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

淩晨時分,秋風漸起,風吹過田野,掀起麥浪,也吹散了中年男人遮蓋謝頂的頭發。不一會兒,小雨就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若有若無,但淋在身上還是會覺得冷。海城北郊的檢查站前,車流擁堵著,因為設備升級,原本的三個檢查口隻剩下了一個。

三輛墨綠色的廂式貨車駛到檢查口前,車身上印著黃色的“食品運輸”字樣。兩個檢查員示意停車,走到車旁查看。戴著口罩的司機並沒下車,他搖開車窗,將一張食品運輸的“綠色通行證”遞給檢查口的女檢查員。女檢查員笑容可掬,驗過證件,示意放行。兩個檢查員左右分開,指揮著三輛貨車緩緩駛出檢查站。看車開遠了,女檢查員果斷地掏出電台:

“安裝已完成,目標已通過。”百合默默看著車的方向。

夜幕漆黑,雨水砸在車廂上叮叮咚咚地作響。三輛車相隨緊密,在林間路上穿行,路旁的植物枝繁葉茂,伸出的枝丫像一雙雙高舉的手臂。戴口罩的司機表情嚴肅,拿出對講機進行呼叫。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三輛車在幾百米處的一個三岔路口各自分開,朝著三個方向行駛。那個司機駕駛的首車,開進了位於中間的道路。

道路開始顛簸,雨中的土路泥濘不堪。但不一會兒,車就駕到了一條路上。司機這才放了心,他摘掉了口罩,長籲了一口氣。他拿起對講機,告知另外兩車在五公裏外的路口會合,然後默默地點燃了一支香煙。他把車停穩,拿出手機,換上了一個新的手機卡,然後給一個尾號1130的號碼發了短信。

“順利過關,你那裏怎麽樣?”

半分鍾後,短信回複:“一切正常,風平浪靜。”

司機撇嘴笑了,繼續輸入:“還差最後一個人,解決後萬事大吉。”他沒有再等回複,果斷關閉了手機。他記得那個老頭一直囑咐自己的話,不但要萬無一失,更要防一失萬無。據說這是公安局的人常掛在嘴邊的。他的表情有些不屑,又給手機換了一張卡,給另一個尾號為1133的號碼發出短信。

“到位了嗎?”

短信在很短的時間回複過來:“早已到位。”

他笑了,看來對方已經等急了。

司機打轉方向盤,提高車速。綠色的廂式貨車轟鳴著駛進黑暗,像一隻凶猛的野獸。他拐過了兩個岔口,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路旁的那個人。司機的臉背著光,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邪惡。他將車速放緩,將車停在了距離那人五十米左右的地方,這時,另外兩輛貨車也剛好來到這裏會合。司機走下車,衝另兩輛貨車拍了拍手,兩輛車上呼啦啦地走下來五六個人。

這些人尾隨著司機一起向前走著。雨漸漸停了,在月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等候的人身材消瘦,穿一身藍色的衝鋒衣,臉上戴著墨鏡。

司機笑了,衝他揮了揮手。

“這麽多天了,你跑哪去了?”他大聲問。

藍色衝鋒衣沒說話,站在原地看著他。

“宋謙,你個龜兒子,那天跑得很快噻。仙人板板,要不是老子機警,差一點就誤事嘍。”司機一邊笑著說,一邊默默地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槍柄,“哎,你說話噻,為啥找這個鬼地方見麵?”

這時,他與對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十米。這時,“宋謙”緩緩摘掉了墨鏡,衝他笑了笑。司機停住腳步,仔細地看著,但一瞬間就愣住了,那個人根本不是宋謙,而是一個年輕人,他長得文質彬彬的,像個大學生的模樣。

“你!不是宋謙!”司機猛地掏出槍,指住對方。

年輕人笑了:“獨狼,我是海城市公安局特警大隊突擊隊的成員,在這裏等你多時了。現在我命令你,放下武器,立即投降!”那個人正是小呂。

獨狼被嚇住了,他身後的手下也連連後退。獨狼冷冷一笑。“哈嘛皮!你拿老子當錘子!我現在就要你的命噻!”他將手一揮,後麵一個人就衝了上來,用槍口指住小呂。

卻不料小呂一點不慌,反而張開雙臂,用兩隻手比畫成槍的樣子,對著那個手下。

“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還不投降,後果自負!”小呂喊道。

“你還要嚇唬老子呢?”獨狼大笑。

就在那個手下要扣動扳機之時,一聲犀利的槍響,劃破了夜幕的黑暗。

“啊!”那個手下應聲倒地,持槍的手臂濺起血光。

獨狼趕忙向後閃躲,把身後的一個手下又推到了前麵。“幹掉他,幹掉他!”他大喊。

“啪……”槍聲再起,那個手下的槍也被擊落。

在百米外的製高點,木頭人槍神王寶正手持88式狙擊槍,瞄準著這幫毒販,槍口裏冒出了陣陣青煙。

這時獨狼才明白中計了,宋謙早已被抓,這是警方設置的一個圈套。而剛才和自己發短信的馮驥,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他也顧不了許多,喊叫著和殘存的幾個手下朝小呂的方向射擊。但小呂早已躲到了安全區域,與此同時,周圍閃起了警燈,響起了警笛。天空中也轟轟作響,一輛警用直升機由遠逼近。

“呼啦……”一輛劍齒虎衝到了獨狼等人麵前,廖樊和譚彥全副武裝地跳下車,持槍與獨狼等人對峙。

“獨狼,不,應該叫你耍娃兒,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命令你,立即放下武器!”廖樊按著警用喇叭大喊。

原來所謂的獨狼,就是耍娃兒。這一係列的陰謀,都是他和馮驥在策劃實施。

耍娃兒的手下被震懾住了,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但耍娃兒卻突然瘋狂起來,衝著他們開槍。手下樹倒猢猻散,各自奔逃,但隨即就被衝上來的特警製服。警燈把夜幕照亮,劍齒虎的車燈照得耍娃兒睜不開眼。

“你和馮驥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為了爭奪毒品市場,不但謀殺了對手蔣坤,竟然還背棄了你的親哥哥。耍娃兒,你對得起良心嗎!”譚彥大聲質問。

“良心?哼……良心……”耍娃兒緩緩地蹲在地上,“馮叔說過的,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如果你不變成狼,就一定會被別人吃掉。我沒有選擇,沒有!你知道嗎?‘春雪’現在的價格是多少?你知道嗎!”他大喊著。

譚彥看著這個可悲的傀儡,知道馮驥一直在給他洗腦。“耍娃兒,你被馮驥騙了!他根本沒想讓你活著。你隻是他的棋子,隻要你到達送貨地點,就會立即被幹掉。還有那個阮龍集團的‘壹哥’,也已經被我們和當地警方聯手端掉了。你們的末日到了!”譚彥大聲說。

耍娃兒一下癱坐在地上,他目光空洞,緩緩地舉起槍口,指向自己的頭顱。但在刹那間,一股黑風突然從側麵刮了過來,耍娃兒猝不及防,手臂一下被咬住,槍也掉在了地上。他轉頭看去,那是一條健壯的黑背警犬。耍娃兒慌了,被嚇得魂不附體。在幾天前,他明明眼看著它被子彈擊穿,倒在木材廠裏。

“啊!啊!”他徹底崩潰了,大叫起來。

特警們衝上去,將耍娃兒按倒在地。雷歐矯健地到跑到百合身邊,齜著牙,嗚嗚地吼著,那樣子像極了昔日犬王泰格。

技術人員從三輛貨車的底部取下了追蹤器。耍娃兒怎能想到,這些設備就是在百合衝他微笑的時候,檢查員給安裝上的。譚彥和廖樊帶人搜查了貨車,查獲了車中暗藏的大批高純度毒品“春雪”。

經過對馮驥和耍娃兒的突審,案件水落石出。從用借刀殺人的方法謀殺蔣坤,到故意派出臥底“騾子”引發蔣坤、“二孩子”團夥的猜疑,再到耍娃兒背棄黑娃兒搶走毒品,馮驥可謂是處心積慮,謀劃了一盤大棋。但最終,還是罪有應得,被繩之以法。

行動大獲全勝,獨狼團夥全軍覆沒。在表彰大會上,廖樊帶著特警大隊的全體成員,麵對國旗和警徽莊嚴地宣誓:“為了社會的穩定,為了人民的安寧,我莊嚴宣誓,我誌願成為一名公安特警隊員,我保證忠於黨、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為維護社會的安全和穩定,為維護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勇往直前,奉獻一切!”

大家都流淚了,他們想起了劉浪,想起了每一個為了警察榮譽而付出生命的戰友。什麽是榮譽?是百折不回的堅守,是義無反顧的衝鋒,是勇者無懼的擔當,是初心不改的忠誠!什麽是忠誠?險境之中顯忠誠,不為回報看忠誠!所有為了理想犧牲的人,都會化作璀璨的繁星,他們用自己生命的價值把整個世界照亮。

幾日後,譚彥戴著那個“豬爸爸”的徽章,到幼兒園參加了撓撓的家長會。撓撓跑到他麵前,張開兩隻小胖手,上麵是好幾朵皺巴巴的小紅花。

“爸爸,我也要學會把照片掛在牆上,會打棒球,會帶佩奇和喬治去野營,會在下雨的時候在泥坑裏跳,和你一樣。”他的眼睛裏閃著光彩。

譚彥接過那幾朵小紅花,仔細地展開,讓它們重新綻放。他笑著,笑著,眼淚卻不住地流了下來,那程度直接越過了熱淚盈眶的第一階段,達到了淚流滿麵。還好,不至於痛哭流涕。

“爸爸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譚彥看著撓撓,“從前有一個老人七十歲了,去世之前,牧師聽他最後一次懺悔。他說自己曾經和卡拉揚一起學過小號,當時的天分比卡拉揚還要好,但是後來他愛上了賽馬,又喜歡打球,就放棄小號了,到最後一輩子碌碌無為。如果再讓他選,他會堅持自己的理想。”

撓撓看著譚彥,似懂非懂。“爸爸,那他一定很難過吧?”撓撓問。

“你知道嗎?大部分人一輩子碌碌無為的原因,就是沒能堅持下去。你隻要堅持自己喜歡的事,並一直做下去,就一定會成功的。”譚彥認真地說。

秋風冷了,他把撓撓抱了起來,遠遠地看著季敏和老孟在向這裏張望。譚彥看著兩個人,心裏很平靜。

王寶在行動之後就離隊參訓了。他不負眾望,代表海城特警獲得了全省射擊比賽的第二名,即將參加全國比賽。在譚彥去比賽現場慰問的時候,王寶還是那副木頭人的德行,他不甘心地說著,要不是在關鍵時刻打了個噴嚏,自己肯定能得第一,射擊比賽的時間有問題,總是在秋季花粉過敏的時候舉行。譚彥笑了,給了他一拳,讓他記住兩句話,“藏鋒藏智藏勢,鬥智鬥勇鬥心”,這是“名提”那海濤的總結。

經過競聘,小呂被任命為特警大隊突擊隊隊長,正式繼承了師父劉浪的位置。在任命當天,他來到了公安英烈紀念園,在師父的墓前講了許多笑話。小呂笑著,哭著,告訴師父,他上午剛給新來的特警講了繩降的技巧,他覺得動作的要領可以簡略些,那樣更容易被人接受。他還向劉浪保證,自己不會給海城特警丟臉,海城特警永遠是最棒的,海城特警的突擊隊更是精英。

柏林愛樂樂團的襄城音樂會開幕了,百合陪著譚彥在音樂大廳欣賞著霍爾斯特的《行星組曲》。譚彥輕聲告訴百合,哪裏是《火星樂章》的鋪陳,哪裏又是《土星樂章》的遞進。百合十分認真地傾聽著,但不一會兒就靠在譚彥肩頭睡著了。譚彥笑了,側過身體,讓百合更舒服一些。

在局長辦公室裏,郭局告訴譚彥,經過市局黨委研究,他可以提前結束掛職了,市局準備任命他為政治部的副主任。但譚彥卻拒絕了郭局,希望繼續留在特警,幹滿一個任期。郭局笑了,提醒譚彥不要後悔。但譚彥卻說,自己到了特警以後,才體會到了什麽才是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郭局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嚴肅地告訴譚彥,有一個新的任務需要他去參與。阮龍集團的“壹哥”團夥已經被省廳專案組和當地警方聯手端掉了。經過對壹哥的審訊,深挖出了一個跨國的販毒網絡。海城公安將派出精幹力量參與省廳的行動,在公安部禁毒局的直接領導下,徹底搗毀這個犯罪集團。

“譚政委,你做好準備了嗎?”郭局問。

“做好準備了!請您放心!”譚彥敬禮,“還有……郭局……”他有些吞吞吐吐。

“什麽?”郭局問。

“破案的事兒需要寫個材料嗎?我是說……大隊有好幾個優秀典型都可以樹立,我是想……”譚彥笑了。

“哼……”郭局搖頭,“這些你定,你是老的宣傳處長。”

“好嘞,那我聯係龐處,盡快提交材料。”譚彥再次敬禮。

撰寫事跡材料的工作由譚彥親自上手,在結尾的時候,他引用了自己為陳飛那場報告會寫下的歌詞:“攀一座高山用一生時間,跨一片海洋用心中執念,愛你的人在崎嶇路上相伴,匆匆過客漸行漸遠;有一點勇氣就努力改變,有一點希望就變成草原,汗水眼淚托起遠行的航船,挫折傷痛揚起蓬勃的帆。永不言棄,迎接最艱難的挑戰,永不言敗,哪怕路遠山險,大聲呼喚,向脆弱的昨天再見,櫛風沐雨,勇往直前。”

忠誠,盡職,勇敢,奉獻,特警的精神永存!

初稿:2019年6月23日— 9月9日

二稿:2020年1月27日— 2月4日

三稿:2020年4月8日— 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