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芥子

“陛下,小的找到了!”蝦兵蹦跳到多寶閣上,蝦身套著一枚晃悠悠的東西。

“蠢貨!這是手鐲!”摶風一巴掌將之拍飛。

“陛下,臣找到了!”蟹將背負一物,艱難橫爬而來。

“混賬!這是乾坤圈!”摶風一腳將之踹飛。

“啪嗒”一聲,蝦兵蟹將自空中撞到一處,一蝦一蟹眼冒金星,齊齊砸進珍寶堆,又‘鉗忙須亂’地爬出來,迂回奔向摶風:“陛下息怒!卻不知那指環長得何等模樣?”

摶風找來紙筆,蹲在地上,一蝦一蟹替他壓紙角。他曾見過嫏嬛使用,當即在紙上畫了個圈,不過細節卻不曾留意。他頓筆托腮,鳳目宛轉一瞥,掃過蝦兵腰身:“對,就跟你腰帶類似……”唰唰在紙上勾畫。

蟹將瞪向蝦兵:“你竟然穿了腰帶?”

蝦兵低頭一看:“啊,我有腰帶了!”

摶風瞧著紙上塗畫的指環,越看越像,猛然收筆,扔了筆墨,抓起蝦兵,擼其腰身:“蠢貨你竟敢把須彌芥子當腰帶穿!”

蝦兵嚇到僵直,那指環便被摶風擼到掌中。

蟹將敬畏道:“陛下,這須彌芥子有何用處?”

摶風將寶物套上手指,前後觀摩,喜不自禁:“須彌芥子可是天材地寶,裝天納地無所不容!”

蟹將努力將這番神奇的話語吸收,動了動腦瓜:“若用須彌芥子裝下所有珍寶,給大魔王洗劫一空,陛下帶著這些珍寶重回北冥,便能重獲海族擁戴,一統四海!”

摶風蹙起眉尖:“哎呀!一統四海什麽的麻煩死了!快幫本座想想,開啟須彌芥子的咒語是什麽。”

蝦兵伏在摶風掌腕,小黑眼珠盯著陛下的指環,小小聲地念:“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

白玉指環上閃過一道光,下一瞬,一顆黃橙橙的蛋驀然出現,大可合抱,正晃晃悠悠不倒翁一樣立在摶風麵前,把摶風嚇了一大跳。

“何方妖孽?!”

金蛋搖搖晃晃靠近一步跳開的摶風,摶風驚呆:“蛋妖?”

蟹將大喊:“快給陛下護駕!”

金蛋將趕來護駕的蝦兵蟹將直接碾壓,摶風逃哪兒,它跟哪兒。身為北冥海皇,摶風在珍寶堆裏狼狽逃命,忽然記起使用法術,卻不想,幾道術法打過去,全如泥流入海,金蛋將法術逐一吸收,蛋殼上半點痕跡沒有。

是個法力高深的蛋妖!摶風得出結論,轉身逃命,腳下被赤血珊瑚一絆,整個人摔成條胖魚,攤在地上不再動彈。

金蛋有些吃驚,呆了一瞬,便去拱那條胖魚,指環被從魚鰭上拱了下來,滾落在旁。金蛋無視指環,由拱魚改蹭魚,輕輕蹭胖魚的白肚皮,一下一下。

裝死的胖魚惱羞成怒,一躍而起,化作修長身段的美男子摶風,一腳踹向金蛋:“區區蛋妖竟敢覬覦本座的美色!還不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

金蛋晃了晃,不倒,卻將地上滾落的指環推往摶風腳邊。

努力嚐試將腦袋縮進殼裏的蟹將與趴地上裝死的蝦兵見蛋妖並沒有進一步的威脅,遂一同複活,迅速爬到摶風身後,提議:“陛下快將它收入須彌芥子!”

摶風忌憚地從蛋妖圓潤的身軀下拾起指環:“蠢蝦方才念的咒語是什麽來著?”

蝦兵蹦了幾蹦:“陛下,咒語刻在指環邊上!”

摶風舉起指環一看,白玉指環外側刻了一串小字,不由大喜:“不用背咒語太好了!嬛嬛果然跟我一樣聰明呢!”照著刻字一念,“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蛋妖收!”

蝦兵蟹將與摶風一起盯著存在感十足的蛋妖,蛋妖歪過來蹭摶風衣角,像是在撒嬌,沒半分被收的跡象。

蟹將繞著摶風腳邊爬行:“陛下,聽說有些術法要念對名字才管用。”

蝦兵又蹦了幾蹦:“看來這圓咕隆咚的家夥不叫蛋妖。”

摶風撓撓頭,換個稱呼:“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金蛋收!”

“……蛋蛋收!”

“……狗蛋收!”

……

摶風累得直喘氣,背靠金蛋萎靡坐下:“本座可能拿到了假的須彌芥子。”取出容易收回難,這算哪門子法寶!

蟹將爬過來提議:“陛下可以用熟悉的東西做個試驗。”

摶風立即醒悟:“對呀!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蠢蝦收!”

蝦兵正要再蹦躂,蹦起一截,忽然憑空消失。摶風抱著金蛋直捶:“它果然是隻蠢蝦,啊哈哈哈……誒等等!須彌芥子,本座成功了!”

蟹將激動地爬過來爬過去:“陛下成功了!成功了!”

金蛋在摶風懷裏動了動,轉個圈,好似也為此而慶賀。

摶風興奮地摟著金蛋搖了搖:“蛋蛋,我會用須彌芥子術了!哼哼!”猛然記起什麽,他將金蛋從懷裏扔出去,“你究竟是何方妖孽?既然收不走,那就留在這裏吧!再糾纏覬覦本座,本座把你做成蒸蛋吃!”

骨碌碌滾出去的金蛋受到這番威脅,委屈地靠牆根立著,不再接近摶風。摶風見狀摸了摸鼻子,戴好指環站起身,往寶庫大門走去,蟹將爬行尾隨其後。到門口時,摶風回頭看了眼,那枚碩大金蛋溜到了牆角,可憐兮兮地背過身——如果它有四肢的話,應該是蹲在了牆角。

一定是錯覺!這蛋妖僅僅是顆蛋,便會蠱惑人心,博取別人同情,一定是這樣沒錯!摶風重重“哼”一聲,鎖上了兩扇青銅門。

畫試當日,陸探微向宿醉未醒的嫏嬛告假,留了張條子,交代瑟瑟照看畫館,便與摶風一早趕去了畫院。

畫院前排起人龍,一個個搜身檢查方可進入。陸探微就見前麵排隊的畫師皆是神情忐忑,額上冒汗,甚至有汗透浹背,緊張到暈過去,被人抬走。搜身而已,竟如此可怕?

摶風示意他往旁看,搜身小吏腳邊幾個大籮筐,裝了不少東西。陸探微仔細看去,原來籮筐裏裝的都是畫卷,不斷有新的畫卷被投進去,這些畫卷都是從畫師們身上搜檢得出,而搜檢出畫卷的畫師都被當場落銬,等待發落。

“夾帶,愚蠢的凡人!”摶風幸災樂禍。

陸探微明白過來,難怪近來洛陽畫價飆升,原來都是這幫濫竽充數的“畫師”求畫心切,一力造成千金求畫的盛況。他不由瞥了眼摶風,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對摶風的畫技有了深刻的了解,越了解越不明白摶風赴考畫試的勇氣從何而來。

昨夜摶風消失在薔薇花前,陸探微想了半宿,覺得此間畫館的古怪超乎他的想象,便決定不再想。他賣身三年磨礪畫技,有棲身之所便已足夠。但摶風昨夜的古怪行徑是否與今日畫試有關呢?

“賢弟,那你……”陸探微眼神掠過摶風衣襟,意有所指。

“夾帶這種低劣沒品的手段,我才不屑!陸兄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和畫技!”摶風一臉的堅貞決然,俊眉修目十分高傲。

“是愚兄失言。”陸探微連忙為自己的小人之心道歉。

很快輪到二人搜身,陸探微雖願意相信摶風的為人,但念及他信手塗鴉的畫功,終究為他捏把汗,把自己搞得很緊張。小吏見他如此緊張,更是給他裏裏外外搜了好幾遍。摶風則是飄然過關,提前在內院門口等他。

幾名小吏圍著陸探微重點搜身,始終搜不出什麽可疑之物,反倒引來眾畫師對陸探微的傾慕注視——這才是夾帶的終極水準!眾目睽睽之下,陸探微全身衣衫被翻得亂七八糟,他麵紅耳赤,難得生了怒意,對小吏斥道:“貴國禮儀之邦,便是這麽羞辱畫師?”

小吏不屑:“公平起見,例行檢查,有什麽大驚小怪?丹青盛會,重金之下,多少魚目混珠。你姓甚名誰,我倒瞧瞧,你能中不能中!”

陸探微氣憤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吳縣陸探微!”

摶風小小的吃驚,被嫏嬛和自己無底限欺負的畫館幫工竟然也是有脾氣的,敢對官府小吏出言不遜,真是一樁奇事。

不過自家雇工被人小瞧,摶風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幫腔道:“這位官爺如何稱呼啊?”

小吏冷笑,仰起鼻孔傲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爺姓張名橫,畫院掌院是爺的姐夫……”

尾音弗落,看熱鬧的眾人忽然發現畫院掌院的小舅子不見了蹤影。

陸探微整理好衣襟,抬頭不見了跟他鬥嘴的張姓小吏,卻見摶風摸著手上指環一臉戲謔壞笑。

“搜身完畢,趕緊入場啦!”摶風拉著一頭霧水的陸探微邁入畫院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