下!”

旁邊寒羽看著形勢果然急轉直下,馬上和兄長並肩站在一處,昂然而立。

寒鋒低聲問他:“小羽,你怕不怕?”“哥哥,我不怕。”寒羽忙道。

“你放心,這些人我還不放在眼裏。你緊跟著我就是。”說罷,寒鋒又轉向玄弘,“玄族長,你怎麽說?”玄弘猶豫了一下說道:“寒兄對我龍族有大恩,且天帝如此做法實在令人心寒。寒兄,我與你共同進退。”“如此,多謝。”

寒鋒回過身來,雲雪在他身邊聚集,他伸出右手,一股風雪急轉如旋渦,接著旋渦中心有光凝結,那光越來越亮,漸漸成了一柄劍的模樣。這劍在空中略一側轉,劍身光華萬丈,隱隱有劍鳴傳來,似在呼應寒鋒。

“許久不見了,誕,隨我迎戰。”寒鋒輕喝一聲,語帶懷念。那劍又鳴一聲,落在寒鋒的手中。寒鋒握劍在手,如握住一段冰雪;他仗劍而立,劍下風雷頓生。

眾人見他凜冽的模樣,雖然還是麵無表情,卻覺一股亙古純然的殺氣騰騰而起,令人膽寒,始憶起“戰神”名號。

天帝一聲令下,殿上眾人把寒鋒三人團團圍住。寒鋒卻視若無睹,隻把那冰雪般的利鋒指向蒼穹。

不知從何處傳來狂風的聲音,奔騰咆哮,由遠及近,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正麵撞上天宮,“砰”的一聲,巍巍天宮竟然被撞得一震。

很快,漫天風雪隨狂風而至,席卷整座天宮,似要覆頂。不過片刻工夫,大殿中的一切已抹上一層霜白。殿中眾人不是被吹得東倒西歪,就是冷得麵色發紫。

天帝見狀,將大袖一揮,巨大的鳳凰幻象突然出現,隻見那鳳凰渾身金羽,光芒萬丈。它長鳴一聲,迎風展翅,尾翼飛舞,帶來了滾滾熱浪,把那風雪寸寸壓下。

寒鋒見狀冷笑一聲,功力催動,風雪澎湃而起,狂風刮得更緊,霜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而上,所到之處,盡成冰淩。轉眼間,整座天宮披霜掛雪,晶瑩剔透,竟整個被凍住了。

寒鋒所發的凍氣比一般冰雪冷上許多,絕非一般人能抵擋,轉瞬間,殿中諸人修為稍差的已成了冰人,剩下少數人苦苦支撐。

天帝見狀,雙掌上舉呈擎天之勢,環環日輪冉冉升起,殿中不知何時不見實景,隻剩下宇宙星河之象。那巨大的日輪越升越高,與鳳凰融為一體,耀出千道光,萬丈熱!接著就見那日輪一變二,二變四,光華耀眼間已變成了十個!竟是上古十日重現!

上古十日的威力足以令世間的一切冰雪消融,赤地千裏!如今這一罕見的奇景在殿中重現,很多人已經目瞪口呆,疑似夢中。瞬時殿中一邊是烈火炙烤,另一邊冰雪霜凍卻還在向四周蔓延,真正是冰火兩重天。

此時,天帝威嚴的聲音再起:“寒鋒,上古十日再現,就是天要亡汝!朕說了朕即天道,這就是證明!如今,汝還有何話說?”寒鋒凜然說道:“你錯了。上古十日本是凶煞,消逝了就是消逝了,不該再現。不存於現世之物,就算勉強挽回,也終要消亡,這才是天道!”

寒鋒的話音剛落,舉劍就向一日刺去,行動間,憑空竟然出現了一條冰霜鋪就的道路,隨著他身形飛縱,延伸向前。眨眼間他到了一日近前,舉劍便刺,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日輪破碎,碎片如火球般飛濺而下,又似流星曳出萬道光芒,在地上砸出深坑。眾人紛紛躲避,躲閃不及者發出痛苦哀號。

天帝見狀,雙掌翻動,剩下九日倏忽流轉起來,連成一線,如火圈般把寒鋒三人圍在中央。

寒羽自衝突一起就感覺眼睛有些不夠看。他看著大哥這陣仗,不由得心想:自己以前闖的那些禍實在是小把戲。一直知道自己哥哥厲害,但厲害到何種程度自己也不清楚。現在看來,隻有天下無雙四字才配得。

雖然自己也想幫忙,但明顯輪不上自己伸手,何況身邊龍族族長牢牢將他護住,有些妄想偷襲的都被他隨手打發了。

看著自家兄長轉眼間就破了一日,寒羽高興壞了,正想也開口說幾句抖威風的話,忽然瞅見寒鋒的臉色一白,連忙湊到近前問:“哥哥,你沒事吧?”寒鋒略一調息,擺擺手。

“寒鋒,如何?我知道你有飛誕在手,無鋒能銼。但是用來滅日,總歸勉強。除非射日弓再現,否則如之奈何?你已然受傷,還要再試嗎?”天帝已不見人影,隻有聲音回**在大殿。

寒鋒不語,斜睨著那輪轉不停的九個日輪,眼神卻一點一點變得炙熱。日輪的巨大光輝映在他眼中,如兩簇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你倒是提醒了我。”說罷,寒鋒手中的長劍倏忽變幻,慢慢變成了一張弓的樣子。那弓的樣式古拙,通體朱紅,有一人多高,立在當場,透著一股上古的森嚴殺氣。周圍立刻有人說道:“射日弓,真是射日弓?這……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好,真是好!”天帝語氣森然,“你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到底了。用飛誕化作射日弓,不足就用修為填?哼!箭呢?有了弓,你的箭呢?莫非你還能變出燼陽箭來?”

“不勞費心。”寒鋒一抄手,便有了三根修長的白羽,再一緊握,白羽的前麵變成了箭鏃。白羽儼然,握在手中錚錚作響,隻是箭頭尤帶血痕。寒鋒羽箭在手,臉色又白了幾分,仍是傲然麵對天帝。

“哥哥!”旁邊的寒羽一見白羽,卻連忙撲到跟前,“你抽了自己的命羽?那與你的性命相關,怎能輕易舍棄!哥哥!”寒羽一著急,眼淚差點掉下來。

在寒羽心中哥哥偉岸如山,寬博似海,是這天地間第一等的男子,無人可比擬。當他展翅高飛時,霜飛雪舞,奔雷走電,任天之高、海之深,無可阻礙。這世間沒有什麽能讓哥哥蹙眉。這就是他的大哥,他寬大的羽翼足以抵擋任何傷害危險,令自己安棲。

但此時見到哥哥抽出命羽,寒羽方才意識到事情並沒看上去那麽容易,這個什麽天帝弄出的上古十日,正是寒號一族的克星,就算是哥哥恐怕也要吃虧。可惜自己的修為有限,幫不了哥哥。

寒羽正在擔心,寒鋒卻低聲安慰他說:“不礙事。上古十日非命羽不得破,之前那劍隻是僥幸。小羽,站在我身後,看我破日。玄族長,麻煩你看好他。”玄弘在一旁朗聲應道:“寒兄放心。”

寒鋒轉過身來,搭箭在弓,修為再提。隻見他周身的冰雪如炸開般噴出,溫度再降,霜上落雪,冰上成冰。寒鋒往前兩步,立在當場,羽箭漾出寒光,鋒芒畢露,似要噬人血肉方回。他緩緩看向周遭人等,眾人皆噤若寒蟬,他目光所及之處,人人自危。寒鋒收回目光,利箭直指日輪,他雙臂蓄力,慢慢把弓弦拉開,直至滿圓。

寒鋒保持著挽弓的姿勢,矗立不動。一時間,人人屏息,隻看那箭直指紅日,不破不還。

破空之聲忽然傳來,由遠及近,又好像隻是一瞬間如尖刺入耳,轟然炸響。在場之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當空三個巨大的日輪應聲炸裂!轟隆巨響間,殘片如流星雨般傾瀉而下,又像巨大的煙花當空綻放,千簌火樹,萬點金光,星辰破碎的巨大偉力令人根本無從抵抗,因此有人當場斃命,有人則被燒成火球,一時間哀號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天帝撐起屏障,把殘片隔絕於外,說道:“寒鋒,命羽一失,修為已損大半,還不伏誅!”天帝的語氣加重,麵上已有得色。

命羽既出,寒鋒的臉色已隱隱泛青,血氣在喉間滾了幾滾,強自壓下。他心中明白今日之事怕是難得善了,自己身死不要緊,但無論如何要保全寒羽。

正在思慮之間,耳畔忽地傳來一聲痛呼,他轉身一看,寒羽半跪在地上,手裏握著一支白羽。“小羽,你幹什麽!”寒鋒搶到近前,抱住寒羽,忍不住喝道。“哥哥,別著急,也……也不是很疼。”寒羽疼得齜牙咧嘴,勉強露出一個笑,“我的兄長天下無敵,我也不能太差。可……可惜我隻修了這一根命羽,想再拔也沒了。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他一句話沒說完,就止不住地喘氣。寒鋒見狀,隻覺心頭一緊,竟嘔出一口血來。

寒羽見哥哥嘔血,心中著急,掙紮著就要站起來。寒鋒把他扶住,用手擦去自己嘴角的餘血,說道:“哥哥沒事,別擔心也別害怕。小羽,哥哥一定帶你出去。”

寒羽倚在寒鋒的懷裏,抓緊寒鋒的胳膊,輕聲說:“小羽不害怕,哥哥,你要小心。”寒鋒用手撫了撫寒羽的頭發。在他心目中,他的這個寶貝弟弟從小飛揚跳脫,總是一副神氣活現的得意樣子,就算是出去闖了禍,人前也是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弟弟隻有在他麵前才束手束腳,唯命是從,不高興了一溜煙不見人影,高興起來就拉他袖子挽他胳膊,聲聲喊著“哥哥、哥哥”。

多少年了,寒鋒早就習慣了他這個樣子,之前那一席話、眼前這一支羽,都在提醒他弟弟也是寒號一族的血脈,骨子裏的血氣烈性並不少於他。要知道命羽就是修為的表征,失了命羽就失了多年的修為,不到萬不得已,輕易不可舍棄。且抽掉命羽,痛苦難當,就像自斷其臂一樣。看著寒羽臉色煞白、有氣無力的樣子,寒鋒一陣心痛,但同時一股驕傲之情油然而生:這是我的弟弟。

把寒羽交給玄弘後,寒鋒拍拍玄弘的肩,說道:“有勞了。”玄弘扶住寒羽應道:“寒族長小心應戰,無須多言。”

寒鋒拿起寒羽的白羽,咬牙說道:“鳳狂,你今日逼我至此,我再不能與你甘休!”他把箭搭在弦上,風雪從腳底衝天而起,衣袖被狂風激**,獵獵作響,如戰旗飄揚!他滿頭發絲也陡然向上揚起,頭上的玉冠隨著衝冠怒發飛上半空,再“當啷”一聲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寒鋒緩緩升至半空,將弓拉到極致,指中鮮血淋漓,神色卻凜然不移。

“嗖”的一聲箭響,又是一日被箭射中,可是卻沒有立即破碎,隨之響起的是天帝怒濤般的聲音:“寒鋒,你竟敢傷朕!你……”話音未落,紅日轟的一聲炸裂,天帝的身形應聲而現,隻見他的麵容扭曲猙獰,身上赫然中了一箭!

“好你個寒鋒,你不與朕甘休,朕又豈會與你甘休?朕要將你挫骨揚灰!”

隨著天帝負傷,周遭的環境又是一變,剩下的五日慢慢又變成了一日,原本是日輪的地方卻出現了五顆暗星,這五顆暗星逐漸變成一顆。一轉眼,已是一明一暗兩顆星呈陰陽相輔相成之勢,圍繞兩星慢慢又出現了由原來碎片形成的點點星辰,竟是日月同現、星宿齊聚之象。

“泰極天元陣。”寒鋒冷冷說道。

“對,泰極天元陣!你應該很眼熟吧,想當年這座大陣吞噬了無數生靈,任你是怎樣的神通,都逃不開此陣,從無例外。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畢竟,你無數次親眼見證過它的威能,不是嗎?現在它終於成了朕的護身大陣,認朕為主,若非如此,朕還不敢輕易動你。如今,隻要朕受傷,此陣即起,無人能脫!寒鋒啊寒鋒,你現在知道了,朕說要將你挫骨揚灰就是挫骨揚灰,這就是違逆朕的下場!”天帝咬牙切齒地說。

寒鋒見大陣將成,不再多言,轉身抱起寒羽,對玄弘說了聲“快走”,就往外闖去。

“想走?做夢!”天帝提起神力,催動大陣,諸天星宿逐漸歸位。寒鋒提劍在手,轉眼已搶到出口:“你們先走。”玄弘連忙背起寒羽往外奔去,寒鋒擋在身後。就在此時,玄弘不知怎麽一個踉蹌,身子一歪,背上的寒羽落在地上。“玄弘,你沒事吧?”“沒事。”“你們快走,我擋一陣。”玄弘忙把寒羽重新背好,就在玄弘和寒羽剛出大殿之時,“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大殿轟然倒塌!

“哥哥——”

“寒鋒,死?”聽到緊張之處,小雪著急地問言墨。“死了……”言墨歎了口氣,摸摸她,安慰道,眼前卻浮現出那白色大鳥遨遊天地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後來呢?”小雪又問道。

“後來,後來龍族取代鳳族做了天帝。再也沒有人見過寒羽。再後來,寒號族就隻剩下我手中的這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