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2 迷霧事件
1
“救命！著火了！”
“燒得好厲害啊，煤氣爆炸嗎？死人了嗎？”
“老公，快拍視頻發朋友圈！明天肯定上新聞！”
“李隊，這火怎麽澆不滅啊？”
深夜三點的G市，城市花園裏一座古色古香的別墅莫名起火，火勢洶湧，驚醒周圍鄰居。消防車緊急出動，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群眾圍觀中，英勇的消防隊員正在進行滅火，奇怪的是這場火並不向其他地方蔓延，卻怎麽也撲不滅，直到整座房子被燒成焦炭後瞬間熄滅。
消防員百思不得其解，再三詢問起火原因。
這該怎麽解釋呢……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存在著仙族、妖族和人族。妖族推崇勝者為王，沒有特定法律，為修行傷害弱小人類之事時有發生，天界對此深惡痛絕，命仙人出手鎮壓，雙方進行多次戰鬥，天界損兵折將，妖族傷亡慘重，最終決定各退一步，和平共處，並簽訂了《妖怪守則》，同意妖族以交易的形式從人類處獲得修為和靈魂。
近幾百年來，人族發動了幾次工業革命，科技水平突飛猛進，核武什麽的也極有威懾力，打破了三界平衡局麵。在天界的居中調節下，《妖怪守則》被修訂為《新妖怪守則》，在原有的法律基礎上，人族政府同意幫忙隱瞞和庇護妖怪的存在，妖怪必須遵守人類的法律，不能露出真身引發恐慌，不能禍害社會，否則交由天界製裁。
漸漸地，人類不再相信妖怪的存在，妖怪也發現了現代社會的生活便利，他們隱藏身份，生活在人群裏麵，其中就包括我。
我的名字叫夜瞳，是隻萬年貓妖，原身是中華田園貓，化形後是黑發黑瞳的少女，看似人畜無害，實則是這座城市裏的妖怪頭頭。
這次火災的原因很簡單，我的師姐紅羽是天地間唯一的畢方鳥，渾身帶著烈焰，可焚盡萬物，遇水不滅。平時她是個冷靜的禦姐，把力量收斂得極好，可是情緒失控時，就是燒毀一切的大凶器……今夜的事，以前也發生過兩次，統統都是因為她做噩夢，夢中失控放火把自己家燒了！這樣搞笑的原因，我怎麽可以對消防員說？！說了馬上就得被拉到精神病院去！
“小妹妹，別害怕，你家買保險了嗎？火災時你在哪裏？”
“保險，我不知道……”
“小妹妹乖，不要怕噢。”
紅羽不知因為噩夢還是燒毀房子的緣故，很沮喪，任憑旁人詢問都沉默不語，消防員以為她因火災產生了心理創傷，便試圖從我口中問出火災真相，還想親切地摸頭安慰。區區一個隻活了十八九歲的娃娃臉少年，居然敢在活了上萬年的我麵前裝大哥，若不是看在他是消防員賣力救火挺不容易的份上，我非一爪子撓他臉上去不可。
我被纏得沒辦法，隻好打電話給特殊犯罪科求救。
特殊犯罪科是天界在人類政府成立的妖怪管理部門之一，同時負責為妖怪捅出的簍子善後，有豐富的忽悠經驗。科長藍淩追求紅羽多年，得此消息後興衝衝地趕來，利用權勢和忽悠擺平了滿腦子問號的消防隊員，對紅羽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再以災後創傷綜合征為由，把她送回師父真虛天君處療心傷了。
轟轟烈烈的火災，虎頭蛇尾地落幕了，新聞報紙什麽都沒說。
2
我坐在貓咪咖啡店裏，和同居的兩個蠢材一起商討未來生活。
蠢材一：威廉，妖齡三百，雄性金毛犬，化形是金發紅眼的外國少年，擅長買菜、做飯、打掃清潔、修電腦，撒嬌賣萌的無腦貓控。
蠢材二：鸚哥，妖齡八百，雌性玄鳳鸚鵡，化形是看似可愛的蘿莉，擅長毒舌、吐槽、“水性楊花”、“勾三搭四”、花癡，胳膊往外拐。
總的來說，是兩個“廢物”。
我們同屬真虛天君的徒弟，情同主仆，我是主，他們是仆。主人總歸要照顧仆人一二的。
我一邊偷吃店裏的貓零食（不知道什麽牌子，特別好吃，下次讓威廉找找），一邊喝著白水，一邊命令他們找新房子。
“陽光別墅吧，上麵寫著依山畔水，環境清幽，有地中海浪漫情調，最適合新婚夫婦居住，新婚夫婦……”威廉漂亮的古銅色眼裏散發出別樣光芒，炯炯有神地看著我，肯定不安好心。
“不要，離市區太遠了，壽司店不送外賣。”我果斷否決了他的綺思。
鸚哥趕緊插過來：“明珠豪宅呢？市中心，離我們原來住的地方不遠。”
我瞄了一眼宣傳單：“不要，我討厭高樓，沒院子，曬太陽不舒服。”
“半山別墅？”
“不要，我討厭和暴發戶做鄰居。”
“皇城一品？”
“滾！兩年後才交房的不要拿出來給我看！”
意見被否決了一個又一個，最後威廉提議在原處重建別墅，期間我們暫住酒店。我想了很久，勉勉強強答應了這個提議。可是實行的時候又出了問題，我、威廉、鸚哥的身份證都是未成年人，沒有監護人的擔保，酒店不敢把房子長期租給我們。
我再次撥打藍淩的電話求助，顯示無法接通。我打他辦公室電話，妖怪同事說他過兩天才回來。
鸚哥提議找小妖怪來冒充長輩簽訂住宿合同，我拚死反對，堂堂G市妖怪老大，為了住宿變成晚輩，我寧願死也不丟這個臉！
威廉提議：“找認識的妖怪借住呢？”
我沉默許久：“好像不合適。”
“威廉是笨蛋笨蛋！”鸚哥嘲笑道，“你不知道，咱們G市的妖怪一個比一個低調，住的房子一個比一個簡陋，為什麽？防火防盜防夜瞳啊！誰讓她性格惡劣又討厭！總是欺負妖怪，是咱們這裏的超級大魔王！”
威廉拚死反對：“哪有，我就覺得夜瞳又可愛又善良！”
鸚哥繼續嘲諷：“威廉，你狗眼早瞎了！瞎了！”
我拚著被師父責罰，也要掐死這亂說話的混蛋鳥！
一片鳥飛狗跳，在威廉的拚死阻攔和鸚哥付出了幾根羽毛的代價後，我總算勉強放過了她。其實G市房子寬敞可以借住的妖怪還有幾個，但性格和我都不太合得來，比如每天換女人、還喜歡調戲我的狐狸精，滿屋子垃圾、惡臭連天的野豬妖什麽的……
一籌莫展之際，我忽然看到街上有個熟悉的人類走過。
她的名字叫周思思，雌性，是很普通的中學生，智商低下，性格腦殘犯二，曾因為看多了穿越小說鬧自殺，被我千方百計救回，如果不算後續被剝削，也算是救命的恩情吧？沒記錯的話，她是單親家庭，母親是高級白領，每天滿世界飛，基本不著家，在市中心有套兩百平方米四房兩廳的豪宅，我以前曾借住過兩星期，裏麵生活設施一應俱全，她還很好欺負，很好說話……
我頓時有了主意，上前把她攔下。
半年多沒見麵，周思思看起來更蠢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走路心神不定，飄飄忽忽，險些撞到了電線杆。我伸手把她救下，再次提出借住要求，本以為她會哭鬧一番，需要暴力鎮壓，沒想到她很乖巧，仿佛沒意識到什麽就答應了：“好。”
問題解決了。
威廉四處跑，辦理重新建房手續，沒監護人，未果。鸚哥出去勾搭野鸚鵡漢子，痛訴翅膀掉毛的委屈。
我指揮周思思做家務、伺候貓大爺。
周思思倒也聽話，讓她做什麽就做什麽，就是過程錯漏百出，不是弄翻杯子，就是做菜忘記放鹽，更有甚者，直接把一盤子白菜放在我麵前，還遞上一隻筷子，讓我吃。這城裏還沒人敢讓我吃白菜，這仆人膽子也太肥了吧？！
我嚴厲指出她的錯誤後，她恍恍惚惚地把盤子拿走，自顧自地把白菜吃了下去，味同嚼蠟。
事情發展至此，我再遲鈍，也覺得不對了。
周思思雖然愚蠢，但性格開朗活潑，以前就算被我欺負，脾氣也很好，不至於到此地步。我想，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我夜瞳是個護短的妖怪，對聽話的仆人很照顧，隨手替她解決點小事，不在話下。於是，我試圖問她事件真相，沒想到她像驚弓之鳥一樣跳起來，拚命搖頭否認，然後把髒盤子放進書櫃裏了……
夜裏，我和威廉路過她房門外，聽到裏麵有絕望而隱忍的哭泣聲。威廉性情善良，他聽著不忍，伸出手想敲門，卻停在了半空中，他小心翼翼地問：“人類是不是不喜歡被多管閑事？”
我大聲回答：“別管她！我討厭這種出了事隻會哭的家夥！”
威廉滿臉不安：“可是……”
我命令他給我做夜宵去，然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知過了多久，周思思的房門打開了。女孩子滿臉淚痕，本來就很普通的容貌看起來更醜了，她緩緩走到我麵前，咬著唇，猶豫很久，終於無法忍耐痛苦，嚎啕大哭：“夜瞳，我殺人了，救救我。”
哐當一聲，威廉在廚房驚得把盆弄翻了。
我看著她，目瞪口呆。
經曆過很多朝代的我，對殺人見怪不怪。我見過為一塊饅頭殺死同伴的少年，也見過為了利益互相殘害的夫妻，甚至見過在饑荒時把孩子吃掉的父母，可是我想象不出在現代社會，周思思這樣一個性格溫和、家教不錯、家境富裕的獨生女有任何殺人的理由。
她還沒滿十八歲，連車禍肇事的資格都沒有。
她單純、懦弱，連反抗欺負她的同學的勇氣都沒有。
她做過的最大的壞事也就是看看小黃書，上課偷看漫畫，和老媽頂嘴，教威廉不靠譜的泡妞絕技什麽的吧？
周思思哭著說出了事情始末：她在腦殘的自殺事件後，決心改變自己，認真學習，努力健身，積極參加集體活動，反抗壞孩子欺負，還用了些銀錢鋪路。慢慢地，她的生活改變了，重新得到了老師的認可，也交了幾個好朋友。
上周末，她和好友相約去她家別墅度假。別墅位於郊區，主要是有錢人買來投資的，配套設施還沒跟上，很是荒涼，怎麽開派對怎麽鬧騰都沒人管。
周六的夜裏，大家開了個盛大的燒烤派對，還喝了酒，每個人都暈乎乎的。
“等等！”威廉打斷，“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吧？！”
周思思抽泣著說：“我們隻是好奇，想逞能，我隻喝了半杯，沒想到啤酒那麽容易醉。”
我示意她繼續說。
周思思深呼一口氣：“我們都醉了，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在屋子裏唱歌跳舞，鬧騰得很厲害。不知怎麽的，我不小心撞倒了櫃子，櫃子上的仿古董銅鼎掉了下來，砸到了黃小蘭的頭上，她一下子就……”
這是一場不幸的意外。死亡的罪孽依舊纏繞在周思思身上，讓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喘不過氣來。
黃小蘭是個性格惡劣的女孩子，自恃美貌，玩弄男孩子，勾引閨蜜暗戀對象，在外麵和壞孩子來往，打架、造謠、打小報告什麽的沒少幹，大家都很討厭她。周思思則單純善良，經常幫人，很得人心。在死亡麵前，孩子們害怕得不能自已，不知道是誰提出要包庇周思思，將此事隱瞞。這群半大孩子七手八腳把屍體埋了，利用黃小蘭的手機發短信說要離家出走去打工，回來絕口不提此事。黃小蘭自幼因車禍失去雙親，收養她的親戚品德不怎麽好，得了撫恤金後對她愛理不理，見她自己離開，很是歡喜。這件事被拙劣的謊言遮掩了。黃小蘭整個人憑空消失，再無存在痕跡。
周思思說完，泣不成聲：“大家為了庇護我，讓我別說，可是我做不到，黃小蘭的影子每天都在我夢裏出現，她在指責我忘了她，讓我去陪她，我好害怕！這幾天天天都想自殺，可我又怕我媽再傷心，我想去自首吧，可是又害怕連累包庇我的朋友。”
威廉最近讀了很多人類的專業書籍，安慰得有理有據：“我看過人類的刑法，你沒滿十八歲，屬於未成年犯罪，這件事又是意外，隻要積極賠償，取得受害人家屬諒解，應該不會判很重的，最多管教幾年。”
周思思哭個不停：“意外殺人也是殺人，我毀了別人一輩子，也毀了自己一輩子。”
這個事件，有個不合理的地方。
我問周思思：“你們和黃小蘭關係很不好，為何還要邀請她去你家別墅玩？”
周思思搖頭：“我想不起來了，或許是她自己跟來的。”這個答案總覺得哪裏不對，可事情已經發生，人類的案件我也不擅長，於是我問周思思：“你希望未來怎麽辦？”
周思思期待地抓著我的手：“我想讓黃小蘭複活，讓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可以嗎？你是厲害的妖怪，或許可以穿越個時間什麽的，製止我那時候做傻事，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把靈魂給你都可以……”
我看著這個和我當初一樣傻的女孩子，苦笑著搖頭：“時間是不能倒流的，否則會改變更多人的命運，犯下更嚴重的罪行，你也會失去更多東西。我可以幫你遮掩這件事，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打個折扣，你付出十年壽命和我簽訂契約，我幫你毀屍滅跡找人頂黑鍋，把你朋友記憶消除，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絕對沒有人會查到你頭上來。”
周思思猶豫片刻，搖搖頭：“錯事做了就是做了，我不要再逃避。”
她的態度很堅決，我也沒辦法了。周思思和我做了個簡單的交易，她把房子免費借給我和威廉、鸚哥住到別墅重修完成，我幫她去警察局找熟人辦理自首，簡化流程，並聘請優秀律師，盡量為包庇她的朋友減輕罪刑。至於她自己，周思思很有覺悟：“該怎麽判就怎麽判，隻有贖罪才能讓我心安。”
真是個正直到愚蠢的孩子。
人類的一輩子很短，毀滅卻很容易。
威廉感動得眼淚汪汪。
我揉揉她淩亂的卷發，歎了口氣：“蠢貨。”
3
警察局我隻認識特殊犯罪科，我估摸人類刑警和妖怪刑警之間應該有交情，便將她帶了過去，恰逢藍淩處理完紅羽的事情提前回來，似乎在紅羽處得了些好處，心情甚佳，便親自參與了周思思的自首審問。
威廉不管變成人類還是妖怪，相貌都太惹眼。
我命令他蹲在警察局外等消息，自己變成貓型，偷偷摸摸混進警察局偷聽。
這種未成年少女殺人事件比較罕見，審問她的警察見她自首態度極誠懇，年齡小，又是意外事件，態度比審問其他犯人時溫柔了不少。藍淩聽了半晌，忽然臉色變了，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通過關係將她調到特殊犯罪科受審。
我有些驚詫，藍淩是守法的妖怪，怎會做出這樣徇私枉法的行為？莫非，他對紅羽的單相思再次升華，對我愛屋及烏，有求必應？
我歡喜地跑去特殊犯罪科，光明正大地要求藍淩給周思思保釋。
藍淩白了我一眼：“傻貓。”
我怒，我亮爪子。
紅羽不在，藍淩對付我沒有必勝把握，對打擊報複有些顧忌，妥協了，讓我在旁邊待著別亂說話，親自審問周思思：“你們那天有多少人去別墅，幾個男孩，幾個女孩？買了多少酒？什麽牌子？”
周思思答：“五個人，三個女孩，兩個男孩，酒是我買的，一共兩瓶，很普通的紅島啤酒，清爽型……”
藍淩：“你們都醉了？”
周思思點頭：“嗯，第二天腦袋都還暈乎乎的。”
我忽然懂了，看了藍淩一眼。藍淩對我點點頭，我走出去，拖上威廉直奔超市，買了瓶紅島啤酒。
周思思確認這是她購買的啤酒牌子無誤後，我用指甲削開了瓶蓋，給她倒了半杯，恰好是那天晚上的分量，遞到她麵前：“喝。”
周思思傻眼了：“哪有到警察局自首要喝酒的？電視劇裏都沒放過，法律不是規定不讓未成年人喝酒嗎？”
警察局特殊犯罪科科長藍淩敲敲桌子，命令道：“喝。”
周思思不敢猶豫，一口氣把酒都灌下去，嗆得直咳嗽。
我們死死地看著她酒後的反應，沒多久，她的臉微微紅了。
藍淩繼續問：“你撞倒的櫃子多大，是什麽材質？”
周思思想了想答：“是民國時期的老櫃子，手工做的，實木材質，蠻高。媽媽喜歡老東西，又滿世界到處飛，所以放了很多各個國家收來的裝飾品，鎏金小鹿、埃及貓什麽的。”
藍淩再問：“案件發生在幾點？”
周思思說：“好像是淩晨一點。”
藍淩：“屍體埋在哪裏？”
周思思：“就在院子裏的池塘邊，那裏的泥地比較鬆，好挖。”
我插嘴：“新手就是沒經驗，池塘不是埋屍的好地方，太潮濕，屍體容易腐爛，而且不環保，應該埋在附近林子裏的樹下，可以做養分不浪費。下次遇到這類事情你可以請教我，保管幫你埋得妥妥當當，誰也找不到。”
大家一臉黑線看著我。我垂下耳朵，不說話了。
藍淩看了眼手中的審問記錄，笑了：“你回答得很有條理啊，頭暈嗎？”
周思思渾身顫抖，不知何意。
“兩瓶低度數啤酒，五個人分，你不過喝了半杯，就算你是從未喝過酒的孩子，也不至於醉到糊裏糊塗。”藍淩再次檢查了一下周思思的醉酒程度，搖頭道，“我做了個實驗，半杯酒下去，你不過臉色微紅，沒有任何神誌不清的跡象，這種程度離醉似乎還差很遠。”
周思思慌忙解釋：“或許我記錯了，其實我喝了半瓶？或者是我喝過一次有經驗，酒量好了呢？”
藍淩駁斥：“如果你喝了半瓶，其他孩子隻喝了一瓶半，四個人喝一瓶半的酒，絕不可能每個人都喝醉的。我並不認為你的酒量在幾天裏能進步那麽快，所以這個案件有蹊蹺的地方，我們必須去案發現場看看，夜瞳，你和威廉也跟著來？”
“咦？和我有什麽關係？我要回去看新番。”
“不幫你弄別墅重建手續。”
“喵的，算你狠！”
4
周家別墅在郊外，車子開了一個小時才到。
貓的鼻子很敏感，尚未靠近，我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血和腐臭的氣味。
周思思打開別墅，讓警察進去調查，藍淩來到凶案發生的櫃子麵前，命令：“夜瞳你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周思思你用力撞一下櫃子。”
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沒辦法，隻好照做，做好接住掉下來東西的準備。
周思思得到準備信號，用力撞向櫃子。
實木大櫃，紋絲不動。
周思思以為自己撞錯了地方，又狠狠撞了一下。
櫃子稍微晃了兩下，沒有掉下任何東西。
周思思傻眼了：“難道我那時候奧特曼附身，變成超人了？”
我大概知道藍淩的意思了，解釋：“這種櫃子純手工打造，而且是老工藝，重量不輕，裏麵放滿了很重的雜物，不是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隨便撞得動的。”
周思思整個人都亂了，她喃喃自語：“我明明記得……”
此時，去學校調查她朋友的電話也來了，電話那頭的狼妖刑警表示：“我分別詢問過幾個學生，他們都斬釘截鐵地表示沒有去過別墅，也沒有見過什麽殺人案，更加沒有參與埋屍，我核對過他們的供詞，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周思思叫道：“不，大家一定是在庇護我！”
藍淩微笑：“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的審問能力。”
周思思癱坐到地上：“難道這一切都是夢？我……”
“不可能，”我否決，“這房子裏有血腥味，是近期發生的，而且黃小蘭這個人也確實不見了，所以凶案是存在的。”
警察們很快在指定的地方挖出了屍體，法醫忙忙碌碌地鑒定著。死者的年齡和身份對上了，可是致死傷口卻有些不對勁，有兩次敲擊痕跡，絕不是高空擲物砸傷，而是被鈍器擊打致死。
周思思察覺不對，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撒謊！我說的每句話都是事實，你們要相信我，這是意外，我沒有故意殺人。”緊接著她又抱著我哭：“夜瞳，你要相信我。”
我看著屍體冷笑：“我當然相信你，這具屍體死亡不超過七天，按理應該存在還沒散去的零星魂魄，可是這些魂魄統統消失了，看起來就像被什麽吃了一樣。幸好你受不了良心譴責，早早跑去投案自首，若超過七天，這混蛋的痕跡就會消失不見，你就得背黑鍋，給他扛故意殺人的罪名了。”
周思思嚇呆了，愣愣坐在地上，話都不會說了。
威廉對妖族事情不太了解，急忙問我：“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我簡單地答：“咒妖，我還以為這種沒出息的妖怪都被天界抓絕了呢。”
藍淩表情嚴峻：“你們應該知道，前陣子黑獄被破，三百隻罪大惡極的妖怪逃了出來，還有很多不起眼的小妖怪也跟著逃出來了，我們正在四處追捕，目前還有一百六十八隻未追捕歸案的大妖怪，六百七十八隻小妖怪，其中包括三隻咒妖，這應是其中之一。”
咒妖並沒有什麽戰鬥能力，但擅長催眠和幻術，可以玩弄人心。最擅長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或是讓人類自相殘殺，是種弱小卻令人頭疼的妖怪。這咒妖應該早就盯上了黃小蘭，這種社會邊緣少女就算失蹤也不會那麽快報案。周思思曾有自殺經曆，性格脆弱，容易被操控擺布，是被他選中的替罪羔羊。在把黃小蘭殺死埋在周家別墅後，他用幻術催眠了周思思，讓她經曆了一場莫須有的周末狂歡和殺人事件。可惜這隻妖怪脫離人類社會太久，很多事弄不明白，把啤酒和黃酒當成了同一種飲料，也不清楚現在的法律，不知道現代法醫鑒定術的高明，想不到看似膽小的周思思會意想不到地跑去自首，更想不到周思思會認識我這種妖怪，種種巧合加在一起，讓他露出了馬腳。
我鄙視：“剛從黑獄出來，風頭還沒過去就急著吃靈魂，這妖怪一輩子成不了大器，估摸是逃亡咒妖裏最弱的那隻。”
藍淩苦笑：“弱也有弱的好處，他的妖氣太弱了，又擅長偽裝隱蔽，附身在人類身上，根本無法察覺。所幸咒妖有個弱點，在他篡改的記憶裏，必須留下自己的痕跡，否則整個幻覺世界就會崩潰，所以他應該是附身在周思思記憶裏和他一起來別墅的其他孩子身上，並模擬其性格行為活動。”
我摩拳擦掌：“讓我拷問一下就知道了！”
5
兩個男孩，一個女孩，怯生生地坐在警察局審問室裏，看起來一個比一個純良。可惡的藍淩堅持現代社會不能對無辜者刑訊逼供，讓我一身好本領無施展之處，隻好坐在角落發呆。
這次的審問，我們要麵對一個大難題。
三個未成年人，裏麵有兩個是人類，一個被妖怪附身，無法通過外表和身份證件來識別。《新妖怪守則》規定，除了簽訂契約、有法力約束的情形外，不能向人類泄露妖怪的存在。所以我們的審問必須避開“妖怪”這個關鍵詞，把案件當成普通殺人案審訊，可是，普通殺人案的審訊手段又完全不適用於妖怪殺人案件，什麽不在場證明，什麽凶器指紋，統統沒用……
若是請求家長配合，用什麽借口說服他承認自己的孩子被妖怪附身呢？
為此，特殊犯罪科製定了一係列複雜的方案，以協助調查為由將這些孩子的家長集合，然後用催眠術問出必要信息，再用這些信息去詢問孩子，最後把所有人的記憶消除，期間牽涉到很多法律法規，必須一層層向上級打報告批準。其間，天界人類保護局總局局長表示並不希望對未成年孩子使用消除記憶的法術，怕出現後遺症，妖怪管理局局長則要求盡快破案，不要給被妖怪附身的孩子造成心理傷害。總的來說，要求多多，手續多多，麻煩多多。
藍淩焦頭爛額，四處打報告求援。
三個孩子的緊張感已經過去了，鬧著要回家，要玩手機。
我歡天喜地地看熱鬧。
忽然，威廉和藍淩耳語幾句，拿出張紙，很隨意地寫下幾個問題，複印三份，給孩子分別作答。很快，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被釋放出了審問室，兩人一邊走一邊交頭接耳。
“現在警察都那麽腦殘嗎？”
“什麽搞笑問卷調查啊？還科學呢，當我們是傻瓜嗎？”
“那個外國帥哥好像說是什麽心理學測試？”
“蠢死了。”
“……”
我聽著不解，衝進去從威廉手中搶走測試卷，看了眼，呆住了。
問題一：漩渦鳴人的職業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問題二：列出三首周傑倫的歌 ______________________
問題三：草泥馬是什麽生物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問題四：“然並卵”的意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問題五：江戶川柯南的學曆是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五題全錯的人隻有一個。
被在場所有人用看傻瓜般眼神注視的、名叫楊天凡的瘦弱少年坐在椅子上，滿額冷汗，試圖解釋：“我平日裏都喜歡念書，不太關注時事，不太了解學習外的事情……”
我黑著臉告訴他：“這些問題，隻要你還是個學生，隻要你還是個城裏人，隻要你在學校混，就不可能一個都不知道！隻有幼兒園小朋友，或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或是被關了幾百年的老妖怪，才會犯這種錯誤。”
藍淩駁斥：“胡說，現在這年代，網絡那麽發達，幼兒園小孩知道柯南的也不少，我認識個老頭連‘神馬’都知道。”
威廉微笑：“我猜，你被關押了那麽多年，就算適應力再強，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了解所有人類的事情，畢竟現在信息大爆炸，資訊太多了。周傑倫的歌和幾百年前的戲曲差距太遠，動漫和網絡詞匯對你而言也是完全陌生的領域，你不可能搞得清楚。”
藍淩示意手下布好驅魔陣法。
楊天凡意識不妙，跳起來想衝出去，被我往腦袋上一敲，整個人都暈了。
藍淩摸摸威廉的腦袋：“給你記一大功，做事比夜瞳靠譜多了。”
我鬱悶……
咒妖被驅逐出少年體外，他尖叫著掙紮，不願再回那漆黑的地獄。沒有眼珠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我，發出最後的詛咒：“別得意，你的下場會比我更慘。”
抓他的人是藍淩，揪住他真身的人是威廉，我就敲了一下他腦袋，他對著我發毒咒幹什麽？看我打不死這不要臉的臭妖怪！
咒妖一直笑，笑聲淒厲恐怖，回**在辦公室裏。
我有種詭異的感覺，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還沒結束。
6
殺人嫌疑被洗脫，周思思感動得無與倫比，恨不得在大街上磕頭跪謝救命之恩，叫我“貓奶奶”。
我趁機嚇唬她：“現在G市很不平靜，有不少沒抓捕歸案的壞妖怪，會吃人的……”
周思思抱著我大腿哭求：“請夜瞳大人大發慈悲，一定要住在我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會做牛做馬伺候貓的，買菜做飯收拾捶腿我什麽都幹，請把我當丫鬟使喚吧！”
威廉急了：“做飯和家務明明是我的活，不準和我搶！”
周思思繼續哭：“夜瞳大人，求你住我家吧，我讓我媽把房子送給你也行啊！”
我摸摸她腦容量不足的腦袋，很是熨帖。
新別墅建成前落腳的地方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