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突然聽到周圍的人群一陣喧嘩,這才注意到空中原已經飄起了雪花。
他亦仰頭看向河麵,搖曳的紅燈籠,飄揚的雪花,以及河麵上緩緩流動和荷燈,終在夜色中沉澱成一副畫。
“居然會下雪,這個季節。”白紫京露出吃驚的表情,轉頭看白爾玉,人家卻一點不覺得奇怪,反而歡喜的不得了。
又斜眼偷瞟到長亭的另一邊,一對情人也是相互擁抱賞雪觀景,並讚歎唏噓不己。
他眉眼微微一亮,像這樣的良辰美景的確是不可多得,同時笑自己草木皆兵的跟什麽似的,自白爾玉身後溫柔輕擁,訴不盡那欲說還休的眷戀。
一時鼻子裏冒出一股暖暖的氣流,並毫不受控製的奔騰而出,白紫京因為鼻內發癢的,下意識的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抬手一看,雪白的白綢上一片鮮紅。
“你看……”她轉過頭來剛想讓他看她才發現的新奇,然而卻看到血從他身體裏流出來,滴答滴答的滴在那薄紙上。鯉魚臉上暈染開來的一朵朵紅花被迅速吸收。
“小玉,其實我就是…”他慌張的想向她解釋,可喉嚨發幹,像是刀割,五髒六腑也似被什麽啃咬著一般,他彎下腰趕緊捂住嘴,不可抑製的漚出血來。
白爾玉睜眼時,天已大亮,她不能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的確是大白天,僵坐了一夜,她渾身好似骨頭都變硬了。
昨天大夫來看症後,先是生搬硬套的說那些聽不懂的脈像氣色,好歹白爾玉最後還是聽清了他言辭閃爍之餘的重點,他活不了多久了。
“怎麽可能!”仿如一道驚雷直直劈在她頭頂,連耳朵裏也嗡嗡的,聽不清楚別的聲音。
他是那樣健康,健康的讓她看不出一絲不妥,可有人說,他就快死了,活不過一個月。
不僅有人說他要死了,周圍所有的人似乎很早就默認了這個事實,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她對著那個可憐的大夫又拉又扯又打,拚命的要他改口。幸得眾人拖住她,那大夫才得以脫身。
最心痛,是愛的太遲,她好容易才和他又遇到了。驟然從天上掉到墮入了地獄,已經不是絕望二字可以匆匆概括。
白紫京知道她傷心,自己又何嚐不難過,原盤算著能瞞多久就瞞多久,隻是沒想到時間走的那麽快。
他有氣無力的要趕她走,她不肯,哭著求他讓自己留在他身邊看著。
“大夫不是說了麽,我又不會馬上死,你回隔壁屋睡覺去。”
白爾玉搖搖頭,哭的眼睛都幹了。
他坳不過她,別人也勸不了她。
於是他悲憐的看著她,稍微鬆了些口氣:
“嗯,還好這病不傳染,那你可以上床躺著陪著我。”
“不,我睡相不好。”
“可你這麽幹坐著陪著我,我更睡不著了。”他臉色煞白,厲聲說,但聲音出口依舊綿軟毫無魄力。
“你別這樣……”她跪坐在腳塌上,握著他的手:“我馬上就睡著,你別再逼我了。”
她很快閉著眼睛裝睡,可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從眼角滾落,然後她聽到他的歎息聲,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指摩挲著自己的鼻梁,勾掉了那些濕滑苦澀的痛。
“上次去外地收帳,本來五日就能回來的,隻是我不甘心,於是瞞著你在外四處尋訪名醫,耽擱了那麽久,依舊沒找的根治良方。”
“你別為難他們,查不出病症我早有意料,大約是個詛咒,我娘也是這樣死的,隻是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
他說完,再也說不下去,連原本要告訴他自己知道自己就是司望溪,就是來尋她的事,也不想再提。
而白爾玉聽完,把頭側了過去,咬著被角哭。
其實白爾玉真希望那是一個夢,關於與他相知相與的人生中某然一個中秋佳節的驚夢,夢中他帶著自己上街給買了好多好東西,然後月亮沒看到,天空卻異常的飄起雪來。然後他抱著自己吐了一身,搞的他們兩人都渾身是血。
等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會一邊幫她擦著滿頭大汗,一邊抱著她寬慰道,隻是個夢而已,離中秋還有好幾個月呢?
等她真正清醒過來,卻全然不是那樣。
他躺在**,睡的並不安穩,眉頭緊鎖,連呼吸也不均勻。他快要死了,宛若燈枯之際的孱弱,一點一點的時間的流逝,都是殘忍,都是真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為夢當是浮生事,還是原是浮生在夢中?
然而不想,卻唯一清楚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要死了!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那似有似無的心跳聲,想起阿寶說的,那根本不是意外,隻是以前他吐血的時候,從來沒讓她看到過,也不許別人告訴她。
他總是把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她麵前,而她卻總是不能為他做的更多。
然而是沒有原因的怪病,有人一定能治的好。
白爾玉眼中露出堅毅與決絕:“去叫何都備馬,我要出去一趟。”
阿寶應了聲“是”,何都很快準備好,駕著馬車載她離開白府。
到了紫霄的醫館後,她卻遲遲沒有進屋,立在門口,扶著門框,發呆。
紫霄難道說沒有看到她?如果沒有看到,那頻頻寫錯的藥單子背後又隱藏著什麽秘密?隻是場景似曾相似,卻又物事人非,小時候的她多乖啊,會坐在樹上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忙碌,等自己忙完後送上熱熱的飯菜。
到底是哪裏做錯了,相互之間又變成了刺一般礙眼的存在?
她一直等到天暗下來,一直等到他關門。
“師父……”她僵硬地直視他,他的臉,他暗藏洶湧波濤的眼睛。
紫霄的手隻頓了頓,繼續視若無睹的關門。
白爾玉滿眼哀求的曲腿直直的跪倒在門前:“師父,小玉求你。”
紫霄心中一陣牽痛,她膝蓋一定摔的很疼。
雖然心疼,卻沒抬手去扶她起來,連落在她那張哭臉上的目光,也是輕蔑的。
她現在來找自己還來有什麽意思?他跟她之間隻要不再有什麽交集就好,反正一開始就錯了,她如今這般樣子出現在自己眼前,他真怕自己又會忍不住去拆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