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地鐵二號線殺人事件3

整個第九局陷入了恐怖的低氣壓中。

上官遊口腔潰瘍,把好幾顆華素片倒進嘴巴裏,含在疼痛的牙根處,他對著垂頭喪氣的葉麟道:“你別難過了,除非當時趕到的是白烈,否則你和餘果兩個人加在一起都是白搭。”

白烈從外麵走進來,焦躁地說:“老大,網上有人放出了顧子蒙自殺的視頻,現在網友們在質疑我們警方的辦案能力!”

錢錢哭喪著臉趴在電腦前:“真的啊,網友的言論都很犀利和尖銳,事態有點不受控製了!網警已經在聯絡這些門戶網站了,希望很快能撤下視頻吧。”

餘果蹙起眉頭:“讓餘連處理吧……他一分鍾內能把這些視頻全部刪除幹淨,任由他們傳播一定會造成不良影響的。我們離開時,顧子蒙的母親剛到,她好像有躁鬱症,當時就和勘查現場的警察起了衝突。如果不立刻阻止,難免她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士利用。”

“餘果說得沒錯,顧子蒙自殺視頻的傳播速度太快了,我看了一下網民的留言,百分之百有人在煽風點火,目的不純。”李躍然抬頭看向上官遊。

上官遊道:“既然這樣,我們就讓‘餘連’幫個忙吧!餘果,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你能找到視頻流出的源頭,就更好了。”

“這個不難。”說罷,餘果坐在一台電腦前,左眼立刻泛出一層層幽幽的綠色光芒。

下一秒,他麵前的電腦屏幕開始瘋狂地刷屏。

蹲在他身邊的葉麟嘴巴張得老大,驚愕地目睹了一個表情符號(微笑doge.)宛如狂風暴雪般展開屠屏,過境之處,視頻和評論眨眼之間全部消失,隻留下無數個蒙娜麗莎式微笑的doge。

一分鍾後,餘果左眼瞳孔深處的綠色光芒逐漸暗淡,恢複了正常,化作了和他的右眼同樣的純黑色。

葉麟臉上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服”字!

“你要是去做水軍,分分鍾讓全國的水軍營銷團隊下崗啊!哈哈哈,幸好你不在娛樂圈就職,要不然那些流量明星全部要完蛋了。”葉麟一邊笑,一邊啪啪啪地拍他的肩膀,“哎,這是什麽?”

“這是發布顧子蒙自殺視頻的那台電腦。順著IP地址過去找人太慢了,我直接入侵了對方的電腦。”餘果道。

餘連簡單粗暴地遠程操作了那台電腦,並通過它的攝像頭對這個人的房間進行實時監控。不到十秒,他就在電腦的瀏覽曆史裏翻出了這個人的基本資料。

“怎麽是她!”葉麟吃驚地喊道,“我當時並沒有在附近看到她啊。”

餘果吩咐餘連:“根據永和街地鐵站的三維立體圖,你立刻分析一下這個視頻的角度,告訴我攝像鏡頭有可能藏在什麽地方。”

“好。”餘連應聲後,利用複雜的光學原理,結合顧子蒙周圍的建築結構,以及周遭的燈光、陰影所造成的影響,計算出了攝像鏡頭有可能存在的方位,圈定了一個區域,直接顯示到了電腦屏幕上。

餘果伸手點了點:“她當時應該藏在這一片區域,這裏雖然不是一個死角,卻正好被一根立柱擋住了,從我們當時的角度不容易看到她。而且,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顧子蒙身上了。”

葉麟點點頭,看向上官遊:“老大,申請搜查令吧!”

上官遊猶豫了一下,看向一臉嚴肅的餘果:“你有多大把握?”

餘果想了想:“八成。”

“好,我這就簽署搜查令!我、白烈跟你們兩人一起去!李躍然,你代替白烈繼續監視齊小雙。錢錢留守總部,隨時待命!”

“是!”

眾人快速行動起來,餘果他們四人上了上官遊的車。路上,他吩咐餘連入侵韓春玲住宅區的移動通信基站,監控了她的手機號碼。

“我還是不敢相信韓春玲會謀殺那五個高中生。”葉麟因為那頓咒罵,對她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好感,“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孩子,有強烈的是非觀和正義感,如果我有這麽一個媽媽,肯定每天都很幸福。”

餘果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葉麟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媽很早生病去世了,我是被爸爸拉扯長大的,但他那個人嚴厲死板,特別無趣。好了,不說我了,其實我有點緊張,每次要和嫌疑人麵對麵時,我就會緊張。小餘果,你怎麽一點也不緊張?”

“那是因為他知道……韓春玲不是什麽窮凶極惡的歹徒,即便我們去搜查她的家,她也不會狗急跳牆,做出什麽不理智事情。”白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

“白大哥,你……這麽說有什麽根據嗎?”葉麟問。

白烈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頭看向他們倆,其實他的目光主要停留在餘果臉上:“這不是我說的,是躍然說的,他對我分析過韓春玲的性格特征。”

餘果眨了眨眼睛:“李哥什麽時候懷疑她的?”

白烈:“應該是在韓春玲對警方說明齊小雙和張晨興是情侶開始的。躍然說,看齊小雙的表現以及葉麟在學校獲得的信息,她和張晨興不可能是戀愛關係。而且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一個被母親長期當作賺錢工作的女孩,應該不可能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男同學的追求。”

餘果認同地點頭:“她的這種經曆極有可能引發她對男性的極端厭惡和排斥。她在學校裏和張晨興、顧子蒙關係好,也僅限一起吃飯、一起參加學校活動,其實並沒有過分親密。她在上地鐵前,我看到她將困倦的張晨興撇在一邊,而且有路人用輕浮的目光看她時,站出來為她出頭的是顧子蒙,不是張晨興。”

“確實可疑啊,張晨興如果真是她的男朋友,不應該無動於衷!尤其被顧子蒙一襯托,顯得更奇怪了。”葉麟摸了摸下巴,“但如果真的是韓春玲在說謊,她實際上看到了什麽呢?還有,我們一直沒有搞清楚顧子蒙當時的方位,他應該和他們擠在一塊兒才對啊。”

白烈說:“我也有留意這個,隻可惜顧子蒙已經死了。之前詢問他的幾次,他的精神狀態非常差。”

“難道他跟他母親一樣有精神上的問題?”葉麟猜測。

餘果道:“也有可能是他受到刺激,才引發了情緒上的崩潰,他自殺之前很明顯受驚過度,整個人陷入了癲狂。但我不明白,那個時候是什麽刺激了他?”

“他那個姑姑惹得他差點潑硫酸,但後來他冷靜下來了。到地鐵站後,硫酸瓶子莫名裂開,他的精神狀態立刻變得不對勁兒了。”葉麟回憶著說。

白烈對於心理分析不太擅長:“要是拍到了顧子蒙當時的麵部表情,也許可以讓躍然仔細研究一下。”

餘果被他這麽一提醒,問餘連:“你當時應該拍到了吧?”

餘連:“那當然,我要把錄像發給那位禁欲係眼鏡哥?”

餘果對他的形容頗為無語:“是的,你直接發送到他的微信上吧,他一看就明白了。”

“OK.”

餘果告訴白烈,他已經把錄像發給李躍然了:“除了韓春玲的家,我們還必須搜查她存放清潔用品的儲物間。要不,我們兵分兩路?”

上官遊這時轉過頭來:“可以,我和葉麟去搜查儲物間,你和白烈去搜查她家。”

餘果和白烈到達韓春玲家門口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十分0。這個時間,小區的大部分居民已經睡了。這個小區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建造的,每棟樓隻有五層,共有兩個樓梯口,每層六戶,左右兩側的戶型和結構是對稱的。

韓春玲的家在一樓,最右側那一戶。

“這個時間她應該睡了吧?”餘果繞著圍牆走了一圈,她在牆邊發現了兩株茂盛的夾竹桃。

“現在才四月,夾竹桃還沒有開花。”白烈對這種植物還算熟悉,“J市居民種夾竹桃的人很多,小區裏,花園裏,街邊都有,它可以淨化空氣。”

餘果:“是啊。就是因為常見,所以誤食它中毒的人較多,但大部分是孩子,因為不懂事,接觸到它的枝葉、花朵,容易中毒。”

正因為夾竹桃多,他們並不能夠在韓春玲家的窗外發現有夾竹桃,就判定她殺害了何睿華。

“我去敲門吧。”白烈說道。

餘果緊跟在他的身後,注意著時間。白烈敲門的動靜很大,敲了足足有三四分鍾,房門處才有動靜,然而出來應聲的並不是韓春玲。

“你們是誰啊?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這人小心翼翼地詢問,透過貓眼看到了他們倆,警惕地沒敢開門。

白烈出示了他的證件,並拿出搜查令:“我們是警察,韓春玲因為涉嫌將顧子蒙自殺視頻上傳到網絡上,擾亂公共秩序,我們需要對她的住處進行搜查!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好好,我這就開門。”

三十幾歲的男人穿著睡衣打開了門,一臉驚恐和膽怯。他畏畏縮縮地躲在一邊,敬畏地看向白烈和餘果。

“我……我是她的租戶,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害怕地說。

餘果問:“她的房子好像是兩室一廳,才五十幾平方米,你怎麽會租她的房子?”

“我就……租了一間房,平……平時我和她公用廚房和洗手間。唉,我是低保戶,沒什麽錢,因為跟她有點親戚關係所以才……”男人略有些結巴地回答。

白烈盯著他看了好幾秒,似乎在探究他話語裏的真實性,然後白烈轉頭示意餘果:你先搜。

餘果點點頭,將房間裏的燈都打開,問了韓春玲住在哪間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而餘連從剛才進門開始,已經開啟了掃描。此刻,在餘果的腦海裏,這套房屋的結構和出入口都一覽無餘。

他戴上手套,從韓春玲臥室的書桌開始進行搜查。

餘連提示道:“你可以先從抽屜開始搜查,我掃描發現有很多紙質物品。”

餘果打開抽屜,果然發現了不少年代久遠的圖書、學生練習本、台曆,一些泛黃的小紙片、郵票本、吉他樂譜,還有不少磁帶,其中一盒是《灌籃高手》的音樂專輯。

他粗略地翻了翻小紙片,發現上麵有不少稚嫩的筆跡,很像孩子寫的,上麵大多是日常生活裏的留言:

媽媽,我把炒飯放在冰箱裏了,你早班回來記得吃。

今天天氣真好,我一大早上把髒掉的校服洗了!媽媽要表揚我喲!

昨天下午,我有些不開心,因為有一個男同學嘲笑我的裙子是地攤貨。

我的圓珠筆壞了,是被人故意踩壞的!

媽,我不想去上學了。

他們為什麽要欺負人,就因為我們家窮嗎?你讓我多謙讓,但是……我快要忍不下去了!

媽媽,我好累……

“看來這是一個長期在學校被人欺負的小女生啊。”餘連同情道。

餘果緊緊地蹙眉,他把抽屜裏帶有字跡的物品裝進了證物袋。

接著,他打開了床邊的衣櫃,一眼看到衣櫃深處掛著的兩套洗得發白的校服。他取下校服,發現繡在前胸的校徽以及校徽下方的四個字——紅星小學。

“她的女兒也在紅星小學上過學!難道是那個……”餘連輕呼起來。

餘果眉心的溝壑更深了一分,他翻完了衣櫃,又在衣櫃旁邊的五鬥櫃裏翻找了一遍,心裏生出疑惑:“她女兒怎麽隻有這兩套校服?難道說……”

他立刻看向床頭櫃,打開來找到了一本相簿。

餘連跟隨他一起看了半晌,語速慢了許多:“她女兒……竟然那麽早就過世了。奇怪,我翻了一下戶籍檔案,沒有記錄她有女兒啊。”

“你去查一下四方鎮上有沒有孤兒院或者收養機構。這些照片每一張都留有日期,而且大多是合照,可見韓春玲多麽疼愛這個女兒。最後一張照片上的日期是六年前的冬天,此後她再也沒有拍過一張照片了。”餘果說。

餘連道:“我查到了,四方鎮上真的有一家孤兒院,叫作朝陽福利院。你是不是懷疑她和齊小雙有什麽關係?”

“對,你繼續查,看看這個孤兒院十幾年前有多少孤兒被收養?”

隨後,餘果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文件袋,裏麵存放著一張六年前的報紙,一些申訴材料,

還有一份屍檢報告的複印件。

餘果立即把白烈喊了進來,把剛才的發現全部告訴他:“我們要怎麽才能查到當年紅星小學自殺案的卷宗?”

白烈:“如果是一般自殺,當地派出所就會有存檔。這麽看來,當年這個孩子會自殺,是因為在學校裏被長期淩辱,甚至……被好幾個男同學奸汙。等等,她叫韓小婷,怎麽看著和齊小雙長得挺像的?”

餘果說:“我也是這麽覺得的,白大哥,你給李哥打電話吧。”

李躍然正在醫院看望齊小雙。

齊小雙傷得有些重,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他就坐在她病房門口的長凳上,每隔五分鍾起身去看一眼病房。他收到餘連拍攝的顧子蒙自殺前後的視頻後,一直在研究他的行為和表情變化。

“躍然,齊小雙還在病房嗎?”白烈問。

“還在啊,我一分鍾前才剛剛看過她,她坐在**玩手遊。”李躍然回答,“你們發現了什麽嗎?”

“是的,有重大發現。韓春玲有作案動機,現在我們還在找她作案的工具和證據。你千萬盯好齊小雙,她可能和一個六年前自殺的女孩韓小婷有血緣關係!”說罷,白烈把韓小婷和韓春玲的合照拍了一張發了過去,“你對比看看,他們是不是長相相似?”

李躍然沉默了一陣,道:“如果真是這樣,韓春玲和齊小雙都有殺人動機,而張晨興很可能是他們聯手殺害的。”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病房門口,看到齊小雙蒙著頭躺進了被子裏。

“她睡了。”

白烈說:“韓春玲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們還要繼續搜查她的家,以你的專業知識分析一下,她現在有可能去哪裏?會逃跑嗎?”

李躍然的瞳孔猛然一縮:“糟了,情況不對!”

他說完這句話後踹開了病房門,走過去掀開病**攏起的被子,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齊小雙不見了!我一直在這裏守著,她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李躍然氣急敗壞地在病房裏轉圈,他查看了廁所和衣櫃,又往樓下看了一眼。這裏是十一樓,齊小雙不可能從這裏爬下去吧?

“李躍然,你怎麽搞的!”白烈瞬間提高了音調,“你趕緊去找護士和醫生,讓他們一起找人!我這就通知老大!”

上官遊聽說齊小雙憑空消失了,也是一陣愕然。

他定了定神,即刻做出安排:“我馬上通知老趙,讓他派人過去支援。白烈,你和餘果繼續在韓春玲家裏搜查並封鎖現場,我和葉麟在儲物間找到了一些東西,很可能是她作案的工具。一個小時後,我們在市局的鑒證科會合。她現在下落不明,根據你們推測的情況,她很可能去接應齊小雙了。讓餘果立刻用AI偵探係統計算醫院到市外的所有交通線路,用地理測寫的方法,分析一下她們有可能從哪裏逃走。”

餘果大聲回答:“好!”

餘連秒速行動,不到三十秒,基於這兩人的行為特征和活動習慣,以及這個時間點還在開放的交通線路,分析出了三條路線。

“先不論齊小雙是怎麽離開病房的,她一定走不遠。你們隻要在醫院東門、金河路十字路口、永和街和泛海陸交界口守株待兔,有93.65%的概率可以抓到她們。她們隻有1%的概率會坐出租車,因為警方經常通過電台發布犯人逃脫的信息,請求市民提供線索。她們隻要有常識,就知道公交車比較安全,因為路線長,而且隨時可以下車。”

餘果點點頭,趕緊把這個結論反饋給上官遊。

上官遊如何聯絡趙隊長布局不提,白烈在韓春玲家的廚房裏發現了一件手工製造的吹箭。準確來說,是一個外表為筒狀物的吹釘。

租客看著他拿出這樣東西,臉色有些慌亂,解釋道:“這……這是我做來射麻雀的。警官,我……我不該隨便射殺動物,我保證不敢了行嗎?”

白烈研究了一下這個東西的構造,略微訝異:“這個釘子也是你打磨的?”

膽小的租客回答:“是……是啊。我這人沒什麽別的本事,就是會做點木工和車工的活計,這玩意兒做起來很簡單的,不過我一般是在沒人的地方用,不會傷人的。”

餘果和白烈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明白過來,顧子蒙的硫酸瓶是如何炸裂的了。

“這個東西是不是韓春玲讓你做的?”白烈問道。

租客麵露迷茫,搖頭說:“不是啊,我平時很喜歡做這類小玩意兒。韓大姐是一個好人,

常常提醒我用吹釘的時候要小心一點。”

“這個東西為什麽會放在廚房?”餘果覺得有些不合常理。

租客想了想,似乎也有些疑惑:“我好久沒用它了,好像之前是放在我房裏的,但可能我記錯了吧。”

白烈沒有追問,他將吹釘放進了證物袋裏,拿回去送去鑒證科,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紋或其他什麽東西。

餘果和他繼續搜查,他們在櫥櫃裏發現了一個超大號的冷凍袋,又在冰箱裏發現了一個裝著不明**的玻璃小瓶。

租客並不知道這兩樣東西是用來幹什麽的,隻說:“韓大姐的東西我通常不會碰的,因為她很忌諱這個。上次我不小心碰倒了這個玻璃小瓶,她衝我發了好大的火呢。後來,她把這東西放在冰箱的小隔層裏了。”

白烈和餘果對視一眼,決定把這兩樣東西帶走。

為免還有遺漏,他們必須封鎖韓春玲的家,白烈把租客臨時安置在一間旅社裏,還交了一個多月的房費。

兩人趕到鑒證科時,上官遊和葉麟已經到了。

“老大,你們發現了什麽?”餘果問。

上官遊拿起手裏的證物袋,一樣一樣指給他們看:“一盒地高辛片、一包濕紙巾,還有Hid超強光手電筒和幾個空瓶子以及一台老式單放機。”

“這有什麽可疑的?”白烈不解。

上官遊攤開手:“還不確定,但這幾樣東西被韓春玲單獨包起來放在儲物間的一個箱子裏就十分古怪了。穩妥起見,我們拿回來檢查檢查。”

餘果看著這支Hid超強光手電筒,微微蹙眉:“白大哥,這種手電筒是不是軍用的?”

白烈經他提醒,戴上手套拿起手電筒端詳了幾秒,肯定地說:“是軍用的,但不是現役軍隊專用的,現在許多驢友和野外勘探組織都會使用這種手電筒。亮度可達到數千尼特,比一般手電更亮,照得更遠,範圍更廣。奇怪,韓春玲怎麽會有這種手電筒?”

餘果怔然了一瞬間,隨即恍然大悟:“我知道段澄西是怎麽死的了!”

白烈、上官遊和葉麟都訝異地看向他。

餘果語速平穩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他當時乘坐的手扶電梯正好麵對著地鐵站二樓的通道,而通道邊緣安裝了玻璃防護牆。因為地鐵站內是依靠燈光照明的,不必考慮日照的緣故,因此這些玻璃沒有經過防反光處理。”

白烈的眸子猛然一亮。

上官遊摸著下巴陷入深思,隻有沒看過這個視頻的葉麟一頭霧水地撓頭:“小餘果,你說的是中文嗎,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啊?”

“我必須重看一遍那段視頻。”白烈道。

上官遊和白烈把證物袋交給了鑒證科,就在附近的科室借了一台電腦。有餘連這個龐大的數據儲存器和處理器在,真是非常方便,很快就調取出這段視頻。播放前,餘連還貼心地做了降噪、去除畫麵雜質,並提高了分辨率。

幾人看完視頻後,都情緒複雜。

“韓春玲隻是一個普通婦女吧,怎麽會這麽聰明?這種奇巧手段她怎麽想到的?”上官遊黑沉著臉道。

白烈則提出了一個疑點:“並非每個人在眼睛遭遇強光時會暈厥摔倒,她怎麽保證這個方法能夠成功?”

“確實是這樣,所以我們還需要證實幾件事。”餘果說著,看向似懂非懂的葉麟,“這個任務非麒麟姐莫屬。”

“你剛才叫我什麽?”葉麟興奮地指著自己。

餘果笑著重複了一遍:“麒、麟、姐。”

“啊啊啊,酷啊!這個外號我喜歡,你小子夠上道!”葉麟哈哈大笑起來,激動地拍了他一把,“任務交給姐,妥妥的!說吧,你讓我去做什麽?”

餘果穩住搖晃的身體,對她輕聲道:“你就去……”

葉麟不斷地點頭,又用鐵砂掌一般的手掌拍了他好幾下:“真有你的啊,這腦袋瓜兒怎麽這麽靈呢!”

白烈抿嘴忍住不笑,他看不過去伸出手,把餘果從她手下解救了出來。

“對了,老大,鑒證科沒有在張晨興死亡現場找到一隻發卡嗎?”餘果忽然問上官遊。

“發卡?沒有啊,我在鑒證科看過所有在現場提取到的東西。”

“怎麽會沒有?那麽在韓春玲的清潔車和儲物間內也沒有見過一個綠色的發卡嗎?”

上官遊猶疑:“確實沒有,你說的這個發卡很重要嗎?”

餘果輕歎一聲:“我還不確定,所以……不好說。”

他決定空閑時回到案發現場,讓餘連再掃描搜索一遍。

這時,趙隊長那邊傳來了消息。

上官遊打開免提,開口便問:“老趙,抓到人了?”

趙隊長:“嘿,你隊裏那個餘果還真神了,他說的那三個地方我都安排了人,竟然真的在其中一個地方發現了嫌疑人!他夠厲害的啊,不過我們隻抓到一個人,還有一個跑了!”

“什麽,跑了一個?哪個跑了?”

“齊小雙,那個女高中生。韓春玲現在我車上,是送去市局還是直接送去你們第九局啊?”

“你把她送到第九局吧。”

一行人迅速趕回第九局。

韓春玲被兩個女警官押著交給了白烈。

審訊室裏,韓春玲一直默不作聲,垂著頭,閉著眼,儼然不打算合作。

餘果剛坐進觀察室裏,看到李躍然氣喘籲籲地闖了進來。

“怎麽樣,她招了嗎?”

“沒有,她從被抓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過。李哥,別著急,你先緩口氣。”餘果起身幫他倒了一杯水,水杯遞到他的手上,看他喝完了才問,“齊小雙到底怎麽不見的?”

李躍然鬱悶地把那時的情況描述了一遍:“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否則她怎麽可能在兩分鍾內突然在我眼前消失呢?我還檢查了病房內的通風管道和牆壁,都沒有任何發現。”

餘果沉思半晌,自言自語道:“或許還真是幻覺……”

齊小雙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李躍然很是鬱結。聽到餘果說這可能真是一場幻覺,他哭笑不得道:“別開玩笑了,我現在隻想趕緊把她找出來。”

餘果看過醫院監控,微微勾唇:“李哥,她應該還在醫院,沒有離開。隻是她藏得很好,你們沒有找到罷了。你立刻給留在醫院的警員打電話,讓他們這樣……”

半小時後,齊小雙被警員押送到第九局。

李躍然沉著臉走上前,問:“你到底玩了什麽把戲,怎麽騙過我的監視的?”

齊小雙晃了晃她的手銬,嗤笑道:“李警官自己眼神不好,怪不得我。”

李躍然看到她身上穿著護士服,疑惑地問:“你和護士換了衣服?”

齊小雙嘲諷一笑:“你是不是傻,我跟護士換衣服不是更容易被你發現嗎?再說了,她們沒有人敢和我換衣服啊。我住院時在網上買了一套護士服,讓快遞員寄給了我媽,等她收到衣服後給我帶來醫院的。你們光顧著看她撒潑了,自然沒注意到她給我帶了什麽東西。”

“她會幫你?”李躍然難以置信。

齊小雙翻了一個白眼:“因為我跟她說把護士服帶來就不告她呀。”

“然後你穿上護士服,堂而皇之地從我眼前走掉了?”

“是啊,所以我說你眼神不好。”

“是不是你殺了張晨興?”上官遊按住怒火衝天的李躍然,擠出一張和藹的笑容,坐在審訊室的桌前問她。

齊小雙頓時無辜地眨眼:“他怎麽是我殺的呢?我隻是換個裝出門透透氣啊,你們總看著我,我都悶死啦!不過真可惜,我都快出醫院大門了,卻被護士長攔住了。”

“你!”李躍然衝過去想揪住她的衣領。

餘果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別急,你慢慢問。韓春玲已經被捕了,你還怕她不招嗎?”

齊小雙癱坐在椅子上:“我好餓哦,你給我一點吃的和喝的吧,最好是漢堡和可樂,有嗎?”

李躍然沒好氣地扔給她一瓶礦泉水。

在餘果的建議下,齊小雙被帶到了審訊室外的監控室,現在坐在裏麵的是韓春玲。

“韓春玲,韓小婷是你的女兒對嗎?她和齊小雙是一對親姐妹,在孤兒院生活過一段時間,因為分別被不同的家庭收養,她們被迫分開。而你因為不孕,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在她屢次被退養後,你將她接到家中撫養。你因為不符合收養條件,並未辦理正規的收養手續。但孤兒院默認了這種情況,並對外隱瞞了這件事,因為她已經很難再被正常家庭收養。她乖巧懂事,和你感情很好,但她在小學六年級遭遇了校園暴力。她會自殺,也是因為屢次受到男同學的侵犯……一時想不開才……”

“閉嘴,你們不配提到小婷!你們都是冷眼旁觀的罪人!”韓春玲的脖子上暴露出許多青筋,眼神狂躁而瘋狂,“警察也是幫凶!小婷當年為什麽會自殺,不就是老師和警察不相信她說的話嗎?他們人麵獸心,禽獸不如啊!”

韓春玲哀慟地捶打自己的心口,一邊哭喊一邊叱責:“那幾個該死的小畜生,年紀那麽小就蛇蠍心腸,一次不夠還要兩次……小婷一直痛苦地忍耐著,我還傻傻地以為她隻是被同學罵了幾句,所以才會厭學的。啊啊啊,我真是太蠢了,太蠢了!都怪我工作太忙,平時對她關心太少,她好幾次躲在被子裏哭,我還罵她受了一點委屈就矯情……嗚嗚嗚,小婷啊,媽媽對不起你啊。”

餘連在餘果的腦子裏跟著哭:“嗚嗚嗚,太可憐了,這對母女太可憐了……”

餘果歎了一口氣,輕聲問:“所以您謀殺了張晨興對嗎?”

“嗬嗬,沒錯,就是我。”韓春玲此時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冷漠和決然,“那種畜生,不管長多大都是禍害。他父母下不了手,隻好我來。”

餘果又問:“那麽何睿華、郝平、段澄西、葛勇、顧子蒙的死也與你有關?”

“不錯!”

“因為他們是當年淩辱了韓小婷的幾個男同學對嗎?你想給小婷報仇?”

“對!他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從根上爛掉了,怎麽也沒辦法改好了!你們大概不知道,我有給過他們機會改好的。我耗費了數年時間才找到他們,然後跟蹤他們、觀察他們,希望能看到他們為過去的錯誤表現出懺悔,希望他們能夠改過自新!但是他們沒有悔改,仍然扮演著表裏不一的普通學生,背地裏還在繼續做壞事!他們是隻會傷害別人的壞孩子,為什麽還能繼續活在這個世上?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製造下一個悲劇嗎?”韓春玲言辭激烈,仿佛她做這些不僅僅是為了女兒報仇,還是為了給社會除害。

上官遊不讚同地搖頭,卻不知道說什麽來安撫這樣一個既可悲又可憐的殺人凶手。

餘果站了起來,對他說:“接下來的犯罪細節,您來問詢吧。”

上官遊:“好,你出去休息休息。”

餘果走出了審訊室,接過李躍然遞過來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站在了齊小雙的身後。

韓春玲已經開始交代犯罪事實。

“從我下定決心要殺了他們起,就準備了許多的殺人工具,例如浸滿了夾竹桃毒液的濕紙巾、地高辛片、Hid超強光手電筒,還有……”

上官遊示意門外的葉麟把證物袋拿過來,把相關的東西一樣樣從裏麵拿了出來。

“濕紙巾、奶茶杯、手電筒?奇怪,你為什麽不把這些殺人工具處理掉,反而留了下來?”

韓春玲:“我把它們藏在儲物間和清潔車裏很安全,沒想過要扔掉。”

“是嗎?”上官遊眯起眼睛,把中性筆夾在指縫間轉了轉,“好,那你先說說這三起犯罪的過程吧。”

韓春玲交代,何睿華會猝死,是因為他使用了浸泡過夾竹桃毒液的濕紙巾。她多次跟蹤,發現他有隨手使用濕紙巾的習慣,每次吃東西前要擦嘴和擦手,所以她特意買了他慣用的牌子,用事先準備好的毒液濕紙巾替換掉裏麵原有的濕紙巾,將這包濕紙巾故意掉在地上,提醒路過的他東西掉了。他下意識以為自己的濕紙巾掉了,便撿起來塞進兜裏。他抽出來一用,就中了毒。

郝平則是因為飲用了含有過量洋地黃的奶茶死的。韓春玲事先準備好一杯他常喝的奶茶,裏麵溶化有數十顆地高辛片,而地高辛片含有洋地黃。她假裝不小心撞到郝平,並弄髒了他的衣服,趁他放下奶茶去水龍頭前清洗時,將奶茶調包。

段澄西會摔下手扶電梯,則是因為眼睛受到Hid超強光手電筒的照射,造成了短時間的暈厥。

“你怎麽知道段澄西害怕強光?”上官遊問。

韓春玲抿住嘴,沒有立刻回答。

葉麟說:“這件事段澄西的同學和老師基本知道,我問過學校門衛,韓春玲曾屢次冒充學校家長在那裏出現過。”

“你這功夫下得夠深啊。”上官遊歎息道,“葛勇恰巧被天花板砸中又是怎麽回事?”

韓春玲冷笑道:“大年初三我本沒想到會遇到他的,那時已經很晚了,廁所幾乎沒人,看到他進了男廁所,我就放了一塊‘正在維修’的牌子擋在門口。也是湊巧,那個廁所的天花板早就壞掉了,一直沒人來修,我用掃把擋住他隔間的門,用拖把戳天花板的縫隙,結果還真掉了……我臨時起意,沒想到他會被砸死,本來隻想教訓他一回的,誰知道老天都幫我。”

“這麽多湊巧?你湊巧遇到他,湊巧廁所天花板是壞的?”上官遊狐疑道。

韓春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接著說:“至於張晨興就更容易了,我事先藏好了一把小刀,趁著車內擁擠,捂住他的嘴巴,捅了他一刀。等車快到站了,讓他麵對門外,推了他一把。”

“那他怎麽會仰麵倒地?”上官遊笑了笑,“你逗我呢?”

“哦,是我記錯了,我……推了他一把,又拽了他一下,所以他才仰麵倒地。”韓春玲忙道。

上官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眼睛:“你的演技不錯,前麵四起案件交代得很清楚,我相信是你做的。但你要把張晨興的死也攬在身上,是不是有點太……自作多情了?”說完,他看了監視器一眼。

齊小雙陡然打了一個冷戰。

餘果在她背後出聲:“你和韓春玲認識對嗎?”

齊小雙搖頭說:“不,這次事件之前,我們從來不曾見過。”

餘果:“還記得你頭發上的發卡嗎?它……為什麽不見了?”

齊小雙:“也許它在車上被擠掉了,我……我不知道。”

“那之前我讓你檢查丟了什麽東西,你為什麽不說?”

“我……我沒注意到!”

餘果淺笑:“真的嗎?”

齊小雙強咽下一口唾沫:“當然是真的。”

餘果從荷包裏掏出證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看,這是不是你遺失的那個發卡?”

齊小雙雙目圓睜,突然站起來推開了椅子:“不,不可能,你怎麽找到它的?我明明把它扔進了站台的縫隙……”她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餘果表情不變,打開證物袋,把發卡拿了出來:“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確認過它真的掉進了站台和列車之間的縫隙嗎?”

齊小雙麵如死灰:“難道……”

餘果:“它掉在了隔離門的門縫裏。”還好他昨晚擠出一點時間回到現場,讓餘連徹底掃描了一遍,否則還真發現不了它。

“說吧,你是怎麽殺死張晨興的?”

齊小雙隨後被他帶到審訊室,和韓春玲坐在了一起。

韓春玲驚訝地看著她,嘴唇哆嗦。

“張晨興……是我殺的。他早就對我有意思,但他隻想跟我發生關係,並不是真的喜歡我這個人。”齊小雙自嘲的笑容如玫瑰花藤上的尖刺,“比較而言,顧子蒙比他坦**多了。但在我知道他們都是害死小婷的禽獸後,我決定利用這副皮囊把他們一個個殺死。”

“對,我在他的水壺裏下了安眠藥。上車後他就困得睡了過去,我抱著他,他還反抗什麽?”

“韓春玲在你身邊,幫你遮擋其他人的視線?”

“沒錯。”

“後來顧子蒙那樣驚恐是因為什麽?”

齊小雙得意地大笑:“他以為小婷化作厲鬼來索命了呀!哈哈哈,他知道張晨興死了,接下來就是自己了,怎麽能不害怕?哈哈哈。”

韓春玲見她已然招供,僵硬的肩膀耷拉了下來。

餘果還有疑問:“當時顧子蒙就在你們身邊,竟然什麽也沒發覺?”

齊小雙不屑地說:“他戴著耳機玩遊戲的時候能屏蔽周遭的一切,這也是我為什麽會選擇他在場時動手,這樣做對他的驚嚇最大。顧子蒙包裏的硫酸瓶會炸裂,是因為韓阿姨使用了吹釘。之後他會自戕,是因為聽見了小婷生前最喜歡的那首歌,勾起了他內心最大的恐懼。至於這幾個人渣的行蹤……我是一個學生,而他們也是,我自然有渠道獲得。為此,我利用過許多同學,他們都是無辜的,如果可以,請你們不要去調查他們。”

“那首歌是韓春玲的單放機播放的,而那把不該出現的刀也是她趁亂放在那兒的。她把所有殺人的工具都留了下來,是為了最後扛下所有罪名對吧?”上官遊表情複雜。

韓春玲閉上眼睛,痛苦地流下眼淚:“小雙,對不起,我沒能……”

齊小雙握住她的手,露出一抹解脫的微笑:“阿姨,您為我和小婷做得夠多了。真希望下輩子我們能有你這樣的好媽媽。”

韓春玲抱著她,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