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基因實驗殺人案2

餘果第二次撥打宿舍的座機號碼,這次接電話的換成了李躍然。

他還沒開口,就聽到李躍然不客氣地問道:“快遞員是吧,你發錯取件碼了吧。包裹明明是章鳴的,怎麽他的取件碼發到我這裏來了?”

餘果立刻會意,忙憋著聲音道:“對不起,我這就去拿出來,您的快遞稍後就會送到!”

“好的,這次不要再搞錯了啊。”說完,李躍然迅速掛斷。

餘果不知道對方是叫張明還是章鳴,但這都無關緊要,隻要發音正確,他總能找到這個人。他躲在殯儀館的家屬區,耐心等候,一個多小時後聽到工作人員喊道:“林貝爾的家屬呢?把骨灰盒拿過來吧!”

一位身材高大、衣著講究的中年男子走了過去,遞上了骨灰盒。

餘果立即走過去,拍了他一把,“章鳴是吧,借一步說話。”

章鳴早接到了郵件的指示,知道有人會來找他,不動聲色地和他走到僻靜處,和他對暗語:“上山打老虎!”

餘果:“……下山抓野豬?”

章鳴一笑:“看來是你沒錯,有什麽吩咐?”

餘果問:“警方有沒有把林貝爾的遺物也一起交給你?”

章鳴從公文包裏拿出一根用報紙包裹的長條狀物體,遞給他,“警官說,林貝爾死時,手裏抓著這樣東西,他們不知道這有什麽用處,但既然是她的遺物,就讓我一並帶走了。”

餘果疑惑的掂了掂,“是什麽?”

“一根好像由軟膠做成的棍子。”章鳴聳聳肩,“東西交給你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吧?”

餘果:“是的,你做得很好。”

他不再停留,拿著東西快速離開。

餘果來到沒有人的空曠處,打開報紙,看到了一根材質柔韌的圓棍。這根圓棍略有分量,通體漆黑圓滑,沒有毛刺,材質類似於矽膠,但比矽膠要硬。

“這是幹什麽用的……”餘果嘟噥著,把圓棍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既沒有發現任何文字,也沒有發現任何圖案。

這可奇怪了,隻是一根普通的棍子嗎?餘果覺得不可能,林貝爾自殺時特意手握此物,一定有特殊的作用!他甚至認為,這和柯蒂斯留給自己的墓誌銘一樣,是一條重要的線索。莫非有機關,能打開?餘果一邊用心琢磨,一邊把圓棍塞進衣服裏,用外套遮掩住,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悄然離去。

晚上,他找到一家新的旅社,同樣是簡陋的居住環境,但優點在於不需要身份證登記。把圓棍和牛皮皮帶都拿出來,放在一起,餘果的眼睛唰地一亮!

“原來是這麽回事,居然是斯巴達密碼!”餘果拍了下額頭,麵露驚喜。

斯巴達密碼是最古老的軍事密碼之一,源自古希臘。大約公元前700年,古希臘軍隊為了傳遞軍事指令,設計了一種密碼,需要配合名為Scytale的圓棍才能進行通信。它的使用方法很簡單,先把帶狀的羊皮紙以螺旋狀纏繞在圓木棍上,在上麵寫下需要傳遞的命令;解下羊皮紙後,羊皮紙上隻有一行雜亂無章的字符。要想知道命令是什麽,需要再次以同樣的方式把羊皮紙纏繞到同樣粗細Scytale圓棍上,才能得到正確的內容。其加密原理屬於密碼學中的“換位法”(Transition),僅僅通過改變文本中字母的閱讀順序就可達到加密的目的。由於是古希臘城邦中的斯巴達人(Sparta)發明了這種方法,所以它又被稱作“斯巴達棒”。

餘果不再遲疑,拿起牛皮皮帶,從圓棍的一端開始旋轉纏繞,直到全部纏繞完畢。然而他似乎纏錯了方向,得到的一行文字依然不知所謂。

他並不慌張,鬆開牛皮皮帶,換了個方向,重新纏繞上圓棍,這次他成功的得到了柯蒂斯留給自己的密文。

“梓同縣方家村水磨坊石磨?”餘果默默念出這行字,將其牢牢記在心裏之後,便拿出打火機,將它點燃,扔進了廁所裏的蹲便器,親眼看著它燒成灰燼後,方才按下衝水按鈕。

他打開手機上的瀏覽器,搜索梓同縣的位置,發現在G省L市,距離P市有很遠的距離,但距離他父母的老家卻不遠。怎麽辦,他要怎麽去?

餘果沉思片刻,決定先回老家。再從那附近乘坐客車前往梓同縣。因為身上的現金有限,他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把上次買的黃牛票拿出來,厚著臉皮詢問司機否還能用。這位長途客車的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小嫂子,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挺好說話,把他的票拿過來看了一眼,笑道:“是不是有事耽誤了回家?沒事兒,你上來吧,再給我十塊錢手續費就行了。”

餘果感激不盡,不用重新買票,真是謝天謝地。

他低調的在車最後找了個位置坐下,等車啟動後,就合攏衣服開始睡覺。長途客車時而顛簸,時而平穩,但都沒影響他的姿勢。

大約兩個多小時後,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

一個大腹便便的大哥正拿著手機在打電話,嗓門頗大,擾得前排和後排的乘客都皺起眉頭。

大哥好不容易結束通話,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我這人天生嗓門就大,把你們吵醒了吧?我媳婦兒生孩子,我心裏著急啊,就忍不住多囑咐了幾句……嗬嗬嗬,抱歉抱歉。”

餘果搖頭道:“沒關係。”

其他人也紛紛說或沒事,畢竟生孩子是大事,激動一點可以理解。

不大一會兒,車子開進了一家加油站,司機招呼大家下車去上廁所。幾乎所有乘客都下了車,餘果和這位大哥前後腳,在廁所解決生理問題時還閑聊了幾句。

“喲,小兄弟祖籍是辛平縣的?這可真是他鄉遇故知,緣分啊!但聽你口音不像,是在外麵長大的吧。我看你年紀小,喊我一聲樊大哥,待會到了F市我讓家裏人把你捎回去,怎麽樣?”這位大哥熱心得很,自告奮勇的要帶他一起走。

餘果的老家就在辛平縣隔壁的含章縣,他故意吐露說是辛平縣,不是故意欺騙,而是為了以防萬一。

他微笑道:“那敢情好,樊大哥肯定能得個大胖小子!”

樊軍摸著腦袋大笑:“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啦!我媽一直想要個大孫子,要能是兒子當然好,但要是個丫頭也不錯,女兒是爸媽的小棉襖,也挺好!”

餘果讚同地點頭。

很快,司機吆喝大家上車,客車繼續往前行駛。樊軍擔心媳婦,不停地沒話找話,倒是方便了餘果,了解到許多有關辛平縣的新鮮事,順帶著連隔壁含章縣的情況也知道了不少。辛平縣近年來被評為脫貧致富的典型,家家戶戶都蓋上了小洋樓,通上了互聯網,還建立了遠近聞名的土特產集散中心,當地人的日子是越過越滋潤了。

餘果漫不經心地說:“我好幾年沒回去過了,記得多年前隔壁的含章縣不怎麽太平,家裏人還提醒過出門要小心,樊大哥聽說過嗎?

樊軍遲疑片刻,長長的“噢——”了一聲,“你說的是幾年前含章縣那個搶劫殺人的案子吧?!”

他這句話落地,前後排的乘客都豎起耳朵湊了過來。

“什麽殺人案?快說說,怎麽回事啊?”

“哎喲,你們家鄉還出過殺人案啊,仇殺還是怎麽的?”

“含章縣?我好像以前也聽說過呢。”

餘果無奈的苦笑,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這麽八卦。

樊軍看到自己吸引了這麽多人的注意,臉上頗有幾分得意,“那件事說來話長,含章縣和我們辛平縣靠得很近,走路隻要半個多小時。大概是十多年以前吧,有一天早上,出門拉貨的伯伯回到家就嚷嚷開了,說含章縣有一對夫妻被殺了!當時那動靜鬧得可大了,縣裏的警車來了四五輛,除了做現場勘查的警察還有法醫,大夥兒都覺得這案子肯定非同一般!死掉的這對夫妻是含章縣有名的好人,在縣中學當老師,脾氣溫和又不愛惹是生非,哪裏會有仇家呢?所以啊,警察就認為,這案子可能是流竄作案的外地人幹的,本來隻想搶奪一點財物,但沒想到驚動了這對夫妻,一不做二不休,就捅了他們幾刀,唉——送他們見閻王去了!”

乘客們聽聞之後,紛紛發表感想:

“太可怕了,這搶東西就搶東西唄,殺什麽人呀?”

“所以啊,甭管是什麽樣的房子,都要安裝防盜網和防盜門啊!”

“後來那凶手被抓到了嗎?”

樊軍歎息道:“沒有!案發到現在,凶手還在逍遙法外,你們說多可怕!萬一這人就在含章縣躲著呢……一想到殺人凶手就潛伏在我們周圍,我這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這番話未免沒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卻引起了共鳴。

“是啊是啊,要我說這都怪警察太無能了,這麽多年了,都沒抓到凶手!”

“這凶手一日不歸案,那對夫妻的親友一日不得安寧呀!”

“難怪前些年含章縣人心惶惶的,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

餘果麵無表情地聽著,心裏早已恨意翻滾——當年爸媽出事時的記憶早就成了一片空白,他隻知道哥哥保證過,一定要找到殺死爸媽的凶手,將他們繩之以法。但在哥哥死後,這件事就再也沒有被人提起。

眼下,對這起陳年舊案,他掌握的線索幾乎為零,要查清楚,簡直難於登天,但他不會退縮,這些八卦群眾的議論雖然可信度低,但未必全是無中生有。餘果決定找到柯蒂斯留下的資料後就立刻回含章縣,勘察案發現場,再計劃下一步該怎麽走。

在閑聊和八卦之中,枯燥的旅途變得輕鬆起來,傍晚時分,窗外**雨霏霏,這輛長途客車的目的地也到了。

樊軍帶著餘果坐上自家親戚的小轎車,安安穩穩地把他送到了辛平縣。餘果借口說要在商場買點東西,先下了車。他在大街上逛了兩圈,買了些幹脆麵和麵包、蛋糕和酸奶隨身攜帶,租了一輛小麵包車,朝梓同縣駛去。

路上,帶著一口鄉音的司機和他搭訕,餘果回答說自己家住辛平,但家裏人都出門走親戚了,所以也改道往那邊趕。梓同縣是旅遊大縣,環境幽靜,開發了一座植被茂密的山林,還建造了不少人文景觀,這些年發展得也相當不錯。

餘果便問他:“那大哥你知道梓同縣方家村有個水磨坊嗎?我小時候經常去那裏玩,也不知道現在那水磨坊還在不在?”

司機道:“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隻到梓同縣去過三次。你到了方家村,尋個老婆子打聽一下唄!”

餘果點頭:“說的也是。”

晚上八點,他站在了方家村的村口。村口有條河,河上有一座鋼索吊橋,連接著村子和外麵的國道。

餘果調整了一下呼吸,走過吊橋,正好看到村口有一家小賣部,走過去問:“婆婆,我來你們村找人的,你曉得方大狗住在哪裏哇?”他胡編亂造了一個人的名字。

看店的老婆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靈光,答非所問道:“啥?你找方大頭麽,他帶媳婦和娃娃剛從嶽母家回來!”

餘果無奈地又問:“好的!我有貨要運去水磨坊附近,水磨坊在哪兒,您能給我指個路嗎?”

老婆婆這回聽清了,抬手往村東頭指,“那邊,繞過村長家就是了!”

餘果禮貌的道謝,打開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徑直往裏走。

走了不過二十分鍾,他看到了一座籠罩在月光裏兩層樓高的水磨坊。它矗立在一渠清水的上遊,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整體為木質建築,是過去製作麵粉的作坊。磨坊裏麵,井字形的梁柱纏繞著胳膊粗的繩索,中間懸吊有一個厚重的石磨盤,上盤和下盤磨合在一起,下盤便是由水輪驅動的。石磨旁淩空的兩根木條上架著長方形的木質麵羅,通過木質手臂推拉做水平運動,可以分離出麵粉與麩皮。

餘果走到石磨旁邊,蹲下來細細觀察起來。

石磨非常沉重,規格要大於普通石磨,以一個壯漢的力量也搬動不了,柯蒂斯留下的這個指示,是告訴他有東西藏在這石磨裏麵或是……下麵嗎?

餘果對石磨了解不多,隻知道石磨上盤開有眼用來添加物料,其下遊開有斜槽讓物料通過。而他眼前的這個石磨屬於大型石磨,中心磨膛可能開鑿有多個斜槽,能使物料更快更多地進入與之相連的上盤溝槽,旋轉後輸送到下盤溝槽。如果石磨裏有可能藏著東西,那就隻能是石磨的眼或者斜槽——他將燈光對準石磨,試圖照亮裏麵,卻隻能看到眼內淺層的部分,看不到深處。而且石磨的眼很幹淨,什麽都沒有。

“看樣子……這石磨很久沒被人用過了,否則應該會有殘留的物料才對……”餘果喃喃自語,轉而觀察石磨上盤和下盤之間的縫隙。

餘果卷起袖子,深吸了幾口氣,試圖把石磨的上盤給搬起來,果然——這東西實在太重了,哪怕他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沒能成功。

餘果禁不住在心裏發起牢騷:這該死的法子真是柯蒂斯教授自己想出來的?他一個老外,怎麽會在水磨坊藏東西?

——對啊,他一個外籍科學家,就算藏什麽,最先想到的難道不該是西方密碼嗎?就像他利用墓誌銘留下的暗示,那種風格才符合他的身份和學識。這個農村大石磨,簡直與他格格不入。

餘果冥思苦想,突然意識到,藏東西的可能並非柯蒂斯本人,如此一來,突兀的石磨才可能解釋得通。此人應當是受他所托,藏好了東西,告知了他地址,柯蒂斯再設計出斯巴達斯密碼,擬定了自己的墓誌銘。那麽當時,他很可能已經病重,因為身體情況不允許,才會拜托別人。

而且這個人,對方家村非常熟悉,知道水磨坊早已廢棄,才敢把東西藏在這裏。那麽,他很可能在這裏生活或工作過,甚至就是土生土長的方家村人。

餘果想到這裏,隱隱的興奮起來。

他繼續低頭觀察石磨,決定逆向思考,假設自己就是藏東西的那個人,會從哪裏入手呢?石磨的上下盤都極重,僅憑一人的力量無法搬動,那就不可能藏在石磨中間的縫隙。最方便的就是把東西卷成小圓筒,塞進上盤的眼或斜槽,隻要塞得夠深,不容易被不相幹的人發現,可若真是那樣——他如何掏得出來?

如果考慮到以後取出的問題,藏東西的人就不會這麽做,那還有別的方法嗎?

餘果蹲下來,看到了石磨下方的轉軸。這座水磨坊是以臥式水輪的轉軸直接驅動石磨下盤,使其工作的。它的轉軸又粗又大……轉軸!

餘果神色一凜,立刻把手機翻過來放在地麵,使燈光朝上,照亮石磨底部,雙手握住轉軸,試圖把它拆下來,然而轉軸紋絲不動。

難道也不是轉軸?餘果困惑不已,敲了敲轉軸,又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終於恍然大悟——轉軸是水磨坊的重要構件之一,自然不能拆,但它能轉啊。

餘果在水磨坊的兩層小樓裏找了個遍,發現了一小袋幹癟的豆子,不知道是何人何時留下的。但這沒關係,他隻需要能夠讓水磨正常運轉就行。可關鍵的是,臥式水輪年久失修,早就轉不動了,怎麽辦?

餘果找了個距離臥式水輪最近的位置,借著月光觀察一番,發現這個水輪其實是完好的,但輪的立軸破損了,難怪轉不動。立軸和石磨下的轉軸是連成一體的,自然無法再繼續工作。

這麽說來,要取出東西,還得把這個立軸換掉才成?

餘果深感麻煩,可又想不出別的主意,隻能先離開方家村,在村外找了一家河邊的農家樂暫住。一宿過後,他心裏已有了對策,先前往附近最大的商業街,找到文具店買了一些東西,又在照相館拍了一張登記照,再去刻公章的地方花上五十塊雕刻了一個公章,最後回到農家樂,搗鼓出了一張本市文化局的工作證。

在腹中打好了草稿之後,餘果找到方家村的村長,亮出證件,要在全市範圍內收集各種水磨坊的資料,希望村長給予配合。如果這事兒能成,說不定還能邀請媒體過來采訪。村長一聽非常高興,問他有什麽需要,餘果表示別的都不要,隻要這水磨能轉起來,他拍幾張照片,再寫一篇報告交上去就行。

沒有哪個村長會錯過這種免費宣傳的好事,他知道水磨坊問題在哪,當即讓村民帶著工具、材料去修。餘果便站在水磨邊等著,一群人忙到下午,立軸換好了,水磨真的動了起來!餘果盯著石磨下方,眼見著轉軸飛速轉動,一樣東西從轉軸和下盤的連接處飛了出來。

那人竟是把東西塞到了這種隱秘的地方,若是不啟動水磨,根本掏都掏不出來。但轉軸一動,有了離心力,塞到裏頭的東西,不管是什麽,都能被甩出來。

餘果眼疾手快,把它撿起來放進外套口袋。再以要去同事那兒取單反相機為由,暫時離開了方家村。坐在開往含章縣的中巴車上,餘果強忍著好奇心,沒有把東西拿出來看。直到抵達含章縣,住進了一家小旅社,他才把東西掏了出來。

這東西是用油紙包著的,疊了好幾層,應該是紙製品。打開來一看,發現是兩張白卡紙,其中一張紙上沒有字,隻畫著一副圍棋棋局。而另一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花體英文。

這些花體英文令人眼花繚亂,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閱讀起來竟然毫無困難。

看到開頭,他就知道,這是柯蒂斯專門留給他的信!

翻譯過來就是:“親愛的餘果,我是你的老朋友柯蒂斯。對不起,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和你陳述一些不堪的往事。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還缺失了一部分記憶,別擔心,我都會一一告訴你。需要說明的是,盡管我過去欺騙過你,但我現在寫下的這番話話,的確真實無誤,不存在任何虛言。

首先,我要對你解釋有關餘連AI係統的研發過程。在餘連死後,我和科研團隊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出了他的大腦,存放在一種特殊溶液裏,希望能維持其腦細胞的生機。隨後,我們多次提取他的腦細胞繼續超級腦實驗,試圖將他已經得到進化的腦細胞移植到其他人的大腦裏,但非常遺憾的是,這些腦細胞的消亡速度太快了,這項實驗注定無法成功。而且在此期間,餘連大腦腦部的線粒體快速消亡,已經不能繼續維持他腦細胞的正常運轉。在這些腦細胞紛紛萎縮和退化後,我終於不得不承認,人腦不可能在失去身體後繼續存活。當時的我遭遇到這個巨大打擊之後感到非常悲痛,甚至無法接受餘連的死。因為,餘連是我在超級腦實驗裏,唯一存活下來的成功品,他的腦細胞已經成功進化到第四階段,卻因為一場意外的爆炸而死,我如何能甘心?!

於是,我聯係上範雨桐,和她一拍即合,決定繼續超級腦實驗。因為她和餘連具有血脈親緣,基因鏈相似度很高,所以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餘連!那時我多麽感激,她和我一樣是個瘋子,完全能夠理解我的野心和理想!然而,範雨桐讓我失望了,她雖然注射了和餘連當年一樣的藥物和線粒體刺激劑,但腦細胞毫無進化的征兆!而此時,你從昏迷中蘇醒,因為得知餘連的死訊精神崩潰,甚至為了去給他報仇不惜通過自殘的方法來逼迫我們就範。我和範雨桐不能看著你這樣下去,便為你準備了一場記憶清除手術,目的是讓你忘記餘連為保護你而在恐怖襲擊中死亡的真相。手術非常成功,你忘了餘連的死因,這令我們感到非常欣喜。

經過範雨桐的勸說,我同意為你研究開發一個名為‘餘連’的AI係統,主要目的自然是為了讓你重拾生活的希望。這個係統在AI曆史上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它繼承了你哥哥的一部分記憶,自動生成了你哥哥十六歲時的性格特點,模仿少年時期的餘連塑造出個體形象,給你帶來了極大的心靈撫慰。另外,它能夠和你的神經接駁,不受到排斥,不但可以刺激你大腦內線粒體的分泌,還可以深度挖掘你在邏輯思維、數據分析方麵的巨大潛能。但它並不具有你哥哥原本的意識,所以從科學角度來說,它隻是人工智能,並非是你哥哥生命的延續,這點希望你能諒解。

根據觀測,我們很快發現你的大腦細胞產生了驚人的變化,你是比餘連更加出色的實驗體!因此,我和範雨桐竭力滿足你的一切心理需求,隻為了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在實驗室,繼續Ⅴ級超級腦的實驗。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餘連’這個被我們創造出來的家夥,因為受到你的影響,漸漸生成了自己的意識體係,不肯再接受我們的控製和命令。他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有思想的人工智能,幾乎要脫離我們的掌控。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決定再次對你實施手術,想要深度誘發你體內的D2奴性基因,以便服從我們的指令,但這件事卻被‘餘連’發現了,他攛掇你逃跑,並在臨走前破壞了實驗室的中樞係統,製造了一場大騷亂。而為了保護你,他對你的海馬體動了手腳,導致你那段時間的記憶模糊不清。”

餘果看到這裏,狠狠拽住自己的領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隨後,渾身顫抖,額頭上滾動下一串豆大的汗珠。

他捂住頭,腦袋裏刺痛難忍,陣痛不斷,宛若有人正拿著錐子在敲打腦髓,讓他痛不欲生。

這封信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刺激,就像是一個觸發器,引發了他大腦裏的一係列強烈的反應。

餘果緊咬著嘴唇,死死忍耐著,倒在**不停地翻滾,蜷縮成脆弱的一團,足足煎熬了半個多小時,才感覺疼痛漸漸過去,餘留下四肢麻痹和頭暈的後遺症。

他撐著手坐起來,踉蹌了幾步,把桌子上的信再度拿起來。

“你逃走之後,就開始銷聲匿跡,我和範雨桐發動所有人脈關係都找不到。無奈之下,我們決定轉移實驗室,因為擔心你腦子裏的‘餘連’會報警,為了不讓研究毀於一旦,不得不走。範雨桐轉移資產,在C市建立了一座研究所,我則挑選了P市,建立了個人實驗室。我們表麵上毫無聯係,互不相識,但這些年其實一直保持著聯係,都是為了能夠研究出真正的超級腦!但不管我們更換多少實驗體,用條件多麽好的實驗對象,他們都無法達到你的程度。

隨著實驗的屢次失敗,又隨著年紀的增大,我逐漸地失去了年輕時的野心,但範雨桐卻著了魔,不但擴展了研究所,還打著和國家合作的幌子,用正規的科研項目幫助自己掩蓋非法實驗的真相。她害死了多少人……我簡直無法想象!後來,我查出來嚴重的糖尿病,主動退出實驗,決定徹底放棄。她對我這個將死之人失去了指望,轉而去尋求其他合作者,我不知道她是否成功了,但如果任由她這麽下去,遲早會造成更多的悲劇。所以,我決定在死前,把這些秘密都寫下來,並把結束這一切的重擔交給你!”

餘果扶住桌麵,才穩住了自己晃動的身體。

柯蒂斯的信到這裏還沒有完,他在最後一段寫道:“餘連死於一場M國恐怖組織製造的大爆炸,這的確是場意外。但此前你被範雨桐蠱惑,對她非常信賴,更相信她的研究是要造福於人類的,簡直就像是她的忠實信徒。餘連為了阻止她在你身上實驗,不得已接受我們的要挾,參與超級腦Ⅰ-Ⅳ級的實驗。同時,因為他沒能把你從範雨桐身邊帶走,心裏對你充滿愧疚。你大概不清楚,範雨桐實際上是你和餘連的親姐姐,她幼年時被人拐走後被一對老夫妻收養,成年後才查明身世,找到了親生父母。你爸媽的死亡,也和她有脫不掉的幹係。口說無憑,有關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和D2奴性基因實驗的機密資料,可以在那副圍棋棋局裏找到答案。再有,範雨桐的研究所並非鋼筋鐵骨,她身邊有人會幫你。最後的最後,祝願你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餘果心裏的震驚無以複加,遭受的暴擊簡直一個接著一個。

範雨桐竟會是她的姐姐?看她現在的年紀應該有……四十多了吧,怎麽可能會是她姐姐?而且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啊!但一想到爸媽的年齡,餘果心裏咯噔了好幾下。聽哥哥說,媽媽懷上自己時已經是四十歲的高齡,醫生告誡她最好打掉這一胎,但媽媽不肯,堅持要生下來。推算一下,哥哥比自己大十三歲,應該是媽媽二十七八歲時懷上的,那範雨桐……

他忽然想起她臉上的那顆痣,手指驀地發顫。他記得媽媽的下巴上也有一顆痣,但因為位置靠下,平時不容易被注意到,那顆痣的形狀和顏色,和範雨桐的非常相似。

餘果按了按太陽穴,自己的記憶果然在恢複,一些不怎麽清晰的片段現在都逐漸清晰起來。隻要他堅持下去,一定可以查明所有的真相!

他堅定信心,攤開圍棋棋局,開始認真琢磨。柯蒂斯會下圍棋嗎?貌似不會,他沒有印象。而且他也不太懂圍棋,這棋局乍一看十分複雜,黑棋和白棋旗鼓相當,整個棋盤都快被填滿,還沒分出一個勝負。

餘果撓撓鼻子,鬱悶地想——棋局裏到底暗藏著什麽密語?

想了半天,他也沒能想出一個所以然,隻好先把它和柯蒂斯的信收起來疊好,貼身夾在了腰帶上,用衣服遮住,打算明天去買個帶內襯口袋的衣服,穿在裏麵,專門用來保存這些重要的東西。

餘果滿懷希望的睡下,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在天微微亮時就走出旅社,踏上了含章縣縣城的主幹道。

寬敞的雙向六車道讓餘果感到陌生,主幹道上車輛不多,但兩側矗立著不少商鋪和大型商場,不難想像人多的時候應該還挺熱鬧的。他找了家早餐店吃了一碗最便宜的麵,看到有服裝店開門了,便起身走進去。

半個小時後餘果走出來,外套裏多了一件連帽衛衣。這件內衣有內襯口袋,口袋還不小,是以他一眼就看中了,還了價,用八十塊的價錢買了下來。

餘果小心謹慎地往前走,記憶裏有關老家的畫麵也越來越明朗。他們家就住在縣高中的旁邊,父母都是這所高中的老師,媽媽教語文,爸爸教曆史,工作兢兢業業,為人踏實勤懇,在學生和家長眼中都是極好的人。

隻可惜,好人命短福薄,沒享到一天的子孫福,就那麽去了。

遠遠的,餘果就看到了那扇紅色對開木門。門上還殘留著不知道哪年過年貼上的門神,兩側的對聯都掉得差不多了,一看就是許久沒有住人。多年前警察貼上的封條依稀可見,但也隻剩了一半,上麵的字跡因為風吹雨打,早已看不清了。

餘果按捺住鼻腔裏的酸澀,抬起手,試著往內推了推。門自然是推不開的,但可笑的是他沒有家裏的鑰匙,想了想,幹脆直接用腳踹。

“哐當”一聲,門就這麽開了。

低頭一看,餘果發現門鎖早已生鏽,卻沒鏽死,難怪如此的脆弱。

他抬起腳要往裏走,背後突然響起一道嗬斥:“你在幹什麽?”

“這屋子早就空了,裏麵什麽也沒有!你是什麽人,難道是想偷東西?”

餘果沒想到,自己剛才的舉動都被一個忽然出現在背後的人看見了。

他轉過頭,解釋道:“對不起您誤會了,我是這家的兒子……我……”

“什麽,兒子?你是餘連!”這位正義凜然的路人是個頭發斑白的老頭,背著手走過來,眯起眼睛,帶著濃濃的疑惑,將他打量了一番。

餘果剛要張嘴,又被他吼了一頓:“你撒謊,餘連那小子我看著他長大的,該有三十歲了!你這小子,乳臭未幹的,連二十都不到吧!”

餘果心裏一驚,“您認識我哥?”

老頭瞠目,眉頭緊蹙起來:“你哥?你……你莫不是……小果?”

餘果立即點頭,“對,我是餘果。”

老頭臉上浮現出“真是見鬼”的表情,舉起手,指著他直哆嗦:“不,不……這不可能,小果早就死了,你肯定是冒充的!餘家人已經很慘了,你冒充他們小兒子,是什麽居心?”

餘果一臉懵然,“大爺,我就是餘果,如假包換,你為什麽說我死了呢?”

老頭驚疑不定地又走近了幾步,“你把口罩摘下來,我看仔細些!”

餘果把口罩和帽子都給取了下來。

“看著眼睛和鼻子,的確和餘老師長得有幾分像啊……你,你真是餘果?你哥哥是餘連,爸爸是餘大同?”

“是的。”

老頭倒抽了一口寒氣,“老天啊,你竟然沒死!那十年前你爸媽死後,那個幫他們辦喪事的女人怎麽說你沒了呢!”

“女人?什麽樣的女人,她是不是臉上有一顆痣?”餘果神色凜冽,把範雨桐的容貌描述了一遍。

就見老頭點了點頭,說:“對,就是她!她好像叫雨桐還是餘彤吧,你爸媽對她非常信任,出事前一直來往親密,她還在你家住過一段時間,和你也處得不錯。後來,你爸媽出了事,人沒了,喪事是她主動承擔起來的,左鄰右舍還誇她有情有義。七七過後,她還回來過一趟,上墳完了我問你到哪兒去了,她說你生了重病,正在省裏的大醫院接受治療,還說就算傾家**產也要把你治好。誰知幾個月過去,傳來你病逝的消息,我們幾個老家夥都很惋惜難過。你哥那一年據說是在執行什麽秘密任務,根本回不來,有那女人照顧你,我們還算放心,可說沒就沒了,誰能接受的了?!幸好,幸好,老天爺有眼,留下你一條命啊。”

餘果被這一席話攪得頭皮發麻,“我哥……當時在執行任務?這是誰告訴你們的?”

老頭擰著眉頭回想:“也是那個女人啊,她對你家的事情熟悉得很,要不是她比你哥大了好幾歲,我們還以為她會是你未來嫂子呢。”

餘果牙齒咬得咯咯響,“那……我爸媽出事那晚,她人在哪裏?”

老頭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應該是不在的,有人看到她第二天早上才趕過來。”

餘果抹了把眼淚,問:“您是我爸的朋友吧,我們老餘家沒其他親戚了嗎?怎麽喪事會讓她來辦呢,對不住,我……因為一點意外,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老頭恍然大悟:“難怪你不認得我了,我和你爸是同事,退休前是化學老師,姓韓,你小時候一直喊我韓伯伯的。你們老餘家是外來人口,除了你爸媽,在這邊沒有別的親戚,我們雖然平時和你爸媽有來往,但具體你們家是不是還有親戚,在哪裏,實在不清楚。警察是調查過的,估計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就允許那女人幫他們辦了喪事,我們也搭了把手。火葬前,你爸媽的遺容還都是她親自整理的,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跟死了自己親爹親媽似的,也算有情有義了。”

餘果心裏冷笑,可不是嗎——那就是她親爹親媽!

隻是範雨桐做了這些事,卻一直隱瞞自己是餘家長女的事,說這裏頭沒有蹊蹺,誰信?

“韓伯伯,我這次回來,一來是想拜祭爸媽,二來是想整理一下他們的遺物。對了,您知道他們出事那晚,報警的人是誰嗎?”

韓老頭歎了口氣,說:“報警的是王老師和徐老師,都住在你們隔壁。你那晚不在家,在教書法的丁老師家裏練字,因為突然變天下起了大雨,丁老師就把你留了下來。也是算你福大命大,逃過一劫。”

餘果麵色凝重:“這些事,我都記不得了。他們現在住在哪裏……我想去拜訪一下。”

“你這孩子,是想問問當年的事吧。其實要我說,何必呢,都過去這麽些年了……”韓老頭一臉的不讚成,“而且王老師出意外死了,徐老師早幾年也搬走了,杳無音訊,我現在都不曉得他是死是活。”

“他離開了含章縣?”

“是啊,好像是一夜之間搬走的,之前誰也沒告訴,挺奇怪的。”

“那除了徐老師,還有別人嗎?”餘果問。

韓老頭使勁地回憶,“好像沒有了。”

餘果:“沒關係,謝謝您告訴我這麽多陳年舊事。”

韓老頭擺擺手,“你也是個苦命的,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過日子,你慢慢清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去那棟房子喊我。”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棟新建的三層樓新房。

餘果送了他幾步,“好,您老慢走!”

待韓老頭離開,餘果快步走回屋內,關上房門。他找到電燈開關,打開一樓所有的燈,發現空氣裏散發著濃濃的黴味,趕緊戴上口罩。空置多年的屋內積滿了灰塵,堂屋裏雜物很多,地上還有不少帶著泥沙的腳印。

餘果不由得蹙眉——現場被破壞得太嚴重了。

因為案發當晚正在下雨,進門的竊賊、發現屍體的兩位老師以及隨後趕來的警察,都留下了帶有泥沙的足印。更不用想,還有衣服上的水漬,這些無一不會破壞現場。

他走到樓梯拐彎處打開窗戶,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慢慢冷靜下來。

這樣的現場,別說在如今,就算在當時也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但他還是決定先清理掉無用的雜物,再仔細勘察幾遍。在此之前,餘果把屋子裏所有的窗戶打開,通風透氣,並走進二樓的洗手間,拿起了拖把和水桶。

可惜,木質拖把已經腐朽不堪,水桶拎起來就垮了。無奈之下,他出門去買新的,返回來後,一邊清洗一樓的地麵,一邊留意有沒有細微的血跡。如果殺人凶手真是竊賊,爭鬥中必然會留下飛濺出的血跡,他逃走時,凶器上也會有血跡滴落才對。然而他從一樓清洗到二樓走廊,也沒發現一個這樣的血跡。

“難道凶手是從二樓窗戶逃走的?”餘果緊接著把臥室和二樓其他的窗戶都檢查了一遍,用半幹的抹布擦拭後再進行觀察,仍然一無所獲。

餘果思索,如果凶手殺了人之後,把凶器裝進塑料袋或包包裏帶走,便不會在臥室外留下滴落的血跡。另外,他也可以用衣服或紙巾擦拭掉凶器的血跡,以免滴落。可臨時起了殺意的竊賊會有這樣冷靜從容的心理素質嗎?而且臥室裏的血跡都集中在兩具屍體旁邊,其他地方沒有任何血跡,為什麽?難道爸媽就任由他人殺害,沒有進行任何反抗?

——這不合常理!

餘果心裏的疑慮越來越重,他很想看一看此案當年的卷宗和驗屍報告。

可怎麽才能夠看到呢?

他按捺住心底的焦慮,在天色擦黑時離開,用新買的鏈子鎖上門,回到了小旅社。

餘果迫切地希望李躍然或麒麟姐能出現在他麵前——他實在太需要一個幫手了。

此時此刻,第九局警員宿舍。

“怎麽還沒解開啊?那個範雨桐設計的密碼就這麽厲害?”葉麟氣鼓鼓地來回轉圈。

昨天,錢錢使用讀卡器,把李躍然藏在舌尖下的mini儲存卡讀取了出來。李躍然偷偷拷貝出來的這些資料非常重要,其中很可能就有範雨桐的犯罪證據。令人高興的是,他拷貝過來的所有文件夾都能打開。令人沮喪的是,文件夾裏的所有文檔都需要一串密碼才能打開。

李躍然沉著臉,顯然也很著急:“僅僅依靠排列組合的方式一個個試,宛如大海撈針,效率太低。我們還是要從範雨桐著手,這串密碼絕對和她本人有關。”

“可我們把她的所有數據資料,能挖出來的都挖出來了,試過了還是不行啊。”錢錢已經在電腦前坐了十幾個小時,瀕臨崩潰邊緣。

“錢錢,你先去休息吧。睡一覺,起來了再說。”李躍然拍拍他的肩膀,“人累到極限,腦子就轉不動了。”

錢錢深以為然:“行,那我先去睡一覺,你們五個小時後叫我。”

他站起來,晃晃悠悠地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剛倒在**,還沒來得及蓋被子,就打起了呼嚕。

葉麟哭笑不得,和白烈一起給他脫掉外套,再給他蓋好被子。

李躍然盯著宿舍裏唯一的座機,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他擔心餘果,更擔心國安局會查到餘果和餘連的老家,如果餘果來不及找到關鍵線索,範雨桐又要逍遙法外。

而眼前,還有一個19位的密碼要解,真是道阻且難。

上官遊端來一杯檸檬茶給他,表情淡淡的,“你呀,愁眉苦臉就能解開密碼了?範雨桐這條路走不通,走其他的行不行?她又不是獨行俠,不管是做實驗還是其他工作,都不可能獨自一個人完成,設計一個難度這樣大的密碼,萬一記不住,她自己以後也打不開,所以我覺得她身邊應該有一個得力的助手,幫助她處理這種小事……而且你不是說她精神狀態不好嗎?她那麽謹慎狡猾的一個人,會允許自己因為狀態失常而出錯嗎?顯然,會提前做好準備,防止意外情況發生……”

李躍然猛然抬起頭,“薑果然是老的辣!老大,你說得對,我們不應該隻盯著範雨桐,她最近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身邊一定有人承擔並幫助她開展日常工作,而給資料加密,主導者是範雨桐,操作者卻不是她!她助手應該知道這串密碼是什麽!”

上官遊笑了笑,“我這是打通你的任督二脈了?可我們現在行動受限,怎麽查她的助手?”

李躍然頓時又沮喪起來,“是啊,隻要一出大門,就會被安全局的人跟著,太憋屈了!”

看到平素修養最好的下屬爆粗口,上官遊笑出聲來,“別急,我們出不去,但不是還有一個人在外麵嗎?”

李躍然挑起眉頭,“你說餘果?”

上官遊點頭:“他既然在外麵,能做的事肯定比我們多。我們手上那些常年不動的線人,可以動一動了,免得他們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覺得呢?”

李躍然瞬間勾起微笑:“好,就這麽辦!”

上官遊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傍晚,宿舍的座機嘀鈴鈴作響,李躍然先人一步接了起來。

餘果這次用的手機卡已經是他買的第三個了,他捏著喉嚨,蹲在地上刻意改變自己的氣息,說:“我是協和醫院體檢部的醫生,上次李先生做的體驗,結果已經出來了。”

李躍然細細咀嚼他說的話,謹慎地回答:“哦,我就是。體檢報告是您給我寄過來,還是我親自去拿呢?”

“您最好親自過來一趟,報告的編號是SJ開頭的,你千萬不要拿錯了。”

“……好。但恐怕您得等我兩日,最近我有要事脫不開身啊。”

“沒關係,你盡快吧。你如果有U盤,帶過來拷貝回去也行。”

李躍然心頭一跳,餘果在詢問他從研究所拷貝出去的那份資料。

他吞咽下一口唾液,輕聲說:“我的體檢卡有一個19位的編碼,但不小心被墨汁弄髒抹掉了,您能幫我查到嗎?”

餘果一愣,19位的編碼是什麽?他心思一轉,很快領會過來,那份資料被加密了,密碼是19個數字。

19位,這未免太長了點……等等,圍棋棋盤不剛好有縱橫十九條線嗎?

他忙道:“你等等,我這就幫你查,你報一下自己的身份證號。”

李躍然暗暗攥緊了拳頭,慢吞吞地念出自己的身份證號。

餘果把那張畫著圍棋棋局的白卡紙拿了出來,攤平了,數了數,這個棋盤的確是由縱橫十九條線構成,而棋盤整體形狀以及每個格子縱、橫向相比,橫向稍短。以此為依據,餘果順次找到每一行的“目”,發現每一行恰好都隻有一目。他立即意識到,這應該是畫棋局的人故意為之。

這圍棋棋局——竟然藏著一串密碼!

餘果拿出一支筆,用阿拉伯數字把縱向的行數依次標出來,再用中文數字把縱向的行數標了出來。如此,每一行的“目”在哪,馬上一目了然!

他對照著行數,對李躍然說道:“查到了,你拿筆記一下。這19個數字分別是:3、7、2、9、0、1、1、6、8、8、5、4、9、7、3、5、2、7、0。”

怪不得他起初看到這副棋局的時候有種違和感,原來是因為這些“目”都集中在左半場的緣故。

李躍然最後一筆落下,立即把紙條遞給上官遊,上官遊手指微顫的輸入這串數字,按下回車鍵——文檔開了。

李躍然興奮地舉起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好幾下。

“多謝,我依稀記得幾位數,就是這個沒錯。”

上官遊喜出望外,招呼李躍然過去:“其他的文檔也都打開了,太好了,這裏麵全是一些數據和名單,我們分一下工,現在就開始整理!”

“好!”

葉麟、白烈得到這個好消息都跑了過來,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則,一人一台電腦,開始整理並分析這些文檔。

李躍然則在思索餘果方才在電話裏提到的報告編號。SJ,報告……莫非是屍檢報告?對,一定是這個!以他對餘果的了解,他不會在這麽短的通話過程裏給出太複雜的暗示,但一句話裏的信息必然是存在某種聯係的。故意提到報告,又說編號開頭是SJ,結合他有可能回到老家調查父母的死因,屍檢報告的可能最大。

但他要怎麽取得這份屍檢報告並送到餘果手上呢?

這時,葉麟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李躍然轉過頭去,“有什麽發現了嗎?”

葉麟麵色凝重地點點頭,指著屏幕道:“你們過來看,我打開的這份文檔,是不是範雨桐的工作日誌?”

“工作日誌!”聽到她這麽說,李躍然、上官遊和白烈都圍了過來。

葉麟把文檔調整成做大字號,方便他們看,“看行文格式和口吻,應該是範雨桐的工作日誌沒錯。

幾人瞪大眼睛,生怕看漏了關鍵內容。

11月3日 陰雨

我成功說服爸媽加入超級腦實驗,真是太好了!他們果然疼愛我,為了彌補我,什麽都願意為我做!不過,這個實驗的風險和危險性我沒有告訴他們,畢竟年紀大了心理承受能力差,萬一他們又反悔怎麽辦?

11月5日 晴

今天我把他們接到了實驗室,目前這裏的條件不算太好,但人類大腦潛能科學研究所已經在我的運作下,成了正規的科研機構,看過我拿出的文件,他們不再有任何疑問。我決定先給他們做幾樣測試,再決定要給他們注射哪種藥物。

11月8日 雨

又下雨了,我討厭下雨的日子!爸媽今天狀態很好,線粒體刺激劑對他們產生了一定的作用,他們精神奕奕,讀書和寫教案的效率提高了一倍!這很令我驚訝,果然,我們家的基因非常適合進行這個實驗!

12月1日 多雲

餘連那小子,差點毀掉了我第三實驗室裏最重要的儀器,那可是我花費大價錢從外國購買的!偏偏爸媽還護著他,說他還小,勸說我不要生氣!我為什麽不能生氣,他從小被他們養在身邊,感情自然是沒得比,在他們心裏,還是這個兒子更重要!

12月18日 小雪

下雪了,這個世界看起來終於幹淨了。媽媽和我商量,要把餘果那小蘿卜頭也接過來一起過年,嗬嗬,那小子才幾歲,接過來幹嗎?但她說同事幫忙帶了一個多月,這邊實驗又遲遲不能結束,她不放心。好吧好吧,在你們心裏終究是兒子更重要!行,接過來正好,我又多了一個實驗對象!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多餘的人,他們才是一家四口,我不是!就算我再怎麽努力,也融入不進他們當中,爸媽待我就像對客人那樣小心翼翼,餘果倒是挺喜歡我,但餘連警告的眼神讓我非常煩躁!他歲數大一些,不如餘果那麽好忽悠,還對我抱有敵意,真是個定時炸彈,我遲早弄死他!另,爸媽近來出現了較為強烈的不良反應,嘔吐、發燒,記憶力衰退,現在這種試劑副作用還是太大了,必須要進一步改良。

2月5日 晴

年過完了,餘連這小子回軍校上學還多管閑事,我自然會照顧好爸媽,難道會害他們嗎?每天打電話來質問我為什麽還不讓他們回老家,他們這是什麽意思?哼,就是不信任我,好呀,那我就好好招待你的寶貝弟弟,等他以後隻跟我親的時候,讓你哭也哭不出來!

2月19日 大雨

春天怎麽還不來,我討厭這樣濕冷的天氣!我又招聘到了一批新的研究員,都是剛從醫學院校畢業的小傻瓜,對我敬畏非常,求知欲旺盛但心思單純,正好適合為我所用。爸媽的學校要開學了,沒辦法,他們去年已經請了長假,現在鐵了心要回去,我隻能放行。他們把餘果也帶走了,臨走前囑咐了我一大堆沒有營養的閑話。真煩,實驗還要進行下去,難道要我每個月帶著試劑去那邊給他們注射嗎?

到這兒,文字沒了。

李躍然臉上浮現出一絲慍怒,環抱著胳膊說:“這個範雨桐,居然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放過!”

葉麟歎氣:“是啊,而且你看她這怨憤的口氣,顯然對餘果的爸媽心懷怨恨,大概是在記恨當年被人販子拐走的事?”

“她被拐走,主要是人販子的錯,怎麽能怪在自己爸媽身上呢?我看啊,她就是狹隘、偏激!”白烈最看不慣這種人,“而且,相認過後,餘家父母很顯然已經在盡力對她好,彌補這些年的感情空缺,還在她的哄騙下做了實驗的誌願者,這還不夠嗎?她卻陰暗的認為父母重男輕女,對她不好。”

李躍然:“從日誌可以看出,範雨桐存在心理健康問題,對事情的看法、認知和普通人不一樣。葉麟,還有嗎?”

葉麟又打開一個文檔,“當然還有,剛才那隻是一部分。但是這些日誌上都沒有標明年份,隻有月和日。”

“沒關係,等我們看完,可以根據事件發生的先後,將日誌的順序正確的排列出來。”李躍然道。

以下是這些日誌中比較重要的內容,不區分年份和先後順序:

12月24日 中雪

居然又下雪了!有一個研究員發現實驗體死亡,嚇傻了,我怕她報警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命令他們把她關了起來。不就是實驗體死了嗎?有什麽大不了的,處理幹淨不就行了,沒用的東西!

實驗體死了9個,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

4月4日 晴

D2基因第一階段試驗失敗,給我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人類大腦潛能科學研究所不能再留,我得把研究員全部轉移,並把所有死去的實驗體毀屍滅跡!什麽方法好呢……火災!

7月12日 暴雨

我喜歡夏天,但依然討厭下雨!爸媽今天找我問了許多問題,令我非常不耐煩。他們大概是看出我心情不好,最後不敢再問,乖乖回房間睡覺了。嗬,我這項研究的偉大之處,哪裏是他們這對平凡的小夫婦能夠理解的。和他們相處,讓我的情緒越來越煩躁,天知道,我根本不稀罕他們廉價的關心!要不是當年他們對我看顧不當,隻顧著關心肚子裏的弟弟,我怎麽會在幼兒園門口被人拐走!那個男人,我還記得他的樣子,他假裝是爸爸的同事,把我拐上了車,然後一直開,一直開,開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8月3日 晴

他們放暑假了,在研究所繼續接受實驗,還算老實,就是總嘮叨餘連和餘果,想兒子想得不行。我為了讓他們安心的繼續待在這裏,主動把餘果接了過來,他長高了不少,喜歡我送給他的玩具,還興高采烈地跟著我去看實驗。這小子膽子很大,對研究所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覺得做實驗很酷!的確很酷,哈哈哈哈!

8月14日 小雨

今天發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爸爸支開媽媽,單獨質問我這項實驗的安全性。我哄騙了他,但恐怕也隻是暫時穩住,他已經產生了懷疑,恐怕很快就會拒絕繼續接受實驗。可我不能停下來,絕不能!

12日9日 陰

爸媽又在電話裏苦口婆心地勸說我,要我停止超級腦的實驗,我氣瘋了!他們懂什麽,他們是科學家嗎?他們知道我為了這項研究投入了多少精力、金錢和血汗嗎?他們什麽都不懂,就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我,還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好。真為了我好,就不應該半途而廢,背著我逃回了家!我真想弄死他們!

1月17日 晴

最近我的心情越來越糟糕,都是他們害的!如果不是他們反悔,我用得著在其他實驗體上做實驗嗎?他們居然還有臉打電話過來要我回家過年,過什麽年?這一階段的實驗不成功,誰還有心思過年!

1月23日 晴

柯蒂斯那邊的實驗也遇到了麻煩,進展緩慢,我們不得不暫停現階段的超級腦實驗,改為研究D2基因的誘導劑。如果可以成功,我就能讓爸媽死心塌地地給我做實驗。不過,餘連似乎比他們的身體條件更好,我有了一個想法,為什麽不把他也變成實驗體呢?

9月27日 大雨

我把餘連騙到研究所,趁他不妨,用乙醚把他放倒,關進了病理觀察室。軍校生又怎麽樣,身體素質好,不代表他可以抵抗得了乙醚和毒素。我威脅他,如果他不聽話,就繼續對爸媽下手,他隻能妥協。然後,我開始在家鄉散播餘連因公殉職的流言,餘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慢慢地,大家也就真的相信他死了。

哈哈,我真是太天真了,以為他們真的回心轉意了,沒想到他們假裝答應我繼續接受實驗,卻偷走了我的實驗數據和資料!好,很好,真是太好了!我在電話裏告訴他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斷絕親子關係!他們哭了,哭給誰看?我才是最委屈和傷心的那個好嗎?

2月15日 雪

昨天我回去了,逼他們把資料還給我,誰知道他們頑固不化,還說我傷天害理!我沒想到,他們會死,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時昏了頭才用水果刀捅了他們。他們因為之前接受實驗的副作用,四肢無力,所以無力反抗!我後悔了,但怎麽辦,他們已經死了!我驚慌之中把水果刀塞進提包,離開後扔進了水渠。冷靜下來後聯係上一夥竊賊,讓他們去家裏偷存折和金首飾,得手後四六分。結果他們撞見屍體後嚇得趕緊跑了,並且再不敢和我聯絡,生怕受牽累。今日一大早我接到警察的電話趕了過去,發現現場果然被破壞得很厲害,屍體還在,臥室裏卻被看熱鬧的人踩踏得不像樣子。這對我有利極了,我哭喊著說家裏丟了值錢的東西,一定是小偷盜竊時衝動之下殺了人!這幾個警察根本不想在過年期間加班查案,聽我這個“幹女兒”如此說,深以為然。法醫也是個敷衍了事的,因為我強烈的抗拒屍檢,又聯係不上其他的親戚,隻剩下小餘果這個沒辦法拿主意的,在初檢之後就沒有再進一步屍檢。

5月3日 陰

含章縣沒用的警察查了幾個月,找不到凶手,爸媽的死終於不了了之。餘果現在極其依賴我,我說什麽他都相信,真是個聽話的乖孩子。有他在手上,餘連隻能就範,他試圖逃跑過兩次,但都被我抓回來了。

6月11日 冰雹

今天真夠倒黴,冰雹把我頭上砸出了兩個大包!柯蒂斯又來了,勸說我把餘連放出來,他想把餘連帶去M國,那邊的實驗條件更好。我考慮再三答應了,但餘果必須留在我身邊,這是掣肘餘連的唯一辦法!他認為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對實驗是有幫助的。而餘連的夢想是當一名警察,甚至國際刑警,但這怎麽可能?為了安撫他的情緒,柯蒂斯給他安排了一份私人保全公司的工作,滿足他對弱者的保護欲。但我告訴餘果,餘連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國際刑警,鼓勵他認真學習,以哥哥為榜樣。餘果天真可愛,竟然真的相信了!哈哈哈,真難想象,他以後如果知道真相,會是什麽表情?

10月7日 微風

餘連對爸媽的死起了疑,竟然偷偷瞞著柯蒂斯教授回到國內,要查明真相!我很擔心,給餘果吃了一顆藥丸,他當晚就發燒了,我把照片發給他,威脅他!餘連氣得想要殺了我,可他不敢,因為餘果的命被牢牢攥在我的手上。

上個月,餘果在我的授意下,帶著我的論文前往柯蒂斯實驗室,至今還沒有和我聯係。我擔心柯蒂斯生出異心,想要獨占餘連和餘果。可國內形勢不好,我隻能暫時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