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可以跟我說嗎
宋知陸一回頭,就看見完成了一個地麵一周跳的小姑娘很高興的咧著嘴笑,還在自己誇自己。
他原本糟糕透頂的心情和緊繃的神經忽然緩解了一些。他忍不住露出一個笑來:“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胡說!”阮空星對他怒目而視:“阮婆……不對,美少女賣瓜,自賣自誇!”
她自作主張給諺語改了姓,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不管把主語換成什麽,這都不是一句好話。她於是哼哼兩聲,偏過了頭去不再看宋知陸了。
一年的時間裏,她跟宋知陸越處越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宋知陸年紀大了的緣故,他對她也很包容,於是她就習慣於跟他耍耍無傷大雅的小脾氣——多少能分散他一些注意力也是好的。
她現在已經逐漸學會了不開心的事情,和可以傾訴的朋友一起分擔,而宋知陸卻是一如既往的,像個鋸了嘴的悶葫蘆。他不想說的煩心事,誰也別想知道,誰也別想從他嘴裏挖出一個字來。
但阮空星感到有些不安。
他們的全部生活基本都是圍著花樣滑冰轉的,每天不過是冰場宿舍來回跑,能讓他們感到煩心的事情,她思來想去除了人際關係,也就剩花滑的事了。
為了成績嗎?他們上一場比賽的成績,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
因為受傷了嗎?可他們幾乎一直待在一起,如果宋知陸真的受傷了,她怎麽會不知道呢?
她站在原地,時不時偷偷瞥一眼宋知陸,猶豫了半晌,終於斟酌著自己的用詞把她擔心的話說出了口。
“你不開心……是因為訓練出了問題嗎?還是受傷了……還是壓力太大了?”
她已經給他找了無數個借口。她問話的時候不敢看宋知陸,直到說完了,才怯怯的抬起眼去看他。卻見宋知陸臉上有種溫和的無奈。
他的情緒不太高,但還是在她擔憂的眼神下,露出一個寬慰的微笑:“沒事,沒什麽事。”
這話就純屬騙人了。他今天的情緒不好,隨便一個不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來,更何況是朝夕相處的阮空星呢?
她癟了癟嘴,還是安頓了他一句:“好吧……但是有時候,如果實在不開心的話,可以跟我說一說。雖然不一定能幫上什麽忙,但是說出來,可能會壓力不那麽大。”
“嗯。”宋知陸隨口說了一句。
阮空星見他是真的沒有說話的打算,也就不再追問了。整個空間因為他們的沉默,而顯得安靜的可怕。她不知道做什麽好,隻好重新跑到格子那裏,一遍一遍的做跳躍。
她出門出得急,沒來得及換衣服,因此腿上穿的還是一條肥肥大大的運動褲,被她當做睡褲穿了。此時有什麽東西,硬硬的紮著大腿。她停下自己的動作,將手伸進兜裏摸了摸。
那裏麵赫然是一張小紙條,她今天寫了自己的缺點的小紙條。她認真的再次看了一遍紙條,正準備試兩下動作,就見宋知陸朝她看過來,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於是收回了自己握在手中的那張紙條,將它重新塞進了自己的褲兜裏。
“怎麽了。”她問道。阮空星提了提褲子,在他旁邊找了個空地,也不管上麵髒不髒就直接坐了下去。
“是家裏的事。”宋知陸卻開了口。他微微垂下頭,整個人看起來很低迷,狀態很差,和平時因為比賽成績而引起的喪氣不一樣。他像是懊惱,又顯得無助,說到這裏,他就不再說下去了。
阮空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算安慰,隻得伸出手,學著她記憶裏媽媽安撫自己的樣子,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兩個人就這麽又沉默下來。她想,一定是很大的事情,大到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大到他沒有處理的能力。她其實很難體會到這種感情,因為這幾年來,她和家裏的聯係並不如想象中那麽頻繁。
家裏爸爸媽媽又給她生了個小弟弟,因此已經好幾年沒有來看她了。她也一直忙於訓練,並沒有花很大的精力去維護和家裏人的感情。她隻是不定期的將自己比賽得來的獎金或者偶爾接廣告做公演的來的錢打回去,然後聽他們打來電話,問問她好不好。
她說一切都好,不要他們擔心,家裏也說一切都要,不要她擔心。
她一直放心放心,放到最後,仿佛已經失去了宋知陸對家的這種感情一樣。
因此她什麽都做不了,她也不追問,隻是靜靜地、不知疲倦的拍著宋知陸的背,試圖安撫他。
不知道拍了多久,旁邊的人竟然傳出來很輕微的鼾聲。宋知陸大概是睡著了,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又站起身來。
他們是坐在一個長條狀的皮凳上的,大概是因為很少有人坐在這裏,因此邊邊角角落了灰。她摸出一張紙巾,將有灰的地方擦幹淨,又放輕了自己的動作,將宋知陸慢慢的放下來。
他終於安分的睡著了。
阮空星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他提起來家裏,讓她有那麽一瞬間也有些想家了。她猶豫了再猶豫,還是拿出手機,找出了媽媽的微信。
上一條聊天記錄,居然還是半年前的。她斟酌半晌,打出了一句“睡了嗎”。
現在已經很遲了,他們其實都應該睡了。她並沒有抱他們回消息的希望,但沒想到新消息下一秒就彈了出來。
——沒睡呢,弟弟尿床,在哭。
阮空星想說什麽,但手指在輸入一欄停了半天,到底什麽都沒說。
對方似乎也沒有再追問她有什麽事的打算,也許是因為被半夜尿床的小孩弄得忙昏了頭,沒再顧得上她。阮空星重新找了一張條凳,屈著腿躺下。她半舉著手機,看上麵的亮度慢慢變低,最後徹底暗下去。
她終於困意來襲。
阮空星吸了吸鼻子,睡著了。
一夜好眠。
阮空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地方睡著,還一夜無夢直接睡到了大天亮。她下意識摸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早晨七點二十七分,再過不了多長時間,這裏就要來人了。
她連忙看向宋知陸,他還沒醒,就連睡夢中,眉頭都是緊緊皺起的。阮空星坐起身,剛想去叫他起來,脖子就猛的一痛,她下意識“哎喲”一聲。
原來是抽筋了。
長凳的位置實在太小,整個人都要蜷縮起來才睡得下,她的身體迅速發出警告。還沒等她自己調整過來。就聽見宋知陸的聲音傳了過來。
“怎麽了?”他被她的一聲“哎喲”吵醒了。阮空星稍微動了動脖子,沒吭聲,直到那陣痛感慢慢緩解下來,這才回他:“沒什麽事,就是有點落枕了。”
“睡在這裏,難免落枕。”沒想到宋知陸竟然笑了一聲。
昨天他看起來還那麽頹喪,今天看起來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就精神起來。他像是把昨天都不高興都藏了起來,或者在睡夢中獨自消化掉了。
但阮空星又想起早晨剛醒來時,她看到的宋知陸的緊緊皺起的眉頭。
他分明還沒有緩過來。
宋知陸朝她走了過來。這裏有暖氣,因此哪怕他們沒有被子,一整夜睡在這裏,依然不覺得冷。下一秒,就有什麽更加溫暖的東西落到了阮空星的肩頸處。
是宋知陸的手。
他力道適中,正在替她按摩肩膀。那陣酸痛隨著他的按摩逐漸緩解。
“宋知陸。”她卻忽然叫了他一聲:“家裏怎麽了呢?可以跟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