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往事(4)

“向揚。”向尋低低的沉沉的輕語。

單人病房裏依舊安靜,沒有人理他。

“今天是你,對嗎?”向尋繼續說著,也不管有沒有人回,也許,他原本就是說給自己聽的。“我不知道你怎麽到我身體裏的,又為什麽會出現,不過無論如何,謝謝你。”

隨著向尋的話音落下,單人病房裏又恢複了安靜。

一會兒後,“你叫向揚,對嗎?”向尋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白癡,睡覺!】有人回他了,極不耐煩的聲音。

不過,向尋咧嘴笑了,“嘿嘿,我就知道你在。”歡欣雀躍的聲音。

【你再大聲點,護士就進來了。】警告。

“哦,對,噓!”也不知道一個人的病房裏,向尋“噓”給誰聽。

又過了片刻,向尋還是壓製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繼續問道:“你是怎麽把他們打趴下的?他們看起來凶得很,可不好對付。還有還有,之前的兩個多月也是你對不對?……”

【第二次警告,閉嘴,睡覺。】冷酷到不近人情的淡漠語氣。

向尋趕緊閉上了嘴,他可是清楚地記得,之前要抽煙的時候,對方也是這麽警告了他三次的。可是緊接著,一股強烈的好奇沾滿了向尋的內心。因為他同時記了起來,當時因為外部的原因致使他不得不遵從了向揚的警告,可是其實,他當時是極想試試如果不聽向揚的警告會有什麽後果的。而此刻,這種叛逆似的心思又再次占據了上風。

“可是,我太興奮了,一時睡不著,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向尋試著用對母親撒嬌的語氣和向揚說話,他不知道這樣管不管用,雖然這招對母親一向是管用的,而且他也確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向揚。隻是他的聒噪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又是瞬間失去了意識,等向尋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五點半,護士小姐姐來查房送藥了。

這一天向尋都悶悶不樂的,父親、母親除了早上七點前來看過他一次後,就都去上班了,而同學老師們要上學上課,中間隻有一個校領導陪同著警察來過一次調查情況,但在醫生告知他們,他不但階段性失憶而且還伴隨腦震**後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是的,向尋還是被診斷為腦震**了,因為解釋不通他階段性失憶的病因,加上他右手骨折、胸骨斷裂,而且腦袋上還有被攻擊過的痕跡,所以這個診斷其實很說得過去。

但向尋卻清楚的知道,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向尋明白,他之所以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是因為那段記憶屬於他身體裏的向揚,他缺失記憶的時間剛好是向揚活動的時間。而昨天晚上,向揚再一次輕易取代了他,隻因為他不肯聽他的話及時睡覺。不過,這還隻是一個猜測,畢竟向揚並沒有發出第三次警告他就已經失去意識了,到底是自己因為傷重說著一半話就昏睡過去了,還是向揚強占了他的意識,他還需要一個確切的證明,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隻是這一天了,向尋也沒等來能幫他做個試驗的人,而向揚也再不肯回答他的任何問題或問詢,這才是向尋一整天都不開心的真正原因。

傍晚六點半,向尋終於等來了下班後來探望他的母親,隻是見麵第一句話,向尋就說了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我要出院。”

向尋的母親被驚到了,同時被驚到的,還有向揚。

“那怎麽行?”

【不準。】

異口不同聲的兩個聲音同時在向尋的耳朵和腦子裏響起,隻是一個驚慌,一個明顯帶著怒意。

“我不管,我就要出院。”其實向尋從小到大任性的時候並不多,一來他沒有隔代的長輩帶,父母親工作又忙,早放學的他通常不是自己獨自在家就是東家兩天、西家三天的寄存在鄰居家裏,如此一來便由不得他任性;二來因為心髒從小不是很健康的原因,他的身體也由不得他撒潑耍賴,做些太出格的舉動。所以像這種混不講理又莫名其妙的情況,向尋的母親其實也並不多見,除了……

“小尋,你又失憶了?”向尋的母親小心翼翼地問。

向尋瞠大雙目瞪向母親。

“還是,你,你希望我叫你向揚?”向尋的母親見向尋不答話,便斟酌著又補了一句。

“媽,你說什麽呢?”向尋愣愣地問著。母親也知道向揚?而且,向揚占用他身體的時候,一向是這樣任意而為的嗎?

“呼……”向尋能感覺到母親在確認是他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小尋,你告訴媽媽,你到底為什麽非要出院啊?”

“因為這裏很無聊啊!”向尋臭著一張臉,表麵上看起來像在耍脾氣,實際上就是在向母親撒嬌。

而向尋的母親,一向吃他這一套。“好了,明天我把手機給你留下,你乖乖在醫院養傷。”

“不要,我要出院!”向尋卻堅持道。

“小尋!”

【不準!】

這一次,兩個聲音都嚴厲了許多。

向尋卻悄悄在心底偷笑,他當然不是真的非要出院,而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刺激向揚,逼向揚出來。因為通過之前的兩件事他發現,向揚對他的這個身體是極其在意的,無論是之前快被打的時候突然冒出來,還是昨天逼著他睡覺,所以向尋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這正是一個一石二鳥的辦法,既可以驗證向揚是不是真的在乎這個身體,又可以驗證到底是不是向揚可以隨時任意擠掉他的意識。

所以向尋很作地開始大吵大鬧,“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院,我就要……”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向尋如願的失去了意識。

向尋再醒過來時,站在他麵前的,除了一臉焦急的母親、嚴肅的父親,還有緊皺著眉頭的醫生。

“小尋,你終於醒了。”向尋的母親見向尋睜開眼,急忙撲了過來。

“我怎麽了?”向尋明知故問道。

“你暈過去了。”回答向尋的,既不是向母也不是向父,而是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醫生。

暈過去了?向揚沒有出現嗎?還是出現後又離開了?向尋這時才真正一臉茫然地疑問,“什麽時候的事?”他想確認的,是向揚到底出現過沒有?

“你吵著一半要出院的時候就突然暈過去了。”向尋的母親伸出雙手握住向尋沒骨折的左手,苦口婆心地勸道,“小尋,乖,聽話,咱們好好住院養傷,不任性了,好不好?”

向尋還沒來得及回答母親,一旁的醫生先一步開了口,“你現在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向尋搖頭。

“那你昏厥的瞬間有明顯覺得哪裏不舒服嗎?”醫生再問。

向尋再次搖頭。

“剛剛聽你父親說,你從小經常性心髒不舒服,卻一直沒有查出具體病因,借著這次住院,我們準備給你做個心髒實時監測,希望你配合。”

向尋隻能傻愣愣地點頭。他的心髒也不是第一次做檢查了,但從來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不知道這次父親為什麽又提出來?看來是他這次非要鬧著出院把家裏人嚇到了。

醫生離開了,臨出門前衝向尋的父親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沒有找到明顯病因,昏迷應該還是腦震**導致的。”顯然剛剛在他昏迷的時候醫生已經給他做了檢查,卻仍得不出讓人滿意的結論,這才一直深鎖著眉頭。向尋偷偷在心裏做了個鬼臉,莫名的有些得意。

但緊接著,他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他的鬧出院事件,導致父親不再允許他晚上單獨留院,而是堅持要陪住。並且在探視時間結束,屋裏隻剩下他們父子二人的時候,向尋的父親才鄭重地開口詢問道:“向尋,你告訴我,你今天究竟為什麽堅持要出院?敷衍的話就不要說了,我要聽實話。”

實話?實話就是他想把向揚逼出來。可是這話他能說給父親聽嗎?當然不能。不知道為什麽,關於向揚的存在,向尋下意識地就想要獨自保有這個秘密,他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哪怕其實很多人可能已經知道了。

“爸,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那時候為什麽就是一根筋的想要鬧著出院,你信嗎?”雖然父親一再的強調不要敷衍,但向尋還是想要能混過去就混過去。

“你那時控製不了自己?”向父明顯緊張起來,並且根本沒有懷疑向尋的說法。

“算是吧!”向尋承認,他那時確實控製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想要把向揚逼出來。

“是……那個向揚,控製了你?”向父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猶猶豫豫,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父親、母親都知道向揚的存在?“向揚……”向尋眨了眨眼,“是誰?”他還是決定一瞞到底。

“你不知道?”向父皺眉。

“前幾個月有一個同學提過那麽一句,他說我失憶的那幾個月,自己說自己叫向揚?”向尋最後把問題又推回給父親。

“他還說什麽了?”向父不放鬆地繼續問。

“說我那時候脾氣不太好,不是很好相處。”向尋這倒是沒有隱瞞地複述了一遍同學的評價。

“還有呢?”

“沒了啊。”

“那你還知道什麽?”向父問完又補了句。“關於向揚。”

“就這麽多,沒了。”向尋肯定道。

“你之前打架的時候昏迷,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對於自己的兒子,向父太了解了,四體不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雖然不敢說弱不禁風,但不是很強健的心髒讓他從來沒有火爆的脾氣和硬氣的拳頭,這次能把五個人打趴下,甚至三個骨折、兩個重度骨折,全部昏迷兩天沒有醒,怎麽看怎麽也不像自己兒子能幹出來的事,反倒有點像兒子失憶那幾個月裏,自稱向揚的那個冷漠、獨行的“兒子”能幹出來的事。

“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啊。”向尋繼續裝傻。

“可我怎麽聽說,你幻聽來著?”因為把人打得太嚴重,另外五個高年級的孩子中有家長報警,警察做筆錄的時候,幾個與事的孩子、孩子的家長和在校教他們的班導都被問了話,最後的調解結果雖然還沒有出來,但是其中一個最怕事的孩子有完完整整說了向尋他們三個偷抽煙的經過,其中雖然隻是一句話帶過說向尋幻聽來著,可向父還是留了心,畢竟自己家孩子有過那樣的經曆——在失憶的兩個多月過程中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