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庭的生活

我半睜眼睛,發現前麵竟然有一條魚。

魚,肉?我忙揉了揉眼睛,是的,我眼神不好,可我鼻子很好啊,這是肉啊!

“一定是做夢。”我擦了擦口水,瞧著前麵這條魚幹,還是撲了上去。

若是做夢,我也要吃個飽啊,我吃了整整五天的胡蘿卜啊!

真是美味極了,味道雖好,但是太少,我擦了擦嘴巴,滿足地滾回原來的地方繼續睡覺,這褥子又香又軟和。

不對,這香氣……

在月光下,看著一個熟悉的人側躺在同一張軟榻之上。雖然眼睛尚未複明,可那在腦中反複了五百年的麵容此刻卻那樣清晰,此時鍍著一層月光,道不盡的妖冶。

我悄然後退,千櫻卻已經睜開眼,煩躁地說:“真是吃貨!”然後反身背對著我。

我搓了搓爪子,看著剛剛那個地方,心道不好:我又偷跑到千櫻懷裏了?

一想到千櫻昨日那個憤怒的樣子,甚至還威脅著要吃星星,我害怕地躲在角落,不敢惹他。

“杵在那裏幹嗎?趕緊睡,養好了身體給本宮滾回你妖界!”

“哦。”我應了一聲,抱著腦袋閉上眼睛。

“你睡哪兒?”

“你說很討厭我的樣子,不準我睡那兒。”我指了指千櫻背後,怯怯地說道,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想:千櫻身邊真的好暖和啊。

“是啊,本宮就是討厭你現在的樣子。”

“意思就是,我變個樣子,你就不討厭,允許我睡你身邊了?”

我欣喜地問道。

“愛睡不睡,囉嗦!”

我一聽,忙運用靈氣,一道白光乍起,我變成少女的模樣,大模大樣地趴在千櫻身側,滿足地睡下來。

“貓年年,你幹什麽?”

那千櫻竟突然跳了起來,喘著氣指著我,聲音有些哆嗦。

“睡覺啊。”我嘟著嘴,瞟了千櫻一眼,繼續閉上眼睛。

“本宮是問你,你怎麽突然變身了?”

“你說討厭我原來的樣子。”

“你……你給本宮變回元神去。”

不要,太困了,我懶得再理千櫻,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睡去,睡意席卷中模糊地聽得千櫻咬牙切齒:為什麽每次變身都不穿衣服!

藍色的天幕,一個少年從海中走來,他手裏拿著一個海星,對著我說:年年,你什麽時候來接我?

海風吹得我身上發抖,我下意識地縮緊身子,感到有人將雙手放在我雙眼上,我漸漸沉入夢鄉,醒來時,屋子裏已經大亮。

身上裹著一件衣服,我揚手打算撕個粉碎,卻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貓年年,本宮警告你,你要是敢把那件衣服撕掉,那今晚你滾回隔壁睡覺。”

罪惡的雙手隻得無力地繞了繞,身下的床褥實在舒服,考慮了一番,我皺了皺鼻子:“如果我不撕掉,那可以不穿衣服嗎?”

“可以啊。整個未央宮的人,穿衣服才有的吃。你若不想穿衣服,那這魚幹,本宮立馬扔掉,以後你都沒的吃。”

說罷,千櫻果然就將裝著美味魚幹的碟子往外扔。

食物可是動物的生命!

我一驚,忙衝上去,緊緊地抱著千櫻,眨著眼睛可憐巴巴地說道:“六娘說浪費食物會被雷公劈的。”

千櫻看著我,怔了半晌,然後另外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將我一把推開,自己則後退一步,依在門上,懶懶一笑:“喜歡本宮那褥子和魚幹?”

“嗯。”那一掌推得自己後腿幾步,要不是身手敏捷,恐怕都摔倒了。

“既然喜歡,那本宮就和你約法幾章,如有違反,連胡蘿卜都沒的吃。”

“嗯嗯。”

我歡喜地點著頭,腦子裏想著六娘的提點,露出小白牙和酒窩,要笑得甜美。

果然,千櫻又愣了一秒,低聲恐嚇我:“你再這樣笑,現在就給本宮滾。”

被他一吼,我趕緊收起巴結的笑。

“第一,以後都保持人形,但是必須穿衣服,梳頭發。第二,可以睡本宮的床,但是,睡覺的時候,必須穿衣服,不準流口水,不準說夢話,不準翻來覆去,更不準摸來摸去。第三,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準抱人,不準咬人,也不準抓人。特別是睡覺的時候,不要碰到本宮,如果再發生昨晚……”慵懶的聲音頓了頓,“抱本宮還流口水,然後喊著亂七八糟的名字,本宮就砍掉你的爪子。”

“……”我腦子一團糨糊,這千櫻說話這麽長這麽多,到最後,我就隻聽懂一個:不準喊亂七八糟的名字。

“不對哦。”我抗議道,“星星的名字不是亂七八糟的,很好聽。”

剛說完,千櫻手裏的碟子突然一飛,啪的一聲,摔在了我身前:“原來你還記得你睡覺喊的什麽名字?”

“我喊的星星。”

當然記得!我垂下頭,想到星星十分低落,卻沒有注意到千櫻聲音突然冷了幾分。

“你們以前都一起睡覺?”

“嗯?”

我茫然抬起頭,不知道他問的什麽。

“罷了!趕緊起來洗漱,換掉身上的衣服,養好傷後,回到……”

想到星星,我莫名地著急,打斷了他:“千櫻,我什麽時候能回到桃園山?”

“你回去幹嗎?”

“我要回去收拾星星的嫁妝,趕在中秋去東海。”

他一愣,隨即唇邊勾起一絲笑,淺而冷:“妖到底是妖。放心,你要是不走,本宮也會攆你走。”

說完,他手裏多了一件紅色的衣服,用力地拋在我臉上:“趕緊換上。”

“咦?……”

我將衣服撿起來,有些不知所措,我哪裏會穿衣服啊:“身上的衣服挺好的,我不換了。”

“換!你穿的是本宮的衣服!”

門轟然一聲被關上,震得屋子裏的珍珠簾子都晃了晃。

低頭嗅了嗅身上穿著的衣服,一陣驚訝,這果然是千櫻的衣服,不過……誰替我穿的?

晨露掛在庭院的蘭花上,宛如剛出水的珍珠,未央宮的小童子們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庭院裏的奇花異草,辟邪懶洋洋地趴在石階上,不時抬眼看坐在欄杆上看書的千櫻。

映著晨光的千櫻,側麵完美柔和,安靜得宛如一株靜待而開的蘭花。

未央宮內一片安靜,然而,門外卻擠滿了各路仙子,個個精裝打扮,早就等候多時。

因為,南羽仙君說這未央宮缺一名侍女。

隻是,要的是侍女,來的卻都是身份不低的仙子,她們一直都是被人伺候,哪裏會伺候人?

南羽費了好些力氣才將這群女人攔在門口,若非這未央宮宮門結實,恐怕早就被這群瘋女人拆掉了:“仙子們,這醜話本仙君也說在前頭了。未央宮,找的可不是女人,要的是侍女!”

這群女人先是一愣,轉為微微一笑,其中百合仙子道:“侍女做的事情,吾等仙子就做不了?南羽仙君真是小看了我們。”

“嗬嗬……”南羽抬起蘭花指,理了理被一群女人擠亂的頭發,笑吟吟地回複,“不是本仙君瞧不起眾仙子。到未央宮,做的可是粗活,洗衣服,梳頭,伺候更衣,侍寢,可是一個都不落下的。這些,仙子們可都做?”

聽聞“侍寢”兩個字,不少仙子麵露緋紅,另外一個仙子掩嘴道:“這等小事,照顧殿下,我們自然會盡心盡力地做。”

“對……我乃百花仙子,定能讓殿下的未央宮一片芬芳,花開不敗。”

“我心靈手巧,可以用天邊雲霞替殿下織衣……”

眾仙子們紛紛毛遂自薦。

“哎哎……仙子們,你們恐怕是弄錯了一件事。”

南羽忙打斷眾女人:“你們要伺候的人,可不是千櫻殿下。”

眾女人茫然地麵麵相覷,最後目光都看向南羽:“那我們伺候誰?不是殿下要找侍女?”

“對,是殿下找侍女。可是,殿下是為他的‘新寵’找的侍女。”

“什麽?”

“你說,那個很醜的女人?”

南羽揉了揉眉心,那日殿下將貓年年從忘塵池扛出來的事情,早在天界鬧得沸沸揚揚,都說殿下此番前去妖界不僅毀了通天塔立了大功,還在妖界尋回了天庭一隻走丟多年的玉兔,並作為寵物養在未央宮。

不過眾仙皆傳那女子不僅眼瞎,而且還醜得厲害。

“南羽仙君,你開玩笑吧,竟讓我們這群仙子伺候她?”

“嘿……仙子,您別誤會,我們一開始就說要找的是侍女,哪知仙子們都來湊熱鬧了,這可怪不得我呢?”

南羽無辜地聳聳肩,一群女人臉色煞白,當下氣得要發作,然而卻又隻能生生吞下,隻得成群結隊地離開。

回到庭院內,千櫻還在看書,不過寢宮的門卻被反鎖了,裏麵傳來了貓年年憤怒的聲音,“我要出去!”

南羽嘴角一抽,瞟了瞟辟邪,辟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趴在原地,而且千櫻麵無表情,根本無視了裏麵的怒吼聲。

“千櫻,你個壞蛋,放我出去。”

門被拍得啪啪作響,千櫻冷聲道:“你要穿不好衣服,那就待在裏麵。”說著,又喃喃埋怨,“真不知道這笨妖過去五百年是怎麽活過來的。”

那哪裏是穿衣服,簡直套上衣服就跑出來。

南羽大致明白了什麽,輕聲道:“殿下,東海龍宮來人了。”

“嗯?”

千櫻輕嗯了一聲,翻看手中的書,示意南羽說下去。

“是龍公主讓侍女送來了禮物和請柬。說幾日後的慶功宴,因為龍七太子體弱,需要人照顧,她沒法赴宴,因此送來了十匹鮫絲。至於請柬,是中秋之日龍七太子的及冠禮宴,還望殿下能抽空赴宴。”

慶功宴,是專為千櫻毀滅通天塔的宴席。

“龍葵?”

千櫻放下手裏的書,突然想起昨天夜裏那隻笨妖不知道做了什麽夢,今天早上起來竟然說著要去東海。

此時算來,似乎離那傻子及冠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煩躁地將書合上,他起身,卻突然想起什麽,看向門口:“你剛才說龍公主派侍女前來?”

“是的,許是未央宮需要侍女的事情傳入了東海。”

千櫻冷笑一聲:“龍宮的人,消息可真是靈通。也罷,既然送來了,那本宮就接著,讓那侍女進來吧。”

帝君有意讓龍族和天界結姻,因此,千櫻和龍景的婚約天下皆知,隻是當年千櫻昏迷了五百年,因此選好的訂婚日子也一直被推脫到現在。

而前些日子,天界將殿下和“新寵”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這龍宮恐怕也坐不住了,因此先送來了侍女,也怕是為了監視,或者探個究竟。

不過,早上傳出去的消息,這會兒龍宮竟然來了侍女。未免他們知道得太快,而其中的暗藏玄機,恐怕隻有帝君和老龍王最為清楚。

隱有傳言,天界和龍族向來不合,幾千年前,蘇禾和天界交戰,而龍王卻保持了中立,以龍族不幹涉天界政事而拒絕了出兵援助天界。

五百年前,孫悟空大鬧天宮,天界急需援兵之時,卻傳出龍七太子再次走丟。據說那老龍王一夜白發,當夜臥病在床,龍宮上下全體出動,到處搜尋那走丟的傻子。因此,和孫猴子的大戰,龍族借著龍王病重,龍太子走丟,心有餘力而不足的借口,又沒有參與。

貓天生有敏銳的聽覺,一大早我就知道未央宮外麵來了一群女人,我忙爬起來,想要出去玩,這些天我被禁足在未央宮,無聊得很,宮內的小童子起初還和我玩,可自從我不小心一把抓壞了小白的衣服,一腳踩傷了小藍的腳,一掌擊碎了院中的石雕,那些小童子再也不和我玩了。

千櫻更是將我關在殿內,任由我怎麽撞門,就是不開。

我喊得嗓子要啞了,聽得未央宮大門開了,好似進來了一個人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寢殿結界打開,趕緊撒丫子地衝了出去。

隻聽到咚的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被我撞飛在地,半晌才聽到一個人痛苦的呻吟,我也懶得管,趕緊爬起來,又要向前衝,可剛抬頭,就覺得陽光刺目,慌忙抬手遮住眼睛,難受地後退了一步。

“別動。”

千櫻站在我前方,擋住刺目強光,一手護住我雙目,一手解下自己的發帶,蒙住我雙眼:“別將它摘下來,否則晚上的魚沒的吃。”

他手撤離時,我驚喜地發現,周圍景物雖隻有黑白兩色,可我已經能看出一個模樣了。

這時,我才發現被我撞飛的竟然是一個姑娘,正巍巍顫顫地從地上爬起來。

“婢女紅綃參見仙子。”

那姑娘上前朝我行了一個禮,我將她上下瞧了十幾番,好似一個模樣很不錯的姑娘呀。

這是到天界這麽久來,第一次有姑娘同我說話,我開心至極,拉著她忙問:“你在和我說話嗎?”

“是的。”

“真好,我不叫仙子。我叫貓年年。你剛剛說你叫什麽名字?婢女?”

姑娘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後看向南羽那鳥人,誰知那鳥人對她撇撇嘴:“你以後就是她的貼身侍女,伺候好了,殿下定有重賞。”說完,便扭著腰跟著千櫻出了未央宮。

我朝南羽吐了吐舌頭,那婢女則驚訝地指著我身後的寢殿:“仙子,這不是殿下的寢殿嗎,你住裏麵?”

“是呀。”我拉著她走進去,指了指軟榻:“他睡裏麵,我睡外麵。”

婢女呆了半晌,好似才反應過來,然後輕聲說:“仙子,我伺候你更衣吧。”

約莫一個時辰,我快睡著了,婢女大汗淋漓地叫醒我:“仙子,替你穿戴好了。”

我手指一點,前方出現一麵水鏡,那裏麵站著個一個蒙著眼帶的長發女孩兒。

女孩兒頭頂花童髻,露出光潔的額頭,被蒙著的雙眼下,鼻翼小巧,雙唇半啟,笑著時,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露出深深的酒窩,十分迷人。

隻可惜的是,女孩兒雖然穿著長袖,可露出的皮膚上都裹著一層白紗,少些地方還能看到斑跡,似是被灼傷。

“這個姑娘真好看。”

我抬手一摸,發現那女孩兒也動了:“咦,這是我啊。”

婢女抬手擦了擦汗水,低聲道:“貓年年仙子喜歡就好。”

“喜歡,婢女你真好,你從哪裏來啊?”

“婢女從很遠的地方來。”

“我從桃園山來,你可知道那個地方?”

婢女說話很溫柔,卻有點怕生,不過我問及她從哪裏來,她卻如何都不肯說,似乎很好奇這個未央宮。於是我就帶著她在殿中走走,千櫻住的地方可真大,足足走了兩三個時辰,這一路上,小仙童們看到我就躲,我一邊拉著婢女,一邊朝他們扮鬼臉,心想現在有人跟我玩了。

婢女也問了我很多關於千櫻的事情,比如他吃什麽,如何作息,有沒有特別的愛好。剛走到西殿高樓,竟然隱隱嗅到桃子的香氣,我開心極了,拉著婢女說:“你聞到桃樹的味道了嗎?哎呀,我可是在桃花林住了五百年哪。”

“殿下他到底愛看什麽書啊?”

“我原來住那地兒叫桃園山,滿山的桃花可漂亮了,裏麵還住著好多妖精。對了,我家星星可喜歡吃桃子了,我每一年都去桃園給他找最大的桃子……”

沒等我說完,那婢女低聲嘟囔了一句:“那桃園山不是被燒成灰燼了嗎?”

“你說什麽?”

我一把將她撲在圍欄上,那白玉圍欄竟不受力突然斷裂,我們兩個頓時從高樓摔下去。

“啊!”

婢女被我從地上拽起來,捂住肩膀,雙眼含淚,驚慌地看著我:“仙子,你的眼睛在流血……”

“我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我沒有說什麽。”

不,她說了,她說桃園山被燒成灰燼了。我一把將她丟在地上,那地上裂開一條縫,她掙紮著爬起來,嘴角有血,卻是爬過來抓著我的裙子:“貓年年仙子,你要去哪裏?”

“找千櫻!”

我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手心指甲變長,如出鞘利刃。

“婢女求您,別去,我不能離開天界,求您了。我好不容易來天界,我不能離開,求您了,求您了。”

婢女跪在地上,我茫然地看著她,這天界哪裏好?

哪裏有我的桃園山好?

我滿身煞氣地跑回未央宮,卻看見千櫻獨自坐在涼亭裏悠閑地看書,我伸手一揮,他手中的書頓時化成碎片。

他驚訝地望著我,輕聲開口:“笨妖,你的眼睛……”

我舔了舔刀刃般鋒利的指甲,懶得等他廢話,發出一聲妖獸的長嚎,閃電般衝向他!

千櫻卻是飄然後掠開幾步,動作輕盈,巧妙地避開了我這一擊,可如此,那涼亭已被我一爪抓得稀爛,柱子轟然而塌,煙塵四濺,我卻並沒有收手,而是繼續攻擊。

他一閃一躲,我每攻擊一次,雙眼就疼得要命,殷紅的血水蜿蜒滑過我的臉頰。

可我根本停不下來,我腦子裏隻有那被燒成灰燼的桃園山,隻有六娘她們的樣子。

辟邪和南羽被驚動,很快飛來,護在了千櫻身前,而我雙眼似被火燒,忍不住抬起雙手去將它挖掉。

“別讓她碰眼睛!”

千櫻竟焦急地朝我跑了過來,我一見,趁機撲了過去。

辟邪朝我吐出一條猩紅的火舌,試圖阻止我靠近千櫻。

捆仙索將我綁在柱子上,我大喝一聲,那柱子應聲而斷,南羽大吃一驚,忙織了一張結界將我困住,我無力地跪在地上,卻是不敢抬頭盯著千櫻。

“你騙我,桃園山被燒成灰燼了是不是?是不是?”

千櫻看了看幾近被我拆掉的未央宮,無奈地歎口氣,蹲在我身邊。

“你毀了整個未央宮,甚至想要來殺我,就是為了這個?”

“千櫻你騙我!婢女都告訴我了!”我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本宮何時騙了你?你說婢女說了,待會兒婢女來,你親自問她,定是你自己個兒聽錯了。”

很快,紅綃跑了進來,驚懼地看了看周圍,然後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婢女,你是不是說了那桃園山被燒成了灰燼。”

“桃園山?”紅綃神色茫然,“仙子,婢女說的是花果山,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孫猴子所住的花果山。”

我一愣:“你明明說的桃園山!”

“定是說錯了,昨兒婢女趕來天界時,還路過了桃園山。”

“你路過了,那看到什麽了?”我急切地問,心中惶惶不安。

“有一個穿碎花衣服,頭戴金步搖的中年女子,站在槐樹下一邊嗑瓜子,一邊往路口張望。”紅綃凝眉想了想,又道,“嗯,當時還有兩個女子在欄杆上吵架,好像爭論到底是藍色好看還是紫色好看。”

“穿碎花衣服的六娘。”我歡喜地叫了起來,“吵架的是煙花樓的四姑娘和三姐。她們兩個天天在吵架。”

“不遠處的桃花林,花都謝了,樹上掛著青綠色的桃子,看樣子,不久就豐收了。”

“是啊,是啊,現在長桃子了,過段時間,一定有最甜的桃子摘。”

“嗯,那桃花林妖精很多,有些還說那煙花樓山大王不在了,日子好過很多了。”

我大鬆一口氣,眼淚卻忍不住滾下來,忙看向千櫻,自豪地說:“那山大王就是我,就是我。”

千櫻無奈地搖搖頭,伸手穿過結界,執起袖子替我擦去眼淚:“現在,你相信本宮了吧。”

南羽撤了結界,我點點頭,卻又哇的一聲撲在千櫻懷裏哭了出來:“我要回桃園山,我想六娘她們了。”

千櫻解開我身上的捆仙索,將我從地上抱起,走進寢殿,命令道:“那就趕緊養傷,本宮這宮殿可經不起你這麽折騰。”

千櫻說等我身上的傷和眼睛複原之後,他就親自送我回桃園山,為了積極表現,我不再惹是生非,千櫻的命令我也盡量配合,比如會在他的要求下也吃些胡蘿卜和白菜。

對一隻貓來說,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可是,為了回到我的桃園山,貓大王也隻能忍辱負重。

妖獸生性好戰,在千櫻的警告下,我不能亮出爪子,不能再毀壞整個未央宮的一草一木。

可盡管如此,未央宮的小仙童還是遠遠地躲著我。

那辟邪也時不時地對我發出警告咆哮。

我坐在石階上,看到小仙童們蹲在一起,一邊說笑,一邊修理被我弄爛的地板和欄杆,莫名覺得羨慕。

再想到婢女說那桃園山的妖精因為我消失了,都過得很快活,突然覺得好難過。

“千櫻,為什麽他們都不和我玩?”

我托著下巴,疑惑地問道。

“哦?”

千櫻低下頭,細致的漂亮的眼眸瞧著我,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容:“你想和他們玩?”

“嗯。”

“可是,本宮也沒有玩伴。”千櫻勾起唇,眉心桃花妖嬈,“不過,你可以去問問南羽仙君。當然,如果你喊他鳥人,他或許不會告訴你。”

我愣了一下,趕緊跑向前院,果然看到南羽鳥人正在臭美地一邊照鏡子一邊梳理自己的眉毛。

“南羽仙君。”我走上去,輕輕地喊道。

“呀!”南羽一回頭,嚇得把自己的鏡子一丟,“你……你這小妖,你喊我什麽?”

我甜甜一笑:“南羽仙君。”

六娘說,我笑的時候,誰也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果然,南羽瞪大了眼睛,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抬手護胸:“你這小妖,想要對本尊作甚?”

我忙說了自己的原因,卻沒想到南羽臉上竟然露出驚愕又欣慰的笑容。他托著下巴繞著我打量了幾圈,然後一拍手:“認識你時便知你雖有千年修行,卻是一隻智力未開的幼妖。卻不想來天界短短數日,你靈智竟然開啟了,竟然懂什麽是‘情’……真是奇跡!”

南羽告訴我,那些小仙童之所以能坐在一起玩一起笑,是因為他們是朋友。

朋是兩個“月”平平等等地放在一起。

南羽對著我說了一大通大道理,我認真地聽著,雖然很多地方總聽不懂,但是南羽總耐心地再說一遍。聽完之後,我走到千櫻身邊,詢問道:“千櫻,我明天的金創丹還沒有吃,能給我一個嗎?”

千櫻一愣,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個瓶子:“裏麵有三粒丹藥,可別弄丟了。”

我乖乖地點點頭,然後飛快跑了出去,看到小仙童們還在那兒整理地板。

待我走過去時,他們趕緊起身,向我行禮便要走。

我拉住其中的小藍:“等等小藍。”

“啊。”或許是我力道太大,小藍臉有些扭曲,忙低聲,“仙子有什麽吩咐?”

我忙放開小藍,將那瓶金創丹遞給他:“那天,我不小心踩傷了你的腿,對不起。”

小藍驚愕地看著我:“仙子,您?”

我將藥塞到他手裏:“這是金麥仙君的金創丹,很好的。”然後又從廣袖中拿出一件小袍子遞給一旁的小白,“對不起,我抓壞了你的袍子。”

一群小仙童都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忙笑了笑,對小青說:“那個石雕,我賠不起,但是這個地板是我砸壞的,我來修吧。”

說完我學著他們的樣子,抄起小鏟子,開始將泥沙挖開。

“啊,仙子……輕點。”

我鏟子剛落下,一塊白磚就被我掀飛了,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南羽仙君說我力氣太大,我正在學會控製,不好意思。”

剛說完,我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放著水泥的木桶裏。

“哈哈哈……”小仙童們大笑了起來,旋即馬上收聲緊張地看著我,見我一臉樂和,複又大笑了起來。

那天下午,我就和他們一起修整院子,雖然小白說我分明是去搗亂的,但是當他們聽說我竟然在妖界是一個山大王時,十分震驚和崇拜。

於是,我就把我如何殺鐵牛大王,還有如何占山為王的事,精彩絕倫地說了一遍,聽得他們心驚動魄,崇拜無比。

為了證明我的爪子十分厲害,我激動之下,對著千櫻的側殿一掌揮下,一陣煙塵翻滾,那側殿被我劈成兩半。

小仙童們呆在原地,嘴巴張得足以放下鵝蛋。

我得意揚揚地拍了拍手,頭頂卻是一陣勁風,然後我回頭,看到盛怒的千櫻殿下和一臉無奈的南羽仙君。

我被丟在了後殿,被冠以損壞公物且屢教不改而被責罰麵壁思過兩日,晚上睡覺,白天罰跪,且不得進葷食!

哦,不,我的魚!

甚至為了防止我逃跑和再度損壞,我周圍設了結界,身上還有捆仙索。

想起剛才千櫻那原本美麗卻因為憤怒險些扭曲的臉,我得知自己應該闖了大禍,心裏擔憂他不放我回桃園山,又怕他提及去吃星星,隻得乖乖地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不一會兒,殿門開啟,我一回頭,卻是看到南羽仙君哭喪著臉,手裏抱著一個軟墊,走了進來。

他將軟墊往地上一放,然後一臉悲戚地跪在上麵。

“南羽仙君。”

我歡喜地喊道。

“哼!”他將頭扭至一邊,完全不看我。

“對不起。”我低下頭,知道千櫻定是遷怒南羽了。

“唉,你這小妖。”南羽仙君無奈地回頭看我,“說你傻呢,你這靈智一開,卻是一點即通;說你聰明呢,卻又老做一些愚蠢之事。算了,本尊今日不和你計較。”

他哎喲一聲,揉了揉膝蓋,蘭花指指著我:“不過,本尊這膝蓋若是長了疤,我死給你看,哼。”

“仙君是第一美鳥,怎麽會長疤?而且長疤了也是第一鳥。”

“愚笨,什麽第一鳥,本尊是鸞,鸞,不懂就別亂說。不過,你這小嘴兒倒是學會了巴結。”南羽眨了眨眼睛,湊到我耳邊說,“晚上,你幹脆也巴結巴結殿下,然後讓他免了我們的責罰。”

“巴結巴結?”

我滿是疑惑:“什麽是巴結?”

“這個,就是說好聽的話啊,奉承的話啊,然後他一高興了,就獎賞啊什麽的。”

“啊!我懂了,六娘說這叫作吹耳邊風,這個我會!”我拍了拍胸脯。

在煙花樓,每個陪睡的姑娘都要學會吹耳邊風,然後得到的金銀珠寶是睡錢的幾倍,就是說說什麽好聽話啊。

“啥,耳邊風?”南羽一臉愕然,“好像用詞不當吧。”

待我悄然入殿時,千櫻已經睡去,旁邊還放著一本書,我躡手躡腳爬上去,想起南羽仙君白天那番話,於是,將嘴把湊到千櫻耳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耳邊風,耳邊風。”我一邊吹,一邊念,卻又覺得不對,好似要說好聽的話,於是想了一會兒,我學著六娘的口氣,“哎喲,官人,瞧我們家的姑娘,皮膚吹彈可破,一摸都擠得出水來。再看這漂亮的眉眼,這精致的鼻子,這水盈盈的嘴巴……”

我一邊念叨,一邊看著千櫻的麵容,這些天,我的眼睛恢複得非常快,雖然世界黑白,但是運用靈識,也能將事物辨清楚。

此時,月光越過窗台鍍在他眉眼上,好看得無法形容。

這張臉……和五百年前主人的臉,一模一樣啊。

“主人?”

我一陣難過,忍不住將臉貼在他胸膛之上,主人,你到底在哪裏?五百年了啊!

可是,片刻之後,我渾身一顫,再貼著千櫻的胸膛,仔細聽取。

我起身,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疼得鑽心,然後又貼著千櫻的胸膛,再次確定之後,我哇的一聲抱著千櫻大哭了起來。

“千櫻,千櫻!”

我一邊抱著他,一邊喊著他的名字:“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

我的手放在他胸膛之上,怎麽也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千櫻,你醒醒啊!”我撲在他身上,抱著不肯放開,嘶聲哭起來,“你不要死!”

氣血壓在我胸口,我幾乎快喘不過氣來,我聽不到千櫻的心跳,不知道怎麽會這麽難過,我有時候非常討厭他,想將他撕碎,但是,在通天塔毀滅時,我卻將護體龍珠給了他。

我不想他死!

在我哭得肝腸寸斷的時候,千櫻卻突然坐起來,撫著我的臉:“笨妖,你在幹什麽?”

我抽了一下鼻子,驚恐地看著那如畫的臉龐:“你不是死了嗎?你剛剛都沒有心跳了啊!”

我抬手一摸,是啊,現在依舊沒有心跳。

“你沒有聽到我心跳,以為我死了?”他眼眸看著我,聲音無限低柔,漂亮的手指掠過我的眼淚,“所以,你哭,是不想我死?”

“嗯。”我點點頭。

“本宮生來則是無心之人,所以,你當然聽不到心跳。”

他將我手摁在心口之處,平靜似夜,空曠如野。

我一邊抽噎,一邊望著他,還沒有從剛才的哭泣中緩過勁兒來。

看著我的樣子,他唇邊含笑,映著眉心桃花,道不盡的妖冶:“你耳邊風也不用吹了,本宮赦免你麵壁思過。”

“咦?”我一愣,轉眸甜甜一笑,“真的?”

他看著我的笑容,神色一怔放了我,將頭扭至一邊,聲音有幾分壓抑:“以後,少這樣笑。”

我真的不用麵壁思過,可南羽仙君卻由原本的麵壁思過兩日增至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