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骨迷蹤2
餘果站在窗前,目送凱迪拉克揚塵而去,好奇的詢問方正:“方隊,看您憂心忡忡的,這穀家是不是不大太平?”
方正長籲短歎:“何止是不太平,簡直是一團亂麻!穀燕飛是現任的穀氏集團董事長,五十三歲,本來身體挺不錯的,穀氏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但自從他前年查出來患上了咽喉癌,又在家裏和唯一的弟弟穀劍飛大吵一架,這精神氣和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這外頭早就流傳開了,說穀氏的大部分股東都支持穀劍飛繼任董事長,並兼任總裁,可穀燕飛死活不肯,還大罵他們吃裏爬外,鬧得不可開交。上個月,穀劍飛也到我們這兒報過案,懷疑自己常坐的那輛寶馬被人動了手腳,刹車時靈時不靈,我們調查了一番,沒想到查到了穀燕飛的頭上。”
“這麽看來,穀燕飛對這個弟弟頗有微詞,不太信任,哪怕得了癌症也不願意放權,還試圖殺了這個弟弟?穀霜霜所說的話……有可能是誣陷麽。”李躍然道。
餘果:“不是有可能,她剛才確實在撒謊。”
方正一怔,問:“你怎麽能夠確定她撒了謊?”
餘連:“嘿嘿,那當然是因為有我這個強有力的破案小助手在呀!”
李躍然看向自信盎然的餘果,勾起唇角:“你讓餘連分析她的微表情了?”
“嗯哼~餘連升級了原有的微表情分析係統,根據我輸入進去的一萬多例微表情圖集進行比對分析,她有97%的可能撒了謊。不過……她對於穀劍飛的畏懼和害怕不是裝的,她真的非常非常懼怕這位叔叔。”餘果饒有興趣地搓了搓手指尖,“不都說穀劍飛性格溫和,寬宥待人麽,照道理他對待自己的親侄女肯定更好,可為什麽穀霜霜這麽怕他?是因為她和穀董事長對他做了不好的事,擔心報複?”
“雖然寶馬車的事查出來和穀燕飛有關,但缺乏實質性的證據,最後不了了之。現在我們可分不開身,穀家的麻煩事最好交給其他刑警隊!”方正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今天打算再去走訪一下金鴻建築公司的員工,你們呢。”
李躍然剛張開嘴,被餘果搶先說道:“昨天天氣不好,我們對爛尾樓勘察的還不夠細致,所以打算今天再去一次。”
“你們還要去?好吧,那我們兵分兩路,有什麽新發現及時溝通。”方正對於第九局的查案方式沒有資格置喙,雖然心裏疑惑,卻並不打算問個清楚。
李躍然跟著餘果走出警局,問道:“你為什麽還想再看一次?昨天不都讓餘連掃描建圖了嗎?”
“是這樣沒錯,可我總覺得忽略了什麽,一宿沒睡好,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你想啊躍然哥,如果死者真是建築工人,他對自己所在的工地應當是非常熟悉的,掉進電梯井這種事,發生率應當非常低。但如果真是他殺,有人站在他身後,趁他不注意時將他一把推進電梯井,死者當時手裏為什麽會拎著零食?”
“你的意思是,當時並不是施工期間,可能是休息時,死者和凶手因為相熟所以相約在一塊吃點零食,喝點飲料什麽的,凶手或許用什麽法子引誘他靠近電梯井,然後就……”
“對,這種可能性更大,不然解釋不通。”
李躍然把這些想法都記錄在本子上,沉吟道:“我還有個猜測,會不會死者當時喝了酒?”
餘果讚同地點頭:“對,這個我也想到了,死者生前若喝了酒更容易被人謀殺。隻可惜屍體已經成了一堆白骨,無法驗證這一點。不過,現場沒發現有酒瓶吧。”
“沒酒瓶不奇怪,酒瓶很可能在凶手手上。”
“那麽當時的情景就有可能是:凶手和死者相約喝酒、聊天,死者喝多了要如廁,被凶手扶著往外走,經過電梯井的那一瞬,被凶手突然伸手推進了電梯井,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消失了。”
“而當時誠信大廈項目停擺,建築隊已經撤離,死者渺無音訊也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因為幹這行的本來流動性就大,工程結束就失去消息的人不在少數,有可能是回老家了,也可能是去其他城市討生活了。”
“如此,爛尾樓既是殺人現場也是埋屍地,隻要爛尾樓一日不拆除,不繼續建設,就不會有人發現屍體。”李躍然分析到這裏,目光凝滯了片刻,“這個凶手……絕對早有預謀。”
餘果深以為然:“不但有預謀,他對這座爛尾樓也非常的熟悉,你說會不會也是那支建築隊其中之一?”
李躍然奮筆疾書,“太有可能了!我給方正發個信息,讓他多留意名單上的其他工人。”
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爛尾樓綜合體,這次他們是從第十五層的停車場走下來的,一邊走一邊細細觀察每一層樓給電梯預留的門。
餘連:“今天豔陽高照,好天氣啊!”
餘果:“是啊,陽光把這棟樓都照亮了。不過,這棟樓竟然不是坐北朝南的。”
“這有什麽,它是從夾縫區矗立起來的大廈,設計師要爭取最大的空間利用率,這朝向嘛……隻能將就了。等等,餘果現在是多少層了?”
“十一層,怎麽了?”
餘連遲疑了一會兒,說:“感覺影子有點怪怪的。”
“影子怎麽怪了?”餘果往四周看了看,問李躍然:“躍然哥,我哥說這裏的影子有點怪怪的,你覺得呢?”
李躍然剛才根本沒注意到什麽影子,聽他這麽一提醒,認真查看四周,在這層樓繞了一整圈,搖搖頭說:“不覺得啊。”
餘連嗤笑:“他要是能看出來還要我幹什麽?餘果,你順著走廊右側走,我往前仔細看看。”
“好,這就往前走。”餘果聽從他的指示,順著走廊往右走,沒有安裝上門窗的商住兩用房還都隻是毛坯,不過基本的戶型和輪廓都已經出來了。
李躍然跟隨在他後麵,“是餘連發現了什麽?”
“可能是吧,還不太確定。”
走著走著,李躍然突然拽了他一把,“小心!”
幾乎是同時餘連也提醒了餘果。
餘果往後撤了幾步,看著前方驟然空下去的一塊地麵,心有餘悸的吞了口唾液,“這,這裏怎麽會缺了一段?”
李躍然蹙眉道:“爛尾樓啊,這裏的走廊還沒完工。”
“可上麵幾層的走廊不都完工了嗎,為什麽會獨獨這裏缺了一塊?要不是今天天氣好,太陽大,陽光照了進來,我們看得清楚路,可不得一腳掉下去?”餘果後怕的喘息,驀地瞪大了眼眸,“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我知道了,哥,躍然哥,我知道死者是從哪裏掉下去的了!”
李躍然驚訝的凝眸,“哪裏?”
餘連恍然大悟:“哈哈,我也知道了!難怪我覺得影子怪怪的,原來因為這個原因。”
“走,躍然哥我們往回走,回到電梯井那裏去。”餘果轉身說道。
李躍然一臉茫然地跟上,直到走到十一層的電梯井附近,眼眸猛然一縮,“是影子!是影子對不對!?”
餘果笑著點點頭,“不錯,正是影子。方才餘連說影子奇怪,我還納悶,這裏的影子不和樓上的影子差不多的方位和形狀嗎?因為11-15層都是商住兩用房,結構一致,隻在建築麵積上略有不同。走廊和電梯井的位置也都是相同的,那麽在同一時間陽光照射下形成的影子也應當是差不多的。但這一層的電梯井門口的影子卻和樓上幾層同一地方的影子完全不同,可不就奇怪嗎?餘連懷疑的是對的,遮蔽物不同,影子自然就不同。但並不是牆體的結構大相徑庭,而是有一段空缺的走廊沒完工。那麽到底是什麽導致影子變化的呢,我先讓餘連把上一層樓的三維立體圖像投影出來,咱們一看便知!”
隨即餘果的義眼閃耀出一陣瑩綠色的光芒,三維立體圖即刻出現在兩人眼前。
李躍然目光專注而認真,看了不到一分鍾便發出輕呼:“這個地方,原本該有一麵隔斷牆的!”
他手指著三維立體圖中的一點。
餘果點頭:“沒錯,就是這兒!十二層的這個地方,有一麵隔斷牆,而十一層同樣的地方卻沒有,而且腳下的路麵還缺了一塊!到底是施工失誤還是設計上的問題,現在已經無法追究,但就因為這一個細節的差異,導致電梯井門口的影子發生了變化。而屍檢報告顯示,死者至少是從十樓以上高墜身亡的,偏偏我們就是在這一層發現了這樣特殊的現象,躍然哥,你怎麽看?”
李躍然神情凝重,“這絕不隻是巧合!”
餘連:“切,這不是廢話麽。”
餘果走到電梯井前,“死者墜入的電梯井,應該是最右邊的一個。從我們現在所站的方向看,看不出什麽問題。但如果換個方向,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這些影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一段影影綽綽的樓梯!”
李躍然驚訝極了,他反複走近走遠,在這段影子跟前來回逡巡,“像極了,尤其是太陽光強烈的時候,影子構成的這段虛無的樓梯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不過,走到跟前就會知道是看錯了,但如果喝醉了的話……”
“他就很可能以為這裏有一段樓梯,晃晃悠悠順著台階,走向電梯井……但他猛然之間停住了,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確定一下這裏是不是樓梯,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背後襲來,把他直接推了下去!”餘果嗓音冷冽,透出刺骨的寒意。
李躍然狠抽了一口涼氣,“如果你的推測沒錯,這附近該有凶手和死者來過的痕跡。”
餘果:“我們分頭尋找一下吧,但時間太久了,怕是找不到什麽有用的痕跡物證了。”
“那也要找,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們也不能夠放棄。”
“嗯!”
餘連不用提醒,已經開啟了掃描功能,把電梯井周遭都掃描了個透徹。
“哥,什麽都沒發現嗎?”餘果問。
“還沒有……哎,等等,有什麽東西卡在一段水泥縫裏了,就在電梯井門口那兒!但是太危險了,你不要去!”
餘果找他確定了一下具體的位置,告知了李躍然。
李躍然戴上手套,趴在地麵上,頭朝著電梯井,探出半個身子往內伸出了手臂,一隻手拿著手電筒,一隻手把住邊緣。
“躍然哥,你小心點!”餘果蹲在地上,為了保持他的平衡,雙手抓住他的腳腕。
“好,我會注意的。”
餘連通過自己的係統幫他調整方位,再經由餘果說出來:“往左一點,大約兩個手掌的位置,再往下大約一個手掌的距離!看到東西了嗎?”
李躍然艱難的眯著眼,奮力地在燈光下分辨水泥裂縫裏的東西。爛尾樓因為廢棄多年,早成了諸多蜘蛛、螞蟻的家,水泥縫裏溫暖濕潤,用來做窩的蟲蟻就更多了。
他屏氣凝神,目不轉睛,總算是看到了一點反光的異物!
“應該就是它!”李躍然伸出拇指和手指,用精準的力道把它扣了出來,握在掌心,“餘果,把我往後拉,拿到了!”
餘果立刻使勁,拉著他的腳腕往後拖,“怎麽樣,是什麽?”
李躍然一個鯉魚打挺爬了起來,速度之快令人歎為觀止,他呸呸呸出了好些灰塵,說道:“是一顆紐扣!“
餘果掏出證物袋遞給他,“有一顆紐扣!太好了,我們立刻送去物證檢驗中心。”
方正接到他們的消息非常高興,“厲害,你們又有了新的發現,正好中心那邊通知我說檢驗結果出來了,我們就在那邊匯合!”
三人抵達檢驗中心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半,工作人員把兩份檢驗報告遞給方正,並將紐扣拿走,表示明天早上應該能出結果。
方正和李躍然一人一份報告,表情嚴肅地看了起來。
餘果湊在李躍然這邊,率先看到了水泥塊的檢驗結果:水泥塊縫隙裏有少量果醬類物體滲透進入,經過分析和檢驗,此類物質確係果醬,為一種含有超標防腐劑的草莓醬。因為含有防腐劑,所以才能曆經十年而沒有完全的自然分解。目前隻能檢測出其中有少量草莓纖維,其他添加劑物質,經過檢驗確定的有物種。
“草莓醬,這真是個好消息!”餘果微微揚眉,“幸好防腐劑超標啊。”
李躍然振奮地點頭,“這條線索應當是有用的。”
方正這時看完了塑料袋的檢驗報告,對他們遺憾道:“可惜塑料袋上沒有檢測出活體細胞,提取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不過,這個塑料袋的成分檢測出來了,有好幾樣有害物質,這樣的塑料生產廠家多年前就被整改了,我們去一趟工商局,看能不能找到相應的單位!”
“那還等什麽,我們現在就去!”李躍然道。
三人迅速離開,趕往工商局,想調取十年前生產此類塑料袋的廠家名單。怎料當年同類型的廠家在S市就有三十多家,查起來難度很大,而且有的經過整改變更了名字,有的幹脆關門大吉,有的則被其他化工廠合並了。
方正一個頭兩個大,“唉,這可怎麽查啊,太麻煩了。”
餘果安慰他:“別擔心,您分派一下任務,讓隊員們分組去調查,雖然會費些功夫,但總能查清楚的。”
方正忽地抬起頭,“我想起來了,老文以前在經濟罪案組幹過,查這種企業他最在行!我這就給他打電話,你們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餘果和李躍然默契的對視一眼,說:“不,我們跟你一起回警局!”
方隊長忙起來就廢寢忘食,一心撲在案子上,他們又哪裏好意思休息。
“文叔,您快幫我看看!我們需要找到十年前製造這種塑料袋的廠家和銷售範圍,你能給我出個主意嗎?”方正雖然著急,但仍然保持著對前輩同誌的禮貌。
老文笑嗬嗬的,像個彌勒佛,他接過文件放在桌麵上,慢吞吞的戴上老花鏡,慢條斯理地看了起來。
半晌,他抬起頭說:“不著急,就這幾家是吧,能查得了。小方啊,你看你,滿頭大汗的,先去喝杯茶歇歇腳,我去打幾個電話。”
方正知道老同誌催不得,隻好拿出一次性水杯,招呼餘果和李躍然過去喝水。三人歇息了十來分鍾,看到老文背著手走了過來,一臉慈愛的笑意:“我剛找了幾個老同學,把資料發過去了,你放心,一個小時之內就能有消息。喲,這兩位小同誌是第九局來的吧,長得可真俊啊,難得,難得,咱們警察係統裏也有帥哥了!用我孫女的話怎麽說來著,噢,警局的顏值擔當,哈哈哈!”
餘果羞得臉頰發紅,不由自主地往李躍然身後躲。
餘連樂不可支:“你躲什麽啊,你平時不是總對著鏡子說自己帥得不得了麽!看看人家李躍然,多淡定,這臉皮果然是厚!”
餘果為了避免被繼續打趣,掏出手機給葉麟打電話,“麒麟姐,你那邊怎麽樣啦?”
葉麟那邊似乎有什麽人在吵架,雜音刺耳,過了好一陣她走到安靜的地方,壓低了聲音說:“哎唷是小果果啊,我今天算是開眼了,豪門遺產爭奪戰啊,簡直比電視劇還要精彩!穀劍飛修養真是好啊,被穀霜霜指著鼻子罵,還能穩坐釣魚台,一點都不生氣。而且我可以確定,穀霜霜家裏沒有監控器,一個都沒有,她睜眼說瞎話!不過——”
餘果哭笑不得,“麒麟姐,你說話別大喘氣行不?”
“不行,我這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啊!穀霜霜要把穀劍飛趕出穀家大宅,但穀劍飛就是不走,還笑盈盈地說自己不和晚輩計較,嘖嘖嘖,這家夥如果不是個真君子就是個城府極深的老狐狸!依我看,穀霜霜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啊。”
“所以穀霜霜沒有生命危險,你可以回來了?”餘果問。
葉麟:“以我的經驗看,穀劍飛對穀霜霜包容有度,應該對她沒有殺意。但是穀霜霜色厲內荏,看到穀劍飛就跟點燃的炮仗似的,怕他怕得有點不合常理,我覺得奇怪。哎,白骨案有什麽進展了嗎,要是不著急要我回去,我就待一晚。”
餘果想了想說:“有了一點小進展,不過暫時還用不上你,你留下來看著穀霜霜吧。”
“好的!你們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回來!”葉麟情緒亢奮地掛了線。
一個小時後,老文的同學給他發來傳真,上麵有幾個技術員的電話號碼,都是某塑料廠的員工。把這幾個人一一聯係上,他們很快明確了白骨案死者身邊塑料袋的來源。十年前,S市郊區的中元塑料廠確實出產過一批有害物質超標的塑料袋,紅色,大中小三種型號,銷往S市和周邊幾個縣城,但不久後被質檢單位查出問題,中元塑料廠決定召回這批塑料袋進行銷毀,可已經賣出去的就沒辦法了。
餘果忍不住驚歎:“厲害啊,沒想到老同誌查案的效率這麽高。”
李躍然感慨一笑:“薑還是老的辣啊。”
方正趴在老文的桌麵上做著記錄,邊道:“這麽一來,範圍縮小了,這種塑料袋是在十年前的十一月份售出,十二月底召回銷毀的。那麽死者應當就是在這期間去買東西時,被店家贈送了這種塑料袋。塑料袋的款式和照片已經發過來了,明天就可以去走訪爛尾樓附近的小賣部和超市!”
老文含笑點頭,“嗯,就是這樣,任何細節和線索都不要放過。小方啊,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今天就到這裏,回家睡覺吧!”
方正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是,我這就下班。”
老文把辦公室裏所有人都趕回家休息,自己巡視了一遍門窗,關上所有電源之後,拿起外套,準備離開警局。
叮鈴鈴,叮鈴鈴——
“喂,您好,這裏是東城區刑警隊。”
“這裏是110報警中心,刑警隊同誌您好,東城區麗雲苑有居民報警,說發現了一具女屍,請刑警隊立即趕往案發現場!”
“好,我這就通知其他同誌!”
老文目光正肅,放下聽筒歎了口氣,趕緊打電話通知方正。方正還在車上沒到家呢,聽到消息立即調轉方向盤,朝麗雲苑方向駛去。
“文叔,您幫我通知肖進和童華、丁學還有張法醫,我們幾個人去就行了!”
老文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麽,瞧不起我這把老骨頭?要是如我今天不當值也就算了,可今天我正當值啊,怎麽能不去?別說了,我跟小丁他們一塊過來!”
方正支吾:“您年紀大了,還有三個月就退休了……”
“屁話!隻要一天穿著這身警服,我就是一名人民警察!”老文聲如洪鍾,不等他再勸便掛了線,鄭重地換上警服,戴上警帽,將配槍插入槍套,掛在腰間,掩蓋在警服之下。
丁學距離局裏最近,騎著電瓶車過來,啟動警車,把老文、張法醫和她的助手都捎上,三人風馳電掣趕到麗雲苑。
麗雲苑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方正、肖進和童華已經到了十多分鍾。
“情況怎麽樣?”老文走近現場,看到了俯身趴在草坪上的女屍。
方正臉色發苦,兩手叉腰觀察現場,“疑似高墜,張法醫您給瞧瞧吧!文叔您站這兒,看得清楚些……報警人是這裏的一戶居民,一家三口剛看完電影回家,要進門棟時看見了大樹後麵的死者,立刻報了警。”
老文抬頭看了看居民樓,“六層高,如果是二三層落下來的,應該還有救,可若是四樓以上……”
張法醫一邊檢查屍體表征,一邊說:“因為落在草坪上,高墜體征不算特別明顯,但不排除顱內和內髒出血的可能,手腕上有被捆綁過的痕跡,懷疑生前遭受過虐待。小熙,量肛溫!你們幾個大男人回避一下吧。”
幾分鍾後,張法醫和小熙幫女屍穿好了褲子,道:“肛溫35°,被害人剛死不久!”
她拿出溫度計,測量了一下此刻的室外溫度,“根據這個季節的溫度變化,夜間溫度每兩個小時下降一度,而在這種環境下人死亡後的體溫基本是每一個小時下降一度,死者應該是在兩小時之內死亡的。”
方正點點頭,“好,我明白了!丁學,你立刻去聯絡這裏的物業,調取今晚麗雲苑小區的所有監控!肖進,跟我一起走訪這棟樓的所有居民,詢問他們最近幾小時是否有聽到任何異動。童華,你去調查並確定死者的身份,聯絡她的家人。文叔,您就……”
老文笑著拿出筆錄本和鋼筆,“我去找找,看有沒有目擊者。順便等候一下現場勘察人員,也好跟他們溝通交流一下案情。”
“行!”
S市有專門負責現場勘察的警員,他們是公安係統培養出來的專業現堪技術人員,能夠幫助各級刑警隊提高破案的效率,並提供最有效的物證支持。但因為人手有限,這次派過來的現堪人員隻有兩名。
方正和肖進挨家挨戶敲門問詢,一樓兩戶人家都不在,二樓隻有一對老夫婦居住在左側,表示沒聽到什麽動靜,他們剛才一直在聽戲,都聽了兩個多小時,準備洗洗睡覺了。二樓右側是空房,沒有人住,聽說業主在外地工作。三樓的兩戶人家都是剛結婚不久的年輕夫婦,說好像聽見樓上有人吵架,是一男一女的聲音,但吵了一陣就停下來了,也就沒有再多加關注。
他們立刻來到四樓,敲響右側的防盜門。
“沒有人?”肖進麵色冷肅。
方正仔細找了找,發現了隱藏在對聯下麵的門鈴,按了下去。
幾分鍾過去,依然無人開門。
這時左側的防盜門打開了,一個小少年探出了腦袋,見到是警察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方正忙問:“小兄弟,別害怕,我問你件事,你之前聽到對麵房裏有人吵架嗎?”
小少年十三四歲大,正是好奇又膽大的年歲,他想了會兒說:“聽見了啊!對門住著一個漂亮姐姐,特別愛打扮,從來不去上班,就在家裏待著,可能是個主播吧,靠賣東西掙錢的,我見過她往家裏運過好些衣服和鞋子,還總是叫快遞上門。她還有個男朋友,長得高高帥帥的,看起來挺有錢,就是脾氣不大好,總冷著個臉,剛才可能就是他們在吵呢。”
“唷,小子知道的不少啊!”肖進笑著挑起眉毛。
方正問:“那他們出門了嗎?”
小少年困惑地搖搖頭:“應該沒有吧,我剛才一直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沒聽見對麵鎖門的響聲呀。”
“那會不會有人出門了,你沒聽見。”肖進說。
小少年非常肯定的反駁:“不可能!對麵那門老舊生鏽的,聲音可響了,如果真有人出去,我不可能聽不見!”
方正和小鄧對視了數眼,有種不好的預感,決定強行破門!
他們找來工具,破壞了門鎖,闖進去一看,謔!屋子內從客廳到臥室一片狼藉,滿地都是被摔爛的家居用品,玻璃瓶、煙灰缸、果盤、多肉植物等等全在地上。
方正很快注意到陽台是敞開的,走過去往下一看,女屍正好就在陽台的正下方。
“看來,她就是從這兒墜樓的。”肖進唏噓道。
方正:“把房間裏的燈全打開,還有一個人沒找到呢!”
肖進立即把槍舉起來:“出來!你以為躲著就沒事了嗎?我數三下……3、2、1!”
他們掀開了窗幔,查看了床底和沙發背後,還檢查了衣櫃和更衣間,愣是沒發現半個人影。
“見鬼了,沒人!隊長,那個小鬼是不是撒謊了?”
“不,那孩子眼神清澈,目光堅定,應當沒有撒謊。”
“那房裏的人呢?”
方正重新搜查了一遍,幾乎掘地三尺,仍然沒找到人。
他低頭沉吟:“死者的男友有重大殺人嫌疑,他可能已經跑了……從窗戶,或者……陽台?”
“啊,爬下去的嗎?”小鄭問。
方正瞥他一眼:“不要問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要妄加推論,但你可以思考各種可能性,再加以驗證和排除。”
小鄭遲疑的“哦”了一聲:“好,我想想。”
方正心裏輕歎,他過去的確太過大包大攬,方方麵麵都要照顧到,但事實上,這種做法對他自己,對整個刑警隊都是不好的,也是時候培養一下隊員們的獨立思考能力了。
翌日清晨,這起案件的死者身份已經查明,她叫陸一純,二十五歲,是黑貓網購平台上的時尚主播,經營一家網店,主要售賣服裝和鞋子。事發之前,陸一純還做過一次直播,根據平台上的記錄,顯示直播時長一個小時,從7:30-8:30。而她的死亡時間在九點左右,那麽這中間的半小時,正是她從人間跨入地獄的死亡三十分。
“根據時間線索,陸一純和她男友吵架就應該在這死亡三十分之內,但奇怪的是,左鄰右舍均不知道她男友是誰,長什麽樣,她的父母和親朋也不清楚。唯一對她這位男友有點了解的,隻有住在她對麵的那個小少年——曾舜新。”方正敲著白板,對眾人說道。
肖進:“曾舜新見過陸一純的男朋友,看到了他的正臉,但人像拚圖不太順利,做出來的人臉在係統裏匹配不出結果。”
方正琢磨了半晌,眉頭緊蹙:“第九局的餘果自帶一套AI係統,聽說擁有非常強大的人臉識別係統,不如我請他幫個忙,檢測試試。”
“我看行!”
“那就請第九局的同誌過來吧,對了,他們送去的兩顆紐扣,物證檢驗中心的報告已經出來了!”老文說道。
方正立即撥通李躍然的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大約二十多分鍾,他和餘果就到了。隨後,葉麟也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
“喲,人都在呢!昨晚可刺激死了,穀霜霜差點摔死,幸虧被我拉了一把!”她灌下一大杯水,便嚷嚷開了。
方正驚異非常:“還真有人要害她?”
“這個吧,現在還說不好。”葉麟臉色沉凝,“穀霜霜是從自己房間的陽台往外跌落的,我剛好進門給她送夜宵,眼疾手快拽住她的雙腿,把她拉了上來。驚魂三十秒過後,她撲到我懷裏哭了個夠嗆,慢慢冷靜下來才說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啊,她有靠在陽台上抽煙的習慣,昨晚也是這樣,背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抽煙,順便靜靜心,但突然之間她感覺腰後一軟,欄杆忽然之間跟軟麵條似的,讓她頓時失去平衡,往後仰倒。”
“你檢查了陽台的欄杆嗎?”餘果目光銳利起來。
葉麟點頭說:“當然檢查了,可奇怪的是,那欄杆非常牢固!我連拉帶踹,也沒能讓它彎曲分毫!”
“這麽古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會不會是穀霜霜故意的?”方正迷惑不解。
葉麟:“不可能,要不是我,她現在已經躺在太平間了,那可是四樓,正下方是大理石平台,摔下去還能有命?”
方正一瞬間憂心忡忡,欲言又止。
李躍然輕聲詢問:“方隊,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覺得心裏不安啊。這兩起案子,哦不,應該算是一起案子一起意外事故,怎麽這麽巧,都是高墜呢?”
餘果身子一震:“是啊,確實太巧了!加上我們正在查的白骨案,就是三起!”
餘連嘻嘻笑道:“不得了,居然有這麽多凶手都喜歡把人推下樓?”
李躍然推了推眼鏡,道:“也可能是單純的巧合,畢竟無巧不成書,但也可能並非巧合,而是某一類罪犯的行為共性。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們有並案的充足理由嗎?”
方正臉色沉鬱道:“理由不充分,達不到並案的標準。算了,先請餘果幫忙做一下這個嫌疑犯的人臉識別吧。”
餘果坐在電腦前,讓餘連與其聯網,不到一分半鍾就出了結果。
他麵露驚異:“這個男人,是穀劍飛!”
“什麽,穀劍飛?這,這怎麽可能……怎麽會是他?”方正驚訝萬分,恍然地拍了把大腿,“我說怎麽匹配不到呢,穀劍飛根本沒有案底,自然搜索不出來。”
餘連得意地笑起來:“看,還是我的係統更加強大喲。”
“是的是的,哥你最棒了!”
葉麟湊過來瞄了好幾眼,說:“你們這是做的人臉拚圖,我瞧著也不像穀劍飛,他在網上的照片不少,瞧著比這人要……溫柔很多,這張臉瞧著又冷又凶啊。”
方正歎息:“所以我們這不是也沒認出來,這感覺差太多了。但餘果的AI係統檢測說是的,那應當不會有錯!”
餘連叫了起來:“我當然不會出錯!”
餘果揉了揉眉骨,說:“你們之所以沒認出他是穀劍飛,是因為這張臉的幾個細節確實和你們印象中的穀劍飛不同!顴骨高了一些,下顎寬了一點,太陽穴凹陷的多了一點,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
“你的意思是,他去死者家中時,化妝了?”方正道。
“準確來說,是化了特效妝。”餘果讓餘連把對比的數據顯示在電腦屏幕上,讓所有人可以看到,“可以順著這條線索去查,要做這種特效妝,必須專業人士才會,穀劍飛必然會這類人有所接觸。”
方正立刻給童華分派了這個任務。
餘果轉頭看向李躍然:“躍然哥,你現在去麗雲苑看看,我跟著麒麟姐去穀霜霜家裏,回頭咱們再回警局匯合。”
“好,沒問題!”
“等等,紐扣的檢驗報告你們還沒看呢!”老文提醒道。
“噢對對,我差點把報告忘了。”方正把報告拿過來,遞給李躍然。
李躍然一邊看一邊讀:“經過詳細檢驗和分析,兩顆紐扣均係金屬材質,主要成分為銅,反麵有少量水泥和泥土,沒有血跡和任何人體活性細胞。紐扣表麵有一層土布包裹而成,此種土布在S市不常見,比較像是少數民族地區居民的紡織工藝……”
“這土布是條新的線索!”餘果眼眸發亮。
老文自告奮勇道:“這個交給我吧,我來查找土布的來曆!”
方正猶豫了一陣,答應了:“文叔您查可以,一定要注意身體,別累著了。”
“好好,你就放心吧,真夠囉嗦的。”
方正無奈地笑了笑,命令肖進和丁學務必在今天走訪完爛尾樓附近的小賣部和超市,盡量獲取更多的與草莓醬和塑料袋相關的信息。
眾人分頭行動,直到下午六點左右回到警局。
李躍然先說:“我在麗雲苑陸一純家裏發現了不少驗孕棒和排卵試紙,看生產日期是上個月的,這說明她應該在備孕。但這些東西藏在衛生間很隱蔽的一個隔間裏,為什麽?有沒有可能她在秘密備孕,但卻不想讓男友知道?”
方正摸了摸下巴說:“奇怪,穀劍飛對前妻提出離婚就是以她不能生育為由的,那他應當很想要個孩子才對,陸一純沒理由要瞞著他啊。”
葉麟輕笑了一聲:“我從穀霜霜那裏可聽到了不少有關穀劍飛的私事,她說穀劍飛的前妻身體健康的很,在和他戀愛之前懷過前男友的孩子,打過胎,怎麽可能不孕?”
“這不好說,萬一是打胎過後不孕的呢。”餘果環抱著胳膊,臉色嚴肅道:“我在穀霜霜家檢查了陽台的欄杆,發現欄杆的質量沒有問題,但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往後仰倒差點摔下樓,我懷疑她抽的那根煙有問題。幸運的是那根煙掉在了陽台上,發生事故後穀霜霜就把陽台上了鎖,沒人進去過。我已經把煙蒂送去了物證檢驗中心,看是否能檢測出什麽特殊的成分。”
“你懷疑煙被動了手腳,加了迷幻藥之類的東西? ”李躍然問。
“是的。根據穀霜霜的描述,很像是初次服用迷幻藥的應激反應。”
“嗯,如果是這樣,那就一定是她身邊的人下的手。”
方正插了句嘴:“看來穀家果真不太平,有必要深入調查一下穀劍飛和穀霜霜!但白骨案也不能不管啊,文叔,您查到土布的線索了嗎?”
老文麵帶微笑,要緊不慢地說:“S室周邊就有好幾個少數民族自治區,要找土布問問當地人就知道了。別說,還真讓我找到一位民俗專家,那老頭常年住在少民的寨子裏,知道的事兒多,人脈也廣,我把照片拍下來發給他,他給我提供了一個地址,說那裏出嫁的女兒都會自己織布,看紋理、色彩和圖案,很是相像,我打算明早和老單一起走一趟。”
老文連忙擺手,“你得了,這點小事我們兩個老頭子還搞不定嗎?你去調查穀劍飛!”
方正訕笑著點頭,“那行吧,你們一定注意安全。肖進和丁學,你們走訪的結果怎麽樣?”
肖進把記事本掏出來,邊看邊說:“我們走訪了爛尾樓附近三公裏內的所有小賣部和小超市,查問店主和店員是不是記得十年前賣過中元塑料廠的塑料袋和防腐劑超標的草莓醬。其中,有一位年過五十的老先生表示記得,他叫全利民,十年前就在胡桃街開了家小賣部,五年前換了店麵,改成小超市。他說,自己十年前進了一大批中元塑料廠的塑料袋,用了不到一個月就被中元塑料廠回購,沒再用過。至於防腐劑超標的草莓醬,他也賣過,是中興食品廠的商品。他對該草莓醬印象深刻,是因為那段時間有人狀告中興食品廠的商品含有致癌物質,新聞連番報道,所以從那以後他就停止了進貨。”
方正:“太好了!這位全先生記性不錯,那你們問到爛尾樓了嗎?”
丁學:“問了,全利民知道爛尾樓,還說那裏的工人們很喜歡來他的店裏買東西,因為他賣的東西在整條核桃街最便宜!”
“這麽說,他有可能還記得死者!”
“但我們不知道死者的名字,隻知道一點額部特征,問不出什麽結果。”
“這倒是,但可以用排除法……等等,我手機響了!唷,這可巧了,是董大海!”方正趕緊接通了,“什麽,你說找到照片了!好,好,我們這就過來拿!”
餘果忙問:“是當年建築隊的合照找到了?”
“對,這真是個好消息!你們在局裏等著我,我和肖進去去就回!”方正意氣風發,瞬間充盈起極大的信心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