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蠍詭計1

置之死地而複仇

七月的龍州,如烈火般熱辣。尤其是午後時分,明晃晃的太陽把空氣烤成了熱烘烘的一片,隻要你置身其中,即使端坐不動,也能很快憋出一身的汗來,渾身上下像是爬滿了濕乎乎的螞蟻。在這樣的天氣下,任何的戶外活動都是絕對的遭罪。

羅飛偏偏在這個時候接到了出警的任務。

翡翠湖度假村,命案,一死一重傷。

案情火急,羅飛立即通知了法醫張雨,他們各自召集下屬,分乘兩輛警車向著翡翠湖度假村疾馳而去。

毒辣的日光早已把警車烤成了一個大蒸籠,負責開車的小劉很快就汗如雨下了。他把空調開到了最大,冷風呼呼地往外吹,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小劉摘掉警帽,又扯開了前襟的兩個扣子,嘟囔道:“羅隊啊,咱這車也該換換了吧?這車夏天還能開嗎?”

羅飛輕輕地“嗬”了一聲,未置可否。然後他伸手把副駕位置的車窗搖了下來。

小劉也打開了車窗。風勢借著車速躥進來,雖然是熱的,但總也能帶走一些汗水。小劉似乎舒坦了一些,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往羅飛這邊瞥了一眼。

“羅隊,你是不是冷血動物啊?”他大驚小怪地咋呼道,“這麽熱的天,你怎麽一點汗也不出?”

“心靜自然涼。”羅飛淡淡地說著,他衣帽完整,儀態端正。

越是重大的案子越要保持一個冷靜的心態,這是從警多年的羅飛早已磨煉出來的基本素質之一。

不過當警車出了市區,一路沿著國道繼續往南而去的時候,羅飛看著遠處漸漸顯現出來的連綿山影,心中卻也不免起了一些漣漪。

那是南明山,是羅飛曾經工作過近十年的地方。當時的生活雖然平淡,但也留下了許多無法磨滅的記憶。

翡翠湖便在南明山的腳下,與羅飛當年所在的南明山派出所隔山而對。那是一片麵積達十餘平方公裏的大湖,三麵環山,另一麵則是一塊碩大的湖灘。羅飛那會兒工作不像現在這樣忙碌,閑暇時也曾翻過南明山,到安靜秀麗的湖邊去轉一轉。他記得那湖灘上生滿了蘆葦,茂密繁盛,周圍則鮮有人煙。

不過近年來,翡翠湖成了龍州市一個新興的旅遊景點,尤其是翡翠湖度假村建成之後,相應的道路和配套設施也跟著齊全了。現在人們可以把車直接開到湖邊,既能觀賞秀美的湖光山色,也可以享受到投資者提供的各種休閑和娛樂服務。

羅飛是十四時五十一分接到的調度命令,十六時零七分,一行人到達了翡翠湖度假村的停車場。

“我靠,全是好車啊!現在有錢人真是多。”小劉的雙眼在停車場裏打著轉,一臉的饞涎樣。

“行了,趕緊停車,把你的衣著整整。”羅飛督促道。小劉瞅準了一輛新款的7係寶馬,把警車貼上去停了,趁著戴帽整衣的當兒,又幹過了一陣眼癮。

不遠處法醫張雨也帶著他的助手下了車。一行人會合之後,一同向著度假村的入口處而去。早有一人快步迎了上來,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他身著便服,神情幹練,遠遠地便打起了招呼:“羅隊!”羅飛一愣,隨即認出那是南城分局刑警隊的鄭濤。前幾年小夥子實習的時候,曾在羅飛手下當過幾個月的“徒弟”。

“你怎麽也來了?”羅飛看看手表,又追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到的?”

“大概十五點吧。”鄭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來他已經在烈日下等了好一陣了。

“這麽快?”羅飛和小劉等人驚訝地交換著眼神,這意味著案發十分鍾左右,南城刑警隊的人馬就已經到達了現場,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不,我本來是調查另一起案子的。”鄭濤連忙解釋說,“正好趕上了這裏的命案。我可從來沒單獨處理過命案……剛才調度中心說市局派人過來了,沒想到是您,這可好了,我又能跟著您學幾手了。”

哦,原來是這樣,羅飛暗暗點頭。這倒真巧,不過也算個利好。

越早有警察到達,對案發現場的保護和勘查便越有利。鄭濤這小夥子他了解,雖然經驗不算豐富,但當個助手還是合格的。

“你自己的案子怎麽樣了?要找的人找到沒有?”因為鄭濤身著便裝,所以羅飛判斷他並不是正式出警,多半是在進行一些摸排和查訪之類的工作。

鄭濤正想和羅飛說這個事兒:“我來找的兩個當事人,一個就是死者,另一個則失蹤了。”

“嗯?”羅飛蹙起了眉頭,那可就不是什麽巧合了,這兩樁案子很有可能是源於同一個起因!

“立刻把你掌握的情況告訴我——”羅飛揮了揮手,邁開大步,“我們去現場,邊走邊說!”

鄭濤緊趕了兩步,跟上羅飛的步伐。他沒有直接匯報案情,而是先問了一句:“羅隊,您知道沈氏集團吧?”

羅飛點點頭,回答簡潔幹脆:“知道。”

在龍州不知道沈氏集團的人可不多。這並不僅因為沈氏集團驚人的財力,更由於這兩年來沈氏家族的多舛命運。

兩年前,沈氏集團的老板沈百強夫婦遭遇車禍雙雙死亡,沈家財產全都被他們的獨生女沈萍繼承。沈萍手握巨額財產,美貌如花,她卻注定要承受一場不幸的命運:她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這種疾病注定了她的生命無法跨越三十歲。

一周前,剛剛過完二十八歲生日的沈萍病情突發,死在了自己家中。曾在龍州呼風喚雨的沈氏家族從此徹底消失了。在他們死後是留存於世的巨額財富,據說這筆財富的總額是數以億計的。

事實上,沈家的命運正是最近龍州市街頭巷尾最具熱議度的話題。

沈家“有福掙錢,無福消受”的悲劇結局足以讓每個人都發出一陣深切的感慨。

對於這些事情,羅飛自然也是有所耳聞。

在得到羅飛肯定的回答之後,鄭濤這才抖摟出案情:“我是今天上午接到的報警電話,一個叫作淩廣鋒的人舉報說,沈家的獨生女沈萍並非死於心髒病——她是被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張建南謀害身亡的。”

鄭濤話音甫落,羅飛的問題已經拋出:“這個淩廣鋒和沈家有什麽關係?”

“他是沈萍的高中同學,也是沈萍的初戀男友。”

“張建南謀害沈萍的動機呢?”

“為了遺產。沈萍死後,沈家所有的財產就到了張建南的手裏。”羅飛轉頭看了鄭濤一眼,腳步不停:“這個動機可不成立。誰都知道沈萍根本活不了多久,沈家的財產遲早都是張建南的。”

“是這樣的——”鄭濤解釋道,“據淩廣鋒說,張建南根本就是個浪**子弟,他在一年多以前開始追求沈萍,目的就是為了沈家的財產。沈萍初始被張建南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不過結婚之後還是看清了對方的真麵目。最近一段時間,沈萍正在秘密收集張建南在外麵吃喝嫖賭的證據,準備和張建南打一場離婚官司。因為沈家的財富都是沈萍的婚前財產,隻要兩人離婚,張建南就一分錢也分不到。”

羅飛略一沉吟:“嗯,如果這麽說的話,動機的確是有的。可是證據呢?沈萍到底怎麽死的,醫院會出具相應的死亡證明,淩廣鋒要舉報張建南謀殺,必須有切實的證據才行。”

“淩廣鋒說他有證據,而且是不容置疑的鐵證。”

“什麽鐵證?”

“他掌握了一段錄像,錄像上記錄了沈萍死亡時發生的情形,顯示出正是張建南謀害了沈萍。”

“哦?”羅飛怔了怔。如果這個情況屬實,那的確是鐵證了!可是這錄像會是誰錄的?又怎麽會落到淩廣鋒的手裏?

鄭濤也解釋了這些問題:“據淩廣鋒說,沈萍有了和張建南離婚的打算之後,很多事情便會找他商量。當時沈萍對張建南戒心很重,特意更改了自家別墅的監控係統,以監控放置保險箱的臥室。這件事她隻告訴了淩廣鋒一個人。沈萍突然去世,淩廣鋒非常懷疑其死因。他便千方百計盜取當天晚上的監控錄像。今天早晨,他終於得到了那份錄像,於是立刻報了警,並且把錄像資料拷貝了一份快遞給了警方。”

“你們看到錄像了?”

鄭濤搖了搖頭:“還沒有——雖然收到了U盤,但那張U盤帶著病毒,資料沒法打開。我們局裏的技術人員正在想辦法。”

羅飛皺起眉頭:“為什麽不跟淩廣鋒聯係,讓他再發一份?”

“這個……”鄭濤顯得有些無奈,“淩廣鋒看到錄像之後,情緒非常激動。他報完警,立刻就去找張建南了。我們勸也勸不住。午後他打來電話,說在翡翠湖找到了張建南,我和隊裏的一個同事立刻就趕了過來,可沒想到這裏的形勢已經迅速惡化了。”

聯係鄭濤剛見麵時說的話,羅飛立刻腦子一轉,追問道:“他們倆誰死了?”

“張建南死了,淩廣鋒失蹤。”鄭濤的語氣低沉。

“淩廣鋒殺了張建南?”小劉忍不住在一旁插話。的確,任何人在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都會產生相同的第一推測吧?不過很快小劉又自己搖了搖頭,“不至於啊,既然他已經找到了張建南殺人的證據,完全可以等法律來製裁對方啊,又何必這麽衝動呢?”

羅飛沒有急著做出判斷,他又多問了一句:“你說的‘失蹤’是什麽概念?”

“找不到人,手機也打不通了。”鄭濤略微一頓,又補充說,“不過他來時開的那輛寶馬7轎車還在停車場裏。”

在羅飛看來,鄭濤最後補充的那句話其實更有價值:這說明淩廣鋒沒有迅速遠走的能力,如果真的是殺人後畏罪潛逃,這一點便顯得非常不合情理。

凝思了片刻之後,羅飛將話題一轉:“案發現場還有一個人受重傷?我接到的報告說,這個人是翡翠湖度假村的老板,他跟你調查的案子有什麽聯係?”

鄭濤撇撇嘴:“沒有任何聯係……這個人叫鄭天印,已經在第一時間送到市裏的醫院搶救去了。剛剛得到消息,說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還要休息一陣才能接受警方的詢問。”

“嗯,人活著就好。”羅飛心中一寬。現在看來,雖然案情比較重大,但前一樁案子裏有錄像為證,後一樁案子裏則有現場的幸存者,如此看來,破案的難度應該不大。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深入翡翠湖度假村的內部。這裏是整個翡翠湖的東北角,極目眺去,平靜的湖麵碧綠通透,確實像極了一塊碩大無朋的翡翠。

此時日頭依然毒辣,但毫無遮攔的湖畔碼頭附近卻圍著一大幫子人。羅飛知道,那裏應該就是案發現場了。

“趕快把警戒圈拉起來。”羅飛向身後的小劉吩咐道。小劉答應一聲,帶著兩個隨行的隊員紮入了人群中。在他們的吆喝指揮下,人群漸漸向四周散開,露出了仰倒在圈子裏的受害者遺體。

人群中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來。鄭濤搶上一步介紹說:“這是我的搭檔朱帥,一直在這裏守護現場——這位就是羅飛羅隊長。”

朱帥趕過來握住羅飛的手:“羅隊,你好。”他雖然比羅飛高出了一個頭,但此刻卻是滿臉崇敬的神色,甚至還略帶著一絲羞澀和拘謹。

“辛苦了。”羅飛抬起左手在對方的肩頭上拍了拍,順勢看了下時間。現在已經是十六時二十五分了,鄭濤他們抵達現場已近一個半小時。

“有沒有調查過淩廣鋒、張建南以及鄭天印這三個人的背景資料?”羅飛問道,雖然隻聽鄭濤簡單地介紹過案情,但他非常利索地報出了三個涉案人的名字,這番過耳不忘的本領令在場的小劉、朱帥等人都大為歎服。

鄭濤點頭回答:“已經讓外圍的同誌去處理了。相關資料很快就會通過度假村的傳真發過來。”

“很好。你再去催一催,拿到資料以後先整理一下,把有價值的那部分給我。”

“是!”鄭濤響亮地應了一聲。篩選資料這個任務看似簡單,實則非常關鍵,很能考驗一名刑警的甄別與分析能力。羅飛能這麽信任地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這讓鄭濤感到頗為自豪。

一旁的朱帥也禁不住投來了羨慕的目光,不過他隨即也領到了自己的任務。

“小朱,你和我們一起勘查屍體,我有些問題隨時需要你的回答。”羅飛很謙和地說道。小夥子握緊拳頭點點頭,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在羅飛分派任務的同時,法醫張雨已經展開了他的工作。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具男屍,死者身材高大,看年齡應該不足三十歲。他半**身體仰倒在地,渾身上下僅著一條平角的遊泳短褲,離在他腳邊不遠的地方散落著一雙拖鞋。

這就是張建南了,他剛剛繼承了妻子數以億計的遺產,可是同他的妻子一樣,他也沒有消受這些財富的福分。

受害者的死亡原因看起來非常清晰:在屍體的心口部位有一道兩厘米多的傷口,雖然不算大,但卻非常深。傷口中湧出了大量的血液,在屍體下形成了一片血窪。

不用細看張雨就知道:這顯然是一處利器的刺傷,傷口直達心髒,這樣的傷勢無可挽救,極短的時間內便可致受害者死亡。

刺死受害者的凶器似乎也不難確定:在離死者三米開外的湖灘上丟棄著一柄短刀,刀身大約半尺長,單刃尖口,看起來非常鋒利。刀刃上的血跡在烈日的暴曬下已經幹涸,不過刀旁的地麵上尚有未幹的血泊,同時有不少洋洋灑灑的血點連接在短刀與死者之間。

張雨往短刀處邁出兩步,一路上小心避開血痕,然後他蹲下來,伸出右手的兩根指頭淩空比了比刀刃的尺寸。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他又回到屍體旁邊,用剛才那兩根指頭探了探傷口。

羅飛也踱了過來,圍著屍體走了兩步,突然俯下身,把目光湊近到死者的右肩處,那裏已經被死者自己的鮮血染紅,不過羅飛還是從中看出了一些奇怪的印記。

那是幾個血指印,留在死者的肩胛和胳膊的連接處。當分辨清楚之後,羅飛的目光立刻跳到了死者左手上。

死者的右手捂在心口附近,左手卻是攤在身體外側的,五根手指上都看不到明顯的血跡。

朱帥跟在羅飛身後,追隨著前者的目光。他也看到了這些端倪,凝眉苦思其中隱藏的線索。

羅飛的思緒卻已經跳了出來,正好張雨此時也完成了最初的勘驗,便問了一句:“怎麽樣?”

“利器刺破心髒,當場死亡。”張雨指了指不遠處的短刀,“這就是凶器,你們可以收起來做物證了。”

羅飛做了個手勢,早已在一旁等待的小劉立刻上前,將那柄短刀收在了物證袋裏。

“現場的東西你們都沒有碰過吧?”羅飛看著朱帥問道。

“沒有。”朱帥非常肯定地回答道,“而且我問了報案人,他們也沒有碰過刀和死者。當時他們看到鄭天印躺在這個位置,昏迷不醒,連忙把傷者送往醫院,然後就報警了。”

朱帥手指的地方正是短刀旁的那片血泊,看來這一帶的血跡都是受傷者鄭天印留下的。

“嗯。”羅飛點了點頭,又問道,“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是誰?”

“是度假村裏的一個服務生。他說……”

羅飛擺擺手,打斷了朱帥的話:“不要轉述了,去把他叫過來。”

“好的。”朱帥不敢延誤,一溜小跑而去。其實那個人也沒有走遠,正在警戒圈外麵看熱鬧呢,朱帥很快便把他領了回來。

這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一見到羅飛便立刻鞠了個躬,畢恭畢敬地叫了聲:“警察大哥,你好。”

羅飛被這聲“大哥”叫得極不習慣,不過他知道這是娛樂場所裏的職業病,便也不以為意,直接問道:“你跟我說說,大概是什麽情況。”

“好的,大哥。”服務生又響亮地叫了一聲,然後才回答道,“今天下午一點半的時候,有個客人要坐快艇,我們鄭總就讓我調了艘船過來。後來鄭總親自陪那個客人出湖了。大概過了半小時,鄭總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收船。等我來到碼頭的時候,看到我們鄭總倒在這個地方,肚子上被紮了一刀,渾身是血,已經暈過去了。我趕緊叫來度假村裏的醫護員,同時安排車輛把鄭總送往醫院。那邊還躺著一個人,因為已經死了,我們就沒有管。”

“你認識那個死者嗎?”

“認識。他叫張建南,是我們度假村的常客。”

“那個坐快艇的客人呢?”

“不認識,他今天應該是第一次來。”

“他是不是叫淩廣鋒?”

“估計是吧。我聽鄭總管叫他淩先生。”

羅飛一邊聽著小夥子的回答,一邊抬起目光往周圍掃視著。在距離陳屍點十幾步的地方是一個小碼頭,碼頭上停靠著一艘快艇。羅飛指著那快艇問道:“你說的船,是不是那艘?”

“是的,大哥。”

“嗯。暫時就是這些……”羅飛看看朱帥,“你把他帶下去吧,別讓他跑遠,隨時保持聯係。”

“明白。”朱帥把小夥子帶離現場,羅飛則向著那艘快艇走去,小劉跟在他的身後。

快艇通過一條纜繩拴在碼頭上。羅飛登上快艇,引起艇身一陣輕微的搖晃。站在艇中,四周被碧綠的湖麵包圍著,令人產生一種神秘幽邃的感覺。

很快,羅飛的目光遽然一跳,似乎發現了什麽。他衝小劉招了招手:“給我一個證物袋。”

碼頭上的小劉連忙掏出一個證物袋,踮起腳尖遞給了羅飛。羅飛把袋口撚開,彎下腰從甲板上撿起了一樣東西。

小劉伸長脖子,看清楚那是一隻黑色的男用手機,款式新穎時尚,應該價格不菲。

羅飛隔著證物袋按動手機上的快捷鍵,調出了手機最近的通話記錄。記錄顯示該手機在十四點十一分接到過一個電話,這個電話隻顯示出一串號碼,看來並沒有存儲於機主設置的通信錄中。

羅飛按下了回撥鍵,手機聽筒裏很快傳來了係統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羅飛又打開手機裏的通信錄,隨便找了個靠前的號碼撥出去,通信錄上這個號碼的名稱叫作“嬡嬡”,按照拚音規則排在了通信錄的第一位。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一個女人在聽筒那邊發著嗲:“喲,帥哥,今天想起我來了啊?”

羅飛皺了皺眉頭,對機主的身份有了猜測,反問道:“你認識張建南?”

對麵的女人聽出不對勁,立刻換上了很不善的語氣:“你是誰?張建南人呢?”

羅飛的猜測得到了印證,他不再搭理電話那頭的女人,直接把手機掛斷,然後連同證物袋一起遞給小劉:“收好,這是死者的遺物。”小劉接過手機,同時下意識地瞟了眼不遠處的死者——屍體出現在湖灘上,而手機卻遺留在快艇中,這說明了什麽呢?

羅飛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不過他的目光卻是看向了廣袤的湖麵。

湖水泛著綠光,即使是在陽光刺目的夏日午後,也仍能給人帶來一種幽冷昏暗的感覺。羅飛的眼神專注而銳利,似乎要刺破平靜的水麵,看透那些隱藏在幽幽碧水下的秘密。

羅飛的這番沉思直到鄭濤到來才被打斷。後者拿著幾頁打印紙,腳步匆匆地趕到碼頭上:“羅隊,你要的資料整理好了。”

羅飛立刻轉身下了快艇,他接過那幾張紙掃了一眼,正是張建南、淩廣鋒和鄭天印的個人信息,除了照片之外,還配有詳細的履曆資料和性格分析。羅飛讚了句:“很好。”然後又突然問道:“13020011590,這是不是淩廣鋒的手機號碼?”

鄭濤連忙翻出自己的手機通話記錄進行查看:“對,13020011590,是淩廣鋒,怎麽了?”

“十四點十一分,淩廣鋒給張建南打過電話,兩人通話一分多鍾。這個情況你們了解嗎?”羅飛一邊看資料一邊問道。

“是有這麽回事。我們是通過現場目擊者了解到的——張建南這次來度假村帶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一直陪在他身邊。你是怎麽知道的?”鄭濤顯得有些迷惑,羅飛並沒有機會和那個女孩接觸到,而且他怎麽能對具體的通話時間都掌握得那麽精準呢?

“我們提取到了張建南的手機。”小劉得意揚揚地晃了晃手中的戰利品,“在快艇上找到的。”

鄭濤露出懊惱的神色,這麽重要的線索居然被自己漏過了,這的確是個令人遺憾的失誤。

相比於小劉炫耀般的神情,羅飛卻隻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後對鄭濤說道:“你去把那個女孩找來吧。”

鄭濤點頭離去。羅飛此時已將那些資料快速地看完了,將資料轉交給自己的助手:“你也看看吧,然後我們討論一下。”

小劉立刻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幾頁紙上。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的,工作起來並不含糊。

第一頁的最上方便是死者張建南的大幅照片。他微倚在一輛白色的寶馬轎車旁,精神奕奕。

小劉認出這寶馬車正是自己在停車場看到的那輛。不久之前他還曾對車的主人暗慕不已,沒想到對方已經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難免令人感慨世事之難料。

從照片上來看,張建南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身材高大,劍眉虎目,臉龐上棱角分明。一身的T恤和牛仔褲都是名牌,墨鏡很隨意地搭在手指上,若有若無的笑容掛在嘴角,那種男人的魅力幾乎令人無法抵擋。

照片下方的文字描述是經過鄭濤整理篩選過的,主要是顯示與案情有關的個人資料,內容如下:

張建南,二十九歲,白羊座。畢業於本市藝術大專,曾在夜總會擔任領班和DJ。相貌英俊,性格外向,能說會道。交友甚眾,尤其擅於博取女人的芳心。去年年初在夜總會與沈萍相識,立刻對其展開猛烈的追求,半年前與沈萍結婚。婚後辭去工作,頻繁出入於本市各種高檔娛樂場所,花錢無節製並且暗中包養多個情人。但近一個月來,他的手頭似乎比較緊張,曾多次向周圍的朋友借款,據說是在外麵欠了不少賭債。

看到這裏,小劉有所收獲,分析道:“這麽看來,張建南和沈萍的婚姻的確出現了問題。張建南需要向朋友借錢還賭債,說明在經濟上已經受到了沈萍的控製。那麽淩廣鋒說沈萍在秘密策劃離婚,這個可信度就比較高了。”

“嗯。”羅飛點點頭表示認同。

小劉得到隊長的鼓勵,精神頭噌地長了一塊。他興衝衝地將資料翻過一頁,繼續往下看。

這頁紙的最上方仍然是一名男子的照片。不過和張建南相比,這個男子實在是寒磣了很多。他身形瘦小,可能連一米七都還不到;小小的眼睛藏在碩大的玻璃鏡片後麵,那近視看起來至少有五百度;頭發膩乎乎的,軟軟地搭在腦門兒上,又長又亂。他的穿著也很難說得體:一件半舊的白色襯衫,領口處露出內衣的痕跡,下半身的西褲也是鬆鬆垮垮的,過長的褲腳遮住了皮鞋,給人一種很不利落的感覺。

然而在照片下方,這名男子的履曆卻又令人肅然起敬。

淩廣鋒,二十八歲,天蠍座。畢業於清華大學計算機係,碩士研究生。性格內向,喜安靜。交友不多,但口碑甚好。高中時和沈萍是同學。淩廣鋒考入清華大學期間,兩人間曾有過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但淩廣鋒畢業回到龍州之後,兩人卻因生活方式相差過大而分手。淩廣鋒對沈萍似乎念念不忘,因為他分手幾年來再未找過女友。兩人多年來仍然時常保持著朋友間的聯係。

“清華的高才生啊。”小劉讚歎道,同時又轉回目光將那照片再次審視了一遍,然後忍不住搖搖頭,“從外表真是看不出來呢,就這照片,還真有點‘技術民工’的意思。”

“技術民工?”羅飛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頗有些不解。

“嗬嗬,這是網絡上的流行語,用來形容這些高學曆的工科畢業生。他們學識豐富,在各自的專業裏都是技術高手。不過他們往往其貌不揚且不修邊幅,與人打交道的能力也比較差,隻知道沉浸在自己的技術世界裏,整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在這一點上就像是勞苦的民工一樣。所以就有了‘技術民工’這個詞。他們自己似乎也認同這樣的稱呼,還經常掛在嘴邊自嘲呢。”小劉難得遇到羅飛不懂的事情,說起來神采飛揚,頭頭是道。

“技術民工……”羅飛輕輕重複著這個詞,心中則感歎中國文字的神奇——用如此精短的語言便活靈活現地勾勒出了一類人群的肖像特征。的確,這樣的技術人員有著某些與民工相同的特質,羅飛並不覺得這是什麽丟人的事情,因為他們和民工一樣,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建設者,“民工”這個詞理應獲得人們更多的尊重。

可惜的是,社會上絕大部分人的想法卻和羅飛是不一樣的,他們欣賞的是那些享受財富而不是創造財富的人,是那些擅於表現而不是獨蘊內涵的人,就好比張建南和淩廣鋒,當這兩個人同時出現的時候,人們的目光往往會集中在前者的身上,而後者注定會在一個無人關注的角落裏獨自寂寞。

沈萍是不是也出於這些原因才和淩廣鋒分手的呢?當她投入張建南的懷抱之後,也許才比較出前男友的好來。所以她要在離世之前和張建南離婚,這個計劃隻有淩廣鋒知道,說明後者終究是她心中最值得信任的人。

在羅飛思索這些問題的時候,小劉已經把資料翻到了最後一頁,他的目光遽然跳動了一下,這也是羅飛不久前翻到這頁資料時出現過的神情。讓他們動容的正是照片上的那名男子——翡翠湖度假村的老板鄭天印。

成熟、敏銳、幹練、老辣——這就是鄭天印給人的感覺,而這感覺僅僅透過一張照片便已經清晰無誤地傳遞了出來。他長著一張國字形的方臉,濃眉眀目,表情和藹可親,但那眼神中卻透出一種銳利無比的感覺,即使隻是和照片對視著,你也會覺得這個人早已看透了你的心思,他完全能夠將你的一舉一動掌控在股掌之中。

由於這個人自身給觀察者帶來的感覺過於強烈,他的穿著打扮相形之下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小劉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片刻後,情不自禁地驚歎道:“這個人可不簡單。”

是的,這也正是羅飛的判斷。如果說張建南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淩廣鋒是頗具內涵但貌不驚人,那鄭天印則是一個內外兼修,各方麵都令人不容輕視的厲害角色。

這個人的履曆資料也說明了這一點。

鄭天印,四十一歲,摩羯座。早年參軍,轉業後經曆複雜。擺過地攤,開過飯店,還幹過拆遷工程。為人精明,擅於交際,遇事極為冷靜,能夠在任何情況下為自己謀求到最大的利益。性格堅韌,曾被人騙得傾家**產,也曾因暴力紛爭進過監獄,不過最終都能扭轉頹勢,絕境逢生。五年前完成了原始積累,並且在黑白兩道都打通了相當的人脈關係,生意越做越大,主要涉及餐飲和娛樂行業。兩年前投資建設翡翠湖度假村,以俱樂部的形式發展了一批有錢有閑的人作為會員,據說獲利極豐。

“看起來還是個傳奇人物。”小劉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腦門兒,既羨慕又佩服地感歎道,“這種人就是命硬,越是挫折多,挺過來之後命數就越旺。這次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是大難不死,看來他的後福小不了啊。”

羅飛“嘿”了一聲,不置可否,這時卻見鄭濤帶著一個年輕女子向著碼頭這邊走了過來。羅飛知道那應該就是見證了張建南接電話的當事人,於是他衝小劉做了個手勢,兩人一同向著對方迎了過去。鄭濤腳步匆匆,很快便趕到了羅飛麵前,往身後指了指:“羅隊,這就是那個女孩,她叫冷芸芸。”

女孩的腳步懶散得很,鄭濤的話音停了許久她才慢吞吞地走了上來。她抬起一隻手象征性地遮著陽光,然後皺眉咂了咂嘴,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你是冷芸芸?”羅飛客氣地問道,“我們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不是都說過一遍了嗎?”女孩甩出不耐煩的語氣,“怎麽又要問?”見冷芸芸對羅飛缺乏尊重,鄭濤有些按捺不住了,板起臉斥道:“你什麽態度?這是市局刑警隊的羅隊長。”

冷芸芸飛起眼角瞥了瞥鄭濤:“刑警隊長怎麽了?我犯法了嗎?犯法你們可以銬我。”

鄭濤被噎得臉一紅,想發作又發不出來。羅飛卻隻是輕輕一笑,他拍了拍小夥子的肩頭,示意對方不要著急。然後他凝起目光開始打量眼前的這名女子。

不可否認,這絕對是個漂亮的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高高的個子,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她穿著一套兩截式的泳衣,肩頭很隨意地披著一條浴巾,窈窕有致的身形畢露無餘。

冷芸芸並不避諱對方的審視,她先是直著目光和羅飛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又大大咧咧地用手搭起涼棚,自娛自樂地向著湖麵遠眺起來。她的手指纖細修挺,長長的指甲上塗著嫣紅的油彩,紅白相映,散發出媚惑的光芒。

片刻之後,羅飛收起了目光,很隨意地問了句:“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女孩愛搭不理地看了看羅飛,反問,“外地人不能到龍州來嗎?”

羅飛“嗬”了一聲,並不和對方抬杠,又繼續問道:“你做什麽工作的?”

女孩慵懶地看了羅飛一會兒,回答說:“在外企,做文秘。”

羅飛又是“嗬嗬”一笑:“你從來不用電腦嗎?你的指甲怎麽打字?”

冷芸芸一怔,臉上現出些許謊言被戳穿的慍怒。不過她很快又恢複了先前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翻了翻白眼道:“切,愛信不信。”

“我不信。”羅飛直言,“而且我知道你是幹什麽的。”

冷芸芸瞪著羅飛,雖然沒有說話,但很明顯心中已經起了些波瀾。“你是外地人;你對別人隱瞞自己真實的工作狀況;你經常和警察打交道,自以為有著豐富的對付警察的經驗;在穿得很少的情況下,你對陌生男人的目光毫不介意……我想這些線索已經足夠用了。”說到這裏,羅飛轉頭看向自己的助手,“小劉,你對龍州市內的酒吧、夜總會、娛樂城、洗浴中心這些地方都還熟悉吧?”

“那當然。”小劉笑嘻嘻地回答羅飛的問題,目光卻看著冷芸芸,“我可是在治安大隊幹過好幾年呢。”

冷芸芸躲開小劉的目光,先前那副傲慢的勁頭消失不見了。

“去查一查,看看她是從哪個場子裏帶出來的,讓她老板以後多照應照應。”羅飛特意在“照應照應”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調,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是!”小劉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卻不急著挪步。

“別啊大哥,都是混碗飯吃的……”女孩這下終於急了,口氣軟了下來,“你們想問什麽我說什麽還不行嗎?”

小劉和鄭濤相視而笑,然後又一同將欽佩的目光投向羅飛。後者此刻卻皺起眉頭,似乎陷入了新的思考中。

片刻之後,羅飛突然拋出了一個看似與案情毫不相幹的問題:“誰給你付錢?”

“什麽?”不僅是冷芸芸愣住了,小劉和鄭濤對這個問題也是莫名其妙。

“是張建南帶你來的,現在他已經死了,你為什麽沒有離開?誰給你付錢?”

羅飛這麽一說,小劉和鄭濤先後品出了些味兒。像冷芸芸這樣的風塵女子,一般對警察都是能躲則躲。她跟張建南出台的過程中,張建南被人殺死,那麽她必然會成為警方重點訊問的對象。可她卻留在現場不走,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解釋:她還沒有領到自己的“工錢”,而這個付賬者顯然不會是張建南。

冷芸芸已經感覺到自己什麽事也瞞不了眼前的這名男子,她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們都是每次下鍾以後,找度假村結賬的。”

羅飛暗暗點頭,看來冷芸芸的到來隻是度假村裏一種特殊的“營銷策略”。這就合理了。現在度假村裏出了命案,老板鄭天印被人刺傷,自然顧不上給冷芸芸結賬的事情。而冷芸芸又不甘心白出來一趟,所以才會留在這裏等待。

“沒多少,三四次吧。”

從女孩吞吞吐吐的語氣中,羅飛料到對方一定是隱瞞了真實的次數,不過這個並不是他要追尋的重點。他繼續問道:“都是陪張建南嗎?”

“是的。鄭老板要求我們隻能陪一個客人,否則客人會生氣。”

“你們之間——我指和度假村,是怎麽運作的?”

“鄭老板會提前通知我們老板,為他的貴賓會員預訂服務。比如張建南今天要來度假村,我就會提前準備好,全程作陪。度假村和我們娛樂城之間會有結賬,完事之後我也能從度假村這裏領到小費。”

“張建南在度假村裏會有哪些活動?”

“白天就是遊遊泳、喝喝酒什麽的。晚上他們會聚在一起看足球,然後各自回房間,然後就是……”

小劉看著冷芸芸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嘿”地偷笑了一聲,這後麵的齷齪事情是男人就能想到。不過他立刻就感受到了羅飛嚴厲的目光,連忙把笑容憋了回去。

“進度假村的時候,門口有個牌子,你注意到沒有?”似乎要訓誡一下自己的助手,羅飛板起麵孔問道。

“嗯——”小劉撓撓腦袋,“好像是個宣傳廣告,還有價目表……”

羅飛繼續追問:“貴賓會員一年的年費是多少?”

小劉現出苦色:“這個……我不記得了。”

“一年兩萬元。”羅飛頓了頓,又沉吟著問,“你認為這樣的收費,能支撐起這些服務嗎?”

小劉一愣,這的確是個問題。憑他對娛樂行業的了解,像冷芸芸這樣的女子,出台全天作陪,一次的收費怎麽也得以千計數,一年兩萬元的貴賓會費,是絕對支撐不起這些服務的。那度假村又憑什麽給客人安排這樣的服務呢?

“照著這個線索查一查,這度假村很可能是個賭球集團。”

羅飛的話語一下子點醒了困惑中的小劉和鄭濤。是的,結合張建南欠下大批賭債的背景,翡翠湖度假村很可能就是以入會旅遊為幌子,事實上暗中操控著地下賭球活動。對於張建南這樣的大賭客,要從他身上攫取賭資,一些小小的投入是不在話下的。鄭天印是個出色的生意人,這點道理他自然比誰都明白。

看著羅飛鄭重的表情,冷芸芸心中不免有些發虛,伸手攏了攏頭發,神色慌亂:“大哥,這些事情我可不知道。我……我什麽時候能走?”

羅飛看著對方的眼睛,鋒芒挫盡的女孩再也無力與他對視,隻能頹然地垂下頭去。她的這些細節動作被羅飛收在眼底,後者也由此判斷出女孩沒有說謊,她對翡翠湖度假村內部的運作秘密並不知情。

“你很快就可以走——”羅飛的語調緩和了一些,“不過你必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再詳細地描述一遍。”

“我問你答就行。”羅飛開始切入正題,“你今天見到張建南是什麽時候?”

“早上九點,我們約好在市裏見麵,他來接的我。”

“你們幾點到的這裏?到了以後幹了些什麽?”

“十點一刻左右吧……到了以後停車、寄存物品什麽的,忙了一陣之後就開始聚餐吃午飯了。”

“你們多少人在一起吃的飯?”

“有十五六個吧,坐滿了一大桌。”

“其他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不過有幾個眼熟,應該也是度假村的常客。”

羅飛翻到淩廣鋒的那頁資料,把照片展示在冷芸芸麵前:“當時這個人也在桌上嗎?”

“他……”冷芸芸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他是我們吃到一半的時候才趕來的。”

羅飛捕捉到冷芸芸情緒上的變化,立刻追問:“怎麽了?這個人有什麽不對?”

冷芸芸抬頭不解地看著羅飛,似乎對方在明知故問。

“不就是這個人殺了張建南嗎?”女孩喃喃地說道。

“哦?”羅飛皺起眉頭,“你怎麽知道?”

“張建南就是接到他的電話以後,才拿著刀離開的。不是他是誰?而且在飯桌上大家就看出來了,這個人跟張建南有仇,還不是一般的仇,是大仇!”

電話的事當然是這次訊問的重點。不過羅飛決定把這個問題往後放一放,他要先將外圍的信息摸索清楚。

“你們怎麽看出來的?”

“這個人坐下來之後,根本就不吃飯,隻顧盯著張建南看,目不轉睛的。當時大家都覺得奇怪,張建南被他看得實在沒辦法了,就拿起桌上的紅酒敬他。”

“張建南並不認識他,是嗎?”

“應該不認識。因為敬酒的時候,張建南是這麽說的:‘這位朋友是第一次來吧?我敬你一杯。’”冷芸芸一邊說,還一邊比畫著動作,“然後那個人也站了起來,他端起自己麵前的紅酒和張建南碰了一下杯,不過眼睛還是一直盯著張建南看,那目光死死的,特別嚇人。”

“嗯,接著說。”羅飛對於這樣的細節似乎很感興趣,非常認真地傾聽著。

“兩人碰了杯之後,張建南很快就把一杯酒都喝完了,可那個人卻沒喝。張建南可能是看氣氛有些尷尬,就開了句玩笑說:‘怎麽了?這可是好酒啊,你不喜歡?’這時那個人把酒杯舉了起來,不過還是不喝,隻是湊到鼻子前聞了一下,然後他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發寒的話。”

“什麽話?”

“他說:‘酒倒是好酒,隻是血腥味重了一點。’”冷芸芸停頓了一下,似乎對自己的表述不太滿意,又補充道,“我隻能重複他當時的話,但是卻表現不出那種感覺。他說得很慢,語氣森冷森冷的,反正我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看看麵前的紅酒,還真有點血液的幻覺。”

“嗯……”冷芸芸略回憶了一會兒,說,“他一下子愣住了,臉色難看得很,憋了半天以後才反問了一句‘你什麽意思’。那個人也不回答,還隻是瞪著他看,然後把一滿杯的紅酒都倒在了桌麵上。張建南這時已經忍不住了,臉漲得通紅,暴跳起來,指著那個人的鼻子,追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桌上的其他客人看到這個情形,都紛紛散開,生怕他們打起來之後誤傷到自己。我也悄悄地躲在了一旁。”

“他們打起來了?”

“沒有。”冷芸芸搖搖頭,語氣也隨著這兩個字緩和下來,“就在緊張的時候,鄭老板趕過來把兩個人勸開了。”

“鄭天印?”

“就是度假村的老板,我隻知道他姓鄭,叫什麽名字不清楚。他過來把那個人拉到了一邊,張建南開始還不罷休,還在追問。鄭老板勸了他幾句,說‘有什麽事我負責搞定’之類的。張建南這才罵罵咧咧地離開,我也就跟著走了。後來鄭老板和那個人又說了什麽我就不太清楚。那個人後來把鄭老板也捅傷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時候積下的怨氣?”

“嗯。”羅飛對冷芸芸的疑問不置可否,繼續沿著自己的思路展開話題,“後來你還見過那個人嗎?”

女孩點頭道:“見過。午飯過後通常是遊泳的時間。大家都換好泳衣來到浴場。我又看到了那個人,可他還穿得嚴嚴整整的,與現場的氛圍格格不入。反正就是一個怪人。”

“所以他沒有遊泳?”

“是的。他根本就不會遊泳。”

“哦?”羅飛的眉頭驀地**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女孩撇撇嘴:“他自己說的。那時我們正要下水,他也湊過來,還是瞪著張建南看。鄭老板就問他為什麽不換泳衣,他回答說不會遊泳。鄭老板就反問他,不會遊泳還來翡翠湖度假?我也覺得很可笑,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來玩兒的,他就是專門來找張建南茬的。不過他倒有自己的解釋,他說他不遊泳,但是想租一艘快艇,到湖麵上轉一轉。”

羅飛暗暗點頭。度假村的服務生說過,下午一點多的時候鄭天印應客人要求調了一艘快艇,這和冷芸芸的敘述吻合在一起了。接下來將會進入案件的關鍵部分。

“後來呢?”羅飛繼續引導著話題。

“後來鄭老板就帶著那個人離開了,我陪張建南到湖裏遊泳。過了有一小時吧,負責看管手機物品的服務生在岸上叫我們,說是有電話找張建南。於是我們來到岸上,張建南接聽了電話。”

“具體的我也沒聽到。”冷芸芸無奈地攤攤手,“張建南接通電話後特意向遠處走了幾步。他好像一直在聽,我隻注意到他臉色鐵青,難看得很。到最後他才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然後就掛了電話,我問他怎麽了,他說‘還是剛才那個家夥,媽的,想找我的麻煩,看我怎麽修理他’。”

“剛才那個家夥”顯然就是指淩廣鋒。羅飛點點頭,示意冷芸芸繼續往下說。

女孩輕輕歎了口氣:“當時我見張建南臉色很嚇人,還勸他,要不我們回去算了。不過他不肯罷休,罵罵咧咧地拿了把切西瓜的刀就走了,還不讓我跟著。”

“是這把刀嗎?”羅飛一邊問一邊做了個手勢,小劉會意,將證物凶器展示出來。

冷芸芸點頭:“是的。”

“你們遊泳的地方,怎麽會有西瓜刀?”羅飛不放過任何一處未明的細節。

“浴場有服務點,專門負責供應水果飲料什麽的,張建南就是從那裏拿的西瓜刀。他是這裏的貴賓熟客,那些服務生也攔不住他。隻可惜鄭老板來得稍稍晚了一步。”

“鄭老板到你們這裏來了?”羅飛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原以為鄭天印陪淩廣鋒出湖,直到案發都會一直和後者待在一起。

“是的。”冷芸芸解釋道,“張建南離開沒幾分鍾,鄭老板就過來了。聽說張建南拿著刀走了,鄭老板很著急,連忙往碼頭方向追趕。我當時雖然心裏有點虛,但也沒想到事情能鬧得那麽大。再後來就聽說出事了,沒一會兒你們警察也來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對了,鄭老板臨走前還說了句‘壞了壞了,難怪他要把我支開’。”

支開?羅飛等人都對冷芸芸最後說的那句話投入了相當的關注。這是否意味著淩廣鋒先支走了鄭天印,然後才打電話約見了張建南?見三個男人都沉默不語,冷芸芸可憐兮兮地問道:“我可以走了嗎?”不知是由於陽光過於熱辣還是羅飛帶給她的壓力,女孩白嫩的麵頸上早已是汗水淋漓。

鄭濤揮了揮手,冷芸芸如釋重負,轉身離開碼頭而去,動作頻率可比來的時候要快得多了。

“好了,現在事件的時間軸已經非常清晰——”羅飛看著女孩的背影總結道,“上午十點一刻左右,張建南來到度假村。十一點多,眾人開始聚餐。席間淩廣鋒到達並與張建南產生衝突,這場衝突被鄭天印化解。十三點三十分左右,眾人來到湖灘準備遊泳,唯獨淩廣鋒要租快艇出湖,於是鄭天印調來快艇,滿足了他的要求。十四時十一分,張建南接到電話,攜西瓜刀前往碼頭與淩廣鋒會麵。隨後鄭天印來到浴場,並立刻出發追趕張建南。十四時三十分左右,管理快艇的服務生來到碼頭,發現了張建南的屍體以及重傷昏迷的鄭天印。鄭濤,我說的這些,和你此前的調查沒有衝突吧?”

“那你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

鄭濤想了想:“我補充三點吧。一是從浴場到碼頭大概有十分鍾的步程;二是從服務生的休息處到碼頭也是大概十分鍾的步程,所以鄭天印打電話通知服務生來收船的時間,應該在十四點二十分左右;三是因為天氣炎熱,午後客人都集中在浴場區,碼頭附近沒有人目擊到案發時的情形。”

“很好。”羅飛點點頭,麵露嘉許之色。的確,連幾個關鍵地點間的步程都已統計出來,鄭濤的前期工作可謂細致。隨後羅飛的目光依次掃過身旁的二人,同時問道:“就現在的這些線索,你們有什麽想法?”

“事情應該並不複雜。”鄭濤心中早已有了判斷,羅飛既然問了,便直言不諱道,“我對整個事件接觸得比較全麵。淩廣鋒打電話報案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當他來到度假村,見到張建南之後,這種情緒再也難以壓抑。即使知道警方即將到達,他還是忍不住打電話約見了張建南。兩人見麵後發生了衝突。張建南的手機落在快艇上,說明那裏正是衝突的起始點。張建南雖然帶著刀,但他畢竟理虧,在衝突中刀被奪走。於是他下船逃跑,在碼頭附近被淩廣鋒追上。喪失理智的淩廣鋒將其刺死。而這一幕正好被趕來的鄭天印看到,後者隨即也被刺成重傷。原因嘛,或者是鄭天印想要阻止淩廣鋒逃跑,或者就是淩廣鋒自己殺紅了眼。血染湖灘之後,淩廣鋒棄刀逃竄,慌亂間他連車也沒顧得上取。”

羅飛等鄭濤說完之後,晃了晃手中的資料:“你在這上麵列出了三個人的星座,肯定也是有所想法的——說說你對星座的分析吧。”

“好。”鄭濤痛快地說道,“星座對人的性格會有影響,這個觀點近年來已越來越受到認同。所以我這次也試圖通過星座性格來分析涉案者的行為。其實主要就是張建南和淩廣鋒。張建南是白羊座,這個星座的人性格非常外向,情緒外露甚至會有些誇張;而淩廣鋒所處的天蠍座則恰恰相反,天蠍座的人對情緒的隱藏非常深,輕易不會讓人看出心中的波動。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後者是更加危險的。這就好比一根鋼筋,張建南這樣的性格,隻要有一點扭曲就會立刻反彈回來,看似攻擊性較強,但傷害力很弱;而淩廣鋒這樣的性格,他這根鋼筋可以彎曲到很大的弧度,甚至令人誤以為他永遠不會反彈,但其實這種彎曲終究會超出限度,而這時反彈回來,所帶來的傷害力是非常可怕的。我們可以想象,當淩廣鋒約見張建南的時候,他已經接近心理爆發的臨界點了;而張建南雖然拿著刀氣勢洶洶,可事實上內在的力量卻虛弱得很。不過張建南的表現已足夠撥動淩廣鋒最後的心弦,造成後者的爆發。這時兩人所展示出來的力量是非常懸殊的,所以人高馬大的張建南反而被瘦小的淩廣鋒奪走凶器並當場刺死。”

鄭濤不明白對方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著羅飛:“羅隊,你笑什麽?”

小劉也“嘿嘿”地笑了起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羅隊就是天蠍座的。”

鄭濤撓了撓頭,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言語有沒有失禮的地方。羅飛卻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過頭來看著小劉:“好了,你也說說吧。”

小劉收起嬉笑的表情,很認真地說道:“還有兩個問題,我想先請教一下彭警官。”

鄭濤略一頷首:“你直接問吧,不用客氣。”

“第一個問題,鄭天印的左手手掌是不是有刀傷?”

羅飛看著小劉的目光亮了起來,鄭濤則是一愣:“是,確實有。據前往醫院調查的同事說,鄭天印有兩處傷,最主要的是左腹部的刀傷,另外左手手掌也有利刃的切割傷。”

小劉顯得有些興奮,看來鄭濤的回答正與他的猜測相吻合。然後他又接著問道:“除了案發現場之外,在度假村的其他地方有沒有發現血跡?”

鄭濤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事實上,血跡隻出現在張建南的屍體和鄭天印暈倒處之間很小的範圍內。應該說,除了這兩個人之外,沒有其他人在這次事件中流血。”

“好,那我要給出我的結論了——殺死張建南的人是鄭天印。”

“什麽?”鄭濤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小劉則期盼地看著羅飛,似乎在等待對方認可。

羅飛微微一笑,小劉提出那兩個問題的時候,他已經明白對方所想。

“你詳細講講看,什麽思路。”羅飛用鼓勵的口吻說道。

“奧妙就在死者的右肩上。”小劉此刻顯得更加自信了,“在那裏,我們發現了一個血手印——來自人的左手。而死者的左手卻是幹淨的,並沒有血跡。所以這個手印應該來自在場的另一個人,正是這個人刺死了張建南。說到這裏,我想先分析一下死者的傷口。死者唯一的也是致命的刀傷在心口處,當我看到這個傷口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這一刀太專業了,又深又準,絕對是殺人的刀法。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鄭天印有軍旅背景,否則我會更早把疑點集中在他的身上。我們再來看凶器,一把西瓜刀,雖然銳利,但是要想那麽深地直刺入一個人的心口也是有難度的。事實上,要完成這一刺,行刺者必須有一個輔助動作:用左手控製住受害者的身體以便發力。這就解釋了死者屍體右肩處血手印的由來。”

鄭濤沉吟著點點頭,那個血手印他也看到過,這麽解釋確實很合理。

小劉又繼續說道:“淩廣鋒的身高比張建南矮了十多厘米。這樣的話,淩廣鋒如果要用刀去刺張建南的心口,而且要充分發力,那麽這個刀口應該會有一個從下往上挑起的角度,但屍體傷口上並沒有這個特征。當然淩廣鋒也有可能攬住了張建南的脖子,讓對方俯身接受這一刀,可是屍體右肩的血手印告訴我們,行刺者隻是抓住了張建南的肩頭,這樣的動作顯然更符合與張建南身高相仿的鄭天印。”

“因為張建南要殺鄭天印。”

“什麽?”鄭濤被小劉的回答徹底搞糊塗了。

“奧妙還在那個血手印上。在幾個指痕下方,有一片相對較大的血痕,形成一條粗橫線,而中心部位正是手掌心的所在。所以我懷疑這個人的手掌應該有刀傷。我們已經知道,刀是張建南帶過去的,而最終卻是這把刀刺死了張建南。行刺者左手掌有刀傷,這足夠啟發我們去設想一個空手奪刀的過程。當你告訴我鄭天印左手有刀傷的時候,我就非常有把握了。首先是張建南刺中了鄭天印的左側小腹,鄭天印順勢用左手抓住刀刃,右手則攥住刀柄,硬生生將刀奪了過來。雖然身負重傷,但是軍人的素質支撐著他發起了反擊。局勢凶險,他不能猶豫,直接下了殺手,隨後他也體力不支,暈倒在現場,所以凶器會遺落在他的身邊。這樣的解釋與事實印合得非常完美。”

鄭濤還是搖頭:“張建南為什麽要殺鄭天印?還有,淩廣鋒呢,難道現場就沒他什麽事嗎?”

“你問的兩件事,其實是同一個問題。”小劉侃侃而言,“淩廣鋒沒有參與到刺殺的現場。因為這樣的殺戮,必然會造成大量的噴濺血跡。如果淩廣鋒當時在現場,是不可能幹幹淨淨離開的。可是除了陳屍附近的那一小片區域,別處未發現任何遺留血跡,這足以說明問題。另外,說淩廣鋒畏罪潛逃也是講不通的。這個地方這麽偏,他不開車的話,走到天黑也出不了山區,這樣的潛逃幾乎沒有意義。”

“那凶案發生的時候,淩廣鋒在幹什麽?他現在又去了哪兒?”鄭濤發現自己跟不上小劉的思維,幹脆便隻顧提問了。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淩廣鋒已經遇害了。”小劉指了指不遠處的快艇,“正如你分析的,快艇是這場衝突的起始地點。我們可以設想,當張建南來到快艇上的時候,淩廣鋒就沈萍死亡的事情對他進行斥問。張建南感到了末日的臨近,情急之下,想到了殺人滅口。不過當時的條件他並不需要用刀,因為有更簡單且不露痕跡的方法。張建南知道淩廣鋒不會遊泳,將淩廣鋒推下了快艇,後者淹死在湖水中。這個過程恰好被趕過來的鄭天印看到,於是張建南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刀衝下船,向鄭天印發起了攻擊——這就是我所設想的事件的整個過程。”

鄭濤怔了片刻,臉上的神色將信將疑。然後他總結自己的感受:“好吧,我承認你對死者刀傷和血手印的分析很精彩,我現在也傾向於是鄭天印給了張建南致命的一刺。可是對於張建南將淩廣鋒推入湖中淹死,這就完全是你的假想了,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個假想。淩廣鋒這麽輕易就被張建南搞定,我實在接受不了這一點。”

“也不隻是星座的原因,張建南這個草包……”

鄭濤的話沒有說完,但羅飛和小劉都明白他的意思。一個有情有義的清華大學高才生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折在張建南這個情場混混手裏,即使是旁觀者也會產生惋惜和不甘心的感覺。

“羅隊,你也別光聽我們說了,發表發表你的意見吧。”小劉覺得再和鄭濤爭論下去不太好,於是適時把話語權拋給了羅飛。

“嗯,我倒是覺得……”羅飛剛剛起了個話頭便停下了,目光往小劉和鄭濤的身後看去。兩個小夥子也隨著轉過頭,卻見朱帥正急匆匆地向這邊跑過來。

“怎麽了?”鄭濤低聲向自己的同伴問了一句。

“醫院的同事傳來消息——”朱帥喘著粗氣,臉上則帶著興奮的神色,“鄭天印已經恢複清醒,筆錄也做完了。”

羅飛三人的精神同時一振:這意味著他們即將掌握到案件當事人所提供的第一手資料!

“他怎麽說的?”小劉急切而又有些緊張。他剛才侃侃而談,進行了一大堆的推論和分析,現在到了判分的時刻了。

“據鄭天印說,他看到淩廣鋒和張建南在快艇上發生爭執,張建南把淩廣鋒推到翡翠湖裏淹死了。他想要製止但是來不及了。然後張建南求他做偽證,說淩廣鋒是自己失足淹死的。他拒絕了張建南的要求,並且在阻止對方逃跑的時候被刺傷。為了自保,他不得已奪下了凶器,並且將張建南刺死。”

小劉看了看鄭濤和羅飛,小夥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卻掩飾不住目光中得意的神色:鄭天印的描述竟然和他的設想分毫不差!

鄭濤尷尬地咧著嘴:“果然是這樣……真是讓人,讓人……”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自己的感受,隻能黯然地搖了搖頭。

忽然一隻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鄭濤抬起目光,與羅飛的眼神碰了個正著。

“現在可不是喪氣的時候,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羅飛鄭重地說道。

還有什麽呢?鄭濤顯得有些茫然,案情已經如此清晰,剩下的工作也就隻是打撈淩廣鋒的屍體,還有寫結案報告吧?可羅飛顯然還有自己的思路。

“你去查一查張建南的手機最近一個月的通話記錄,盡快打印出來,要有對方通話者的姓名。”他首先吩咐鄭濤,然後給其他人也布置了任務,“小劉,你去把車開出來,我們立刻出發前往人民醫院。朱帥,你繼續盯現場,協助張法醫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