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胡桃公寓密室殺人案4

李躍然將這一頁拍了下來,並道謝:“非常感謝,您幫了大忙了。”

白蓉非常歡喜:“真的嗎?這真是太好了。”

兩人交談之際,餘果伸手摸了摸記事簿,並用指尖觸摸了一下這幾行字。

餘連瞬間啟動分析係統,分析起書寫這段文字所用的墨水。

“怎麽樣?”餘果用意識詢問。

餘連:“小菜一碟,鑒定筆跡這種事我還是很擅長的,我還能非常肯定地告訴你,這段話是白蓉剛剛在辦公室裏寫下的。這墨水雖然顏色深,卻掩蓋不了它才幹掉的事實。嗬嗬,你說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她想誤導我們,希望我們朝另一個方向調查。”餘果道。

餘果和李躍然起身告辭,討論起白蓉言辭裏的漏洞。

李躍然不解:“如果這段話是她剛才補寫的,莫非她早就在記事簿中預留了這一頁空白,以便隨時添加內容嗎?”

餘果聳聳肩:“這就不得而知了,但她身上的疑點正在逐漸增加。”

“你打算怎麽做?那隻名叫妮妮的貓如果真的死了,豈不是死無對證?”李躍然並不希望剛發現的線索就這麽斷掉。

“白蓉不是說把妮妮埋在了她養母墳墓的旁邊嗎?那我們去查一查。”

“餘果,你是打算……去挖墳?”

“嗯,我是去挖妮妮的墳啊,不行嗎?”

“不是不行,隻是我們不能就這麽去。挖墳需要鐵鍬吧,你覺得我們拿著鐵鍬靠近人家的祖墳,他們會怎麽想?”對於餘果這種間歇性的常識缺乏,李躍然頗為無力。

餘果皺眉:“那需要辦什麽手續?”

“至少需要進行申請,還得理由正當。”李躍然歎氣,“老大那邊我可以幫你解釋,但是貓的視頻你得交上去。”

餘連叫喚起來:“憑什麽把視頻交上去,這是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弄到手的!小果果,你別聽他的,我看他就想掠奪你的功勞。”

餘果按著太陽穴,不耐煩地處理這種事:“他說要交就交吧,反正現在這段視頻對我來說沒用了,找到妮妮的屍體更加重要!”

餘連非常生氣:“你是不是傻?李躍然總跟著你,不就是想趁機搶功勞嗎,我都看出來了!”

“你別瞎說,我覺得他不是這種人。”

“嗚嗚嗚……小果果你又胳膊肘往外拐!你不愛哥哥了,嚶嚶嚶……”

“餘連,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屏蔽你。”

餘連立即消聲。

餘果作為他的操縱者和宿主,的確有能力屏蔽掉他。他剛開始和餘果的神經元接駁在一起時,就因為太過聒噪被屏蔽過一回,那次後他收斂了很多,不敢再惹惱他。

安靜了良久,餘連突然出聲:“我對比出結果了,妮妮和視頻裏的那隻貓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度。喏,我真的已經盡力了,那隻貓跑得太快了,近景又少,能匹配出這個結果已經是……”

“百分之九十……這還不夠,但應該足夠說服老大答應我的請求。”餘果沒搭理他,隻顧和李躍然說話。

“嗯,應當夠了。”

“我來打電話?”

“好啊。”

餘連氣鼓鼓地問:“小果果,你幹嗎不理我?”

“辦案期間,我從不閑聊。”

“你和李躍然在閑聊呢!”

餘果這會兒已經掏出電話和上官遊說起話來:“我要報告兩件事,其一,貓的唾液和苔蘚、沙土都和一隻白色的布偶貓有關;其二,我和躍然哥找到了那隻貓的下落,但它已經死了,我得去挖墳看看;其三,我和躍然哥懷疑周育林的死亡時間推斷有誤,能不能請法醫再檢驗一次,直接查胃部殘留物。”

上官遊表情複雜:“好吧,我批準了。”

餘果揚起一抹淡笑,看向李躍然:“看來提你的名字,很是管用。”

李躍然高冷的五官變得柔和了些。

餘連一聲不吭地生起了悶氣:按道理,他一個AI係統是不該有情緒變化的,係統給他設定的是偵探屬性,那就該客觀冷靜,但不知道為什麽,測試的時候他明明挺正常的,但和餘果的神經元接駁之後,他的“人設”每隔幾天就要崩一回。

餘連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強行自檢了三次,殺毒了四回,可他還是控製不了自己失控的情緒。

他估摸著自己大概變異了。

李躍然用手機軟件搜索出周家村的位置,叫了一輛車,直奔目的地。餘果對新興的打車軟件很感興趣,問了司機幾個問題。司機是一個口才好的人,吐槽了不少打車平台的弊端和缺陷。

“不過我還是感謝發明打車軟件的人,要不是他,我現在就不能賺這筆外快啦!現在很多私家車為了補貼家用,下班後都會出來接幾單,不說其他的,這每個月的油錢能賺到手就很不錯啦。”司機笑道。

餘果突然聯想到一件事,吩咐餘連:“你查查三日晚上到四日早上本市所有的打車平台,看白蓉是不是叫過車?”

餘連哼唧:“你用得到我的時候才跟我說話,我才不……”

“你查不查,不查我找上官遊了。”

“好好,我查還不行嗎?苦哈哈的小白菜說的就是我了……”

半晌,餘連告訴他結果:“本市的打車軟件有十多個,我接入你的手機一個個下載,連接係統入侵他們的後台,發現三日晚上九點二十一分白蓉叫過一輛車。”

“起始地點呢?”

“從臨江一路到丁香苑住宅區。”

“臨江一路不就是胡桃公寓式酒店門前的那條路嗎?”餘果臉上綻放出振奮的笑容。

“躍然哥,白蓉的嫌疑又增加了。”

李躍然聽完他的陳述,點頭道:“如果我們挖到了妮妮的屍體,就能提取它的唾液或毛發,和鑒證科在1108鎖芯旋鈕上提取到的唾液進行DNA比對。隻要能證明它們是同一隻貓,白蓉就休想擺脫嫌疑。不過我依然想不明白,她是怎麽做到指揮貓來反鎖房門的?”

“貓和狗都是具有一定智商和靈性的寵物,經過人的訓練,可以聽懂許多指令,並做出一些簡單的動作。按下空調遙控器、扒下旋鈕其實不是多麽複雜的動作,如果白蓉事先訓練過它,它是很有可能做到的。”

餘果可以列舉出幾十起這樣的實例,但關鍵是他們該怎麽證明這點。

餘果和李躍然抵達周家村時,已是暮色四合,濃密的黑幕從地平線下麵升騰,將殘存的夕陽霞光衝撞得七零八碎。

在薄薄暮色掩映下,周氏祖墳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白蓉的養母名叫周丹萍,過世時五十有二,聽說她當時是高血壓突然飆升,引發腦出血,沒能搶救過來。她一人獨居在周家村的祖宅,不肯搬去和白蓉一起住,高血壓發作時她倒在家中無人知曉,直到第二天隔壁的大嬸過來串門,拍門無人應答,覺得蹊蹺打開窗戶往裏看時,才發現了她不對勁兒。120來之前,她已經咽氣了。

李躍然拿出圓珠筆和筆錄本,對他說:“我想先詢問一下左右鄰居對白蓉的印象和評價,你和我一起去嗎?”

“不,我想先去挖貓墳。”餘果指向周家村的村支部,“老大發來微信,說已經和這裏的領導聯係過,我得去打個招呼。”

“你一個人行嗎?”李躍然不大放心。

餘果卻信心十足:“沒關係,我能應付得來。”

李躍然想給他一個獨自鍛煉的機會:“那好吧,一個小時後,我們在周丹萍祖宅這裏會合。”

餘果雙手插兜朝著村支部走了過去,他好奇地對著一溜齊整的平房打量了良久,又摸了摸那掛在屋簷下的辣椒,直到聽見粗重的咳嗽聲。

“喀,喀喀……你這孩子是從村外來的吧?這辣椒可不賣,是我自家的東西。”一個胡子拉碴、頭發半白的大爺站在門口對他喊道。

餘果默默觀察他,看得他快要發毛了,才問:“您是這裏的村支書嗎?”

“嗯,是啊。”

餘果聽到這個答案沒感到意外,他伸手把手機遞過去,讓對方看自己和上官遊的對話:“我領導說了,您允許我去挖貓墳了。”

村支書眼睛不好使,耳朵不好使:“啊,什麽?你要挖貓糞?哎呀,這貓糞有什麽好挖的。”

餘果:……

餘連哈哈大笑:“這大爺太幽默了,哈哈哈!”

餘果花了老半天才說明白事情,村支書笑道:“哦,你是來挖貓的呀!沒關係,隻要你別動周三丫的墓就行。”

“周三丫是誰?”

“就是周丹萍,你不是她女兒的朋友嗎?說貓埋在這裏不吉利要挖走。”村支書問。

“哦,對對!”餘果想起上官遊和他約定好的借口。

為了不泄露案情,他們真是隨時隨地都在錘煉演技。

“你要鐵鍬嗎?”

“要!”

村支書想了想,大手一揮:“我看你這孩子細皮嫩肉的,肯定挖不動,我陪你走一趟吧!”

餘連狂笑:“細皮嫩肉的小果果,哈哈哈哈!”

餘果一言不合威脅屏蔽餘連,沒想到他出門時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了個狗啃屎。

補刀使者餘連:哈哈哈哈!

村支書連忙扶起他:“看你這孩子,肯定沒來過農村,我們這兒家家戶戶都是有門檻的。”

“謝謝,是我沒看路。”餘果歎氣道。

村支書挺喜歡這白淨的小夥子,笑嗬嗬往前走:“你能幫白蓉來挖貓,應該和她關係很好吧。哈哈,你別誤會,看年紀你比她小,應該不會是她的男朋友。要說她也是可憐的姑娘,嬰兒那麽大時被人販子賣到了咱們這裏,但買他的那家男人酗酒,對她特別不好,隔壁的三丫看不過去,花錢把她買了過去,當成親生女兒一般撫養。長到十歲,她出落得有模有樣,村裏人當時說她要是長大了肯定是一個美人,能嫁一個好人家。唉,要不是後來發生那件事,她們娘倆的日子還能好過點……”

“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嗎?”餘果聽不大懂他的鄉音,但連猜帶蒙才算明白了。

村支書很久沒和人聊起往事了,他略微停頓了一會兒,說道:“白蓉長得好看,看模樣明顯不是本地人,她發育得早,十二歲時看著是一個大姑娘了。她還愛幹淨,每天穿一身整齊潔淨的校服去上學,來來往往的,附近的流氓就看上了她。要說也是周三丫疏忽了,自己一個人拉扯孩子,平日裏要幹許多農活和家務,沒法接送她上下學,結果有一天她因為補課放學晚,回家的路上在田埂那邊被幾個男人拖進了草叢裏……”

餘果心頭一驚:“然後呢?”

村支書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取出一根塞進唇瓣之間,邊點煙邊說:“還好她幸運,一個下班的年輕男人路過那裏趕走了流氓,把她救了。”

餘果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村支書露出冷笑:“你是不是以為白蓉逃過一劫了?她當時也這麽認為的,哭了一場,帶著那個救他的男人回了家。周三丫得知事情緣由,對這個年輕男人感激涕零,殺了母雞,招待他吃了一頓好的。她們以為這算是報答過恩情了,但誰能想到,那個男人沒過幾天上門拜訪了,拎了好些禮物,說是要提親,想求娶她。”

“什麽?白蓉才十二歲吧,這……”餘果滿臉的不可思議。

“誰說不是呢,我們農村的娃雖然結婚早,但不至於十二歲就讓閨女定親。可這男人是一個無賴,非要白蓉做他的老婆,白蓉年歲小沒關係,他願意等白蓉到十八歲。但在此之前,白蓉必須和他定親,並且擺流水席,讓村上的人知道。”村支書吸了一口煙,滿目蒼涼,“周三丫不肯,把這男人趕出了門。結果幾個月後的一天,白蓉在學校出了事,她被同學舉報和學校老師有染,校長準備開除她。”

餘果問:“她是被人誣陷的吧?”

村支書點頭:“當然是誣陷,白蓉那孩子最是乖巧聽話,怎麽會做這種可恥的事。可校長不信,舉報她的同學言之鑿鑿,周三丫沒辦法,隻好去求那個年輕的男人。”

“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人?”

“他是校長的侄子,家裏有點錢,上頭還有一個臭名遠揚的堂兄。”村支書猛然歎氣,“為了保住白蓉的學籍,周三丫使用權宜之計,答應讓小蓉和他定親。白蓉初中畢業那年十五歲了,她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他等不及她成年想要和她結婚。在我們這兒,特別偏遠的村落裏,也有十四五歲讓孩子成家的。但周三丫讀過書,知道這是不對的,強烈反對,卻被他打了一頓,住進了醫院。”

“後來呢?”餘果有種不好的預感。

村支書踩了踩腳下的泥土,對他說:“我們到了,這裏是周三丫的墳。”

他低頭扯了幾把野草,才接著上麵的話說:“白蓉用自己高中的學費給周三丫付了醫藥費,好不容易照料到周三丫出院,卻發現自己不能上學了。因為她那個陰險的未婚夫在鎮子上散布流言,說她小小年紀勾三搭四,還打過胎,是一個不良少女,學校不肯錄取她了。她絕望得差點跳河自殺,被我們幾個長輩救了。她為了能上學,不得不繼續委曲求全,和那個未婚夫單獨出去了一晚,後麵發生了什麽不用我說了吧。”

“真是豈有此理!”餘果慍怒道,“她們為什麽不報警呢?”

村支書苦笑著搖頭:“那個男人的姨夫是派出所的所長,白蓉就算報警也沒用。你不知道窮山惡水之地有多可怕,當年的周家村可不像現在這樣政治清明,那時候村幹部與那家人是一丘之貉,白蓉又能怎麽辦?”

“難道就這麽算了?”

“當然不能這麽算了,白蓉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她一邊忍耐,一邊找人打聽自己親生父母的消息,希望有朝一日能擺脫這個可怕的牢籠。終於在她十六歲那年,她的親生父母從國外找來了,想要接她走。她留下一筆錢,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這一走,周丹萍豈不是無法對她的未婚夫交代?”餘果問。

村支書說:“不錯,那家的男人很跋扈、無恥,他們打砸了周三丫的家,還打斷了她三根肋骨。好在她熬了過來,並主動斷絕了和白蓉的聯係,獨自一人艱難度日。她為了躲避這家人,去城裏打工,做別人家的保姆,有家不敢回。可就是這樣,那家人也沒放過她,她因為一起盜竊案坐了六年牢。她在監獄裏倍受折磨,出獄後整個人有些傻了。我們可憐她,把她接回來住,慢慢地她才有所好轉。”

“所謂的盜竊,是不是那家人……”

“是啊,完全是那家人栽贓嫁禍她。從證人到律師,都是那家人安排的。不過天理循環、因果報應,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們遭遇了一場車禍,差點死絕了。”

餘果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故事,他麵色複雜地蹲下來看村支書挖貓墳。

周丹萍的墓碑旁有一個小小的鼓包,是妮妮的墳墓。

村支書力氣很大,三下五除二就挖開了貓墳,餘果往裏一看,驚訝地擰起眉頭:“空的?”

“空的?”村支書有些傻眼,“奇怪了,這裏怎麽會是空的?”

“您親眼見到白蓉在這裏埋葬妮妮的屍體嗎?”餘果問。

“沒有,我隻看到她拎著一個包過來,說妮妮死了,想把它葬在周三丫的墓旁。”

“這麽說您其實沒有看到妮妮的屍體?”

“我回想一下,還真沒有。”

餘果拍拍腿腳的塵土,站了起來:“麻煩您把貓墳填回去吧,我得把這件事告訴白蓉。”

“是得告訴她。唉,三丫的死對小蓉打擊挺大的,但她好歹還有莎莎做伴呢,你替我勸勸她,不要太傷心了。”

“您說的莎莎是誰?”

“你不知道嗎?莎莎也是小蓉的貓啊,兩隻貓從小一塊長大的,長得很像,而且都非常聰明,小蓉經常帶它們回來看望三丫。”

村支書的話宛如鼓槌,捶打在餘果的心口上。

“那莎莎現在哪裏,您知道嗎?”

村支書好笑地說:“它是小蓉的貓,當然應該在小蓉那裏啊。你這孩子怎麽問這種傻問題?”

餘果對他道謝後,快步往回走。

餘連:“我真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隻貓!”

餘果神色冷凝:“怪不得妮妮會被車撞死,因為白蓉殺貓滅口。”

餘連:“我這就調查那輛車的車主!”他還保留著妮妮被撞死時交通攝像頭拍攝到的錄像,錄像裏肇事車輛的車牌號清晰可見。

“怎麽樣?”

“我查到了,肇事車輛是一輛白色本田,車牌號X78A0,車主是……周羨林!這個人會不會和周育林是親戚?”

餘果一言不發,垂下眸子沉思。

不久,他和李躍然會合了,兩人交換信息之後同時陷入了迷霧中。

李躍然詢問過周丹萍的鄰居,他們提供的故事與村支書所言沒有太大出入,這段往事應當是真的。但他們不像村支書那樣同情白蓉,言辭裏對她頗有微辭,說她忘恩負義,說走就走,把周丹萍一個人留下來受苦。哪怕她多年後回來了,也無法彌補當年周丹萍遭受的傷害和折磨。

“攝像頭沒有拍到司機的臉嗎?”李躍然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這個案子越查線索越多,卻沒有一條指向真相的。

餘果:“攝像頭拍到那人了,但他戴著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清男女。”

“假設駕駛這輛車撞死妮妮的是白蓉,那她在四日早上離開小區時應當會被攝像頭拍到。”李躍然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走,咱們這就去查小區監控!”

“等等!”餘果甩開他往山坡上跑,大聲喊道,“村支書,白蓉曾經的那個未婚夫叫什麽名字?您快告訴我!”

村支書一愣,答道:“他叫周羨林,怎麽了?”

餘果和李躍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吼道:“那您認識周育林嗎?”

村支書吃驚地說道:“周育林,這不是他堂哥的名字嗎?”

翌日晚上,市局審訊室。

“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餘果坐在白蓉的麵前,扔出了幾張照片,“這是我們在1108尋找到的證物,足以證明你的貓妮妮在四日來過這間套房,並在你的指揮下關掉了凶手在離開時便打開的空調遙控器,並扒下了房門上的旋鈕,反鎖上房門,然後從窗口離開,協助你這個真凶輕而易舉製造了一起密室殺人案。你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白蓉無辜地眨眼,仿佛聽不懂他說什麽:“小警官,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的貓參與了一起殺人案,這也太荒謬了!另外,您說足以證明我的貓妮妮在我的指揮下關掉了遙控器、扒下了旋鈕,證據呢?”

“我預料到你不會承認。行,我先換一個問題,你如何解釋三日晚上九點二十一分從××打車平台叫車,從胡桃公寓式酒店離開回到你所居住的丁香苑?”

“這有什麽問題?我三日晚上出門逛街,恰好走到那裏,因為在酒店門口定位更準確一些,所以站在那裏叫車回家。你們總不能因為我坐了一趟車,就懷疑我去酒店殺了人吧?”白蓉神色坦**地辯駁。

“那晚,你當真沒有進過酒店?”

“沒有。”

“撒謊!”餘果把一部手機放在桌麵上,“你知道這是誰的手機嗎?”

“誰的?”白蓉的臉上依然一派溫和笑意。

餘果心道:待會兒看你還怎麽狡辯!他打開手機,點開相冊,從裏麵放大了一張照片:“你看看這張照片裏有誰?”

照片裏有一張笑容甜美的臉,背景是酒店大堂的旋轉玻璃門,而門口到安全通道的這段過道上,一個清潔員打扮的女人拎著拖把和水桶經過,正好被自拍的王愛妮攝入了鏡頭中。

白蓉的臉色變了。

餘果指著照片說:“我們經過技術分析,發現這個女人和你有百分之九十五的相似度,除非你能找出來一個雙胞胎,否則你就是這個人。敢問白醫生,你打扮成清潔員來到酒店是做什麽?”

“我……我……”

“我替你說吧,你八點二十二分假扮成清潔工來到酒店,敲開了周育林的房門,有十樓監控錄像為證。他雖然意外這個時間還有清潔工來收取垃圾,但他讓你進了房門。他對於女人沒有什麽防備,並且沒認出偽裝下的你,對你戴上手套的行為也沒有表現出懷疑,隻告訴你動作快點,他要休息了。你趁他轉身的時候,拿起銅鑄人物塑像,站在椅子上,對著他的腦部猛砸,一連好幾下,直到他倒地不起,咽氣為止。你扔掉塑像,發現工作服上濺上了他的血跡,馬上脫掉它,塞進了水桶。接下來你從包包裏放出布偶貓妮妮,讓它熟悉了一下場地,並訓練它扒下旋鈕,按下空調遙控器。”

“你確保妮妮能準確執行指令後,把它塞回了包裏,拿上你隨身的東西,於八點四十六分離開了1108。接下來的事情非常簡單,你找到一個空無一人的女廁所,把工作服搓洗幹淨,扔進了一樓專供員工使用的洗衣機裏。那時還不到晚上九點,而酒店洗衣房每天早上六點到十點以及每晚七點到九點為客人清洗衣物和**用品。其餘時間,員工可以清洗自己的工作服、私人衣物。你偷偷扔進去的工作服就這麽被某位員工當作他的衣服洗了,隨後拿出來烘幹,並順理成章地取了回去。而這個人,就是張海。”

“你在做完這些之後,在女廁所更換了一套男人的衣服,戴上鴨舌帽,從酒店大門堂而皇之地離開。證據就是,酒店門口的攝像頭在九點十八分拍攝到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從旋轉玻璃門走出來。當初我們根本沒篩查這個時間段的錄像,所以沒有發現疑點,這是因為法醫推測錯了周育林的死亡時間。而你在九點二十一分使用打車軟件,從容地乘車返家。”

“你很聰明,知道冷氣能夠降低室內溫度,讓屍體腐敗的速度減慢,屍斑會晚一點出現,所以你把溫度調到了最低。這樣做風險不小,因為法醫和現場勘查的警察未必發現不了,但你殺人的時機非常合適,K市不久前發生了一起重大滅口慘案,刑警隊忙得焦頭爛額,對周育林這起案子自然投入不了那麽大的精力,你便賭了一把。”

“在到達小區門口之後,你摘下帽子,脫掉男士外套塞進包裏,露出穿在裏麵的女士衣服,進門時故意讓小區的攝像頭拍到,這樣你的不在場證明便有了。你如往常一樣睡到第二日清早六點,抱著妮妮來到樓下,讓它聞了聞你的手指,命令它去胡桃公寓1108號房間,關掉空調遙控器,並扒下了防盜門上的旋鈕,反鎖了房門。”

“等等,恕我無法認同你的推理。這太可笑了,你怎麽證明我能操縱妮妮做出這種高難度的操作?它是一隻聰明的貓沒錯,但它不可能認得哪扇窗是1108的,更不可能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按下空調遙控器,扒下那個什麽旋鈕!”白蓉因為生氣漲紅了臉,在慍怒之下,居然展現出一絲我見猶憐的美豔。

餘果沉默地敲了敲桌麵,蹙眉看向門外,似乎有點問不下去了。

白蓉臉上浮現出一抹僥幸的微笑。

“老大,我問得口渴了,下麵的你來吧。”他起身對門外的人說道。

上官遊陰沉著臉走進來,使用的卻是一套和餘果截然不同的審訊方式。

“白醫生是吧,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政策,抗拒從嚴,坦白從寬,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開口。”說完,他兩隻手交叉擱在肚皮上,抬起頭靠在了椅背上。

“你……”白蓉鎮定的表情裂開了一條縫,“我沒罪,我沒有殺人。”

上官遊冷漠地看著她:“周育林是一個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患者,你知道嗎?”

“什麽?這……我不知道。”白蓉滿臉驚訝。

“他在你的牙科診所工作之前,曾經在西川醫科大學綜合醫院工作,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那麽他在該醫院擔任護士期間,先後使用胰島素殺害了五名患者的事,你也不知道?”

白蓉神色震驚:“我真的不知道,我……我……要是知道,怎麽敢雇用他做護士!”

“這麽說,你應該和他無冤無仇?”上官遊故意拉高了聲調。

“當然沒有。”

“他在你的診所工作期間,有對病人過度照料或用錯藥物的情況嗎?”

“不……不可能,病人隻吃我開的藥,而且是從我這裏拿走的,他不可能經手。至於過度照料,這是不存在的,他隻負責在診所裏打打下手。”白蓉斬釘截鐵地回答。

上官遊點點頭,反問:“那麽他當年是如何和周羨林一起欺辱你們母女的?”

白蓉:“當年他和周羨林那個畜生……不,我不認識什麽周羨林!”

上官遊猛然轉變話題,讓她差點露出馬腳。

“周羨林和周育林是堂兄弟,曾經在周家村住過很長一段時間,你是在周家村長大的,怎麽會不認識他們?”上官遊從文件夾裏抽出一張老照片,“這是我們在周羨林家中找到的照片,和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女孩是不是你?”

白蓉驚恐地縮起身子,用力地搖著頭:“不,不是我,這不是我!”

“白醫生,這件事是瞞不住的,我可以請來周家村的村民辨認,看看這照片裏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你?”上官遊目光輕蔑,“你以為編造了一段記事簿上的內容,就能成功地誤導我們?”

白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幾分鍾後,她抬起頭,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你們警察這麽喜歡揭人傷疤嗎?對,我是認識這對堂兄弟,一個是畜生,一個是禽獸。我恨他們,恨之入骨,但這並不代表我會謀殺周育林。因為我早已逃出那個牢籠,成了自由的小鳥,現在的我脫胎換骨,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我為什麽要去殺他?另外,妮妮是因為我養母病逝鬱鬱寡歡死掉的,根本不是被車撞死的,我把它埋在了養母的墳墓旁邊,你們大可以去查看。”

“妮妮的屍體失蹤了。”上官遊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眸子,企圖看出一絲愧疚和心虛。

白蓉表現得萬分驚詫:“什麽,它的屍體不見了?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你根本沒有把妮妮埋在那裏,說吧,你把它藏在哪裏了?”

“不,我確實把它埋在那裏了!”

“你撒謊。”

“不,我沒有!你們找不到妮妮的屍體就誣陷我,我是不會認的!”

這時餘果端著茶杯走了進來,坐在了上官遊身邊,勾起淺笑:“白醫生,就在剛剛我和同事已經找到妮妮的屍體了,你想看看它嗎?”

“不不不,我不看它,我不看它!”白蓉驚懼地縮了縮脖子。

餘果笑聲輕柔:“你為什麽不敢看它?你利用它並親自撞死了它,還殘忍地拋屍,不讓它入土為安。你故意說把它埋在你養母的墳邊,隻是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消耗我們的警力。其實……你早就把拋屍地址告訴我了。”

白蓉愕然。

“在診所時,我詢問了小護士,妮妮死後是不是被你丟棄了?你走出來,清楚明白地告訴我說不可能把妮妮扔進垃圾堆呢。我們三人誰也沒提到垃圾堆……而你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個地點。為什麽呢?因為妮妮被你扔進了垃圾堆!”餘果淡然地喝了一口水,繼續說,“妮妮死得慘啊,被車撞飛,血肉模糊,更過分的是,它死前被人用膠水粘住了毛,那人扔掉它時用力地往下摳毛,害得它身上斑斑駁駁,沒一塊好皮!”

白蓉緊咬著嘴唇,半晌沒有吭聲。

餘果又道:“你是不是在思考對策?別瞎想了,老實交代多好。我們已經把它送去屍檢了,它死前遭遇了什麽,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你之所以用膠水粘住它所有的毛,是為了不讓貓毛掉在1108,但你沒想到,自己塗抹的膠水不均勻,不同部位的膠水速幹的時間不一樣。當它為了執行你的指令用力扒動旋鈕時,它前腿上半幹的膠水粘在了旋鈕上,留下了痕跡。我之前還以為是膠帶留下的痕跡,直到看到它的屍體才知道留痕應該是某種膠水。而它因為膠水裹在毛上非常煩躁,用舌頭舔舐前腿的毛,想要舔掉這些膠水,所以膠水染上唾液,旋鈕上便同時出現了它的唾液。”

“一派胡言!”白蓉抬起頭,麵帶微笑狡辯道,“就算是這樣,你們也無法證明是我命令它做了這些。”

“你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那輛撞死妮妮的白色本田是周羨林的,你知道嗎?”餘果放出一枚重磅炸彈。

白蓉的笑容漸漸收斂:“這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因為周羨林不是死了嗎,怎麽還會開著車出來撞死一隻貓?但開車的人是你,而那輛車是你從周家村裏偷偷開出來的。那輛車廢棄很多年了,沒人知道它屬於誰,就那麽停靠在路邊。你便以為它的主人早就離開村子了,所以花錢雇人把它運走,修理一番,還更換了門鎖。但你怎麽也沒想到車子會是周羨林的吧,這就叫歪打正著。”上官遊強勢插嘴,把一份車管所開的證明出示給她看,“瞧瞧吧,我有沒有騙你。”

白蓉的精神防線瞬間被擊潰,肩膀垮塌,她趴在了桌子上。

餘果把手機打開,放在她麵前:“你看看吧,妮妮從垃圾堆裏被我們找到時是什麽模樣……”

白蓉顫抖地低頭,她隻看了一眼就緊緊閉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臉。

“你的計劃原本天衣無縫,卻因為一顆貓砂功虧一簣。據我推測,妮妮隨你出門前剛好上過廁所,你並未注意到它腹部還黏著幾顆貓砂,而它一直躲在你的包裏,把貓砂蹭掉了一些,卻剩下了一顆,在你給它塗膠水時黏在了毛上。你帶著它實施殺人計劃,周育林死後,你把它從包裏放出來,訓練它按空調遙控器,扒下旋鈕,應該花費了一些時間,但因為它聰明,很快就學會了。你拍下空調和旋鈕的照片,再把它塞進包裏帶走。次日早上,你把照片給它看,重複做完執行過的指令,它乖巧聽話,按照你的話做完了這兩件事,從窗口溜出來後打算回家,卻不幸在回家路上被你開車撞死了。為了完美做到這點,你應該早就把車停在了路邊,等候它出現。它本可以躲開,但因為身上被膠水黏得太難受,降低了敏捷度,所以才……”

“嗬嗬,這段推理真是精彩!”白蓉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你親眼看到了嗎?丁香苑距離胡桃酒店有一段距離,它怎麽可以一路跑過來……”

“啊,它不是跑過來的啊,是有人送它來的,那個人就是你的好幫手——張海。”餘果拍拍手,審訊室的大門推開了,白烈押著張海走了進來。

白蓉麵色蒼白地吸了一口氣。

張海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餘果笑著對他說:“坐吧,張海,你為什麽甘願幫她頂罪呢?是不是因為小時候你做過一件錯事,對她心懷愧疚,所以才聽從她的安排,做了她殺人的同夥?”

他的語調始終是輕盈的,此時卻讓他們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張海死死攥著手指,不敢開口說話。

“白蓉,根據周家村村支書所說,你十六歲離開那裏之前經曆了許多磨難,追根溯源還要從那群在你放學路上攔住你,差點對你實施暴行的混混說起吧?”

白蓉緊抿著嘴唇,麵無血色。

餘果沒有等待她的回答,隻稍稍停頓片刻,然後繼續說道:“我來把事情還原一下,當年張海尚且姓周,叫作周海,是一個皮小子。某天周海跟著幾個年紀大的哥哥出去玩,沒想到目睹他們欺淩一個女生。周海年紀尚小,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周海本性不壞,知道這是不好的事情,便偷偷溜走去村子裏叫人。巧合的是,周海遇到的是周羨林。周羨林被拽過去後,看到白蓉被幾個男人撕扯得衣衫不整,他按奈住心裏的興奮,義正詞嚴地上前阻攔,救下了白蓉。周海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非常高興,卻不知道這是白蓉一家悲劇的開始。他挾恩求報,提出了極其過分的要求,周丹萍不肯答應,他就死纏爛打,無所不用其極,就是要逼得白蓉母女走投無路,答應他的要求。”

餘果歇了一口氣,說:“周羨林不可能真心求娶白蓉,不然做不出對一個十歲女孩提親的事來。他卑鄙下作,明裏暗裏給周丹萍和白蓉下套,散布流言蜚語,讓周丹萍無計可施,隻能委屈白蓉,暫時答應了這樁荒唐的婚事。然而她們一退再退,卻助長了他的氣焰。白蓉十五歲時他又來作妖,逼她與自己發生關係。周丹萍繼續阻攔,他就夥同堂哥周育林教訓她,把她送進了醫院,可憐白蓉無依無靠還要照顧她,沒有金錢來源,最終不得不委身這對禽獸……”

“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就這麽痛快嗎?”白蓉還在忍耐,張海卻忍不下去了,瞪著猩紅的眼破口大罵。他一邊罵人,一邊流淚。

餘果瞥了他一眼:“所以你一直心懷愧疚,如果當初不是你拉來了周羨林,或許後麵的悲劇不會發生。你憎惡周家村發生的一切肮髒事,成年後努力工作,留在城裏打工也不願回去,並且改了母姓。隻是你沒想到命運的齒輪會重新轉動,你不但偶遇白蓉,還見到了人渣周育林。你同情白蓉的遭遇,希望她能過得好,卻沒想到她和周育林攪和在一起了,還看似親密。無法理解之下你接近白蓉,挑明身份,白蓉驚異之餘,把自己的殺人計劃托盤而出,勸說你做她的內應,是不是?”

張海深吸了一口氣,仰麵朝上,低低地笑出聲來:“你循循善誘,是想引導我承認白蓉殺人吧?但是抱歉,殺人的不是她,妮妮是我找她借的。我看它聰明,才會訓練它、操縱它,最後撞死它的人是我。哦,對了,最後我還把它的屍體扔進了垃圾堆!”

餘果挑起一側的眉毛:“喲,你想將我一軍啊!我真不明白,你這麽心甘情願地替她頂罪,她真的會感激你嗎?張海啊,你前女友真的是被周育林害死的嗎?這件事是你親耳聽到的,還是白蓉告訴你的?”

“我……我……”張海為人忠厚,沒意識到這是一個語言陷阱,下意識地看向白蓉。

白蓉暗罵一句“蠢貨”,沒有理會他求助的目光。

餘果譏諷道:“你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真是蠢到家了。”

張海憤怒反駁:“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我說了,周育林是我殺的,妮妮也是我殺的!”

“那你可以把殺人的經過再描述一遍嗎?”上官遊此時的聲音已經冷到了穀底。

張海遲疑了片刻,結結巴巴地把殺人經過陳述了一遍,然而邏輯混亂、前後矛盾,餘果都不忍心給他指出來。

“唉,要不要我把你之前的筆錄拿過來,和你剛才所說的對照一下?看錯了幾個地方,改了幾處細節?”餘果沒見過這麽蠢鈍的人,他好心點醒張海,“你以為我們在房間裏找不到凶手的指紋,就無法認定真凶?我告訴你凶手最自以為是的漏洞是什麽——她在殺人時用的是右手,這點根據死者腦後的傷痕能判斷出來!”

餘果無奈地搖頭:“你上趕著頂罪也要看看自己的智商夠不夠自圓其說吧?你是一個左撇子,怎麽用右手殺人?”

“不,他不是左撇子,我才是!”白蓉忽然激動地出聲。

餘果朝她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說道:“啊,你終於自掘墳墓,招認了。其實你當時是用兩隻手握著塑像砸向周育林的後腦的,並不會呈現出明顯的左右手差別,我剛才是詐你們的。”

白蓉霎時間麵如土色,撫著額頭,扯開嘴角獰笑起來。

“我竟然被你騙了!哈哈……哈哈哈!果然做賊心虛,我這個凶手修煉得不到位啊。”

張海霎時間麵如黃紙。

上官遊這時起身走到門外,然後他抱著一個白色的包裹走了進來。

“這……這是什麽?”白蓉立刻爆發出一陣驚叫。

張海的手指也顫抖起來。

上官遊作勢掀開白色包布的一角,說道:“這是妮妮的屍體。白蓉,你可以否認操縱過它,但它臨死前最後看到的那個人會在它的瞳孔裏留下影像,從而成為指認凶手的證據。你是不是撞死它的凶手,我們隻要查看它的瞳孔就一清二楚了!”

白蓉死死地盯著他,喉嚨裏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這不可能,這……”

餘果在手機上點了點,打開了一張照片:“你不信就看看。”

白蓉的視線落在照片上,先是一愣,而後恐懼地叫喊:“啊啊啊,它真的看到我了?它真的在死前看到我了!”

張海眼睜睜看她自投羅網,搖搖頭,長歎了一聲。

餘果和上官遊相視而笑,敲了敲桌麵:“白蓉,現在請你詳細講述謀殺周育林的全部過程。”

白蓉無力再狡辯,隻能老實交代。

“我被親生父母接到美國後,過得並不開心。他們早就有了別的孩子,一家三口感情融洽,我每天看著他們親密地生活,感覺自己是一個外人。而且我很難適應美國的學校,那裏的人說一口標準的倫敦腔英語,而我帶著鄉下口音,就算會說英語,也非常難聽,是一個異類。但為了出人頭地,我拚命學習考上了醫科大學,成為一名牙醫。可在美國要考上牙醫執照太難了,我試過好幾次,都失敗了。大概是看我意誌消沉,爸媽拿出一筆錢,鼓勵我回到這裏創業。我本不想回來,卻發現他們已經厭倦我了,因為他們始終和我相處不來,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嗬……多可笑啊,明明是他們當初不小心弄丟了我,讓我被人販子拐走,到頭來還責怪我和他們不親近!”

“我不想礙他們的眼,便拿了這筆錢回到K市,創辦了牙科診所,想要安靜、平凡地過自己的日子。豈料這麽巧,周丹萍有一天走了進來,說要補牙。我接待她時戴著口罩,卻仍然被她認了出來,她驚喜不已,從此賴上了我,每天念叨她把我拉扯大多麽不容易,我走之後她又吃了多少苦,讓我好好孝順她。嗬嗬,你們一定想不到吧,我恨的人那麽多,其實最恨的是她!什麽維護,什麽忍辱負重,都是她做出來的假象,事實上把我推向周家兄弟的人就是她!”

“她對我很好?”白蓉放聲大笑,隨後刺耳的笑聲被痛苦的哽咽聲取代,“她那個人最善於演戲給別人看,為了博得你們的同情,她巴不得我再慘一點呢。周羨林喜歡幼女,她早就知道了,偏巧周羨林看中了我,她高興還來不及,每次都在我麵前故意拒絕,背地裏卻去討好周羨林,建議他如何如何做。我為什麽甘願委身他們,任由他們欺淩,都是因為她假裝重傷,並謊稱家裏的錢給我交了學費,無法支付醫藥費。我把她當成親媽啊!她卻設下陷阱,騙了我,親手把我推進了火坑!當然,我那時毫不知情,根本沒懷疑過她。十六歲時我終於得到了親生父母的消息,和她商量出國的事,她把戶口本藏起來騙我說丟了,我才慢慢覺察出不對勁兒。可我還是沒往壞處想,隻以為她舍不得,我在留下一封信後趕緊出了國。我本打算和她保持聯係,但當我知道她經常找我親生父母要錢之後,我就讓家裏更換了電話號碼。”

餘果放了一杯水在她麵前:“你刻意和她斷了聯係,卻沒想到回國不久還是和她相逢了。那時的你還對她有感情嗎?”

白蓉握著茶杯喝了一口水,答道:“當然有,我畢竟是她養大的,盡管我反感她愛錢、勢利眼,但見到她我還是高興的。她希望我贍養她,我沒反對,還因為怕她獨居寂寞,買了一對布偶貓送給她。”

“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真相的?”餘果問。

“我知道真相是在周育林出現之後。他和周丹萍之間的恩怨難以描述,周丹萍坐牢是他害的,但他又在她困難時接濟過她,總之兩人關係複雜。他遊手好閑兩年,沒醫院肯雇用他。他打起我診所的主意,說服她找上我,讓我雇用他做護士。我拒絕了好幾次,卻沒扛得住她的死纏爛打。她說他早就改好了,而當年傷害我的周羨林已經出車禍,全家人死絕了,讓我放下怨恨。”

“你就這樣答應了?”

“不,我依然是拒絕的。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聽見她和周育林通電話,知道了他們之間的協議。她竟然慫恿周育林追求我,把我哄到手,這樣我賺的錢他們倆都可以花了,而且我是一個聽話的長期飯票,多好!你能想象我當時有多憤怒嗎?”白蓉目光冷酷,雙手的手指死死摳在桌麵上,指甲幾乎斷裂。

“所以你強忍著怒火,計劃要殺了他們?”

白蓉點頭:“不錯,這種敗類、人渣應當千刀萬剮!我同意雇用周育林,就是要找到他的弱點和把柄。他不是想追求我嗎?我就不斷地吊著他,就像遛狗一樣,逗著他圍著我團團轉。不久之後,我知道了他在西川醫科大學綜合醫院工作過的事,趁他不注意,我偷看了他的手機。從他手機裏,我知道他在勒索孟佑和單冰,從而順藤摸瓜,從他們的對話裏知道了他曾經殺害過自己的病人。為了掌握這部分證據,我故意請他來家裏喝酒,讓他誤以為我打算接受他了。他降低了警惕心,醉酒之後被我套出話來。他把五名死者的名字都說了出來,我記錄下來,一個個去查,從中挑選最適合幫我複仇的人。”

“是啊,我通過林若荷查到了張海,並驚奇地發現他居然是我認識的人。”白蓉愧疚地看向張海,低聲道,“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在利用你。”

張海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這麽說……你從沒喜歡過我?”

“對不起。”

餘果:“你接著說吧。”

白蓉緩了一口氣,說:“我發現張海是曾經的周海,我故意接近他,並帶著周育林去胡桃酒店開過幾次房。他誤會我們是情侶關係,提醒我不要忘記過去的遭遇。我很感激他,借此增加了和他的來往,並疏遠周育林。事實上,一直是我吊著他的胃口,卻從未讓他得手過。漸漸地,他對我生出了情愫,在我把周丹萍的所作所為全盤托出,並把她前女友的死因告知他後,他便心甘情願地任我驅使,做我的幫凶。殺死周育林其實非常簡單,周育林好色,早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我從背後襲擊周育林根本毫不費力。為了擺脫嫌疑,我和他策劃了密室殺人。我偽裝成清潔員是他想出來的,用妮妮製造密室則是我的主意。”

“這麽說,清潔員的工作服是他給你的?”

“是的。”

“更換沙漏、製造不在場證明的那段時間,張海做了什麽?”

張海道:“我去接應她,幫她把清潔員的工具歸還到相應的地方,以免留下線索。還有,那件濺有血跡的上衣是我親自拿到洗衣房,扔到自己使用的那個洗衣機裏的。”

“我還有一個疑問,你為什麽必須殺死妮妮呢?其實你還有一隻布偶貓,完全可以讓它扮成妮妮,假裝妮妮還在。接下來,隻要你偷偷把妮妮送走,交給其他城市的人領養就可以了。我們找不到妮妮,就無法對比那份貓的唾液樣本。”

“還……還有這種操作嗎?”白蓉一陣恍惚,掩麵哭了起來,“是啊,我完全沒必要殺了它。妮妮,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你那麽乖,那麽聽話,我怎麽會舍得……親手殺了你?”

餘果慢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把白蓉收監後,葉麟問了他一個問題:“為什麽白蓉沒有愛上張海呢?如果他們相愛了,張海應該能化解她心裏的仇恨,避免後來的悲劇吧?”

餘果靜靜地看了葉麟一會兒,說:“因為她害怕‘被愛’。周丹萍、周羨林和周育林哪一個不是披著‘我愛你’的外衣,卻對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傷害呢?愛對她來說,太奢侈,也太可怕了。”

“所以,她就這樣喪失了愛一個人的能力。”葉麟遺憾地歎息,“那周丹萍的死……”

“周丹萍高血壓突發是因為白蓉找她攤牌,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暴露後,情緒過於激動,血壓飆升。而她此前長期服用白蓉推薦的降壓藥,降壓藥長期服用會促使腦血管壁變薄,因而當時那種情況她會引發腦出血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