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霸主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大金雕離大馬熊越來越近。卓木強巴知道雕對大型動物的獵食方式,利用衝力雙爪會準確無誤地抓在獵物的腰椎處,那裏是爬行動物最不容易受力的地方,一抓必折,一旦腰斷了,獵物就失去了行動和反抗的能力。成功以後雕才會收爪,它們前後爪的關節之間有個機簧似的構造,一旦抓緊獵物,就像上了鎖,牢牢地鎖住獵物。
大馬熊自然不甘任其宰割,待到金雕撲近了,它突然回頭,張口就咬,大金雕不慌不忙,雙翼一展,身體在半空頓時停住,帶起的風直刮得飛沙走石。大馬熊呼呼亂吼,金雕早已不急不緩地又升至半空,尋找下一次下手的機會,在這樣的冰原上,體形龐大的大馬熊根本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大馬熊朝西跑了幾十米,似乎又感到什麽不對勁,又折返跑了回來,金雕一見機會難得,又是一個猛子紮下來。大馬熊昂起頭,準備再次反抗,這次大金雕沒有給它機會,這位利用空氣動力的高手左翼微擺,身體改變了方向,雙爪搭在了大馬熊的頸項處,跟著就是一口,啄瞎了大馬熊的右眼!
大馬熊吃痛,“嗷嗷”地叫著,身體又直立起來,這次卓木強巴看清楚了,那大馬熊,竟然滿身都是傷痕,血跡斑斑,不少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但那些傷口並不是大金雕造成的,那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咬過的。
大金雕雙爪收攏,牢牢地扣在了大馬熊的背上,它撲騰著雙翼,想把大馬熊帶離地麵,可惜大馬熊實在太重了,任憑大金雕怎麽努力也拎不起來。而大馬熊震天地吼叫著,雙掌不斷地拍打自己的肩背,可是怎麽都打不著附在背心的大金雕。兩隻巨獸便這般僵持著,誰也不放手,大金雕不斷啄擊大馬熊的頭部,但頭骨太硬似乎也難以奏效。大馬熊發了狂,前腳一落下地就拚命往前跑,大金雕立在它背上不停進攻,大馬熊徑直朝石頭撞了過去,大金雕雙爪已經鎖死大馬熊背脊骨怎麽也不肯放,便同大馬熊一起朝石頭撞了過去。
“轟”的一聲,大馬熊竟然用頭將一塊近一米高的石頭撞翻了,大金雕撲翅躲閃,這次似乎沒有受傷。大馬熊皮粗肉糙,這次的撞擊,僅僅是愣了幾秒,很快又清醒過來,掉頭撞向一塊更加巨大的石頭。大金雕拚命扇動翅膀,想把大馬熊往回拽,大馬熊發了蠻,一股狠勁又哪裏拉得動。“咚”的一聲,大馬熊撞上一塊數米高的巨石,又被彈了回來,大金雕險些被壓在地上,慌忙鬆開了鐵爪,躍到空中,同時掀起一層熊皮,大馬熊又是一陣怒吼!
張立道:“勝負已分,那個大塊頭再禁不起折騰了。黃羊大雕,它會不會來對付我們?”他轉頭問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道:“不會吧?那頭大馬熊已經夠它一冬的食物了,隻要我們不和它搶,應該不會對我們下手。”
說話間,大金雕揮動羽翼,夾著勁風又撲了下來,大馬熊立地相迎,大金雕毫不客氣,狠狠地啄在大馬熊的麵部上,這次那鋒利的喙啄向大馬熊的鼻子。大馬熊的鼻子是它的軟處,這一擊幾乎致命,它發出“嗷”的一聲慘叫,重重跌落在地,再不動彈。大金雕收翼落地,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馬熊,先在旁邊打量了很久,隨後試探性地在大馬熊背部、腳掌、頭頂等處啄了啄,確信大馬熊沒有反應後,才大搖大擺地走到大馬熊麵前,準備對它薄弱的腹部下手。
大金雕站在大馬熊麵前,突然回頭,盯著卓木強巴和張立二人。張立心中一驚,低聲道:“那……那個家夥,在看我們。”
卓木強巴嘴角一咧,臉上堆肉地笑道:“我們沒有惡意,不會搶你的食物。哈哈,我們馬上消失。”但那副表情,真的比哭還難看。
那頭大金雕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卓木強巴的意思,但它確實放過了這兩個直立行走的動物,它開始頻頻轉頭,四處張望起來,神情顯得十分警惕。
張立道:“怎麽回事?它在看什麽?”
卓木強巴搖頭,突然想起,他們最先看到大馬熊時,那家夥是倉皇地從石頭後躥出的,而且身上傷痕累累,顯然是在被別的什麽東西追趕,而後才碰到大金雕的。如今大馬熊已經倒下,那追趕大馬熊的東西似乎已接近這片區域,所以大金雕才如此警惕。他低聲問張立道:“你在西藏聽說過什麽比黃羊大雕更厲害的動物嗎?”
張立一怔,不明白卓木強巴這樣問的用意,回答道:“沒有聽說過,哪有這種可能?”
卓木強巴道:“看看吧。我感覺到了,好像有一種令大金雕感到不安的東西,已經就在我們周圍了。”
張立平地打了個冷戰,望著卓木強巴道:“你……你說笑的吧?”
卓木強巴正言道:“沒錯的,它來了!”
張立環顧四周,野風四起,衰草瑟瑟,這裏一片靜肅,本該看不出任何異常的,可偏偏這時候,草動了。
從草叢中探出的,首先是有著黑色輪廓的尖尖的嘴,露出鋒利的獠牙,唾液滴落,舌頭鮮紅;接著,一雙三角眼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著大金雕,一對直立的耳朵架在額頭兩側。張立沒想到,從草裏走出的竟然是一頭普通的灰狼。張立心道:“這是怎麽回事?這兩個家夥根本就不在同一等級啊,對大金雕來說,這瘦狼和羊羔沒什麽區別吧?這頭蠢狼竟然敢在大金雕的嘴裏搶食物,看來它是餓昏頭了。”
更讓張立吃驚的是,那頭看起來身形渺小的狼齜牙咧嘴,嘴裏發出低聲怒吼,仿佛在告誡大金雕,那是我的獵物,你走遠點,而大金雕也完全轉過身來,擺好一副拚死一搏的姿態。
卓木強巴暗道:“難道,那頭大馬熊竟然是被這匹狼咬傷的嗎?它是怎麽做到的呢?那大馬熊的體積足足是它的十倍啊。”
灰狼緩緩地走著,每一步都顯得平靜而自然,但暗藏殺機,它的後爪,每走一步都深深地插入凍土之中,隨時準備衝天躍起。大金雕的喉裏也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雙爪像雞爪似的向後刨土,它顯得是那麽緊張,那是與方才對付大馬熊完全不同的戰鬥姿態。
灰狼依然保持著步伐,一步一步接近大金雕,雙眼瞪著擋在前麵的巨大飛鳥,殺氣騰騰,伴隨著令人心驚的恐怖低吼步步緊逼。接近了,狼和大金雕身形上的差異愈發明顯,但在氣勢上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大金雕率先發難,展開雙翼拍打出颶風,想讓對手視力受到幹擾,可灰狼麵對颶風毫不示弱,每一步都邁得堅實、沉著。
張立道:“僅僅用風就可以把那匹狼吹走吧?”
卓木強巴道:“錯了,大金雕之所以揮翅,正是因為在氣勢上輸了,所以不得不先動手。”他心道:“為什麽會如此高度警惕?為什麽要先發製狼?難道大金雕以前就曾吃過這匹狼的虧?”
張立不置可否道:“我不這麽認為。”
大金雕振翅頻率越來越高,甚至原地跳躍起來,它想守住自己的勝利果實,但是反抗卻顯得十分無力,頗似一名麵對色狼又想守住自己貞操的少女。已經進入灰狼的攻擊範圍,大金雕不得以振翅一飛衝天,張立道:“瞧著吧,從空中直刺而下,將是致命的一擊。”
大金雕在空中尋找最佳時機,灰狼似乎不為所動,而是直麵大馬熊而去。張立又道:“你看,我說嘛,這是頭餓昏了的狼,為了吃點肉,連命都不要了。”
大金雕收翅,如離弦羽箭,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墜下,目標是地麵的灰狼。灰狼根本就沒有回頭張望,仿佛毫不知道危險來自空中一般,可是當大金雕距它僅有數米距離時,它突然就地一滾,一個側翻,輕鬆地躲過了大金雕的致命殺招,隨後站立起來,繼續朝著它的食物前進。大金雕隻得再次騰空俯衝。
張立看得瞠目結舌,驚呼道:“不會吧!這是什麽狼!看都不用看就能躲開黃羊大雕的攻擊!”
卓木強巴道:“是風!大金雕下墜時帶來的強大勁風提前襲擊到了狼的背部,它根據風的大小來判斷大金雕距離它的位置,所以,大金雕的空襲對它根本構不成威脅。”
眼看灰狼站在了大馬熊的麵前,大金雕實在不甘心戰利品就這麽被灰狼奪走,又是一個俯衝,帶著慣風從天而降。灰狼長久地佇立在大馬熊麵前,並不急著對大馬熊下嘴,仿佛在等待著大金雕的背後一擊。果然,大金雕俯衝到一半距離時,灰狼突然翻過身來,用柔軟的腹部對著大金雕堅硬的利爪,緊接著整個身子團成一團,那種姿勢,讓卓木強巴想起拉滿弦的硬弓!
大金雕顯然吃過這種姿勢的虧,一見灰狼做出這種姿勢,就突然張開了雙翼,拚命地想重新飛升,可是距離已經不夠它再飛起來,巨大的慣性還是讓大金雕雙爪朝灰狼直落過去。就在此時,灰狼繃緊的身體突然一彈,它的後腿居然準確無誤地踢在了大金雕的腳爪上,同時它張大了嘴,那情形,簡直就是大金雕把脖子送到狼嘴裏去。大金雕也非省油的燈,它脖子一縮,用尖尖的喙朝狼鼻子啄去,但是這一啄,卻啄到了馬熊身上!
原來,灰狼蜷曲在馬熊麵前,馬熊的弓背正好替它擋住了大金雕的攻擊,趁大金雕啄住了大馬熊,灰狼用力一翹頭,一口咬向大金雕脖子,大金雕也算退縮得快,可是脖子上一圈頸毛卻被狼咬掉了。大金雕發出尖厲的叫聲,振翅飛起,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灰色的身影橫空掠過,隻聽到大金雕一聲慘叫,再飛起時,尾巴上的羽毛少了一半多。大金雕徹底敗下陣來,倉皇朝遠處飛去,隻是飛的時候已沒有來時的雄風,就像斷線的風箏,飛得搖搖晃晃。
卓木強巴讚歎道:“原來還有同夥,一直躲在草叢中,直到大金雕招數已盡、變化已窮的時候,才給對方決定性的一擊!好巧妙的配合!”他這才明白,那頭大馬熊為什麽沒命地逃跑,麵對這樣的敵人,體形的優勢已**然無存。
勝利的兩頭灰狼互相蹭了蹭對方的臉,以示慶賀,接著其中一頭狼突然仰天嗥叫起來,似乎在向這冰原宣稱,它才是這裏真正的霸主。
卓木強巴轉向張立道:“我沒說錯吧,小張。你怎麽啦,小張?”
隻見張立微低著頭,喃喃念道:“一人現身,吸引並分散敵人注意,與敵人拚鬥直至雙方都精疲力竭;另一人潛伏,給敵人致命一擊;還有第三人的話,應該負責觀察敵情,嚴密監控周圍其餘敵人的動向,隨時可以通知同夥以作應對!”
兩人機械地轉過頭來,在他們身後的草叢中,不知什麽時候,一雙露著殘酷凶光的三角眼,正牢牢地盯著二人!
卓木強巴詫異道:“你……你怎麽會知道的?”
張立都快哭了,他苦笑道:“我不知道,我隻是在背誦我們特種兵作戰教程而已。怎麽會這樣的?”“咕——嗯——”活這麽大,張立還是頭次聽見自己吞唾液能發出這麽響的聲音。
站在兩人身後的狼,似乎是三頭狼中體形最小的一頭,可是張立不敢小視。那種速度的攻擊,橫空掠起,閃電一擊,太可怕了。誰知道這頭狼會不會擁有和那兩頭狼一樣的身手和速度。兩人再艱難地回過頭來,隻見前麵的兩頭狼並沒有像大金雕一樣,一副怡然自得地準備享受大馬熊的樣子,而是對著倒在地上的大馬熊發出威脅的吼聲。一匹狼去拽大馬熊的短尾,另一匹則咬著大馬熊的前掌,還用爪在大馬熊的腹部拍打,一會兒又趴在大馬熊頭上發出恐怖的叫聲。
張立不解道:“它……它們要幹什麽?”
卓木強巴低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頭大馬熊是它們活著的食物。”
“活著的食物?”張立還是不明白。
卓木強巴道:“如果它們從更遙遠的北邊過來,要走過這荒蕪的冰原,沒有足夠的食物是無法活著走出去的。可是冰天雪地裏,要抓捕小型獵物談何容易,要想帶著大量的食物走過去的話,一是會有別的生物來搶,二是也十分不方便。而這頭大馬熊膘肥體壯,正吃得肥滾滾地準備冬眠,其體內的脂肪和肌肉可以提供足夠的禦寒熱量。而且,這麽大的體形,別的動物也很難靠近,唯有方才的大金雕是個例外。”
張立駭然道:“你……你是說它們趕著大馬熊過冰原?”
卓木強巴淡淡地道:“嗯,到了天寒地凍,再也無法找到食物的時候,大馬熊,就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果然,不多久,躺在地上的大馬熊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突然醒了過來,一翻身跳起,又朝西方逃去,一匹狼不急不緩地跟了上去,另一匹狼轉過身來,和後麵的狼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把卓、張二人困在中間。卓木強巴看著驚慌西逃的大馬熊,那回頭可憐巴巴的眼神,讓他想起被人牽進屠宰場的豬和牛。
張立則顫聲道:“這……這些到底是,是什麽狼!它……它……它來了!我們,被包圍了嗎?”他沒有勇氣再回頭去看,仿佛另一匹狼已在自己身後,他甚至感覺到狼的前腿都搭在自己肩上了。
“逃吧。”張立對卓木強巴說道,可他自己的雙腿已經生根,一步也邁不出去,這時,卓木強巴又做出了令他驚心的舉動。
卓木強巴抬起了腳,緩緩朝身後監視著他們的狼走去,那匹灰狼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頸項上的鬃毛已經倒立起來,身體後傾,前爪深深地掘入凍土,隨時都可以撲上去,一口咬穿卓木強巴的咽喉。卓木強巴每走一步,張立就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幾十次,他想說點什麽製止,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就那麽看著卓木強巴離那灰狼越來越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