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速追凶

2067年,6月27日,清晨。

沉悶的腳步聲在廢棄的大樓裏響起,沿著樓梯而上,在最頂樓的房間停了下來。

走進房間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他掃了一眼這座被密密麻麻的建築覆蓋的城市,最後將目光落在不遠處架在城市半空中的“絕速輕軌”通道上。

“絕速輕軌”在樓房之間曲折蜿蜒,通道外罩著一層圓弧形的透明隔音玻璃。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手表的提示音打斷他的凝視,告訴他,輕軌的第一班車已經發車。於是他放下手中的箱子,從裏麵取出折疊長槍打開,將槍架在窗口。

子彈上膛的時候,閃著光的輕軌正從遠處安靜地開來。男子沒有將槍對準行駛的輕軌,而是對準它即將行過的隔音玻璃部分,扣動了扳機。

他朝著左中右各開了一槍,三枚子彈劃破空氣,朝著玻璃飛速而去。突然,它們的彈體在空中破開,三枚大子彈驟然變成九枚小子彈,分散著刺進玻璃!

一連串玻璃碎裂的聲響在不遠處爆開。碎裂的玻璃飛散在清晨的薄暮下,遠遠望去如同墜落的星河。

還在行駛的輕軌在失去隔音玻璃的通道上呼嘯而過,巨大的噪音吵醒了周遭建築裏還在沉睡的人。

01

班森今早是被隊長的電話給吵醒的。

“我現在在你家樓下。給你三分鍾,刷牙洗臉換衣服。”隊長不容分說地下達命令。

班森從迷迷糊糊中猛地睜大眼睛,邊換衣服,邊衝進廁所洗漱。

三分鍾後,他鑽進停在樓下的那輛警車,向隊長報到。隊長按下了自動行駛按鈕後報了個地名,車子便規劃最短的路線朝著目的地飛速而去。

班森坐在副駕駛座上,邊拉著安全帶,邊問:“隊長,發生什麽事了?”

“海德小區附近的一段絕速輕軌的隔音玻璃被人開槍打碎了。”

“有人員傷亡嗎?”

“沒有,罪犯似乎並不打算傷及輕軌和乘客。”

“他隻是想毀掉隔音玻璃?為什麽?”

“絕速輕軌雖然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行駛速度,增加了運行班次,但最大的缺點就是行駛時製造的噪音太大。沒有隔音玻璃,輕軌就要停止運行。”

“而如果停止輕軌運行,則會影響成千上萬人的正常出行。”班森分析著。

“沒錯。每停止一班輕軌運行,城市交通的壓力就會更大一點。”

“所以罪犯想要製造交通混亂?”

“這一點還不清楚。”隊長如實回答道。

就在這時,警車提示音告訴他們已到達目的地。隊長讓車子自行去找停車位,然後帶著班森下了車。

剛下車,班森就看到落在馬路上的一地的碎玻璃。周遭的群眾圍在馬路邊,對著半空中鏤空的輕軌通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們已經商量決定先暫停經過這個路段的所有班次。”隊長盯著頭頂的輕軌,道,“我們現在上去調查,看看有什麽線索。”

02

班森在隊長的帶領下,乘著從消防部調來的天梯,來到輕軌通道內部。他倆邊掃視著通道內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邊戴上了手套。

“走,找線索!”隊長戴好手套,一聲令下,踏進了碎片之中。

班森知道隊長所說的“線索”是指掉落在通道裏的子彈,於是跟著彎下腰,仔細地尋找起來。但這個過程並不容易。毀壞的通道很長,加上滿地的碎玻璃折射著晨暮的光,很容易讓人暈眩。班森感覺自己找得眼睛都快瞎了。他正準備直起身子休息一下,餘光突然瞄到有什麽東西卡在通道最外延的鐵壁上。班森隨即蹲下來,剝開那東西周身的玻璃,然後他衝隊長喊道:“隊長!我找到了!”

隊長奔過來,看到班森的大拇指和食指間扣著一枚小小的銀色子彈。

“這枚子彈怎麽這麽小?”隊長眯著眼打量著子彈,過了一會兒,他轉身對班森說,“你把它拍下來傳給鑒定組。”

班森卻皺著眉頭,盯著子彈,一動不動。

“愣著幹嗎?”隊長催促道。

“隊長,槍支彈藥的知識是我的強項。我知道這枚子彈的情況。這是‘裂變A-11’折疊槍的專用子彈,它的主體是一枚25mm口徑的子彈,主體子彈射出後,裏麵三枚這種小子彈會脫離出來。它們雖然小巧,但射擊威力巨大,三枚一起射擊物體,那殺傷力是無法想象的。”班森說道,“這種新型的槍支,國內還未引進,罪犯肯定是通過地下黑市拿到的。找到走私這種槍支的地下黑市,說不定就能拿到罪犯的信息。”

隊長看著滔滔不絕的班森,眼神裏露出了欣賞的神色。不過為了確保資料的準確性,他還是把照片發送給了鑒定組。

在等待反饋的時候,天梯重新升了上來,一群穿著藍色製服的人出現在通道口。他們是負責隔音玻璃開發、設計、施工的VOICE公司的員工。

領頭人是VOICE的董事長喬治的助手,吉羅德。他向隊長解釋,他們成立的調查小組要在這裏提取一些數據。隊長表示理解,開放了他們走進現場的權力。焦頭爛額的吉羅德立刻吩咐眾人開始工作。藍製服們掏出了各自的工具,四散開來。

看著他們忙碌的背影,班森不免提出疑問:“他們采集的信息對我們有用嗎?”

“不知道。但比起給我們信息,他們更想快點補好隔音玻璃吧,畢竟那才是他們的工作。”隊長似乎覺得VOICE的到來有些礙事。

班森心中暗暗吐槽:你幹脆說他們的信息其實沒什麽用處就好了嘛。

但他們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後,卻是吉羅德的信息,幫他們抓住了凶手。

然而當下,吉羅德正從通道老遠的地方跑過來。那裏的隔音玻璃還沒有塌掉,巨大的弧形裂口讓通道看上去猶如野獸的血盆大口,所以班森總感覺吉羅德是從獸的嘴裏奔過來的。

“隊長,現已鏤空的通道兩邊的隔音玻璃雖沒有塌掉,但因為承重能力受到了影響,已經慢慢向四周開裂了,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也會碎掉,請趕緊離開。我們的工作人員也要下去換一套防護裝備再來調查。”吉羅德氣喘籲籲地告誡道。

班森腦補了玻璃塌掉的畫麵——碎裂的玻璃四溢飛濺,刺進臉頰,劃出鮮血……想想都很危險啊。好在隊長也沒有想繼續留在這裏調查,兩人便隨藍製服們回到了地麵。

剛踏上地麵,隊長的手機就響了。鑒定組發來了子彈信息。隊長打開閱讀後,發現鑒定組提供的信息跟班森說的八九不離十,於是對班森說:“你小子,有兩下子嘛!”

班森笑了笑,聽隊長繼續說道:“那麽按你說的,我們接下來要去黑市調查罪犯的信息,可沒有信息渠道告訴我們怎麽去找到這個地下犯罪機構。”

的確,要是警局有黑市線索,犯罪機構哪兒還有機會販賣槍支?一下子,兩人為這個問題陷入了沉默。難道要放棄對這條線索的追查?

隊長用手機遠程啟動警車駕駛功能,讓它來接他們,決定回警局再想辦法。回警局?突然,班森靈機一動,道:“隊長,我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找到黑市的線索了!”

“怎麽找?”

“回警局找!”

“怎麽說?”

“回警局調取近年來跟槍支彈藥有關的案件的犯人資料,去向他們套話。據我了解,我們關押的許多犯人,即使認罪也不願意透露槍支彈藥的來源,所以我們才無法端掉一些地下黑市。”

“那是因為他們怕供出後被報複!”隊長頭疼地說道,“他們當初不會透露線索,現在更別指望了!”

“這種人守護的信息,正常審訊是問不出來,但我隻需要利用一下他們邪惡的心理,事情就容易多了。”

03

獄警打開囚房房門的時候,發出了巨大的噪音。囚犯K4700因為回籠覺被打斷,發出了煩躁的嗚咽聲。他睜開眼,看到幾分鍾前被帶出囚房的K3802已經回來了,於是翻身坐起來,問他這麽早被帶出去幹嗎。

“我減刑的通知下來了,讓我去簽字。”

“是嗎?苦日子熬出頭了喲。”

K3802低下頭,輕笑了一聲。

“咋了,在這牢裏坐了四年了,能出去還不高興?”

“出去有什麽高興的呢?我的老婆跟別人跑了,孩子也被她打掉了,房子和存款都賠給受害者了……我出去能去哪裏重新開始生活?我的人生早就毀了。”

“你之前那麽積極地勞改,不就是為了減刑出去嗎?”K4700想不通對麵那個男人矛盾的行為。

“我這麽想出去,是想早點把抓我的那警察給幹掉!”K3802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他毀了我的人生!”喂喂!毀掉你人生的明明是你自己啊!K4700在心裏吐槽著,臉上卻不知何時揚起了邪惡的笑,因為他明白K3802的報複心理——陷入泥沼的人總想抓著別人一起迎接不幸。

“所以你準備怎麽報複呢?”K4700饒有興趣地問道。

“哥,你不是因為持槍搶劫進來的嘛。”K3802爬上K4700的床,輕聲問道,“你的槍是哪裏來的?”

K4700一愣,盯著K3802的眼睛。囚房裏良久的沉默,讓K3802心跳加快。過了不知道多久,K4700眼神一閃,微微頷首,湊到了K3802的耳邊。

K3802以為他要透露信息,暗暗在心裏鬆了一口氣,結果K4700戲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警察串通起來套我的話。”

K3802渾身一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另一邊,監聽室裏,一個警察摘下了耳機,向一旁做記錄的班森匯報:“K3802與K4700這組套話失敗了。我就說K4700特別敏銳吧,真是可怕的人啊。”

班森撇撇嘴,在平板上調出K3802與K4700的房間號,標注成“失敗”。

好在班森沒有押注在一組囚犯身上,在其他囚房裏麵,正在進行著15組同類型的套話。

最後,有5組套話失敗,剩下的10組裏4組的黑市已被查處,另外6組裏, 有2組報出的是個人的名號,剩下4組則報出了同一個黑市的名字和地址。

隊長對班森“不在一棵樹上吊死”的工作方式很是讚同,接過他遞過來的報告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然後讓他跟著他去會會那個藏在地下酒吧裏的黑市。去酒吧的路上,隊長想起VOICE的吉羅德,便讓班森給他打了個電話,詢問他們信息收集得如何。

吉羅德沒想到警方會來電話,有些錯愣地回應道:“嗯……我們的收集工作已經結束了。”

“能發一份結果報告給我們嗎?”

“可……可以。”吉羅德慌張地答應了。

五分鍾後,他將文件發送了過來,文件最後的結果那一欄寫著“一切正常”,但裏麵有一大片內容是加密的!

“怎麽回事?”班森立馬打電話去詢問。

“不好意思,警官,我們調查過後的信息裏有商業機密,不方便透露。”

“我們是警察,又不會泄露你們的機密!”

“不好意思,警官,要是我們有發現問題,一定提供給警方足夠的信息,但現在既然沒問題,您也就別為難我了,畢竟是商業機密嘛……”

“這……”班森還想說什麽,卻被隊長打斷了:“算了算了,別跟他磨嘰了,我們到了。”

班森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到達監獄裏犯人們所說的地下酒吧。

雖然對VOICE藏掖商業信息的做法有些不爽,但班森現在也沒空跟他們計較了。他見特警還沒到,便自告奮勇地申請先獨自入內偵查。

他換上便裝,走到酒吧前,按下了門鈴按鈕。沒過一會兒,一個煩躁的、頂著雞窩頭的男子打開了門:“早上這個點來酒吧,腦子有病吧!”

“我來買咖啡醒酒。”班森故意壓低聲音說道。這是從監獄裏的犯人那裏套出來的暗號。雞窩頭遲疑了一會兒,警惕地望望班森的身後,確定沒人看到這一幕後,他把門縫開得大了一些,讓班森側身入內。

班森進門的時候與雞窩頭貼身而過,按照得到的信息指示,給他塞了200塊錢和1枚硬幣。這行為是為了讓雞窩頭確認他是個懂行的人。

“先生請您在此稍等片刻。”雞窩頭一改剛才的暴躁,恭敬地領著班森入座。班森點了點頭,坐下。而雞窩頭則走進了吧台裏,打開裏麵鑲在地板上的木門,走了進去。幾分鍾後,木門重新被打開了,一位麵無表情、留著絡腮胡的大叔走了上來,但一見到班森,絡腮胡便露出了過分親昵的微笑。

“您好,您好。”他伸出手與班森握手,嘴裏說著客套的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絡腮胡眯著眼打量他一會兒,問道:“先生是來買咖啡的?”在這家酒吧,咖啡代表的就是槍支,所以班森點了點頭。

“那請先生跟我來。”絡腮胡領著班森朝酒吧落地空調處走去。他似乎啟動了什麽機關,落地空調從原處慢慢移開,露出了另一個地下室的暗門。

絡腮胡先讓班森走了進去。班森沿著狹窄的通道一路而下,心裏盤算著如何套出購買裂變A-11的犯人的信息。很快,他抵達了地底下的房間裏。

本以為這裏會藏著各種槍支供人選擇,但事實上,這裏空空****的。地上有一片又一片不規則的深紅色,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班森瞬間一怔,猛地轉過身來,果不其然看到絡腮胡正舉著手槍對著他。

“這裏是懲罰那些搗蛋的家夥的地方哦。” 絡腮胡淡淡地笑著問道,“你這家夥是警察吧?”

“大哥你可別冤枉我!”班森佯裝無辜地搖了搖頭,背後卻早已濕透。

絡腮胡歪了歪頭,露出了笑容:“之前不是有幾個人在我這裏買槍犯案被抓進去了嘛,所以我們‘給小費’的規則早就變了,現在可不是201塊哦。還不知道這件事的,肯定是牢裏那幾個。”話畢,他立刻朝班森扣動了扳機。“砰!”子彈飛旋而出,紮進了班森的身體。

班森直直地砸在地上,激起了灰塵。

一切幹脆利落,絡腮胡感到愉悅,發出“嘖嘖嘖”的嘲笑聲。他悠閑地走過去準備補槍。就在他接近班森的時候,班森猛地睜開眼睛,一個掃堂腿將他狠狠撂倒。絡腮胡發現目標沒死,迅速地又開了一槍,但因為班森動作太快,那一槍射在了對麵的牆上。

混亂裏,絡腮胡的槍也跟著被甩了出去。

班森趁著他還沒緩過神來的時候,撲過去撿起手槍,指向倒在地上的絡腮胡,大聲喊道:“不許動!”

“耍什麽帥啊!”絡腮胡卻並不害怕,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道,“你以為你現在壓製住我有用?我上麵的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

“哦?他們原來不吃素啊?但看上去他們也沒吃到葷嘛,所以才一個個餓到那麽容易束手就擒。”隊長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來。緊接著一陣急速的腳步聲衝了下來,訓練有素的特警持槍包圍了絡腮胡。絡腮胡沒想到樓上的同夥已經被解決了,原本囂張的臉上,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舉起手來!”有人大聲吼道。絡腮胡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投降。

班森狠狠地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捂住了胸口。

隊長走過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希望防彈衣的製造技術更上一層樓。”剛才中槍的地方真的好痛啊!班森揉著胸口,硬著頭皮站起來,看著絡腮胡道:“隊長,還是先問問他有什麽線索吧。”

04

“你們內部的交易記錄裏,買裂變A-11的人隻有一個,你有印象嗎?”審訊室裏,班森冷冷地向絡腮胡問道。

他祈禱絡腮胡趕快給出線索。因為在他們把絡腮胡帶回來的路上,他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裏說,就在他們圍剿絡腮胡的時候,二中附近的輕軌,也被人開槍打碎了隔音玻璃。整座城市的居民都在等他們的調查結果,這讓他們的壓力愈發地大了。

這時見絡腮胡遲遲不提供線索,班森動怒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問你話呢!別給我裝聾作啞!”

“我們是不會留客人的信息的。”絡腮胡終於開口。

“你!”班森咬牙切齒地想要繼續說什麽,卻被絡腮胡打斷了:“但是我的確記得那個人的長相……”

班森見他鬆口,怒氣消失了大半,身子也鬆了下來。反而是隊長往前傾,盯著絡腮胡,又皺起了眉頭。

在進行罪犯肖像繪畫的時候,隊長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似乎愈發愁苦了。班森倒沒注意到他這點,他正因為能得到罪犯的肖像而興奮起來。

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繪畫出的罪犯肖像與本人十分相似,將繪畫圖輸入特定儀器,就可以篩選出相似度較高的臉,由目擊者指正,往往罪犯就在裏麵。這次這種罪犯篩選係統依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幅罪犯肖像篩選出了二十張相似度高的人臉,而絡腮胡在其中辨認出了買槍的人。

這張臉匹配的身份信息顯示他名叫厄文,今年26歲。底下還有一串家庭地址。隊長立刻差人去調查,自己則帶上班森離開了警局。

他們要去第二個案發現場看看。

趕過去的刑警發過來的現場訊息跟第一個案發現場的基本相同,確定是同一個人所為,但他們還是希望能在現場找到其他的線索。更何況,現在他們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或許可以在案發現場附近逮住那個可惡的家夥。

一路上,班森都盯著厄文的照片。他要把這張臉刻進腦海裏,以免在混亂的人群裏錯過他。隻是很可能,他會喬裝成別的樣子……

班森正在思考著,坐在駕駛座上的隊長突然開口了:“我覺得有問題。”

“唉?什麽?”

“剛才那絡腮胡,我總感覺有問題。”隊長也用特征代替那人的名字,班森心想那家夥的特征還真是惹人注目啊。

“就像買槍的人不敢出賣賣家一樣,他們幹這行的,也一定會恪守他們的‘職業道德’,不會和盤托出買家的信息。剛才那絡腮胡,未免也太快招供了吧?”

“但其實他出賣別人也沒什麽好怕的。呃……我是說,深入調查下去,他幹的那些勾當,夠他坐一輩子牢了,所以與其跟我們扭扭捏捏討個不痛快,不如協助警察辦案,說不定還能來個‘坦白從寬’。”

“是這樣嗎?”隊長不敢苟同,但現在他也沒空想這事,抓住那個持槍的罪犯才是目前的首要任務!

05

網絡上的討論,一則接著一則在給警方施壓。上頭的領導,也一封信息一封信息地催著辦案進度,惹得隊長很是頭疼。

車子一到現場,隊長便衝了下去。他衝著站在案發現場黃色警戒線外的警察亮出自己的證件,然後彎腰撩起黃線走了進去。

班森緊跟而上,與隊長搭乘天梯來到了玻璃碎掉的通道裏。因為之前有VOICE公司的吉羅德的提醒,所以他們兩人這次都已經穿上了防護服,以免附近還架在那裏卻有裂痕的玻璃突然塌方造成意外割傷。隻是戴著防護服頭盔不方便跟人溝通,所以一直打開著。

通道裏,吉羅德已經帶著眾人在忙上忙下了。

吉羅德聽到身後有天梯上升的動靜,轉過身來,便看到了班森和隊長。於是他疾步地走了過來,開門見山地問道:“隊長,案件有什麽進展嗎?”

“我們鎖定了嫌疑犯,但還沒有抓到他。”隊長如實回答。

班森則向剛才就在這裏調查的警察詢問信息,那個警察一邊把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區,一邊跟他說,根據他們的判斷,嫌疑犯是在那個小區的樓頂朝這裏開的槍。

“我們也找到了嫌疑犯在第一個案發現場開槍的位置,是一棟廢棄大樓。那裏留下的腳印和這個小區留下的腳印是相同的。”警察調出腳印的圖片給班森看。

“根據腳印判斷,嫌疑犯身高大概有175厘米左右,年齡25歲左右。”班森看著腳印,喃喃地分析道,“跟我們鎖定的嫌疑犯信息也有一定程度的吻合。”

班森走到隊長身邊,湊到他耳邊,輕聲地把這事匯報了一下。隊長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繼續跟吉羅德說剛才的話題。

“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嫌疑犯是否會繼續作案,但我們要做好備案,想想如果他要繼續作案會在哪裏。”

就在這時,一旁的吉羅德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包裏取出了一台平板電腦,調出了城市裏絕速輕軌的航線圖,然後圈出了隔音玻璃被摧毀的那兩段,接著他渾身一抖。

“你們還記得我之前說過,一部分隔音玻璃碎掉,會影響其他部分的承載力嗎?”吉羅德緊張地說道,“其實整條交通線路上有幾個非常重要的承重點,被摧毀的這兩段,剛好是這幾個承重點之一。這幾個承重點被摧毀,會更大規模地導致旁邊未塌的隔音玻璃產生裂縫,裂縫會一直蔓延——這種蔓延是我們很難阻止的。而裂縫蔓延最終會造成垮塌,垮塌又造成裂縫,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路倒下去。最嚴重的情況是會摧毀掉所有的隔音玻璃。”

末了,吉羅德不自覺地罵了一句粗口:“我們公司辛辛苦苦搭建了兩年的隔音玻璃,投入還沒到一年就要被這畜生給毀掉了!可惡!”

班森雖聽不懂承重點之類的專業分析,但明白嫌疑犯要摧毀的是整座城市的輕軌的隔音玻璃!他要整條輕軌停止運行,造成嚴重的交通問題!可這個人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班森邊想著,邊焦急地問吉羅德:“那還有幾個非常重要的承重點?”

“還有兩個!”吉羅德花了很長時間,在地圖上確認了又確認,終於圈出了兩個圓圈。

隊長立刻掏出電話準備安排警力,沒想到卻先來了一個電話。他煩躁地接起來,隻聽對方說了幾句,臉上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怎麽了?”班森和吉羅德異口同聲地問道。

“又有一個承重點剛被摧毀了。”隊長掛完電話,指著圖上的一個圓圈說道,“我們要在他摧毀最後一個承重點之前抓住他!”

“是,隊長!”班森喊道,準備撤離。

突然,遠處傳來VOICE員工的喊叫聲:“快檢查防護裝備!”

吉羅德猛地回頭,目光一緊,迅速拉下了頭盔。隊長意識到了什麽,跟著戴好了頭盔。

隻有班森還待在那裏,眼睜睜看著遠處的隔音玻璃“嘩啦啦”地坍塌了下來。無數的玻璃碎片,折射著光芒,朝班森撲過來。

隊長猛地一轉身,把班森的臉埋到了自己的懷裏。

06

“你的魂呢?”從更加狼藉的通道上下來,隊長生氣地對班森批評道,“下次我可沒工夫救你!”

“對……對不起……”班森低著頭一邊道歉,一邊把防護服脫下來。剛才從領口落進去的碎片跟著落在地上。好在裏麵還穿著衣服,班森這才沒有被割傷。

但班森並沒有在慶幸這件事,他想的是剛才那一刻自己的遲鈍。

他之所以沒反應過來,是因為那時他正在思考某個問題。但意外打斷了他的思路,現在他怎麽也想不起來剛才自己在想什麽。

“想什麽呢!還不趕緊走!”剛才的坍塌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隊長催促起來。

班森隻好暫停思考,趕往最後一個承重點。

沒多久,他們發現遇到了一個問題。

因為數十班輕軌停運,加上中午下班高峰期,堵車了。

但他們也紛紛表示自己被堵在了路上。

隊長焦躁地看著前方擁堵的道路,決定調派其他警察趕過去,但他們也紛紛表示自己被堵在了路上。

“不管了!下車!”隊長設置了自動停泊功能,然後拉著班森跳下了車。

他們在路邊找到兩輛共享單車,蹬上腳鐙子就向前方衝去。

半路,班森接到同事的電話,說他們脫離了堵車的道路,剛好到達了他們前方的路口,可以接應他們。

班森轉過頭想把這消息告訴隊長,結果看到隊長連車帶人被一輛舊福特猛地帶倒在地!

“隊長!”班森調轉了車頭,想過去察看他的傷勢。

“別再給我浪費時間了!快走!”隊長吼道。

班森被他的吼聲嚇得一哆嗦,趕緊踩上腳鐙子,衝向了前方的路口。

躍進警車後,班森躺在座椅上猛烈地喘著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很快卻又因為剛才被耽誤了那麽長時間而緊張起來。

千萬得趕在那罪犯再次開槍之前找到他啊!班森開始祈禱。可現實總告訴你,它是個任性的家夥,它才不會因為你的祈禱,停止往壞的方向發展。

警車進入肉眼可見的那段輕軌的範圍不過一分鍾,他們就再一次目睹了四濺的碎片在陽光下紛紛揚揚落下的畫麵。

“該死!”班森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下的車,也不知道是如何撞開圍觀的人群朝前跑去的。

好死不死,那段輕軌附近剛好有一個站台。因為來不及反應,好幾班輕軌依照慣例在那裏停了下來,擁擠的人潮這時正從站台一波一波地湧到地麵上。這無疑給班森的搜尋增加了難度。

這次若是抓不到那個罪犯,保不齊他會躲到哪兒,害他們遲遲無法破案。

班森焦慮地走在人群裏,四下眺望,竭盡全力地尋找著跟厄文相似的人。因為他篤定對方會有偽裝,所以當全無偽裝的厄文從班森身旁走過的時候,他反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過了大概兩秒,他才意識到剛才餘光瞄到了什麽。他猛地轉身,用力扒開人群,衝向那個害他們苦苦尋找了一個上午的背影。

“擠什麽擠啊!”

“趕著投胎啊你!”

人群因為班森的舉動而**起來。厄文回頭瞄了一眼,看到一個穿著便衣的男子急匆匆地朝自己的方向奔來,他馬上意識到那是警察,於是立刻撞開前麵的人,奮力奔跑起來。

“站住!警察!不許跑!”班森也不再掩飾,大聲地吼道。

周遭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地讓開路。然而這時,厄文已經逃出人群,衝進了旁邊的胡同裏。

等班森趕到胡同裏時,胡同空空****的。班森豎起耳朵沒聽到厄文的腳步聲,不知他是不是已經逃走了,就在他尋思往哪裏追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什麽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他剛想轉身,後腦勺就被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一個踉蹌,班森摔在地上。雖然疼痛讓他晃神,但他竟然本能地又爬了起來。

厄文沒想到自己這沉重一擊沒把他打暈,臉上瞬間露出憤怒的表情。他舉著襲擊班森的那個包——裏麵裝著沉重的折疊槍的箱子,就朝班森揮來。班森一咬牙一彎腰,用力衝過去,將他撲倒在地。厄文手裏的包落在地上。

班森死死地將厄文壓在身子下,但厄文劇烈地扭動著身體,掙紮著想要爬去拿包。班森一把拉住他那洗得發白的短袖的下擺,把他拉了回來。

他翻身用膝蓋抵住厄文的背脊,然後用力地將他反手扣住,銬上手銬。

厄文癱在地上,臉上露出狡黠的笑來。班森沒注意到。

07

班森和隊長都負了傷,但他們堅持厄文的審訊要由他們兩個完成。

於是,審訊室裏響起了班森富有壓製力的聲音:“厄文,今年26歲,高中學曆,洛德西城居民。高中時父母意外死亡後,沉迷遊戲,直至高考落榜後成為無業遊民。”他讀著手頭的資料,抬眼看了一眼厄文,“這些資料有錯嗎?”

“沒有。”

“輕軌的隔音玻璃是你毀掉的嗎?”班森又問。

“是。”厄文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的目的是什麽?”

厄文沉默地看著班森,一言不發。

“是不是想要毀掉城市輕軌的所有隔音玻璃,讓輕軌停運,讓整座城市陷入交通堵塞的麻煩裏?”班森突然提高了音量,嚇得厄文往後一縮。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班森乘勝追擊,逼問道。

厄文抬眼望著他的雙眸,依然緘口不言。

“是為了你死去的父母,對嗎?”班森站起來,逼近他,這是他的審問技巧。

四目相對時,厄文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我們拿到的資料顯示,你的父母是氣體中毒而亡,但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醫院的記錄。” 班森重新坐了回來,邊看手頭的資料,邊說道,“你的父母中毒後,你立刻撥打了醫院的電話。醫院及時派出了救護車趕往你家,但由於交通堵塞,救護車沒能在急救的有效時間裏到達,讓他們錯過了急救的機會,所以你才想出了這一係列的報複,對不對?”

厄文依舊低著頭,垂著肩膀,這讓班森很窩火。

“回答我!”班森衝他吼道。

終於,厄文抬起頭,眼裏燃起怒火:“對!那些擁堵的車輛,就是第二凶手!我就是要製造麻煩,讓城市陷入癱瘓!一旦交通問題無法解決,就會產生其他的問題,會有更多的救護車、警車、消防車堵在路上!我要讓其他人也嚐嚐得不到救助的滋味!”他憤怒地吼道,眼裏噙滿了淚水。他開始瘋狂地扭動著身體,想從椅子上站起來。

因為他的激動,班森和隊長不得不停止了對他的審訊。獄警進來帶他離開了審訊室。

轉過身朝大門走去的時候,厄文想,那兩個警察得到了作案理由,應該會結案吧,畢竟他們急著給社會大眾一個交代。

這樣想著,他臉上又閃過了狡黠的笑。

然而審訊室裏,班森和隊長卻依舊坐在原位。

“他演得好嗎?”班森突然問隊長。

隊長眯起眼,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雖然厄文剛才的怒吼吼得還算激昂,但我還是覺得他演得很虛假,似乎是在用激動阻止我們追問更多的問題。我感覺,這個案子並沒有那麽簡單。”

“你說說看,哪裏不對勁?”

班森分析道,“這說明他買槍支的錢很有可能是別人給他的。有人在指使他做整件事。當然我們也不排除他根本不在意穿著,隻是想報複社會的可能性。”

“第一,裂變A-11並不便宜,可他似乎並沒有什麽錢,穿的還是洗得發白的衣服。”班森分析道,“這說明他買槍支的錢很有可能是別人給他的。有人在指使他做整件事。當然我們也不排除他根本不在意穿著,隻是想報複社會的可能性。”

“我讓人去查查看他的財務狀況。”隊長說著,掏出了手機。發完信息,他接著問道:“還有呢?”

“第二,我覺得他被我們這麽快逮捕是故意的。”

隊長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給了他一個繼續說下去的眼神。

“就像隊長你之前說的,黑市的絡腮胡按道理不會那麽快供出買家,除非他意識到對方根本不在乎暴露自己。”

“絡腮胡能清楚地描述厄文的長相,說明厄文購買槍支的時候,沒有對自己的樣貌做任何遮掩。但一般人,做這些犯罪的事,總會想要掩人耳目,萬一賣家出了事,警察也不會查到自己頭上。”隊長接話道。

班森點點頭:“我當初被絡腮胡揭穿身份,除了錯給了201塊外,還有個原因可能就是我當時也沒對自己的長相有所遮掩,才讓他更加懷疑——或者說是坐實了我的身份吧。之後讓我更困惑的是,我本以為他作案時會有偽裝,但他沒有,他頂著那張臉,明目張膽地走在人群裏,這種自暴的行為,似乎就是在讓我們警方快去抓他。”

班森繼續說下去:“還有第三點——這是我在玻璃坍塌時想到,卻忘記了的一點——他怎麽會知道輕軌隔音玻璃的承重點?即使是聰明的人,如若不是相關專業,也很難計算位置吧。更何況,我們知道他高中沉迷遊戲,高考又落榜,這說明他對知識的儲備不夠。

所以我不覺得他能靠自己,就如此準確地計算出每個承重點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

班森舔了舔嘴唇:“我覺得這事跟VOICE公司有關。他們內部有人提供了承重點的位置給厄文。”

剛巧,隊長的手機響了起來。隊長瞄了一眼,小聲地笑了一下,將手機遞給班森,道:“你猜對了。”

手機的訊息裏,信息組成員調查出,近幾個月有幾筆不同金額的匯款分次進入厄文的賬戶。匯款方信息加密12道之多,但他們很快破除了加密信息,查到了一個名字——吉羅德,VOICE董事長喬治的助手。

“嗯,有可能。可是,他為什麽這麽做呢?”

“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08

幾個小時後,VOICE公司的董事長喬治及其助手吉羅德被警察帶走的消息,引起了網絡熱議——

“聽說他們承包的絕速輕軌的隔音玻璃項目,出現了偷工減料的問題,被查出來了。”

“今天的槍擊案跟這個有關嗎?”

“之前隔音玻璃對外宣稱可以使用30年嘛,但據說投入使用一年後他們就發現它3年都撐不過去,於是雇凶‘毀屍滅跡’。”

“真的假的?”

網友們的討論,再次讓今天的案子成了話題榜冠軍。連不參與此事的警察,在走廊遇到班森,也問他:“網上說的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是真的。”班森剛想跟他說些什麽,隊長就走了上來,拍了拍班森的肩膀,道:“雖然剛審完喬治,但你現在還沒有閑聊的時間,趕緊跟我去審訊吉羅德。”

幾分鍾後,審訊室裏。

班森和隊長見到了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吉羅德。

之前,他們本以為他是按照喬治的指示去找厄文鬧出這檔子事的,但通過對喬治的審訊,他們知道,吉羅德才是負責輕軌隔音玻璃項目的那個人。

吉羅德和喬治是大學同學,因為學校旁邊時常有噪音擾亂學生的學習,於是喬治萌發了製作隔音玻璃的想法。他拉著吉羅德研發出了VOICE初代的隔音玻璃,拿到了設計大獎,於是兩人便走上了研發和製造隔音玻璃的創業道路。畢業後,喬治成立了VOICE公司,與吉羅德一起將團隊慢慢壯大。他們的研究成果愈來愈多,也漸漸承包起大型的隔音玻璃項目。喬治的名字一次次登上各種創業者的榜單。

喬治收獲了更多的光環、掌聲、讚譽和機遇,人們尊敬他、仰慕他。但鮮少有人知道吉羅德。

的確是喬治提出了最初的創意想法,也的確是他有膽識成立了公司、把產業做大,可吉羅德不甘心,明明自己也出了那麽多力,為什麽他卻沒得到應有的榮譽。

“縱使我在公司有很高的地位,但在別人眼裏,我隻是他的助手罷了。”

“所以,你嫉妒他?”班森冷冷地問道。

“不!我想超越他!”吉羅德吼道。

所以從那時起,吉羅德便獨自開始研究新型的隔音玻璃,想在今後獨立出去。因為這些年積累的經驗,吉羅德很快找到了門路。他發現某種價格便宜的材料,隔音效果意外的好,於是製作出了隻屬於他的隔音玻璃。他想成立個人公司後首推這款產品,但他遇到了資金問題。

那時他對自己的研究成果很有信心,可他的自傲害了他。

就在他準備提出離職前的一次項目監測裏,他發現了絕速輕軌的隔音玻璃存在著嚴重的問題。因為輕軌速度非常快,且班次非常多,在噪音和震動的影響下,他的產品是撐不到向社會報告的30年的。

他感覺事情會很快暴露,於是恐慌起來。最終他決定先毀掉它,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重新建造輕軌,並躲過事發後的調查。於是他找到了厄文,因為他有父母的事故可以作為作案理由。

同時,吉羅德叮囑厄文作案時千萬不要傷及到人,這樣他定罪會輕一些。當他從監獄裏出來,他將得到豐厚的回報——那是無業遊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額。

案件發生後,吉羅德帶著他收買的人,率先趕到了現場,以專業之名,防止警方派人調查隔音玻璃,並趕走了班森和隊長。後來,當班森問他要調查結果時,他隨意製作了一份顯示結果為“一切正常”的報告。因為裏麵的內容漏洞百出,所以他用加密的方式和“商業機密不方便透露”的理由,糊弄了警方。

“隻可惜,還是被你們發現了。”吉羅德歎了口氣。

“那是因為,你的作案手法並不高明啊。”班森身體前傾,似乎要逼近吉羅德。

吉羅德忽然收緊了目光,死死地盯著班森。

“你知道裂變A-11的威力,那你也應該知道它價格不菲吧。可厄文並不富裕,警察很容易就會想到,他買槍的錢來路不對。而且你也算是搞科技的,應該知道以現在警方的科技,你的賬戶信息加100層密也無濟於事。”班森冷靜地分析道,“還有就是,輕軌的承重點問題。怎麽想,都很容易被警方抓住這個破綻啊。因為若不是內部人員,是很難計算出具體位置的。”

聽著班森的話,坐在一旁的隊長忽然坐直了身子。因為班森想到了他沒有想到的事情。空氣一瞬間凝結在一起,沉默落在三人之間。

忽然,吉羅德笑了。那是放棄掙紮後的笑。

“那時從國外完成項目回來的喬治,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犯下的錯。我來不及想出更好的辦法了,隻能賭一把。”吉羅德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我想,如果我這次能瞞過警方,這件事或許能平安過去。”

“如果不能呢?”班森的聲音,像結了冰一樣冷。

“如果不能啊……”吉羅德掛著笑,道,“如果不能,把他拉下水也不錯。因為喬治是公司的董事長,出了這種事情,他肯定有一定的責任。而且,VOICE的形象也會因此受損。”——你看,陷入泥沼的人總想抓著別人一起迎接不幸。

隊長明白,直視人心的邪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於是他替班森做了最後的收尾,讓人把吉羅德帶走。

這時,班森才重新站起來,走到吉羅德身旁。

“之前我們審訊了喬治。”班森吸了吸鼻子,道,“他沒想到你會犯這樣的錯。因為你以前與他做研究,從無二心。那時你們隔離外界所有的聲音,不屑**,不管非議,隻為了認認真真完成手中的產品。喬治說他很懷念那段時光,因為那時,你和他的心裏都沒有噪音。你是做隔音玻璃的,應該知道,安靜多可貴。”

吉羅德聽完,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少年良久,沒有說一句話,轉身走出了審訊室。手銬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某種悲鳴。

09

夜幕降臨,一天又要過去。班森和隊長走在天橋上,看著遠方的輕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輕軌的隔音玻璃怎麽辦?”班森問道。

“還未坍塌的,有關部門會安排集體爆破,以免造成傷亡。之後就是漫長的重建工程,輕軌公司也會視情況安排班次吧。畢竟這座城市堵起來,真的很讓人頭疼。”

“那重建工程還會交由VOICE公司負責嗎?”

“誰知道呢。”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沉默一直持續到他們走到分開的路口。

“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臨別前,隊長對班森說道。

“希望明天不要又被你的電話給吵醒!天天急急忙忙地刷牙,用力過猛,牙齦很容易出血啊!”

隊長歎了口氣,道:“你以為我不想睡懶覺啊!”

話畢,兩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自從當了警察後,這樣的時刻,他們常常經曆。今晚,他們又並肩站在一起,從天橋上俯視夜幕下的城市。霓虹閃爍,車輛川流不息,生命的躁動裏,還會有多少罪惡呢?他們不知道,卻在心中暗暗祈禱,會有更多個寧靜的早晨,能好好吃個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