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蠍詭計2

十分鍾後,羅飛、小劉和鄭濤三人在度假村入口處再次碰頭。小劉開來了警車,鄭濤也把打印好的通話記錄拿了過來。

“我們上車吧。”羅飛接過通話記錄,對鄭濤說道,“你也跟著去,那邊的同事我並不熟悉,需要你幫著交接一下。”

鄭濤求之不得,痛快地應了一聲,貓腰便鑽進了警車裏。羅飛也跟著上了車,小劉一點油門,警車沿著山道往市區方向疾馳而去。羅飛趁著這工夫將那遝通話記錄拿在手裏細細查看,很快他便有所發現,從衣兜裏掏出一支筆在記錄紙上勾畫起來。

片刻後,羅飛手中的工作停了下來,然後他轉頭問鄭濤:“沈萍的死亡時間你知道吧?”

“7月4日。”鄭濤立刻答了出來。在接到淩廣鋒的報案之後,對與沈萍死亡有關的基本情況他還是做了功課的。

羅飛對這個回答卻並不滿意,又追問道:“具體的時分呢?”這也沒有難倒鄭濤:“在醫院的死亡證明上記錄的時間是7月4日淩晨三點十七分。”

“三點十七分……嗯……好……”羅飛喃喃自語著,拿起筆又在記錄紙上重重地畫了兩道。

“羅隊,有什麽發現嗎?”鄭濤按捺不住問道,正在開車的小劉也通過後視鏡向羅飛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

羅飛醞釀了片刻,沒有直接回答鄭濤的問題,而是把話題引到了此前三人對案情的分析上。

“你們倆剛才的思路有一個共同的重大疏漏——”他說道,“你們把鄭天印當成了一個與案件起因無關的人,你們都認為,他隻是一個無辜受到牽連的旁觀者而已。事實上,當我們知道翡翠湖度假村可能是個地下大賭場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沈萍的死亡與鄭天印有著直接的利害關係。”

鄭濤和小劉各自點頭,領會了羅飛的意思:首先認為賭場的假設成立,那麽對於鄭天印來說,如果沈萍與張建南離婚,他不僅將失去張建南這棵巨大的搖錢樹,甚至連對方所欠的賭債也無法追回。這就是所謂沈萍之死與鄭天印之間的利害關係。此前當羅飛拋出“度假村就是賭場”的猜測時,他們僅僅認為挖出了另一起案件而已,現在才品出味來:原來羅飛早已將這兩起案件並聯在一起了!

“好了,如果你們認可了這一點,那麽現在的案情就有一個大大的疑點。”羅飛接著說道,“那就是鄭天印和張建南互相傷害的動機。現在我們假設鄭天印看到張建南把淩廣鋒推進了湖水中,然後張建南乞求他為自己做偽證。鄭濤,根據你對鄭天印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怎麽選擇?”

鄭濤愣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他一定會幫張建南的!鄭天印是個商人,以前的經曆表明,他的一切行為並不以道德為準則,追求最大的利益是他唯一的目標。張建南案發,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他怎麽可能親手砍掉這棵碩大的搖錢樹呢?”

“不錯。對於鄭天印來說,張建南是他的優質客戶,而淩廣鋒隻是一個不受歡迎的搗亂分子。他確實沒有理由為了淩廣鋒和張建南拚得你死我活。”雖然與此前自己的推測相矛盾,但此刻小劉也不得不對鄭濤的論斷表示讚同,不過他對自己的另外一些結論還是有信心的,“不管怎樣,死者身上的痕跡不會說謊。我仍然相信是鄭天印刺死了張建南,至於這兩人互相殘害的動機,就需要另做推敲了。”

羅飛點點頭:“也許我們可以從這份手機通話清單上找到些玄機。”他一邊說一邊把那張記錄紙遞給鄭濤:“你看看吧。”

鄭濤接過記錄紙,隻見紙上很多條通話記錄都被羅飛用筆勾了出來,這些記錄的通話對象都是一個人:鄭天印。

鄭濤隱隱感覺到什麽,禁不住皺起了眉頭。而羅飛最後著重畫出的那兩條記錄尤其讓他吃驚,他甚至忍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

“怎麽了?”小劉在前排駕車,無法看到後麵的情況,隻能急切地詢問了一句。

“在7月4日淩晨,一點五十分和三點二十五分,張建南都和鄭天印有過通話。通話時間分別是兩分十四秒和四分三十二秒。”鄭濤一邊說一邊繼續審視著那張記錄紙,“而且在沈萍死亡前後的幾天內,張建南和鄭天印都有著密切的通話聯係。”

“哦?”小劉的精神也亢奮了起來,“那這就有意思了啊!難道鄭天印和沈萍的死有牽連?”

“可以這麽推測,否則實在無法解釋張建南為什麽會在沈萍死亡的那段時間內和鄭天印保持通話。”羅飛頓了一頓,又轉過頭來問鄭濤,“你下午出發前往度假村之前,有沒有和鄭天印聯係過?”

“聯係過。在下午一點五十分左右,本來是淩廣鋒打給我的,告訴我在翡翠湖度假村找到了張建南。當時鄭天印就在旁邊,所以他也和我說了幾句。就是問了一些案件的情況,對了,他似乎很關心警方什麽時候會到達。”

“一點五十分……”羅飛沉吟著,“這應該正是鄭天印和淩廣鋒駕快艇出湖的時間。”

“會不會是鄭天印淹死了淩廣鋒?”小劉品出羅飛話語中提示的意味,忽然有了大膽的猜想。

“嗯。”羅飛顯然對小劉的新思路很感興趣,立刻鼓勵道,“繼續說。”

“因為鄭天印和沈萍的死亡有牽連,所以他要除掉淩廣鋒滅口。同時,如果警方拘捕張建南,那麽他肯定也會暴露,所以張建南也得除掉。於是他首先把毫無防備的淩廣鋒推到湖水中淹死,然後又用淩廣鋒的手機給張建南打電話,誘殺了張建南。最後他通過自殘的方式偽造了案發現場,企圖把警方的視線引入歧途,從而達到絕境逢生的目的。”小劉的思路被打通之後,語速飛快地把這番推測一口氣說了出來。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鄭濤張口結舌,“為了製造一個假象,不惜把自己捅成重傷?”

“如果鄭天印確實和沈萍的死有牽連,那麽你想想,在當時的境況下,他還有別的方法全身而退嗎?”羅飛試圖引導鄭濤用代入思維去分析問題。

鄭濤沉默了片刻,歎道:“還確實是,隻要警方到達,控製住張建南,那鄭天印就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自殘的行為雖然凶險,卻是既能一箭雙雕又可以自保的唯一方法了。也隻有鄭天印這樣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才能倉促間想出如此狠辣、嚴密的計謀吧?”

“我們還真是差點讓他給騙了!”小劉恨恨地說道,不過隨即又換上輕鬆的語氣,“嘿嘿,可惜啊,他遇上了我們羅隊,再嚴密的計謀也隻能白扯了。”

“現在還不能樂觀。”羅飛搖著頭,表情沉重,“即使我們的推想都是正確的,就目前的局勢來看,我們仍然沒有把握能將鄭天印繩之以法,因為我們缺少關鍵的證據。”

聽羅飛這麽一說,小劉和鄭濤也禁不住有些黯然。是的,他們的推想聽起來雖然合理,可是卻缺少證據的支持。如果鄭天印死不鬆口,警方對他能有什麽辦法呢?張建南已經死了,僅僅憑幾個通話記錄是無法給鄭天印定罪的。至於湖灘上發生的血案,幾乎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在顯示:張建南和淩廣鋒是這場衝突的雙方,鄭天印隻是一個被卷入的無辜者而已。

車內陷入了沉寂,每個人都在思考著應對的策略。就在這個時候,鄭濤腰間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朱帥。”鄭濤一邊解釋,一邊接通了電話。沒聽兩句,他的眉頭就挑了起來,顯然是現場又出現了新的狀況。

五六分鍾之後,鄭濤將手機掛斷。他竭力壓抑住心中激**的情緒,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道:“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一個絕對出乎你們意料的消息……”

一小時之後,龍州市人民醫院。

鄭天印躺在病房內。由於失了太多的血,他的身體看起來非常虛弱。不過在他的眉宇之間仍然透著一股少見的精氣神,顯示出此人非同一般的氣質和底蘊。

幾個警察守在病**,其中坐在床前的那人看起來和鄭天印差不多年紀,中等身材,短發瘦臉,神色頗為威嚴。

這個人正是龍州的傳奇刑警羅飛,鄭天印也曾多次聽聞過他的大名。

羅飛正端詳著手中的一份訊問筆錄,目光敏銳犀利,似乎要透過那薄薄的紙張看穿時空,回到案發時的現場中去。

鄭天印腹部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自己清楚那一刀有多危險。不過這是值得的,他相信自己的計謀沒有任何漏洞,即便是聲名顯赫的羅飛也無法攻破他偽裝起來的壁壘。

兩年前,鄭天印投資建設了翡翠湖度假村。正如羅飛的判斷,度假旅遊隻是表麵上的業務,度假村真正的收入來源於賭博。鄭天印通過私人俱樂部的形式吸引那些有錢人來到他的度假村,然後從中選擇合適的獵物,將他們引入賭博的泥潭。

張建南就是陷入泥潭中的最大獵物。在婚後短短一年的時間裏,他已經往翡翠湖的賭場扔進了數百萬的賭資,並且還欠下了一屁股債。

張建南的惡行終於被沈萍發覺,後者開始暗中策劃離婚的事宜。為了取證,沈萍也曾經來過翡翠湖度假村,想要搜集張建南揮霍家產賭博的證據。她的舉動被老辣的鄭天印所警覺,後者實施了反調查,從而得知了沈萍的離婚計劃。

鄭天印很清楚,如果沈萍和張建南離婚,那麽他將失去度假村裏最大的一棵搖錢樹。他立刻把這個情況通報給了張建南,同時決定幫助張建南贏得那筆財產,因為他相信這巨額的財富最終會悉數轉入自己的囊中。

在鄭天印的蠱惑和指使下,張建南下手謀害了自己的妻子:他在半夜裝鬼誘發了沈萍的心髒病,並致對方死亡。張建南如願以償地獲得了沈家所有的財產,從此可以在翡翠湖的賭場內盡情揮霍。而這一切正是鄭天印想要看到的結局。

鄭天印一度為自己的這番手筆得意不已,直到今天淩廣鋒的突然出現。

淩廣鋒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張建南的敵視態度,不過這並沒有立刻引起鄭天印的重視。鄭天印知道,像張建南這樣的浪**公子,傷害過的女人和得罪過的男人肯定都不會少。

“酒倒是好酒,隻是血腥味重了一點。”

淩廣鋒的這句話像利刃一樣,同時戳在了張建南和鄭天印的心頭。不過這兩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的:張建南用暴跳來掩飾心中的虛弱,鄭天印卻笑嘻嘻地走上前,將淩廣鋒拉到了一邊。

此後鄭天印又借機多次與淩廣鋒進行了接觸,一步步贏得了對方的好感。當淩廣鋒提出要包快艇出湖的時候,鄭天印主動提出親自駕船陪同——因為有了前述的鋪墊,一切都顯得非常自然。

鄭天印把快艇開到了湖麵的東北方向,這裏地勢偏僻,岸邊了無人煙,有的隻是大片大片的蘆葦**。在寂靜的氣氛中,鄭天印施展出色的公關技巧,一步步套問出了淩廣鋒心底的秘密。他知道了別墅內的監控設施錄下了沈萍死亡當晚的情形,這個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就像是有意要刺激對方一般,淩廣鋒又當著鄭天印的麵給鄭濤打了電話。警方立刻向著翡翠湖出動而來,最多也就一個小時的車程。鄭天印感到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有好一陣子,他呆呆地看著淩廣鋒,目光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麽。

淩廣鋒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於是他建議道:“我們回去吧。如果警察到來……我可不想錯過張建南被戴上手銬的那個時刻。”

“是的……”鄭天印的目光收縮了一下,“也許我該通知手下的員工,讓他們盯住張建南,可別在這個關頭讓他跑了。”

“嗯。”淩廣鋒感激地笑了笑,“這樣最好。”

鄭天印歉意地聳了聳肩膀:“我沒有帶手機,能不能借用你的?”淩廣鋒沒有任何猶豫,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鄭天印。

鄭天印接過手機,可他沒有撥打電話,而是突然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會遊泳嗎?”

“一點都不會。”淩廣鋒下意識地回答。他正在納悶對方怎麽問起這個,鄭天印已經一個跨步搶到了他身邊,將他攔腰抱了起來。“你幹什……”淩廣鋒一句話未及問完,整個身體已被鄭天印掀起,毫無防備的他被拋出船舷,栽入了原本平靜的湖中。

“救……救命!”淩廣鋒在湖水中掙紮呼救,但他很快就連嗆了好幾口水,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一番徒勞的撲騰之後,他緩緩地向湖底沉去,再也沒有露頭。

鄭天印站在船頭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直到那湖麵重歸平靜。

一陣微風吹來,雖是盛夏,但鄭天印還是感到了一絲寒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那裏早已沁出一片細密的冷汗。

時間已極其緊迫,他不能再等待了!必須在警方到達之前扭轉整個局勢。

鄭天印把快艇開回了碼頭。謝天謝地!因為日頭毒辣,空曠的碼頭附近並沒有任何閑人。

鄭天印拿著淩廣鋒的那隻手機,快步趕到了浴場附近。然後他撥通了張建南的號碼。

“我們在碼頭等你,你快過來吧。”鄭天印在電話裏說道,“剛才那個男人,是沈萍的初戀男友。要找你的麻煩。你最好和他當麵解決一下。”

電話那頭的張建南頓時變了臉色。

“你要有所準備,那個人可不是什麽善茬。”鄭天印似乎很關心張建南的安危,提醒道,“服務點上有西瓜刀,你看看需不需要帶著壯壯聲勢。”

“好的,我知道了。”張建南掛掉電話,一旁的冷芸芸問了句:“怎麽了?”

“還是剛才那個家夥,媽的,想找我的麻煩,看我怎麽修理他!”張建南惡狠狠地說道。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美女麵前丟了麵子。然後他便抄起那柄西瓜刀,一路罵罵咧咧地向著碼頭而去。

兩三分鍾後,鄭天印出現在浴場,給眾人造成自己曾被淩廣鋒支開的假象。然後他快步追趕先行離去的張建南。當他到達碼頭的時候,張建南正在四下尋找淩廣鋒的蹤跡。

“那小子人在哪兒呢?我他媽砍死他!”看到鄭天印,張建南粗著嗓門兒吼道。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又帶著家夥壯膽,他當時顯得底氣十足。

“他已經死了。”鄭天印一邊說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日頭實在太毒,照得人一陣陣發慌。

張建南驀然一愣,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麽?死了?”

“是的,我殺了他。”鄭天印淡淡地說道,同時伸出右手,“把刀給我吧,你已經不需要它了。”

張建南沉浸在一片驚訝與茫然的情緒中,下意識地把刀交給了對方,張口結舌地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知道了你謀害沈萍的事情,而且還掌握了關鍵的證據。他已經報了警,警察很快就會來了。”鄭天印看起來口渴得很,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艱難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你……你開什麽玩笑?”張建南瞪著鄭天印,用盡力氣才在臉頰上擠出一絲強笑。

鄭天印搖頭歎息了一聲,不再說什麽,突然搶上一步,左手拉住張建南的右肩,右手的短刀猛地刺出去,狠狠地紮在了對方的心窩上。

張建南毫無防備,徒勞地瞪大了眼睛,眼球似乎要從眼眶裏掙脫出來。

“我也不願意這樣,可我沒有別的選擇。”鄭天印和張建南對視著,這句話說完,他把短刀從對方的身體裏拔了出來,噴湧而出的鮮血頓時濺滿了他的全身。

張建南張著嘴,喉口發出一陣“嗬嗬”的急喘聲,然後身體慢慢地軟了下去,氣息也漸漸終止。

鄭天印放開張建南的屍體,給服務生打了個電話,通知對方到碼頭來收船。

電話打完之後,鄭天印騰出左手握在了刀刃上,隨即他的右手猛地一拉,在左手掌上劃開一道可怕的傷口。他把血手印蓋在張建南的肩頭——這會給警方造成自己是受傷後被迫反擊的假象。

但這還不夠。

鄭天印又把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左肋上,然後兩手發力,將短刀紮進腹腔後又咬牙拔出。劇烈的疼痛讓他額頭上的冷汗滾滾而下。

他知道這個舉動的危險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簡直就是在玩命。可他不得不這麽做,正如剛剛他自己所說,他已“沒有別的選擇”。

這些就是血案前後所有事情的真相,鄭天印相信這些真相將永遠不會被其他人知曉。

當然,他首先要過的一關,就是眼前的這個警察——羅飛。

羅飛已經對著那份筆錄看了很久,現在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了鄭天印。

鄭天印不動聲色,做好準備應付對方的訊問。

“好了,根據你的說法——”羅飛把筆錄舉起來揚了揚,“今天午飯的時候,淩廣鋒和張建南曾當眾起過一次摩擦,被你從中調停了。一點過後,其他人都下湖遊泳,不會遊泳的淩廣鋒則租了度假村的遊船到湖中遊玩。大概半小時之後,淩廣鋒要求你把遊船開回碼頭,然後他說有一些私人事務要處理,希望你回避一下。於是你就離開了。你在周圍的湖灘上轉了幾圈,花費了二三十分鍾的時間。然後你來到浴場,得知張建南持刀去赴淩廣鋒的約會。你連忙趕到碼頭,恰好看見快艇上的張建南將淩廣鋒推入了湖中。淩廣鋒不會遊泳,很快淹死。張建南企圖殺你滅口,你在身負重傷、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情況下,迫不得已揮刀反擊,致其當場死亡。是這樣嗎?”

鄭天印點點頭:“是的。隻可惜……我沒能救得了淩廣鋒……”他的臉上顯出一種既惋惜又自責的神情。

鄭天印自認這套說辭是無懈可擊的,至少從法律上來說有一條完整的證據鏈與之映襯:很多人都見證了淩廣鋒和張建南之間的摩擦;張建南的手機顯示,他在下午兩點過後接到了淩廣鋒的電話,然後張建南便抄起一把西瓜刀,氣勢洶洶地向著碼頭而去;警方應該清楚,淩廣鋒與張建南之間的過節足以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有人懷疑到他與張建南之間的邪惡勾當,又能有什麽證據呢?以他的勢力和財力,完全有把握打贏這樣一場官司。

鄭天印越想越踏實,他的嘴角甚至浮出了一絲笑意。

可是羅飛卻在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鄭天印。不僅是羅飛,在場的其他警察也都向他投來了奇怪的目光。鄭天印被這些目光搞得很不舒服,覺得那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個傻瓜,一個可笑的、愚蠢的傻瓜。

鄭天印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目光,在忍受了片刻之後,終於按捺不住地問道:“怎麽了?你們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你設計得很好,一切都很好。”羅飛冷冷地說道,“隻可惜有些事情卻是你預料不到的。”

鄭天印凝起眉頭,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難道真是哪裏出了問題?可他又不敢輕易開口詢問。

言多必失,此刻最好的應對方法便是沉默。

“你需要見一個人。”羅飛打破了沉默,他轉過頭吩咐一旁的助手小劉,“你去把那個人帶過來吧。”

小劉應了聲“是”,轉身走出病房。幾分鍾後,當他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在他身後跟著一名男子。看見這名男子,鄭天印的臉色變得煞白,仿佛陡然間又脫去了好幾升血液似的。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眾人會覺得他像個傻逼了,他現在也覺得自己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傻逼!

那名男子身形瘦小,相貌平平,他站在病床前,微佝著腰背,氣質猥瑣。可這個人卻給高大強壯的鄭天印帶來了難以承受的壓迫感。

此人正是被他親手拋入翡翠湖裏的淩廣鋒!

淩廣鋒居然沒有死!鄭天印的大腦裏一片混沌,他所有的設計,那些原本堅不可破的壁壘此刻全都成了可笑的紙殼!

“你是下午兩點四十分左右離開的翡翠湖,你的員工將你送到這裏搶救。所以後來度假村裏發生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警方三點到達了翡翠湖,在那裏我們除了詳細勘驗了張建南的屍體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獲。”羅飛指了指淩廣鋒,“他雖然不會遊泳,卻並沒有被淹死。湖水把他衝到了岸邊的蘆葦灘,後來被巡湖的工作人員救起。他告訴了我們很多事情——和你剛才的說法截然不同。”

鄭天印閉上眼睛長歎一聲。他已無話可說,知道一切都完了。“好了,我想我們已經沒必要糾纏今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事實已是如此清晰。讓我們直接切入下一個話題吧:你為什麽要謀害淩廣鋒和張建南?”羅飛看著鄭天印,目光中流露出難以抗拒的威嚴。

對鄭天印後續的審訊雖然順利,但當全部筆錄做完的時候,時間也已過了晚上十點。羅飛、鄭濤等人走出病房,看到了尚在走廊等待的淩廣鋒。

“你寄給我的錄像資料我看了。”鄭濤走上前說道。他紅著眼睛,顯得有些疲憊,語氣則帶著歉疚,“可是那張U盤裏帶有病毒,裏麵的文件打不開,我們的技術人員到現在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淩廣鋒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頭上,可精神看起來卻很好:“沒關係——現在已經不需要那張盤了,不是嗎?”

羅飛、鄭濤等人一怔,隨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涉案的兩個凶手,張建南已死,而鄭天印因殺害張建南罪行確鑿,已難逃極刑的製裁,再追究沈萍的真正死因,似乎已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既然如此,就讓死者入土為安吧。至於那份錄像的原始資料……已經沉入翡翠湖底了。”淩廣鋒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的眼中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動。然後他轉身向著出口處走去,步履矯健。

羅飛看著淩廣鋒遠去的背影,他的心忽然激烈地跳動起來,原本倦怠的眼神中也重新綻放出光彩。

“哈哈……”羅飛越想越激動,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羅隊,你……你這是怎麽了?”鄭濤和小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明白一貫嚴肅的刑警隊長為何會有如此表現。

羅飛笑完之後,伸手拍了拍鄭濤的肩膀,搖頭歎道:“鄭濤啊,我現在不得不承認,你對星座的研究還是準確的。當一個天蠍座的男子爆發之後,那種可怕的力量,的確沒人能夠抵擋。”

鄭濤和小劉麵麵相覷,一頭霧水。而羅飛卻不再理睬他們,自顧自地邁開了大步,向著醫院出口處而去。

半小時後,淩廣鋒駕駛著自己的寶馬7汽車行駛在夜色中的龍州街頭。經過一天的折騰,他多少也有些累了,隻想盡快回家,把渾身的湖腥味洗一洗,然後好好睡上一覺。

可是事情常常不能如人所願。一輛警車停在路邊,車旁的交警伸手攔下了寶馬7。

淩廣鋒按下車窗,年輕的交警向他敬了個禮:“您好,查酒駕,請配合測一下酒精。”

酒精測試的吹口被遞進了車內。

淩廣鋒把嘴湊上去,淺淺地吹了一口。

“對不起。”交警微笑著說道,“請您使勁吹,我喊停您再停下。”淩廣鋒無奈地撇撇嘴,再次把嘴貼近吹口,這次他鼓足了勁,一口氣吹了很久,可卻始終聽不到交警喊停的聲音。

淩廣鋒終於憋不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氣,抱怨道:“你這是想憋死我呀?”

交警看了看酒精測試儀上的數值,然後衝著警車揮了揮手。

又一名警察從車內走了出來,淩廣鋒認得那就是剛剛在醫院分別的刑警隊長羅飛,不禁露出了訝然的神色。

羅飛來到寶馬7車邊,看了眼酒精測試儀上的數值,然後衝交警揮了揮手:“你回去吧。”

交警敬了個禮,轉身跑回了警車。羅飛則打開馬6的車門,坐在了副駕的位置上。

淩廣鋒狐疑地看著羅飛,羅飛也看著淩廣鋒。

從外表上來看,這名男子的確沒有任何過人之處。

可是那些隱藏在內部的東西呢?誰能夠真正看透一名天蠍座的男子?

在兩人的互視中,車內出現了一種奇妙的沉默。良久之後,才由羅飛將這沉默打破。

“肺活量6000毫升。”羅飛迎著淩廣鋒的目光說道,“這是專業遊泳運動員才能達到的水準。”

淩廣鋒一愣,隨即明白了剛才那個交警讓自己一直吹氣的用意。他沉吟了片刻,反問道:“你想說什麽?”

“鄭天印一直想不通:你怎麽會沒有死。因為他親眼看著你沉入了湖裏,足足有兩分鍾沒有露頭。現在這個問題就好解釋了——6000毫升的肺活量,進行兩分鍾的潛泳不在話下。對於一個遊泳高手來說,這段時間已足夠你到達湖岸邊的蘆葦**中。”

淩廣鋒笑了笑,沒有說話,看起來他是默認了羅飛的推測。

“所以你根本沒有找到任何證據,是嗎?”羅飛繼續說道,“所謂的錄像根本不存在,你隻不過是需要警方來配合你演一場戲而已。這場戲落幕的時候,你如願看到了計劃中的結局。”

淩廣鋒輕輕一歎:“羅飛……我也曾聽說過你的傳奇……我知道瞞不過你,隻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反應過來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家。”羅飛“嘿”了一聲,話題一轉:“好了,我隻有一點還不明白。既然並不存在那份錄像,你怎麽知道是鄭天印和張建南害死了沈萍?”

“直覺,還有分析。沈萍臨死前的那幾天正在調查張建南賭博的事情,她曾經到過翡翠湖度假村。我查了張建南手機的通話記錄,他那一陣和鄭天印來往極為密切。最關鍵的,在沈萍病發死亡的當晚,張建南仍和鄭天印有著頻繁的通話。你覺得這還不足以讓我產生某些合理的聯想嗎?”

是的,這其實也正是羅飛此前的思路。他點了點頭:“的確是非常可疑,再加上你知道沈萍想要離婚的背景,完全可以推斷出張建南和鄭天印策劃了某種可恥的罪行。”

“可是我沒有證據。也不會有人再能找到任何的證據。”淩廣鋒頓了一頓,神情誠懇,“羅警官,並不是我不相信法律,可是這件事情,隻能用我的方式去解決。”

羅飛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淩廣鋒看著他凝重的麵容,雖然問心無愧,但也不免有些忐忑。

“你真的沒有喝酒嗎?”良久之後,羅飛突然問出了這麽一句。淩廣鋒覺得這句話非常熟悉。對了,就在下午的時候,鄭天印曾經問過他:“你真的不會遊泳嗎?”

當時淩廣鋒回答:“真的不會。”然後他就被鄭天印拋入了湖水中。

“沒有啊,一點都沒有喝。”這是他此刻的答案。

羅飛的反應卻和鄭天印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那我們為什麽不去喝兩杯呢?”他轉過臉來,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