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吉時三響,妖君上任!

01.

聲聲鑼鼓刺得耳膜盡裂,身子猶如浸在一汪刺骨冰泉裏,錐刺穿身,魂魄剝離。

身子浮沉,冰涼砭骨,她覺得自己會死。

“阿鈺,阿鈺……”

被手指輕撫過的臉殘留一股溫熱,鼻間鑽入一股子夾雜著濃鬱花香的血腥之氣,若說胃裏一陣翻湧,猛咳出一攤烏血,浸染了金絲羅綢。

“阿鈺,你醒了?”

見若說已咳不出什麽,床畔之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將她重新扶至床榻躺好,將軟綢被掖了掖,動作輕柔無比關切。

若說明眸眯了眯,不知是天色已黑,還是屋內未點燈,她瞧不清側坐於床榻上的人的麵容。

許是猜到了若說想說什麽,那人一揚寬長絲袖,搖曳燭火排排亮起。

偌大殿內,竟燃了上百個形狀各異的燈籠,燭台之上似點了萬根蠟燭。

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若說有些睜不開眼睛,欲抬手遮一遮,頓覺手臂使不上力。

那人溫柔地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別亂動,傷口要是掙開了就還要縫合,那就得再疼一回。”

若說張了張嘴,嗓子卻幹澀得厲害,像是塊老舊抹布撕裂的聲音:“你……是誰?”

此時,她已適應了光亮,若說定定地瞧著對方。

對方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青絲高高綰起,以一枯藤為冠束發,耳墜別致得很,白圈黑珠,好似眼珠子。

婦人細眉如絲,眉尾上挑至額角,一雙眸裏似盛滿了溫泉般氤氳,朱紅唇瓣輕啟:“阿鈺,我是你姑姑。”

若說長眉輕擰,喃喃:“姑姑?”

婦人的手輕顫著撫上她的臉,聲音裏帶著無限欣慰:“我終不負你父君與你娘親之願,妖君之位也不用空懸了。”

妖君之位?

若說隻覺腦袋昏沉,她需要理一理。

婦人突然握住若說的手:“阿鈺,能與你相見,你知道姑姑有多開心嗎?”

若說緩緩抽回手:“我叫若說不叫阿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阿鈺,”她麵色微變,命人端來一盆烏黑血水,誓要證明給她看,“你瞧見了嗎?這是你體內的毒血,我用妖界煌蠱為你解毒療傷,煌蠱隻救妖君一脈,你是下一任妖君,所以煌蠱才救你。”

若說不言,環顧四周,黑紋金絲的羅帳,似人骨的枯藤妝匣,光潔如鏡麵的板石,這裏的一切都好陌生。

婦人好似看穿了若說的心思,長歎一聲,想著來日方長,她不逼若說:“你剛醒,身子還虛著,先好好歇息,往後還長,我再將事一一告訴你。”

目送婦人離開殿內,若說強撐著身子半坐起,她隻覺渾身虛軟無力,還伴隨著麻木刺痛,身子如燈影戲裏的人物剪影般被人以線牽扯。

低頭打量自己,她素衫裹身,**的手臂上滿是細長傷痕,一道道傷痕以白色絲線縫合。她定定地看著那些傷處,隻覺不對,那些傷患處排著隊似的一處處灼燒難忍,一處處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若說驀地艱難下榻,赤腳踱到梳妝鏡前,臉上結痂之處紛紛消褪,麵容恢複如初。

她驚訝地望著鏡子中熟悉而又忽覺陌生的臉。

如今,她要是還不信那便是在自欺欺人了。

她真的不是凡人,而是妖界中人……

“仙妖苟合,不會有好下場……而你,是我一時心軟才救下的禍害,你本該在凡間以凡人之軀苟活……”

觀仙的話像符咒,總在她的耳邊縈繞,他雖語氣清淡,卻字字誅心。

她不信!她與觀仙相伴七年,若真如此,那這七年便是枉過了。

“觀仙……”若說喃喃,笑中帶淚。

你為什麽要狠心說出那番話?

殿外,妖界執掌殿闈的旭娘不解:“宮主,既然少君的唯一血脈已歸,是否要昭告天下?”

被喚宮主的人正是之前照顧若說的婦人,她挑眉,眸中微露凶狠之意:“當然,我弟弟的唯一血脈回來,自然要六界皆知,妖界第一女宮,想必天界那老兒也心存幾分忌憚。”

旭娘一拱手:“宮主說得是,此番妖界第一女宮涅槃而歸,定擺了那裝模作樣的玉帝一道,本想借悠悠眾口滅了以絕後患,卻未料及助妖君登位。”

宮主雙手交疊,嫵媚由骨而生:“阿鈺能脫身且回歸妖界,他真是功不可沒,看來,我得好好謝謝他。若不是他背後做推手,瞞過玉帝,這件事也沒那麽快促成。”

“是,旭娘立刻為宮主備下厚禮。”旭娘在妖界侍奉多年,洞察主子心思無人能及。

宮主望了望緊閉的殿門,眼中有複雜的情緒:“好生照顧著,要是阿鈺出什麽問題,我定唯你們是問。”

望著掛滿紅綢相迎的長廊,宮主忽然悲從心來,走了幾步,卻不由得停下步子,身影隱在長廊燈籠下,眸中蓄淚:“淩域,你瞧見了吧,阿鈺長成大姑娘了,和你長得真像……”

“你放心,阿姐不會讓你白白枉死,哪怕豁出全部,阿姐也會為你報仇……”她哭著哭著笑了,嗓音如鈴,“淩域,阿姐不管做什麽,都是為了你,你……不會怪阿姐吧?”

02.

幽暗深廊,燭火微搖。

若說在旭娘的帶領下進入一間暗室,金色碑文鐫於一塊黑紋碑石上,高台上兩座木牌以連理枝條相牽。

身後暗室的石門倏地一閉,驚得若說一顫,一抹燭火驀地鑽進若說眸子裏,若說下意識雙手捂住眼睛呼救。

耳畔回音繚繞,宮主的聲音像極了魔咒。

“阿鈺,睜開眼好好看看,你的父君與娘親……你身上流著妖君血脈,便要挑起妖君之擔……”

若說隻覺眼珠子如被火灼燒般,令她痛苦得睜不開眼。

一瞧若說這副狼狽驚恐的模樣,宮主揚手就給了若說小腿脛骨一擊,繼承妖界大統的人連這點苦頭都吃不得,還如何做妖界的當家,與天界抗衡!

“睜眼!”宮主恨鐵不成鋼地厲聲命令。

若說忍著小腿脛骨處傳來的疼痛起身,勉勉強強半睜開眼,強烈光亮刺得若說眼皮一耷。

宮主著實看不慣若說一副嬌氣模樣,將一透明泛金的圓形罐子往若說腳邊一砸。

巨響讓若說驀地一睜眼,罐子裏跳出數顆銀珠,在漆黑裏帶著點點螢火緩緩升起,衝淡了她眸子的灼燒感。

無數點細小螢火漸漸幻化成一顆如掌心般大的銀珠子,銀珠子突然光芒一暗,光滑珠麵如燈影戲般躍上兩抹身影——

其中一抹身影她認識,因顏暗塵她才識得瑤翎上仙的身姿。

與瑤翎上仙情意綿綿的男子,一襲黑紋金絲的束身長袍襯得身子挺拔,高綰的發髻……

正當若說看得入神,那顆裝著濃情蜜意的銀珠子卻被宮主一記無形鏢打散:“這便是你的父君與娘親。”

宮主輕輕提起過長的綢緞裙擺,從嶙峋陡峭的環形山壁階梯上一步步走來:“他們相愛沒錯,錯的是那些口口聲聲天倫地道、實則心比石硬的臭神仙!”

宮主一記眼神,另一顆裹著火焰的銀珠子冉冉升起,裏麵的畫麵是她父君在遭受酷刑,而她的娘親跪地求饒,場麵淒慘,卻換不來高高在上的玉帝的半分心慈手軟……

天界仙台,父君與娘親抱著身在繈褓裏的她,不帶一絲眷戀,絕望地縱身一躍……

這畫麵就像是發生在眼前、現下,若說嚇得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宮主居高臨下地瞧著她那蒼白的麵容,心下一軟,語氣隨之柔緩下來:“阿鈺,天界仙台,即便是仙骨妖身跳下,都是灰飛煙滅。這憶魂珠是你父君拚死殘存下來的,”宮主紅了眼眶,“你永遠都別忘了,天界是如何逼死你父君與娘親的,而聽令帶人追捕的人正是聞人長羽。”

不,不是的!她不想這樣!若說難以置信,猛烈地搖著頭,不!她隻是一個道觀的小道姑,她不是妖界的繼任妖君……

宮主抿著紅唇,眉尾一挑,雖然心疼這孩子,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狠心將計劃推行下去。

“阿鈺,你要記住,你不是道觀的小道姑,也不是聞人長羽座下的弟子,你是妖界的繼任妖君!妖界第一女宮!六界六主尊位之一!”

若說眼底泛紅,抬眸瞧著她,抽噎道:“可我不想做妖界的君主,我隻想做個凡人,陪在觀仙身邊……”

“啪——”

宮主揚手就給了若說一記重重的耳光。

若說覺得半邊臉都火辣辣地疼,眼淚無聲滑過她的鼻梁。

“阿鈺!你父君與娘親的死,聞人長羽也有份!你娘親是他同門師妹,可他有憐憫過嗎?沒有!他幫著那玉帝老兒逼死他們!救你不是他心中不忍,而是他身上殺孽太重,想為自己積點福德而已。”

宮主蹲下身,抬起若說的下頜,逼她與自己對視:“阿鈺,他要是真想救你,為什麽將你丟去了凡間?你是妖界的血脈,他何須繞圈子?阿鈺你聽著,你是你父君的女兒,是我的侄女,你叫丘岑鈺,是妖界之主!天界與我們有血海深仇,你不能讓你的父君和娘親死不瞑目啊!”

宮主噙著淚,聲音微顫:“阿鈺,姑姑想你記著,妖界與天界有不共戴天的仇,”她傾身抱住若說,有熱淚滴落在若說的衣裳上,“你一定會為你那可憐命苦的父君與娘親報仇的,對嗎?”

若說雙手垂落,內心一片兵荒馬亂,她甚至都觸摸不到自己的內心,任由人將自己抱得很緊。

“姑姑隻剩你一個親人了,姑姑守著妖界七百多年了,身子骨實在是拖不動了。你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

有淚從若說的臉上流淌而下,她怔怔地抬手,接住一顆顆滾落的晶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前方的黑紋碑石上的金字在暗黑中隱隱發著光,帶著溫柔的眷戀的期待,像是在對她說著什麽。她神情木木的,雙手緩緩抬起,輕覆在姑姑背後,輕喚:“姑姑。”

宮主喜極而泣:“好孩子!姑姑在,姑姑在……”

03.

妖界繼任妖君丘岑鈺認祖歸宗,下令赦免一眾犯錯小妖,舉辦十天十夜的百裏賀喜點燈大遊行。

待挑個吉日,舉行妖界繼任妖君大典,昭告六界,妖界第一女宮執掌妖界,天下共喜!

遇上妖界七百年的喜事,宮主嘴角都掩不住地上揚,吩咐旭娘妖殿一切都需打理好,大典事宜需盡快提上日程,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若說向父君與娘親木牌祈福行禮後回殿,便瞧見姑姑與旭娘商量她行大典的事宜。

“姑姑。”

“阿鈺,”宮主臉上掩不住的喜色,抬手理了理若說鬢角的散發,“這幾日,你日日清晨去你父君與娘親木牌前祈福誦禮,他們在天之靈定會欣慰的。”

若說垂眸:“這是我應該做的,這些年未盡的孝我想慢慢補上。”

“乖孩子,”宮主欣慰點頭,“我命人帶來了你愛吃的酥糖。”

若說一震,抬眸定定地瞧著姑姑。

“怎麽了?”

“姑姑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酥糖?”姑姑與她從前未曾見過麵,自從她來了妖界,也從未告知別人她的喜好,就連觀仙也不知道。

她愛吃酥糖,隻有女冠知道。

她眼裏的疑惑分明,宮主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很快便鎮定下來:“我是你姑姑,你愛吃什麽我當然知道。”

是啊,她的姑姑可是妖界宮主,法力高深,她從前的事姑姑要是想知道,勾勾手指頭便能一清二楚。

宮主憐愛地撫了撫若說的臉:“好好休息,近來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妖界禮儀學得太累了?”

若說搖頭:“我不累,姑姑。”

宮主欣慰一笑,轉身吩咐旭娘讓伺候的人多加上心,萬不可有一絲怠慢。

宮主牽著她的手回殿,掌心的溫暖與熟悉讓若說有些發怔。

“姑姑。”

“嗯?”自打若說認祖歸宗,接管妖界,慢慢學習打理妖界事務,宮主一直提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待壯大妖界力量,聚攏人才聯合對抗天界,報了仇,她就真的了無心願了。

若說斂了驚疑的目光:“姑姑,我自小便被女冠收留,在道觀長大,女冠對我不僅有養育之恩……”

“阿鈺!”宮主急急打斷她,一副心虛的模樣,“過去的事無須再提。”

若說張了張嘴巴,卻什麽都沒說,張開懷抱輕擁了擁宮主。

宮主被若說一抱,騰地升起的怒火驟然一滅,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閉眸長歎一聲:“阿鈺,姑姑是想你往前看,不想你再望回頭路。”

“我知道的,姑姑。”若說臉頰輕靠著宮主的肩衫。

須臾,殿門一閉,旭娘便從長廊拐角現身。

“宮主,”旭娘揖手,“旭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宮主一揚衣袖:“不知當講不當講,就不必再說了。”

“是。”旭娘幹脆回答。

宮主步子緩慢,一路懸掛著的燈籠隨風晃得人眼花。

“終南的那座道觀,去毀了吧。”

聞言,旭娘有一瞬的詫異。

“本就是虛的東西,留著也無用。”宮主喃喃,好似是對旭娘說,又好似隻是說給自己聽。

那些前塵往事啊,雖希望阿鈺莫要回首,但她自己卻一直沉浸在內無法自拔——

當年聞人長羽因心軟而救下阿鈺,為瞞天過海,特封了阿鈺身上的仙妖氣息送入凡間,欲讓阿鈺以凡人之軀過完平凡一生。

可阿鈺是她弟弟唯一的血脈,她怎麽可能任由妖界唯一繼承大統的血脈流落凡間?為掩人耳目,她潛入凡間,重重偽裝化身為道觀女冠,將阿鈺帶在身邊撫養。

本想在她及笄之年便告訴她一切,接她回妖界,可是,與聞人長羽在凡間長街上的偶遇,讓她心中生了一計。

斷情絕愛的戰神因攬罪而貶守著雪山林的一座冷宮觀,出入凡間時佯裝成藥販。她倒想看看,斬斷情根不問塵世,心狠欲滅妖族的道中仙若見到阿鈺,他會如何做。

她親手將阿鈺送到聞人長羽的麵前,為的就是親眼瞧一瞧被世人誇耀心腸仁慈的道中仙麵對同門師妹留下的唯一骨血會怎麽處置。

隻收男弟子,卻破戒收下了阿鈺,她猜啊,定是他心中有愧,才將阿鈺留下。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如今事已敗露,她就等著聞人長羽如何向那玉帝老兒請罪,她真想知道,明麵上剛正不阿、待人處事正義公正的玉帝如何處罰聞人長羽?要是得過且過,怕是六界皆頗有微詞,他這高高在上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當年他如此重罰生生拆散逼死淩域他們,此仇不報難解她心頭之恨!

她狠心以阿鈺為餌,為的是讓聞人長羽心生不安,讓他時刻記住,他是害死淩域的推手,是玉帝手中揮向他們的利刃。

她不知道的是,將阿鈺推到聞人長羽麵前,生了情愛的人是最痛苦的……

當初阿鈺仍在繈褓之時,她親手給阿鈺喂下催情生愛的果子。如今,她需阿鈺回妖界接任大統,又化身途經路過的老嫗,將絕情斷愛的毒果親手給了阿鈺……

她雖是阿鈺的親姑姑,可也是妖界的宮主,不得不為妖界眾生考慮,當年淩域以一己之身才換來的安寧,她絕不能以此來冒險。

對狠毒心硬的偽君子生了情愛,最叫人痛苦,她不過是在幫阿鈺。

對,是在幫她!

……

宮主腳下一踉蹌,手撐住廊壁才站定身,眸中瀲瀲,朱唇被咬得鮮血淺溢,阿鈺,你莫怪姑姑心狠……

殿內,待宮主離開,若說便從床榻上起身,著一襲月白色羅裙站在殿正中的纏藤綠蔓窗欞前。

自從她回了妖界,她每天晚上入眠都困難,更別說午睡了,躺下便輾轉反側,哪怕殿內爐火烤得溫暖如春。

她坐在鏡台前,取出藏在妝匣底層的一塊通明剔透的美玉,反複瞧著,直至瞧得眼前因氤氳而一片模糊。

她與觀仙,不知何時,一霎便殊途了……

掩於雪山林中的宮觀、一襲墨青衫的觀仙、嘴硬心軟的鐵傘、鬧騰的紐蝠、閑散瞎混的山雞香香……對她來說,好似越來越遠了。

04.

一炷香滅,四季幻化,妖鑼震響,大典開席。

妖界之門大敞,迎賓小妖各司其職。

手握繼任妖君大典柬帖的賓客們有序入妖界,踏妖殿。

偌大妖殿聚滿了從各界奔赴來參宴的客人,倒顯出前所未有的熱鬧。

妖界如此大張旗鼓行大典之禮,公然挑戰天界威嚴,讓賓客不禁好奇,耐心等著看一出好戲。

當年仙、妖兩界的事六界雖閉口不談,為保己命緘默無言,實則其中淵源盡人皆知——誰人不知掌管天界東闈、在翎尾卷閣點燈的瑤翎上仙與妖界少君丘淩域纏綿悱惻,情比金堅。

若非玉帝棒打鴛鴦,也不會鬧到如此境地,仙、妖兩界開戰,禍連千裏。

當年仙、妖兩界戰況何等慘烈!

若不是妖界少君以一己之命平息這場戰爭,怕是不爭個你死我活不會停休!

六界雖各自為界,可各方心裏都默認天界的實力乃六界至上。

哪怕妖界全族拚上自身性命,也不一定是天界的對手。

這場戰役,勝負早已有定局。

妖界少君殞命,妖界失了統領支柱命如螻蟻,天界卻突然昭告天下,不追究妖界以下犯上的罪責,並且大赦妖界全族,以示道義。

可六界中站妖界一方的人頗有不滿,明明想要殺雞儆猴,卻突然收了手,其中的緣由至今無人可知。

但不難猜測的是,天界此舉,許是在六界中樹立威嚴,坐穩六界第一把交椅的法子。

如今,這妖界第一女宮的出現,無非是給了天界一記重擊。仙妖之子自誕生之日起,天界便鎖了一鎮妖柱,此乃是天界忌憚之舉。

七百年了,如今妖界大擺繼任妖君的大典,自然吸引了各界看客,他們都想瞧一瞧妖界第一女宮的尊容。

妖界第一女宮無須涉煉獄踏噬骨剜心,便是六界六主尊位之一,一時間惹得各界猜測與好奇。

殿外嘈雜的聲音擾得若說越發緊張難安。

宮主推門而入,輕易瞧穿了她想打退堂鼓的心思,示意旭娘在殿外候著。

如今妖殿賓客如雲,身為繼任妖君,哪有不親自相迎的道理?

“阿鈺。”

“姑姑。”若說彎腰行禮。

宮主眼裏滿是寵溺,抬手輕理了理她鬢角的青絲,上下瞧了瞧她一身的行頭,不吝言語大加讚歎:“我的阿鈺真美。”

若說不好意思地低頭:“謝姑姑讚譽。”

宮主朝她伸出手,鏤空藏青紋袖下垂,她要是心中怕了,那自己便帶著她一同出去,陪她去會一眾賓客。

“阿鈺,你需時刻謹記你現在的身份,萬事以妖界顏麵為重,切莫讓世人瞧了你父君與娘親的笑話。”

說到父君和娘親,若說麵色一凜:“是。”

守在殿外的旭娘時間點抓得正好,一聲號令,燃燭揚幡,鋪紅絨訴經綸,眾妖挺直脊背各站兩列,恭敬相迎。

妖鑼大震,喜嗓一揚:“豐年一遇,妖界大喜,吉時三響,妖君上任!”

殿內枯藤煥然抽新芽,綠蔓環繞,與腳下紅絨相襯,惹眼異常。

眾賓客紛紛側頭行禮細瞧——

從內裏走出的女子,一頭青絲高綰成髻,金絲如藤發冠纏於發髻外,一對鑲金嵌骨的長墜子輕掃過鎖骨;一襲黑紋金絲柔紗的長衫曳地,腰封纏身,顯露尊貴的雲繡點綴,貼裙而垂的斷節骨鏈相碰發出咣咣聲響,擾得眾人腦袋暈乎、身子輕飄,一魂二魄亦招架不住。

喚君小妖扯嗓奏鑼:“請新任妖君丘岑鈺點三香——妖皮、人骨、心燭……”

這般大的場麵,若說從未見過,若非姑姑攜領她,她怕是早已落荒而逃,成了六界笑柄。

若說遵從喚君小妖的指令,點燃三香,便瞧見三香各自歸位,香尖上的那一點點火苗一躍入了三盞燈籠中。

妖殿上空禮花齊放,妖殿下的賓客齊齊揖手,整齊拜禮:“恭賀妖君!”

若說雙手拘謹地端著,掃視妖殿下的眾人,她何德何能成為妖界領袖?她一事無成,道行尚淺,若不是她身上流著她父君的血,她怕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小人物罷了。

宮主眼泛淚光,定定地瞧著站在妖殿正中的阿鈺,有一瞬恍神,好似瞧見了淩域,她那風姿颯颯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