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骨迷蹤1

S市,胡桃街鬧市區十字路口。

“我,我的包……我的包被偷了!站住,你這個小偷,混蛋——”早上八點十分,一道憤怒的叫喊在人行橫道上驀然響起。

正在過馬路的上班族和學生們都被嚇了一跳,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一個踩著高跟鞋的女白領氣急敗壞地追著一個身材消瘦的男人,她身姿矯捷,麵色潮紅,因為情緒激動,竟然在大馬路上跑出了百米衝刺的速度。

“站住,你給老娘站住!”

潑辣的S市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許茵茵就是其中之一。她在上學時就是出了名的女漢子,每天早上堅持晨跑,宿舍在五樓可以輕輕鬆鬆的跑個來回,還能幫著女同學把重達50多斤的行李箱一口氣搬上去,這身體素質真是好的沒話說。

畢業後,她被一家運動品專賣店雇傭,因為工作認真、踏實,腦子靈活還不怕吃苦,一年的時間就晉升為經理。今天她因為要去總部開會,所以穿得莊重了些。可沒想到僅僅一個低頭打電話的功夫,她隨意拎在手裏的公文包就被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偷搶走了,登時就火冒三丈,抬腿就追!

許茵茵邊追邊喊:“前麵的大哥大姐,幫我攔住他,攔住他!小偷,他是小偷!”

然而這個時間在路上的大多是上班的、上學的路人,個個都是行色匆匆,腳步焦急,雖然有人聽見了她的叫喊,也沒有心思去幫這個忙。更何況那小偷跑的極快,像靈活的老鼠一樣在高高低低的台階上來回逃竄,一個拐彎就把許茵茵甩在了身後。

若換了一般的女人,隻怕早就放棄了。但許茵茵性子倔,不會善罷甘休,愣是提起一口氣繼續往上追,一直從胡桃街追到了一百多級台階上的東林街。

小偷扶著膝蓋吭哧吭哧的喘氣,以為她追不上了,結果回頭一瞄,我的天——這女人是飛毛腿啊!

他心中暗暗叫苦,哭喪著臉又開始跑。

“小偷,抓小偷啊!”

許茵茵嘹亮的聲音如影隨形,嚇得他心煩意亂,眼見麵前有一樁四通八達的爛尾樓,他一咬牙闖了進去,順著樓梯就往上爬。

許茵茵站在爛尾樓跟前,氣喘籲籲的踹掉了高跟鞋,一屁股癱坐在台階上,“累死了,追不動了……老娘詛咒你,一腳踏空,摔死你個孫子!嗚哇——我的報表和發票單據都在包裏啊,這可怎麽跟老板交代啊……嗚哇……對了,報警,趕緊報警!”

許茵茵哽咽著撥打了110,三言兩句說明白了事情,但警車沒那麽快能到,她隻能繼續坐在原地歇氣,順便到附近小超市買了瓶水喝。

“這龜兒子跑哪兒去了,這樓……不會是個危房吧?”許茵茵仰頭朝上看去,發現她所在的地方不是這棟樓的一層,而像是中間樓層,透過沒有閉合的鋼筋結構往下看,估摸著下頭得有個四五層才能到底。

許茵茵唉聲歎氣:“這個孫子真是會跑,居然跑到這裏來了嗦,上下都是出路,我還莫樣追得上咧。”

十幾分鍾後,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官來了,他們看到許茵茵還在喘氣,“美女,是你報的警撒?”

“是我撒,唉,你們來的太慢了,那個偷我包包的孫子肯定已經跑啦。”

“沒辦法,這……這裏實在不好找,還……還……”

“還那麽多的台階!我能理解,辛苦你們啦,我先報報損失吧,我那個公文包裏頭啊可有不少東西……”

兩名警官認真記錄,又問了小偷的樣貌、特性和衣服的款式和顏色,“不管怎麽樣,我們先進去搜一搜吧。”

許茵茵點頭,“我跟你們一起!”

三人在爛尾樓裏開始搜索,因為這裏早就被廢棄了,地麵上布滿了灰塵,有的地方還結滿了蛛網。不過正因為如此,小偷的腳印非常清晰,幾乎是一路引導著他們往上走。大約爬過了四層樓的樓梯,腳印忽然不見了。

“小鄧,你看這裏,腳印怎麽沒有了?”警官小魏覺得奇怪。

警官小丁蹙眉往後四周看,並提醒身後的許茵茵小心:“這裏沒有欄杆,你注意安全,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許茵茵膽大心細,停下了步子,也和他們一樣四下張望。

突然,她驚叫起來:“啊啊啊啊——”

小丁連忙回頭拉住她的胳膊,“怎麽了?”

許茵茵閉著眼睛,手指朝下道:“你們往下看,就在我正下方靠右的位置,他他他……”

小魏定睛一看倒抽一口氣,“是那個小偷?!”

“對,他的衣服我不會認錯的,短夾克,黑色的哈倫褲,白球鞋,是他對不對?他他他死了嗎?”

小丁這會兒也看見了,遺憾地搖搖頭:“看這高度,應該是沒救了。”

但他們還是迅速地叫來了救護車,醫生仔細檢查了小偷的體征,搖搖頭表示沒氣了。

“怎麽辦,要通知法醫過來屍檢吧?”小魏和小丁低聲商量。

“是啊,這出了人命,至少要走一道屍檢程序。”

“唉,麻煩啊,這追小偷把他追失足摔死了,家屬指不定得鬧起來。”

“但人家也沒錯啊,東西被偷難道不追嗎?而且她到爛尾樓這裏就停了,幹係應該不大,主要還是死者自己做賊心虛,慌不擇路嘛。”

“你說的也是,那就先按流程走著?”

“對,先通知局裏。”

許茵茵驚魂未定地坐在派出所的問詢室內,緩慢的敘述事情的發生經過。小魏和小丁對她很是同情,卻也不能排除她追逼小偷,導致他失足摔死的可能性。他們請來了東城區公安局刑警隊的同誌,希望他們可以盡快查清事實,放她回家。

法醫這時傳來屍檢結果,死者聶藝民確實死於高墜,身上的高墜傷明顯、清晰,根據身體表征來看,推測不存在生前打鬥和推搡的情況。

聶藝民還是個有案底的慣偷,這下案情基本上沒有爭議了,許茵茵追小偷屬於正當防衛,她也沒有預料到小偷會跑進這棟樓,更不可能預料到他會失足,而且警官抵達後,確實沒有在樓梯上發現她的腳印,隻有聶藝民自己的,所以並不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然而就在此時,負責現場勘察的同誌報告了一個重要發現:他們在爛尾樓的一處電梯井裏,發現了一具屍體!

——準確來說,是一具已經白骨化的屍體。

“竟然有這種事?全體都有,立刻出發去現場!”S市東城區公安局的刑警隊長方正騰地一下站起來,招呼隊員跟上。

在路上,方正和已經趕至爛尾樓的現場勘查人員進行了溝通,預感到這起案件十分棘手。屍體都已經白骨化了,首先查找屍源就極為困難。

怎料方正真的一語成讖,這案子一查就是三個月。

餘果戴著一頂新買的淡綠色的棒球帽,背著黑色雙肩包,跟著葉麟和李躍然下了車。剛走沒幾步,他們眼前又出現了一座高高的樓梯。

“不是吧,又要爬樓梯?”饒是葉麟,這一天也被S市數不清的上坡下坡以及樓梯嚇壞了。

這座依山傍水的省會城市,風景獨特而詭譎,建築層巒疊嶂一般的複雜,有種穿越了時空的感覺。雖說現在有輕軌和地鐵方便人們出行,時不時體驗一把穿越鋼筋森林的感覺也挺好的,但東城區屬於老城區,遍地都是台階和樓梯,走上一天絕對能把人鞋底磨穿。

李躍然臉色也黑了一層,擔憂地看向餘果,“你的腳怎麽樣,還受得了嗎?”

餘果仰頭看向眼前的樓梯,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餘連哈哈笑道:“小果果,怕了吧?你今天已經爬了不少台階了,這一段就要李躍然背你唄。”

“哥,他也很累的啊。”

“喲~心疼你躍然哥了呀?那不是他自己說的嗎,以後就像照顧親弟弟那樣照顧你,一段樓梯算什麽,在浮雲山不也背了!”

“那時候我是真的堅持不了嘛,這次……”餘果頓了頓說:“我想試試。”

可沒等他把這句話說出口,李躍然就走下來,彎下腰道:“來,上來吧,我背你!”

餘果:……

餘連嘿嘿嘿的笑個不停。

看他遲疑,葉麟在他背後推了一把,“甭客氣,躍然最近跟著我泡健身房,初見成效喲,背你絕對沒問題!再說,不還有我嗎。”

餘果指著他倆額頭上的汗水,問:“你們確定不需要休息?”

李躍然:“你想看我當中蹲馬步多長時間?”

葉麟對他吐了吐舌頭。

餘果隻好趴在了李躍然的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又一次享受了被人背上山的待遇。

餘連嫉妒地說:“我要是能有個身體就好了,每次看到他背你,就有種你被他搶走了的錯覺!”

餘果:……

哥哥要爭風吃醋,他能有什麽辦法呢?隻能假裝沒聽到。

方正和刑警隊隊員都在爛尾樓等候第九局成員的大駕,看到他們三個上來,伸出老長的脖子紛紛縮了回去。

“不是不是,這幾個肯定不是。”

方正也往外瞄了一眼,目光在李躍然臉上停留了數秒,突然抬腳衝了出來,“哎唷,李博士怎麽親自來了……你,你這是助人為樂,背受傷的市民上樓梯嗎?”

李躍然臉頰熱得通紅,放下餘果,掏出手帕擦了臉和手,才伸出手道:“不好意思來晚了,這位也是第九局的同事,他年紀比較小,但是辦案經驗非常豐富。餘果,這位是方正方隊長。”

餘果淡笑著點點頭,“方隊長您好,請問現在我們可以進去勘察現場嗎?”

“能……能的。”方正難掩心頭的詫異,忍不住將他來回打量了好幾遍,心裏嘀咕:這麽小,不會還是個未成年吧?

餘果對他勾起嘴角:“放心方隊長,我已經十八了。”

“哦嗬嗬,那就好,那就好。”方正實在摸不準這第九局的做事風格,這次請他們過來,實在是因為這案子遇到了瓶頸,他們找不到屍源,更找不到嫌疑人,還怎麽往下查?要不是市政府忽然說要把這爛尾樓收回去重建,上頭也不會給他們這麽大的壓力,還限時他們一個月內破案。

對於一具白骨化的屍體來說,一個月的時間就想查清來源,成功破案,難度直逼五顆星。

“對了這位是葉麟,我們第九局唯一的女同事。”

方正又跟葉麟握了握手。

“三位同誌請跟我來,勘察現場前我給你們先介紹一下這棟爛尾樓的具體情況。”方正雖然疑慮不小,但幹起活來態度十分端正,“我們S市十五年前開始大力發展房地產業,很多開發商一窩蜂地建造高樓和綜合體。這棟爛尾樓就是十三年前立項的綜合體,按照規劃,它的1-3層是大型超市,4-10樓是寫字樓,11-15樓是商住兩用房,樓頂是一個停車場。因為我們這裏的地理特點,這棟綜合體設計了很多個出入口,一樓出入口在香樟路上,5樓的出入口就是你們剛才進來的地方,連接著這一段一百多階的樓梯,往下可以到胡桃街鬧市,往上可以步行到芙蓉洞。胡桃街和芙蓉洞都有商業中心,屬於鬧市區,人流量很大。11層呢也有出入口,接連的是動物園西街,到S市動物園很近。再就是15層的出入口了,連接的是停車場。停車場往外是泛海路,那裏有一個地鐵站。

沒來過S市的餘果聽的暈頭轉向,忙叫餘連掃描這棟樓,建立三維圖紙,把各個出入口和連接的地段都標注清楚。

餘連興致勃勃地開始幹活,並指揮餘果時不時轉動脖子,抬頭或低頭,以便義眼可以順利地把整棟樓都掃描進去。

“發現白骨的電梯井在什麽地方?”李躍然問。

方正領著他們樓下走,“是連接1-15樓的六個電梯井之一,因為已經找不到當年這棟樓的設計師,原始的設計圖紙也找不到了,我們隻能請其他設計師過來看了看,發現這個電梯井基本已經完工,隻要安裝上每層樓的電梯門和升降設備以及電梯轎廂,通上電就能使用。但正因為沒有門,死者無論在哪一層都有可能失足掉進去。

“關於高墜的高度,法醫是怎麽說的?”

“白骨化屍體,屍檢難度很大,我們市法醫中心派遣經驗最豐富的兩名法醫主任給白骨做了屍檢,也隻能推算出死者的性別、死因和大致年齡。對於骨骼上表現出的裂痕和骨折究竟是從幾樓落下造成的,兩位法醫經過商討,也給出了結論。第一次屍檢的報告在這裏,你們可以仔細地看一看。”

方正把手中的文件夾遞給他。

李躍然把葉麟叫過來先看,然後再遞給餘果。

餘連自覺地把整份屍檢報告掃描進了係統,包括照片和所有的文字描述。

餘果看向方正,“方隊長,你們是到現在的都沒找到對應的屍源嗎?”

方正眉頭緊鎖,說道:“是啊,根據屍檢結果,死者年齡大約在22-26歲之間,成年男性,身高在168cm到175cm之間,死亡時間在十年前左右。我們根據這個在全國失蹤人口係統裏進行搜索,找到了幾個符合這些特征的失蹤男性。但最後追查下去都發現不對,因為這個死者的額骨有一個比較和常人不同的特征,額骨中間有一點凸起,比普通人成年男性要高了大約八毫米,看似高度不大,但表現在麵貌上比較明顯,但匹配出來的對象,都沒有這個特征。”

餘果看著屍檢報告,低頭沉吟:“死者下頜骨、頸椎、肋骨,都出現了粉碎性骨折的情況,法醫分析下墜高度不低於十米,那就是說可能是十米,也可能在十米以上。根據層高來算,三樓以上墜樓的可能性較大。顱骨上的裂痕,法醫也分析是高墜造成的,這說明他掉下來時是頭先著地。”

“是啊,經過法醫分析,死者頭著地有幾種可能,一個是墜落途中姿態變化所導致的,一個是他本來就是以頭朝下姿勢向下墜落的。如果是失足掉下,雙腿著地或腰部著地概率更大一些。根據這兩個可能,我們把此案定性為刑事案件,但遲遲找不到線索。”

方正麵露羞慚,這名受害人在這個電梯井裏死亡大約十年,若不是三個月前一個小偷慌不擇路跑進爛尾樓又失足墜樓,說不定還不會被發現。

“死者早已失蹤卻沒有被家人上報失蹤,有點像長期在外打工卻和家裏聯係稀少的務工者……現在才被發現屍體,可憐啊。”葉麟是女性,情感難免比他們豐富,“電梯井裏沒有發現什麽可以證明他身份的物證嗎?”

方正歎息:“電梯井裏,我們搜索過兩次,死者的衣服早就腐爛,指向性微弱。周圍也沒有錢包、身份證之類的東西,隻有一個紅色塑料袋,裏麵有幾袋零食,都被鼠蟻咬爛了,裏頭的零食早沒了。”

“那是個什麽樣的塑料袋,你們拿上來了嗎?”餘果問。

方正一愣,“塑料袋沒什麽用吧,就是很普通的超市塑料袋,多這麽多年了,那袋子都沒降解。現勘組的同事覺得汙染環境,便一起帶上來了,但沒有當作物證。”

“扔了?”

“哦不不,應該被一起送去物證檢驗中心了。那塑料袋……有用嗎?”

餘果道:“十年前的塑料袋,一定和現在的不同!其一,那時候還沒有推廣環保型塑料袋,所以它是不可降解的。其二,十年前塑料袋的生產廠家不如現在的正規,說不定含有很多有害物質,如果能分析清楚塑料袋的化學成分,是不是就可以查到它的來曆?查到來曆,說不定就能圈定和縮小死者的生活區域和居住地。”

等他說完,李躍然補充了幾句:“我記得過去的塑料袋很容易褪色,它有沒有可能沾染上死者的皮膚呢?反過來想,死者的皮屑或者頭屑會不會落在塑料袋上,萬一能夠檢測到死者的部分人體組織細胞呢?”

“這,這可能嗎?”方正沒想過痕跡檢驗學可以精細到這種地步。

不過他們S市的物證檢驗中心從水平上來說,的確比不上J市,說不得就是思路方麵有所欠缺。

餘果的表情也並不輕鬆,“其實,能檢測出活性細胞的可能性很低,但這畢竟是一條思路,穩妥起見還是聯絡一下檢測中心比較好。”

“好吧,我和他們聯係。”方正掏出手機說道。

餘果站在電梯口邊,打著電筒,沉著臉往下看。

李躍然拉著他的胳膊,擰起眉頭,“你該不會……想下去吧?”

餘果緩緩點頭,“我是有這個打算,你看這電梯井很大,四五個人一起下去都不成問題。要不,你跟我結伴?”

李躍然深吸了一口氣,取下眼鏡,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眼鏡布擦了起來。

餘連語調戲謔:“喲喲喲,潔癖要犯了,他才不可能跟你一起下去呢!”

“好,我跟你一起下去!”

瞬間被打臉的餘連:……

餘果抿嘴輕笑:“那我待會便就方隊長給我們準備設備。”

“嗯,設備準備好之前,我們先在這棟樓裏轉一轉吧。”

“行啊,往上走吧。”

餘連氣得不想說話。

這棟爛尾樓綜合體一共十五層,每一層的結構並不相同,因為地勢的原因,要在S市修建一棟這樣大規模的建築物,還不能影響城市規劃裏已經建設好的立交橋和重要道路,包括那座曆史悠久有保存價值的樓梯,設計師就隻能在結構上多動腦筋。首先要確定綜合體的幾項重要功能,大型超市需要較大的挑高空間,所以1-3層全留給超市,確保垂直空間足夠,但超市不是非要四四方方的,設計師就將最大範圍內可規劃的土地都納入了進來,平麵設計圖就是一個非常規形狀,這裏凸出一個角,那裏凹進來一個八角形的生鮮區,摳摳搜搜的愣是擠出來九百多平,雖然有那麽點奇形怪狀的,但設計師分區做得好,使用起來沒有太大問題。

4-10樓是寫字樓,就需要較為統一的戶型分區了。可從現在紛雜的樓梯來看,不難看出設計師的腦洞之大。這些樓梯仿佛沒有規律,讓餘連爬起來感到困惑不已還相當頭暈,並且因為樓梯都是澆築後就放任不管了,連個欄杆都沒有,他隻能讓李躍然牽著自己的手,慢吞吞地往上爬。

“天,這種樓,建出來會有人住嗎?”餘果忍不住吐槽。

李躍然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據方隊長他們調查所知,這棟樓的開發商因為資金周轉不靈,帶著家人跑去了國外,欠下建築公司幾百萬的債,都打了水漂,害得建築公司損失慘重,差點就破產了。”

餘果連連喘氣,看向窗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好家夥,不知不覺我們都來到街麵上了?從這走出去……就是動物園西街?”

“對,我們爬到十一層了。”

“真有意思,我還從沒住過這樣的房子。”

餘果覺得新奇,從這層樓的出口走出去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小果果,我剛查了下資料,S市被稱為魔幻3d城市,難怪建築這麽奇怪呢。”餘連也嘖嘖稱奇。

李躍然在動物園西街上買了幾瓶水,用塑料袋兜著拎了回來。

餘果看著他的手發了會兒呆,問:“我記得你說過,多年前市麵上的塑料袋都不是環保的,超市和小賣部這樣的地方,塑料袋都是隨商品贈送給客人的?”

李躍然點頭:“對。”

“死者是死在電梯井裏的,而且是這棟爛尾樓的電梯井裏,他為什麽會拎著一袋零食,跑到這裏來呢?一座還沒修好的大樓,誰沒事幹會走進來吃零食?難不成……他死的時候,這裏還沒有停工,或者剛準備停工,他會不會……是這棟爛尾樓的建築工人?!”餘果突然想到這點,眼眸熠熠生輝:“他是買零食來給工友一起分享的!”

李躍然思慮片刻,讚同道:“確實有這個可能,我們可以讓方隊長查一查當年爛尾樓停工前,建築公司派到這裏的最後一批工人。如果他們其中有人下落不明,說不定就能和死者對上!”

“太好了,我們趕緊去找方隊長!”

餘果和李躍然立即下樓,把這個想法告訴方隊長,他立刻振奮起來:“還是你們厲害,我們怎麽就沒想到這點?你們到這邊來,下電梯井的設備已經安裝好了,這兩名同誌會留下協助你們,我這就帶人去金鴻建築公司調查清楚!”

“好,您去吧!有任何消息我們再及時聯係。”李躍然能夠理解他的急切,轉身和那兩名同誌交談,了解到下井要穿戴一些護具,便認真的先幫餘果穿好,再把自己的穿好。

餘連又忍不住酸道:“哼,還真是個好哥哥。”

餘果:“我的哥啊,你這醋要吃到什麽時候?”

“反正我就是看不慣李躍然這副小心翼翼照顧你的樣子……”

餘果懶得去管他的玻璃心,扶著牽引繩就要往下跳。

“等等,兩位下去時一定要小心,帽子上的探照燈可以使用兩個小時,所以最多兩個小時我們會把你們拉上來。一旦出現什麽問題,或者需要提前上來,通過對講機告訴我們就行。”負責操作設備的同誌仔細囑咐道。

李躍然和餘果均點頭表示知道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慢慢下到電梯井內。

幾分鍾後,他們順利抵達藏匿著冤情和罪惡的電梯井底部。

“哥,啟動你的掃描裝置,對電梯井進行全方位的探測和掃描。注意,尋找我們容易忽略的細節和小物證。”餘果對餘連說道。

餘連:“知道了!”

李躍然蹲下身子,找到了現勘人員在地麵上畫出的死者輪廓。

他指著邊上的一塊磚說:“死者墜落時應該就是頭部撞擊在那裏,才會形成了顱骨裂痕。”

餘果走上前,仔細的在四周逡巡,驀然聽到餘連輕呼:“我有發現,你往右走三步,看到那個角落裏有一堆水泥渣嗎?翻開,那裏頭有一顆紐扣。”

“紐扣!”餘果驚奇的翻找水泥渣,果真找出一顆紐扣,他戴上手套將它拿起來,“躍然哥,看我找到了什麽!這是一個金屬紐扣,可能是死者衣服或褲子上的。”

“現勘人員把它遺漏了?”李躍然掏出證物袋,讓他把紐扣放進去,“那我們再找找,說不定還有其他的紐扣。”

餘果問餘連:“還有嗎?”

餘連把這裏的犄角旮旯都掃描了遍,說:“沒有啦,就這一個。”

餘果微微蹙眉,“我哥說就這一個,沒有其他紐扣了。”

李躍然略感奇怪,但沒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在周圍勘察。

“這電梯井四麵都是用水泥澆築的,這麽多年過去,水泥也隻是稍稍炸裂,建築質量當真不錯啊。”餘果說。

“是啊,金鴻建築公司還算良心,沒搞豆腐渣工程。哎,你看這裏,是不是有東西?”

他忽然眼睛發亮,指著腳下的一段水泥褶皺說。

餘果在探照燈下看了許久,不確定地說:“看起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滲透在水泥裏了,也可能是幹涸多年的血跡,沒有檢驗價值了。”

餘連輕笑:“不是血跡啦,是一種果醬發黴長了毛後又被風幹後留下的痕跡。”

“哈,果醬?”餘果有點不相信,“真的假的啊?”

“不信你就把這塊水泥撬起來,送去檢驗中心試試!”

餘果對李躍然挑起一側眉毛:“有興趣撬一塊水泥玩玩嗎?”

半個小時後他們喘著粗氣把這塊水泥帶了上去,很是讓上頭等候的兩位警官同誌吃了一驚。

“你們把這撬上來有什麽用啊?”

“檢測這水泥褶皺裏是不是有果醬殘留,也是一條線索。如果能證明這是果醬,說明死者當年塑料袋裏有果醬,而且不是罐裝和瓶裝的,因為現場沒有玻璃或金屬器皿,肯定是袋裝的!我們往前追溯,查查十年前這一帶的小賣部和超市有哪些賣過這種果醬,說不定能找到認識死者的人。”

“這,這希望也太渺茫了!這麽多年前的小事,誰還記得清楚?”

餘果淡笑:“時間雖久,也未必人人都會忘,說不準就有人認識死者,記得他買過果醬呢?要是能檢測出果醬的種類,指向性就更加明確了。”

李躍然把水泥塊放進證物袋,交給他們,“如果你們擔心物證檢驗中心會有微詞,我和你們一起去。”

兩位年輕的警官表情一瞬間輕鬆下來,“好好,那我們現在就一起過去。”

餘果在路上默默觀看餘連製作好的三維立體圖紙,李躍然則和坐在副駕駛的警官閑聊,從日常工作入手,了解他們刑警隊平時的工作情況和方正的辦案風格。

“肖進,聽你這麽說,方隊在東城區刑警隊幹得不錯啊,上頭就沒有提拔的意思嗎?”李躍然問。

肖進歎了口氣,半埋怨半吐槽道:“方隊為人剛正,直來直去,我們自己人知道,也習慣了他的性格脾氣,但說老實話,他這人吧……不夠圓滑,不懂得左右逢源那一套,有時候為了破案難免要和其他部門合作,有些領導慣愛打官腔的,讓他們辦點什麽事吧老拖拖拉拉的,方隊看不過眼,這說話自然就有點難聽,長年累月得罪了不少人。立功是立了不少,可這幾年工資也沒見漲,職位也升不上去。我們勸過他好幾次,可他脾氣倔,不聽我們的。”

李躍然:“你們方隊是個腳踏實地的好警察。”

“嗨,誰說不是呢,方隊破案是個好手,但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麵有那麽點不開竅。不過嘛,這也不能怪他,他是正兒八經幹刑警出身的,從基層幹起來的,我們打心眼裏佩服他,他不升職也好,我們擰成一股繩,加油幹它幾年,多破幾個大案,把東城區刑警隊的優良傳統發揚光大,也挺好的。”

肖進言語裏都是對方正的讚賞和欽佩,可見他受到的都是正麵影響,對刑警這一行發自內心的熱愛。

李躍然對方正的評價又高了幾分,“能跟我說說你們在通知第九局之前,都做了哪些調查工作嗎?”

肖進組織了一下語言,說:“一開始就是勘察現場,等候法醫驗屍結果,走訪附近一帶的居民,詢問他們有沒有注意到爛尾樓的異象。驗屍報告一出來,我們就開始在全國人口失蹤係統裏尋找匹配的人,找到稍微匹配的就趕緊查,結果一無所獲。哦對了,爛尾樓綜合體的建築公司和開發商我們也都查過,但沒來得及深挖。”

“一般發生了命案,都是方正帶領你們分析案件,確定調查方向嗎?”

肖進點頭:“當然,方隊經驗豐富,我們都聽他的。再說,他如果不在,我們也不敢擅自行動啊。”

李躍然了然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方正這支隊伍的調查能力比較一般,但因為他個人能力不錯,所以往往能破獲一些案件。但隊員對方正的依賴太強,他如果沒有指示,隊員們就沒了主意,缺乏主動性。這樣也導致方正肩上的責任過重,壓力過大,並且長此以往養成了隊員隻會聽從指令,不會思考問題的毛病。

若不然,死者有可能是建築工人這件事,他們早就該想到了。

“到了,這裏就是我們市的物證檢驗中心!”開車的警官童華把車開進了停車場。

李躍然和餘果親自出麵,代表第九局要求檢驗中心優先檢驗水泥塊,平素姿態高傲的登記員立刻換了一副臉孔,熱情地填寫了檢驗單,並表示一定會用最快時間拿出檢測報告。

李躍然想了想,把塑料袋的事也順口提了一句,登記員笑著應道:“您放心,這件物證我們也會盡快檢驗的。”

童華和肖進對視一眼,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走出物證檢驗中心,李躍然拍拍他們的肩頭,低聲問:“怎麽心情不好?”

肖進:“唉,心裏難受。李博士是不知道,我們市這個物證檢驗中心是去年才蓋好的,設備更新了一大批不說,還引入了不少國際上先進的檢驗技術和檢驗人才,吃香著呢!但也因為這樣,各處送來要求檢驗的東西太多,總少不了加塞、插隊的。和方隊有矛盾的領導不少,其他幾個區的刑警隊也和我們關係不怎麽樣,還存著的競爭的心思,所以啊,在物證檢驗這事上也跟著較勁!方隊又不會說好話緩和關係,這不就……”

餘果有些不解:“這物證檢驗,難道不是按照案件的緊急程度進行檢驗的嗎?哪個案子更急,等級更嚴重,就先檢測啊。”

李躍然趕緊拽了下他的胳膊。

肖進道:“小同誌一看就沒到基層吃過苦,沒受過這種委屈。我們這兒可不是按照這種規矩排的,得看哪個刑警隊隊長的麵子大,人緣好,否則啊,就算是命案提交的物證,那也得排在人家後頭!”

餘果看著李躍然,仍然不解:“那他們剛才怎麽說會優先檢驗水泥塊,這不也是白骨案的物證嗎?”

李躍然無奈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肖進哭笑不得:“小同誌,那是因為你們拿出了第九局的證件啊。你們的證件在全國都好使!”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隻要能盡快得到檢驗結果就行了。”李躍然捏了捏餘果的手指,壓低了嗓音提醒道:“你別再問了,這種情況其實各地都不少見。”

餘果懵懂地皺起眉頭。

晚上十點半,方正敲響了招待所房間的大門。

李躍然披著衣服出來,把他讓了進去,“原來是方隊啊,是金鴻建築公司那邊查有線索了嗎?”

方正臉上帶著笑,又有那麽一點羞赧,“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們。我剛從一個工友家裏出來,和他聊了很久。我把今天的筆錄都帶過來了,想和你們探討一下,不知道……”

“您太客氣了,坐吧,我去給您泡杯茶。”李躍然請他在小沙發上坐下。

餘果穿著睡衣從臥室走出來,懷裏抱著一隻倉鼠布偶,“方隊啊,您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家,吃飯了麽?”

方正還沒來得及回話,肚子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奏鳴曲。

“嗬,嗬嗬,我這人一忙起來什麽都忘了,你們這有泡麵嗎?”

餘果立刻起身走進臥室,拿出來各種各樣的泡麵放在桌子上,“您喜歡什麽口味的,兩包夠不夠?”

方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三包行嗎?就紅燒牛肉的吧,昨天我吃的是老壇酸菜的,都打了一天的酸菜嗝了。”

餘果理解地笑了笑,拿起泡麵去樓下的小廚房,給他泡了一大鍋的麵,端上來時麵條上還擱了兩根香腸。

“您先吃,吃了再談案子也不遲。”李躍然幫他把不鏽鋼小鍋接了過來,放在隔熱墊上,拿出一次性筷子遞給方正。

方正笑道:“你們準備的還挺齊全嘛!”

“那可不,一看咱們的工作狀態都差不多,忙起來吃泡麵最方便省事,所以我們隻要出差,一落腳就先買幾箱泡麵存在房間裏,還有速食包裝的香腸、雞爪、鹵蛋等等,泡一泡就能吃。”李躍然對此是深有體會,偶爾幾次住酒店,那都是非常難得和奢侈的。

方正聽他這麽說,不再客氣,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吃起了麵,十分鍾不到把這鍋泡麵全給幹完了,可見是餓的狠了。

他抹抹嘴,把筆錄本放在了茶幾上,“好了,現在可以說案子了。金鴻建築公司從建立之初就把所有承接的工程整理備案,十年前的工程也有可查資料,爛尾樓綜合體原先叫作誠信大廈,立項初期開發商資金鏈完備,沒有任何問題,金鴻當年動工不久就收到了第一批工程款。但工程進展到收尾階段時,開發商那邊出現了問題,以各種理由拖延最後一批工程款,直至開發商聯係不上了,金鴻急得報了警,之後才知道這人帶著老婆孩子跑了,偌大一個公司沒人管了,他們要錢根本就要不到。於是,誠信大廈的項目就這麽擱置下來,金鴻請求政府找人接手,但項目公示發出去三次,沒人肯要,他們隻好放棄,任由它成了爛尾樓。當年負責這個工程的建築隊早就解散了,但幸好人員名單還在,我拿了過來,其中一個工友提供了重要信息。”

“是的,他是本地人,而且就住在東城區,所以我才能這麽快找到。他叫董大海,今年四十五歲了,現在已經改行做外賣員。他還記得誠信大廈,說那會兒停工撤離的時候,建築隊裏還發生過幾次爭執,因為開發商跑了,工程款到不了位,金鴻隻付給他們基本工資,加班工資抹掉了,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我問他和當年的工友是不是還有聯係,他說基本上都沒了。但巧的是,他居然記得有個年輕人額頭上長著一個小鼓包,聽說是先天就有的!”

李躍然和餘果都麵露興奮,“可能就是死者!”

方正:“按照他的描述,是死者的可能性很大!但倒黴的是,董大海雖然記得有這麽個人,卻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兒,籍貫是什麽地方。我又問他,那人是不是愛吃果醬,他也說不清楚。”

“沒關係,好歹查到一點眉目了,算是個好消息。”餘果樂觀地說。

餘連提醒他:“小果果,董大海有同事的照片嗎?”

餘果忙問:“方隊,那個董先生有過去建築隊的照片嗎?”

“這個我也問了,他說要在家裏找找看,未必能找到。”

“除了他之外,您是不是還走訪了其他的工友?”李躍然問。

方正:“當然,董大海那兒是我今天最後去的一處,在此之前,我去了金鴻公司總經理、項目總監的家,問他們知不知道誠信大廈的後續事宜是誰處理的。這爛尾樓再怎麽不管,相關設備總要派人拖走,危險地段也要留下警示牌吧。電梯井這麽危險,就不怕有流浪漢在裏頭住著出現問題嗎?誰知道他們不屑地告訴我,既然開發商都不管了,他們也沒必要管了?設備確實都運了,但具體是不是全都撤走了也沒人核實過,至於警示牌就更沒有,壓根就沒有人想到這樣的事。”

餘果輕輕蹙眉,“都說做事該有始有終,金鴻公司不地道啊。”

“是啊,我也是這麽說他們的,他們不以為然,直到我把兩個人命案透露了一點,他們才緊張起來,並開始百般推卸責任,說什麽都不知道。”方正歎了好幾口氣,“隨後,我又去找當年那支建築隊的隊長,不湊巧的是,他人不在S市,早幾年就帶著媳婦兒北上打工去了,家裏人說不知道是否能聯係的上,一旦聯係上立刻通知我。”

李躍然沉吟:“那麽方隊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希望董大海能找到照片,或者能聯係上那個北上的建築隊隊長吧。還有尚在檢驗的塑料袋、水泥塊和紐扣,如果能發現有用的新線索,說不定能多增加幾條思路。”

“您一人查案,身邊沒帶人嗎?”餘果忽然問。

方正擺擺手道:“本來丁學跟著我呢,但他剛有了個女兒,才三個月大,傍晚家裏打電話說女兒病了,我就讓他回去了。反正隻是找人,做筆錄,我一個人也能行。要是他女兒病得不輕,少不得明天還要請假。”

“那麽除了丁學、肖進、童華,您隊上還有幾位同誌?”

“還有老單和老文,不過他們年紀都大了,再做幾年就要退休了,如果不是實在騰不出人手,我一般隻讓他們負責技術支持,查查資料,去局裏跑跑腿還是可以的。哎喲,你們怎麽這麽看著我?覺得我人手不夠?其實加上,隊上有六個人,編製已經不錯了,過幾個月還有實習生下來,多少也能幫點忙。”方正說完起身,突然搖晃了兩下,被李躍然眼疾手快扶助了胳膊。

“你這是累狠了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用了,我……”

李躍然不容他拒絕,強硬的送他上了警車,開車把他送回了家。走近他家一看,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絲光亮都沒有。

他忍不住問:“您老婆孩子都睡了嗎?怎麽一盞燈也不給您留?”

方正連忙解釋:“我,我還沒結婚呢,是個老光棍!”

李躍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哈哈哈,這也不奇怪啊,你們第九局的上官遊不也單身嗎?幹我們這一行的,娶妻生子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得虧欠他們多少啊。回去吧,我這就洗洗睡了,明早九點局裏見!”

“好,方隊也早點休息。”

第二天,李躍然、餘果和葉麟七點準時起床,洗漱完畢穿戴好衣物出門過早,各自吃了碗餛飩麵,並去超市買一些麵包、豆幹、餅幹之類的零食帶去了警局。

葉麟昨晚睡得最早,現在活力四射,一個人拎著食品袋,還能小跑上幾十級台階不喘氣,餘果跟在後麵追了一路。

“麒麟姐這體力真是好啊。”

“你得把腳趾上那個接駁器給拆了,換在其他地方,也能跑這麽快!那玩意實在太影響你的腿部神經了!”餘連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勸他,“換在手指上怎麽樣?”

“哥,你別擔心了,我現在隻是沒適應,過幾個月就好了。接駁器之所以裝在腳趾上,是因為我的腳趾缺損了一截,正好有利用的空間。要裝在手指上,難道要我特意把手指給切一塊下來嗎?”餘果無奈道。

“那不能外置嗎?唉,真煩,你現在身體這麽弱,都不像你了!總得想點辦法,難道每次都讓李躍然背你?再這樣下去,我的兄長地位遲早會受到威脅!哦不——是已經受到了威脅!”餘連看到李躍然又在餘果麵前蹲下來,這語調酸的發苦。

餘果想了想,把李躍然拉起來,“別這麽縱容我,躍然哥,這前麵一段雖說是坡陡,但好歹不是台階了,就讓我自己走吧。”

李躍然沉默了片刻,沒有堅持,“好吧,那你小心點,如果腳痛馬上跟我說,千萬別逞強。”

“放心吧,我不會的。”

這時,一輛豪華的黑色轎車從她身邊飛馳而過,帶起的灰塵唰一下糊了她一臉,讓她忍不住跳腳。

“靠,這什麽人啊,凱迪拉克!來警局做什麽,豪門謀殺案?”葉麟腦補能力一流,立刻興奮的兩眼放光,三步並作兩步,跑進了警局。

“哎哎哎,同誌,剛才是不是有一位富家小姐進來了,報案的嗎?”

小女警看了下周圍,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是呀,穀氏集團的千金呢!剛從我這邊進去,聽說是穀家大小姐,我們領導二話不說把她領到二樓去了!我看她臉色黑的可以,隻怕是家裏有人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

葉麟昨天過來時就和這位小女警建立了良好的友誼,興致勃勃地把她扯到一邊問:“穀氏集團,在你們S市很有名嗎?

“當然了,我們這兒最大的房地產公司就是穀氏了,財大氣粗,跺跺腳全市房市就要抖一抖的,你說有多厲害?穀霜霜,穀董唯一的女兒,手上也有穀氏的股份,有話語權的。不過聽說她和穀家的老二也就是她叔叔關係不好,經常吵架,據說因為穀董的身體不好了,要爭奪遺產和股權呢!”

小女警振振有詞,仿佛親眼見過似的。

葉麟對這種豪門八卦十分感興趣,又多問了幾句,了解到穀氏集團內部爭鬥激烈,更加確定穀霜霜是來報警的,指不定家裏發生了謀殺案或者恐嚇事件。

一會兒,方隊長黑著臉走過來,被葉麟伸手攔住,“方隊,怎麽了這是,一大早上誰惹您生氣了?”

方正扯開一邊嘴角,神色煩躁道:“正忙著查白骨案呢,局裏卻非要我抽調人手去保護什麽富家千金,嗬!”

“哪個富家小姐呀……不會是穀霜霜吧?”她好奇地問。

“嗬嗬,消息這麽快就傳出來了。你說,我們隊裏全都是男的,怎麽保護她?她還嚷嚷著說必須要刑警,其他的警察她信不過,這不是添亂嗎?”方正最不耐煩和有錢人打交道,尤其是這種富家女,更麻煩!

葉麟眼珠子一轉,“要不,讓我會會她?我對付這種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我幫你們去試探一下,看她是不是真有必要申請保護,怎麽樣?”

方正想了想說:“也好,那你跟我來吧。”

葉麟跟著他走進一間會客室,裏麵冷冷清清的,隻有一位麵色凝重的年輕女人端坐在沙發上,她麵前的茶杯,動都沒動過。

“你好穀小姐,這位是葉警官,她也是女刑警,想和你聊一聊具體的情況你看可以嗎?”方正態度拘謹又冷硬的介紹道。

穀霜霜回頭瞥了葉麟一眼,略有些驚訝,“你們這兒的女刑警素質不錯啊,長這麽好看?好吧,先讓她和我聊聊。如果她足夠專業,保護我倒是方便很多。”

穀霜霜神色冷漠而陰鬱,咬著牙說:“恐嚇和威脅倒是沒有,但自從我爸生病住進了重症監護病房,我這顆心就一直七上八下不得安寧,每晚不能安眠不說,還經常做噩夢,夢見……夢見我二叔舉起刀……要殺了我!”

葉麟耐著性子開導:“隻是做噩夢,不是現實,你這種情況應該去看心理醫生吧?”

穀霜霜目光一冷,輕叱道:“你知道什麽!我那二叔可是個厲害角色,笑麵虎,偽君子,長得人模狗樣的,心卻比魔鬼還黑!他差一點就害死了我爸,現在又要來害我!”

“你……這麽說有什麽證據嗎?”葉麟問。

“證據?如果有證據我還要你們保護我做什麽,直接告他坐牢不就行了嗎?他那個人,行事向來縝密,萬事小心,從來不留下任何破綻和把柄,我爸私底下查了他這麽多年,還是沒找到半點證據,我又怎麽玩得過他?”穀霜霜麵色陰沉,語氣憎惡。

葉麟這下更無奈了,“恕我直言,如果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加害了你們,會不會是你和令尊太敏感了……誤會了他的為人,把他想的太壞了?”

“不可能!是他,就是他差點害死了我爸!盡管我還找不到證據,可我相信爸的判斷是不會有錯的!你這個人真是的,現在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嗎?你到底願不願意保護我?”穀霜霜不悅地瞪起眼睛。

葉麟遲疑道:“穀小姐,您如果真是受到了生命威脅,警方當然有義務給您提供保護。但您拿不出證據,隻是單方麵的懷疑,我覺得……您大概是精神壓力太大,有被害妄想症的傾向,建議您先看看心理醫生,不要浪費我們的警力,您覺得呢?”

“什麽,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說我無理取鬧,胡編亂造咯?方隊長,方隊長!”穀霜霜氣得站了起來,衝出門外就尖叫起來:“我不要這個女刑警,給我換一個人,立刻,馬上!”

“你冷靜一下穀小姐,我這邊……目前人手真的不夠啊。”方正掃了葉麟一眼——怎麽回事,你把她給激怒了?

葉麟聳聳肩,“穀小姐,方隊說的對,我們現在真的人手不夠啊。您這麽有錢,應該可以請的起私人保鏢的,又何必非要麻煩我們呢,是吧。”

穀霜霜怒不可遏:“你們是人工公仆,難道不應該為我的生命安全負責嗎?”

“所以你二叔到底是怎麽威脅你生命安全了?他是想綁架你,暗殺你,對你有言語上的威脅嗎?”

“他在我房間裏安裝了監視器!”穀霜霜漲紅著臉,大喊出聲。

穀霜霜把心一橫,豁出去了:“當然!我親眼在他手機上看到了我臥室的監控畫麵!他……和我年齡相仿,都是三十出頭,我單身多年沒有嫁人,他剛離婚不久,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對我……對我……產生了那種變態的念頭!”

葉麟拍案而起:“竟然有這種事!你可是他的親侄女!”

方正狐疑地眯起了眼睛,葉麟不是本地人對於穀家的事知之甚少,但他對於穀燕飛和穀劍飛兄弟還算有所了解,尤其穀劍飛,出了名的麵慈心善,不但每年都會給偏遠窮困山區捐款,為人還十分低調,和任何人相處都彬彬有禮、進退有度,在穀氏集團裏擔當副總裁多年一直任勞任怨,工作勤懇、踏實,對員工也非常體恤,結交了不少善緣。可以說,在S市,隻要一提及穀氏,人們都對他交口稱讚。

相較之下,脾氣古怪、作風冷硬的穀燕飛這幾年的風評每況愈下,不但和合作多年的經理人離心,氣走了他,還因為頒布了多條非人性化的公司條款引起了屬下的不滿,穀氏的眾多員工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因此,聽到穀霜霜說穀劍飛對她存在有悖倫常的情感,他心中並不十分相信。

他把義憤填膺的葉麟拉到一邊,輕聲提醒:“小葉啊,我看這件事非常蹊蹺,一時半會解決不了,要不你還是……”

葉麟大手一揮,“反正也要等檢驗結果,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先保護穀女士八小時,至少把她家給徹查一下,看是不是還有監控器!”

穀霜霜眉宇之間染上了一層喜色,卻刻意把嘴角往下壓了壓,“說的沒錯啊,萬一我家裏還有監控器沒被找出來,這晚上睡覺都不得安寧!方隊長,您說呢?”

“這……”方正為難地皺起眉頭,“小葉,就算你真打算去,也得跟上官遊打個報告吧。”

葉麟擺擺手道:“不用那麽麻煩,這點小事我自己看著辦就行了!”

方正無奈,隻好同意下來,給穀霜霜辦理了相應手續。

葉麟和李躍然、餘果交代了情況之後,便跟隨穀霜霜離開,囑咐他們如果有了新線索立刻通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