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棺材

胡宗仁在電話裏跟對方說,學校裏的那個案子,就是你故意推到我這裏來讓我做的對不對?你也是軒轅會的?敢問是哪一派的?胡宗仁這話就說得大氣多了,道家分支多得數不清,軒轅會又是個專屬於道家的社團集會,既然這次處理學校的案子和身上的八極印有關,那對方自然是和軒轅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對方在電話裏說,你不用管我是誰,我隻是湊巧幫忙把你身上的八極印和這件事關聯了起來而已。胡宗仁問道,什麽叫做關聯起來?對方說,就是算定了你某時某刻當有一關要過,而這一關,如果我不來加以關聯,那就成了你自己的造化。過不過得去,這隻關係到你自己而已。但既然我手上有了這麽個案子,於是就關聯到了你身上罷了。我忍不住開口問,這麽說來,當初給胡宗仁身上放置八極印,你也是參與其中的?

對方聽到了我的聲音,又是一聲冷笑,然後說,你果然還是找了個幫手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說話這位,就應當是姚老前輩說的那個巫家臭小子吧?我這一輩子許多人罵過我是臭小子,所以也不多這一聲,倒是對方說的這個“姚老前輩”,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迅速地回想了一遍但凡我所認識的所有堪稱老前輩的人,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姓姚的。於是我回答他說,我是李詣凡,胡宗仁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然是義不容辭的。他說,好,真夠義氣,這才第三關,還有剩下的五關,闖過去了,再來跟我炫耀你們的友情吧。

胡宗仁大聲說,你到底是誰啊?躲在暗處放槍,有種的跟老子明刀明槍的來!對方說,我姓馬,這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如果想要找到我,就保證你們的手機不要沒電吧。說完他“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我正在想該怎麽辦的時候,胡宗仁突然又抓起電話,打了出去。我隻聽見他帶著焦急的語氣打給了黃老師,問黃老師說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如果你不方便的透露的話,能不能把那位介紹馬師傅認識的“朋友”告訴我們一下聯係方式。黃老師大概是隔著電話也察覺到了胡宗仁的焦急,於是這回他沒繼續刁難我們,而是在胡宗仁掛斷電話後,很快就發來了一條信息。

根據黃老師早前說的,他找到胡宗仁,是因為朋友的朋友介紹的,而最盡頭的這個“朋友”就是今天打電話的馬師傅。而黃老師也把中間那個朋友的聯係方式給了我們,於是胡宗仁就迫不及待地打了過去。但是結果是令人遺憾的,電話裏那個人說,自己和馬師傅也算不上是很熟的朋友,隻是之前自己家裏出了點事,曾經找馬師傅幫忙谘詢了一下,知道馬師傅是懂行的能人,僅此而已,接觸交往都很少。當胡宗仁再更進一步去詢問的時候,對方就開始一問三不知了。掛了電話之後,胡宗仁又再次接到了一條消息,而這條消息,就是那位馬師傅發來的。

信息的內容,是一個地址,而這個地址我是熟悉的。因為曾經有較長的一段時間,我經常往那一帶跑。信息上的這個地方,在化龍橋某村某號。看到地址的時候,我對胡宗仁說,你還記不記得去年一整年的時間我們倆跟刹無道鬧得沸沸揚揚,這件事最早的開始就跟這信息上的地址有一定關係。於是我簡單地給胡宗仁說明了一下當初我按照司徒師父的吩咐,在距離化龍橋不遠的地方找到魏先生的防空洞和他的祭壇的事,我說現在時間還挺早,咱們就直接去那個地方找找看吧,既然馬師傅把地址都告訴咱們了,肯定是要讓咱們去那兒找一樣什麽東西,這可能就是你背上八極印坤位的線索。

胡宗仁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於是我們倆就開車朝著化龍橋方向走去。

化龍橋算是重慶的一個老地名了,相傳早年靖難之役的時候,建文帝曾經逃難到重慶,錦衣衛的追殺讓他無處可逃,隻能藏身於寺廟之中,這裏的寺廟,就是指的如今位於重慶沙坪壩區磁器口古鎮的“寶輪寺”,而寶輪寺的前稱,就叫做“龍隱寺”,指的是建文帝在這座寺廟中隱居。而建文帝逃難到龍隱寺的途中,經過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化龍橋。化龍橋曾經有一段古老的城牆,但是由於年歲太久而荒廢於雜草灌木中,即便是在那一帶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也很少有人知道城牆根的具體位置。相傳建文帝在經過城門的時候,為了不讓守城的官兵認出自己來,就在出城之前向佛祖禱告,結果佛祖顯靈,讓他瞞天過海地出了城。於是後來這個地方,就被人們稱之為“化龍橋”。

而在抗戰年間,因為重慶特殊的地形,化龍橋一帶多以高低不平的小丘陵覆蓋,日本人因為重慶位於長江的上遊,劍閣蜀道的南側,從哪一麵進來都會困難重重,於是自始至終都沒能打到四川境內,重慶當時作為抗戰時期的陪都,許多政要名流包括蔣介石都在重慶,還有不少軍工企業,於是日本人心想既然陸軍打不進來,那麽我就轟炸吧,也能大大打擊當時中國國民政府的氣勢。於是就開始了對重慶長達數年的零星轟炸,為防止被炸死,重慶幾乎所有的山體裏,都挖了防空洞,而防空洞最為集中的,就是化龍橋一帶。

所以在我和胡宗仁趕過去之前,我就隱隱覺得這個地址,其實是一個防空洞。因為盡管那一帶老房子特別多,但大多不會隻在地址上標注某某村某某號,而是應當是某某村,某某社,某某號,按照重慶地理的習慣,這種號數單獨存在的,要麽是臨街的門麵,要麽就是轉為民用的防空洞。

我和胡宗仁在化龍橋附近四處打聽,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個地方,果然,那兒是一個防空洞。準確的說,那是一排並列在路邊的防空洞,周圍的洞子都出租給了商戶用於經營摩托車配件或是維修等生意。這類防空洞裏邊相對比較短,挖得不算很深,而且是重慶最老一批的民防工程,但正因為那時候的人善良老實,所以這洞子半個多世紀也都沒有出現過垮塌的危險。當我們到達時,那個地址上所指的防空洞,已經緊緊鎖上了卷簾門,周圍的商戶都還開著,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該破門而入了。胡宗仁提議,要不先打個電話給那個馬師傅吧,既然他叫咱們來這個地方,總沒理由讓咱們空手而歸吧。我抬頭看了看防空洞口子上方的招牌,招牌上原本應有的噴繪布已經被人撕扯下來了,撕掉的印子還挺新的,想必時間不會很久。考慮到待會兒可能要偷偷想法子撬開門,所以我們也就沒有去尋味周圍商戶,這家店以前是做什麽的。

胡宗仁電話打通以後,告訴馬師傅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方,但是鎖上門了,大白天也不可能讓我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去撬鎖,想讓馬師傅給個提示,或者如果他在裏邊的話就趕緊開門,不要磨磨蹭蹭的。馬師傅則歎氣一口,一副胡宗仁朽木不可雕也的感覺,然後對胡宗仁說,鑰匙藏在卷簾門的門縫地下,你們起碼也該先找找再打電話來吧,真是丟你師父的人哦。說完他又掛了電話,胡宗仁再打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關機了。

我個頭比胡宗仁矮一點,於是我讓胡宗仁幫我在外邊盯著,我就趴下身子在門縫裏摸著。從門縫裏,我看到了光亮,這說明洞子裏是沒關燈的,同時似乎也是在告訴我,這是有人故意開了燈鎖了門,在等我和胡宗仁到來。摸到鑰匙之後我就蹲了起來,然後就打開了卷簾門。

我和胡宗仁一閃而入地進了洞裏,然後我迅速把門給拉下,但並沒有鎖上。轉身看洞子內部的情況時,整個洞子裏空空如也,地麵上有櫃子被搬走後的痕跡,牆上貼著一張2007年的日曆,頂部有一個昏黃的白熾燈晃悠著,我和胡宗仁的影子也跟著搖晃,就在正對著白熾燈的地麵上,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用紅色綢布蓋上,電腦鍵盤大小的盒子。

胡宗仁正準備去看看那是什麽東西的時候,被我給攔住了。我說你別著急,沒準裏頭有鬼。按照我的經驗,這類防空洞裏,在盡頭處都有一個小的暗洞才是,暗洞通常會挖到山體裏,所以偶爾能有地下水,即便是沒有,也能因此給整個防空洞提供足夠的濕氣。可是當我找到暗洞的時候,卻發現被水泥混磚,牢牢地封死了。從水泥凝固的程度來看,起碼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我這才退回到胡宗仁身邊,說,咱們打開看看這是什麽。

由於我和胡宗仁都是被人下過陰招的人,所以難免有點杯弓蛇影的。胡宗仁找來一根香,當成棍子一般,挑起盒子上的紅綢布,我這才看清,綢布下是一口棕紅色,棺材狀的骨灰盒。棺材對於中國人的含義是很別致的,本來有“升官發財”的祥意,這也是為什麽許多骨灰盒都會采用這種形狀,是為了眷佑後人,升官發財。

胡宗仁問我,這棺材裏會不會我一打開就飛出好多暗器來啊?我白了他一眼,說你是不是張紀中的電視機看多了啊?他嘿嘿一笑,然後我倆就蹲下把那個棺材蓋打開。

打開以後,看到裏邊的幾樣東西,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個塑料的洋娃娃,就是我這個歲數的人小時候玩過的那種洋娃娃,眼睛還會隨著站立或躺平而自己睜開或閉上的那種。而奇怪的是,這個洋娃娃其中的一隻眼睛已經不見了,剩下了黑漆漆的眼洞,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我仔細看了看,那些深色的部分,如果沒猜錯,應當是幹掉的血漬。除了缺失了一隻眼睛以外,仔細看看,這個洋娃娃還少了一隻手指和右腳的腳掌。洋娃娃在盒子裏的姿勢,就好像是一個人躺在棺材裏一般,而洋娃娃額頭上貼著一張符,這張符我和胡宗仁都認識,就是一般尋常用來封印靈魂的符。洋娃娃的手環抱在它的腹部,手下壓著一張紅色的紙。胡宗仁看了我一眼,伸手抽出那張紙,我們看見上麵寫著幾行字:

“洪崖洞的洞,東水門的門。虎頭岩的岩,江北城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