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因為尿毒症的緣故，爸爸的腎髒功能基本完全消失，所以也不能多喝水。當他站在病房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媽媽用棉簽濕潤爸爸嘴唇的畫麵。
他站在那裏，迷茫的看著這一切。
宋知陸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等他一覺醒來，就會發現這些令他痛苦的東西都是假的。
可他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知陸？”
是媽媽從病房門上透明的窗子中看到了他。
“已經來了怎麽不進來？”媽媽這樣問道。
他於是推門走了進去，媽媽竟然像對待客人一樣，從櫃子裏拿出點心和水果勸他吃。
他呆愣愣的坐在病床邊，隻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遍一遍的被一雙大手捏碎。
他選擇了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所以沒有那麽多時間回家，也無法在父母身邊盡孝，到頭來父親生病，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不能貼身照顧，也沒有人脈替他找更好的醫生。甚至因為他那麽就不回家，父母竟然在他麵前感到拘謹。
他覺得這一切都有些荒謬，荒謬到讓人都難以接受，可這一切又偏偏是現實。
宋知陸並沒有吃媽媽洗好的水果和擺放在盤子裏的點心，他上前去，拿過了媽媽給爸爸擦拭嘴唇的棉簽，沾了溫水，一點一點點在爸爸的嘴唇上。
“一點水都不能喝嗎？”
“……會加重腎髒負擔。”媽媽說。見他已經在做這件事，她便去了洗手間洗毛巾，準備替爸爸擦身體。
宋知陸終於看清爸爸的全身。
人病到這種地步真是可怕，明明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但四肢和臉卻呈現出一種令人不適的腫脹，輕輕一按就是一個小坑。
他退後了兩步，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但他最終沒有動，是眼淚先一步奪眶而出。
這種場麵讓他很久都反應不過來，他從心理上就難以接受這件事？好不容易可以麵對現實，又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現實擊潰了。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可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眼淚。
病房裏的寂靜處於因為他的情緒崩潰而被打破，媽媽也突然哭出了聲。他們兩個人在病床邊抱頭痛哭，而鄰床的病人表情麻木，一幅見怪不怪的神情。
的確是。這個病房裏，已經經曆了不知道多少次病人的難堪和家人的絕望，裝了不知道多少人一輩子都無法挽回的傷痛。
許久之後，病房才重新安靜起來。
媽媽繼續做著自己的事，而他要去找醫生聊一聊，順便把費用結清。
他請假的時間並不長，因此要趕快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再趕回去。
隊裏說，等他回去以後，有事情要跟他商量，宋知陸大概猜得到是什麽事：十有八九是要給他安排新的搭檔。
但他並不願意。
他將自己的卡遞進窗口，腦子裏卻想著要怎麽應付教練。耳邊很快響起來護士的聲音：“你好？你的卡，要拿回去的。”
宋知陸這才反應過來，他將手伸進窗口裏去拿自己的卡，又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來。他轉身離開了。
他在三天後離開老家，回訓練基地。
父母還是掛念著他的工作：明明他也沒有待多長時間，他們卻一遍一遍的催他趕快回來好好訓練。
再加上微博上已經發出了阮空星被禁賽的公告，底下的評論也烏七八糟，顯然隊裏的情況也不會太好。
這些令人頭疼的事情聚在同一個時間點發生，攪得人焦頭爛額。他生怕隊裏那邊阮空星又出了什麽問題，隻得又匆忙的趕回來。
所幸，他趕在了阮空星發聲之前回來了。雖然一切事情都不太順利，但他總算是沒有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不要發。”他重複了一遍，“我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因為我們什麽證據都拿不出來。”
“那現在要怎麽辦呢？”阮空星問道。
她並不是咄咄逼人的想要宋知陸做出承諾，想要他給出一個答案，她隻是太迷茫了，她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
沒有人會對這麽多詛咒辱罵自己的話無動於衷，也沒有人願意給自己身上背上莫須有的黑鍋。
她需要一個自己信任也信任自己的人給自己一些力量。
她看向宋知陸。
他的下巴上已經有了青青的胡茬，眼睛裏也有血絲，看樣子並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但他還是來了自己這裏，這讓她多少有些安心。
宋知陸沉默著。
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辦，他並沒有什麽神通，可以找出這件事情的真相，也無法讓隊裏改變對阮空星的處理。
就像爸爸的病一樣，他對阮空星的這件事，依舊是無能為力。
許久之後，他才像是為了安慰阮空星似的開了口：“最好的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快點好起來，我們恢複訓練，然後拿到更好的成績。如果實力足夠強大，那麽這些事，就再也不會讓你這麽困擾了。”
宋知陸所謂的“怎麽辦”，不過是一句空話。哪怕她的實力再怎麽強勁，終有一天她將站在多麽高的領獎台上，都改變不了她今天在大家眼裏是個卑劣小人的事實。
但這總算短暫的為她打了氣。
“我知道了，”她說，“我會盡量恢複訓練的。”
宋知陸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想要離開了。
這幾天四處奔波，身體和心理都清閑不下來，他現在隻覺得頭痛欲裂。他不想再思考，也不想再麵對可能新發生的隨便什麽糟糕的局麵，他隻想安安心心的回到宿舍，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等到他明天醒來，恢複精神，才能繼續處理眼前的這些事情。
阮空星想叫住他，問問他是怎麽了，可看著他實在是過於糟糕的狀態，到底是什麽都沒有問。她沉默的看著那個人出了門。
而宋知陸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和自己的**。他將軟綿綿的被子一直拉過頭頂，腦海裏浮現出《飄》中斯嘉麗·奧哈拉說的話。
“明天畢竟是新的一天了。”
他迷迷糊糊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沉沉的墜入了夢鄉。
是的，明天畢竟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