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不走尋常路1

在汝南,過去有一支以劉辟為首的黃巾軍,自曹操兵進豫州後,為曹操所收編,待到曹袁兩軍相持於官渡,劉辟突然叛離曹操,投靠袁紹,開始在許都以南地區搶掠騷擾。

袁紹如獲至寶,立即趁熱打鐵,派使者潛入豫州,以一紙征南將軍的委任狀,欲策反駐守後方的曹軍將領李通,但遭到了拒絕。這時正是曹營中人心最為動**的時期,李通的親戚和部屬都流著眼淚勸李通,說你現在獨自守衛一地,又沒有強大的援軍,一旦出現危險,恐怕難免滅亡,不如趕緊跟從袁紹吧。

李通聽後,當即按著劍柄嗬斥道:“曹公明曉事理,必能平定天下。袁紹雖然強盛,可是他不會任用人才,終究將成為曹公的俘虜。你們不要說了,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變心!”

李通曾參加南征張繡之役,並在戰役中立勸受封,他對於曹操的知人善任有著切身體會,也因而對曹操忠心耿耿,沒有二心。為了斷絕眾人的歪念頭,他隨即殺了袁紹的使者,又把袁紹給他的印綬上交給曹操。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不管怎樣,曹操的後方總算有了要亂起來的跡象。袁紹一麵懷柔劉辟,一麵仿照曹操實施側翼突襲戰的模式,派劉備率部從側翼迂回進入汝南,與劉辟會合,以便共同攪亂曹操後方。

劉備奉命,從河北轉青州,再從青州潛入汝南、潁川之間,繼而和劉辟組成聯軍,攻陷了許都以南的好幾個縣,很多縣也起兵響應。

與孫策北襲許都的傳言相比,二劉聯軍的襲擾以及諸縣反叛,可是正在進行中的真事,曹營和許都再次陷入了不安。曹操也如坐針氈,這時曹仁進言說,南方諸縣之所以相繼反叛,是因為曹軍主力部隊現在都集中在官渡前線,諸縣本身又無法抵抗劉備等人的緣故,所以平叛的目標應集中對準劉備,劉備一敗,諸縣自然還會重新歸順。

曹仁進一步分析,劉備雖然在南方鬧得很歡,然而在他的現有部隊中,長期跟隨他的老兵已經不多,大部分都是袁紹臨時撥給的兵卒。劉備對他的新部隊必定還不熟悉,排兵布陣會麵臨很多困難和障礙,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派去平叛的部隊無須太多,隻要是主力正規軍,便可望將劉備一擊即破。

曹操乃是第一流的用兵家,曹仁說的這些道理,他又何嚐不明白。讓他傷腦筋之處在於,為了不給袁紹以可乘之機,他已不能像東征時那樣親自率兵出征了,那麽,究竟該讓誰掛帥到後方平叛呢?

曹軍武將之中,“諸夏侯曹”多數難以獨當一麵。異姓大將如於禁、徐晃、張遼等,又不是太讓曹操放心,深怕他們像劉備那樣,一脫離自己的掌控,就舉起反旗。要知道,袁軍主力就盯在官渡,但凡出現這種情況,後果的可怕程度是難以想像的。

曹仁的出現提醒了曹操,正所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不就是個做主帥的好材料嗎?

同為“諸夏侯曹”的代表,夏侯惇、夏侯淵打仗勇猛,但缺少智謀,曹洪在具有上述缺點的同時,又生性貪鄙,重財好色,乃至被人譏為“要錢太守”,兼之領兵作戰敗多勝少,早已不大受到曹操的信重。這些人中,唯有曹仁是個例外,稱得上智勇雙全,文武兼備,完全可與異姓大將們媲美。

曹操拍板定案,讓曹仁率領騎兵,南下進攻劉備。曹仁果然沒有讓曹操失望,出兵後很快就擊破了二劉聯軍,劉備在汝潁站不住腳,隻好逃歸河北。二劉一個逃跑,一個啞火,曹仁沒費什麽力氣,就將反叛諸縣全部予以收複。

袁紹在派劉備從東路迂回的同時,另派部將韓猛從西路包抄許都。曹仁在完成後路平叛的任務,立即馬不停蹄地由西路趨師北上,並大敗韓猛。韓猛損兵折將,灰溜溜地逃回了總部,這件事對袁紹影響很大,自此他就再也不敢從主力部隊中分兵它路了。

不舍得抽主力,調用一下非主力還是可以的。不久,袁紹又派劉備帶本部兵馬再至汝南。劉備潛入汝南後,與另一支背叛曹操的黃巾軍龔都部會合,兩部合起來也有數千人。他們在曹操後方鬧騰了一陣,但力量終究薄弱,無法與二劉聯軍時的聲勢相比,更不能如袁紹所希望的那樣,形成對曹操兩路夾攻,或者牽製和調動曹軍主力的局麵。

官渡正麵的袁軍主力在與曹軍相持一個月後,也開始慢慢進兵。後世有史家認為,曹操從白馬撤退至官渡,是為了誘敵深入,在自己地盤內尋機殲敵,換言之,曹軍的退,是主動引誘敵人的“吸”,袁軍的進,則是“被吸”。這種說法,多少帶有一點事後諸葛亮的意味。袁軍雖在前哨戰中連遭挫敗,損兵折將,其主力部隊應該還有十萬出頭。曹操雖然也向官渡集中了所有能集中的兵力,甚至急調原屯兵它處的於津部回守官渡,然而至多也不會超過三到四萬,以曹軍這樣的兵力規模,既無吸引敵人進入預伏戰場的資本,也沒有就地殲滅全部袁軍的實力。

撤到官渡,不過是曹操原定作戰計劃中的一部分,他的所有考慮,都是要揚長避短,克服兵少糧少的困難。這樣做確實是有極為有效的,比如,縮短了補給線,在減少糧食消耗的同時,減少了輜重兵員,增加了戰鬥兵員,比如,縮短防區,可以增強兵力密度和衝擊力,又比如,通過側翼的河流水道,以水代兵,這樣也大大節省了兵力。

兵法上講,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袁軍的兵員不過是曹軍的數倍,加上曹操又利用官渡的地形特點,最大程度集中了兵力,所以袁紹無法對曹軍實施包圍戰,也不能進行分割圍殲,隻能從正麵逐步推進。

官渡無城,曹操選擇了據於要道,結營寨以固守。袁紹便針鋒相對,沿官渡外圍紮營,官渡地多沙丘,袁軍依托沙堆,從東到西,紮下了十餘處營寨。

袁紹雖拒絕了沮授持久戰的建議,但這麽多營寨往官渡外圍一紮,袁軍又糧草充足,假以時日,也一樣能困死曹軍。

用高樓進攻

袁紹要掐曹營的喉嚨,曹操不能無動於衷,他也隻好分營十餘處,與袁軍對壘駐紮,這樣一來,曹軍能用來機動作戰的兵力已不足萬人,其中受傷者還有十分之二三。

對曹操來說,兵少的問題還相對好解決一些,糧少最難辦,畢竟人每天都得吃飯,否則別說打仗,連生存都生存不下去。這也正是沮授所指出的,曹軍必須爭取速戰速決,而不能和袁軍長期幹耗著,於是時隔不久,曹操便趁著日食,主動向袁軍發起試探性進攻,雙方在開闊地帶進行了一場交戰。

袁軍士氣正旺,且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曹操的這次嚐試沒能吃到好果子,曹軍也因此蒙受了自開戰以來的第一次挫敗,實際上也是整個官渡戰役中唯一的一次失敗。

盡管不是什麽大敗,但以曹軍的兵力來說,實在經不起屢戰屢敗。意識到如果急於求成,不僅解決不了糧少的問題,還會白白地消耗兵力,使兵少的問題更加突出,曹操不得不打消了短期內速勝的念頭,繼續憑借深溝高壘,用堅壁防守的戰法與敵人對峙。

自開戰以來,袁軍總算小勝了一把,這使袁營裏頗有一股喜氣洋洋的氣息,於是袁紹乘勝而進,對堅壁不出的曹軍發起攻擊。

在古代戰爭中,要攻破一座營寨,往往比攻破一座城池更難。因為守城池的可能隻是地方部隊甚至民團,守營寨的卻多半是久經戰陣的野戰部隊,比如曹軍。

曹軍建造的營寨,也如同城牆一樣堅固高大。守衛營寨的曹軍可以密集排列,作為進攻方的袁軍在進攻時隻能循序而上,雖然他們人多,但就某個接觸麵而言,實際作戰人數卻肯定要少於曹軍,曹軍戰鬥力又強,加上各種防守重器的打擊,袁軍即便付出數倍於對方的傷亡,也不一定能夠接近寨牆,更別說擊破營寨了。

在袁軍的北方戰史中,進攻高大營寨的情況並不少見。當初公孫瓚固守幽州,他看到兵法上說,百樓不攻,就是隻要能建起百座高樓,敵人便無法攻打,於是便在防區內挖了十道濠溝,用泥土在壕溝內築起土台,這些土台中,最裏麵的高達十餘丈,其它的也都有五六丈。

公孫瓚的高樓確實弄得袁軍疲困不堪,以致數年圍攻都毫無建樹,袁紹顯然對此印象極其深刻。拋去個人缺點,袁紹也是一個擁有不錯戰績的用兵家,以戰學戰已經化為一種本能——公孫瓚的高樓法被他移值到了官渡戰場,隻不過公孫瓚用高樓防守,他用高樓進攻!

袁軍沒有直接對曹軍的營寨進行攻擊,而是在距離其寨牆一定距離內,堆起無數土山,等到土山快要與曹軍營寨等高的時候,便用樹木在上麵築起望敵樓,然後再派弓箭手和強弩兵登樓。

通過爭奪高度,袁軍迅速完成了攻防位置的交換。原先,曹軍憑借高大寨牆,處於居高臨下的位置,遠了使用弓弩,近了擂木、巨石招呼。現在,袁軍依靠更高的土台和望敵樓,反過來使得曹軍寨牆內的情況被其盡收眼底,一覽無餘,裏麵的所有曹軍官兵也就都成了他們的活靶子。

袁軍強弩兵的威力,在當年界橋大戰,大殺公孫瓚“白馬義從”一仗中,就已為世人所震驚。曹軍和公孫軍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在強弓勁弩麵前也都脆弱得跟豆腐渣相似,沒過多長時間,就有不少曹軍士兵被射死射傷,營內哀鴻一片。

自此,曹軍官兵人人自危。為了不被弓弩傷及,大家無論是在營內來往行走,還是僅僅蹲在工事內,都得小心翼翼地用盾牌遮蔽身體,或者匍匐前進。

這樣被壓著打,就算不被困死,也得被憋屈死。有人激憤地說,哪怕付出再大傷亡,也要衝出去把樓台拆掉。曹操當然不允許,因為他知道曹軍跑出去就是送死,而這正是袁紹所希望看到的。

還有人建議通過弓弩對射,壓製袁軍,減少營內壓力。這樣做當然是可以的,但是曹軍需對空射箭,占不到多大便宜,很難對有高樓保護的袁軍射手造成有效殺傷。更何況,箭矢造難耗易,對於曹軍而言,也是一種很緊缺的軍用品,在奈何袁軍不得的情況下,還要把資源白白送給對方,那可就虧大了。

曹操和謀士們拚命想招,情急之下,終於讓他們琢磨出了一種克敵利器:發石車。

發石車的名詞以前沒有,是在官渡大戰中第一次出現。文獻中對其原理未加以詳載,也沒有相應實物傳世,隻知道在戰國或者更早的周代,有過純使用人力的拋石機,曹操君臣有可能是從中得到了啟發。

按照當時的知識技術水平,人們已能掌握和運用比較簡單的機械原理,並將之運用到發石車上。曹操命工匠連夜打造,造好後馬上用來對付袁軍的高樓。

按照現代學者的模擬,發石車應該是可以拖拽或推著前進的,操作人員使車子在運動中急停,車上的拋石裝置便能借其力,把石彈拋甩向前方。當然,它的準頭一定不會太好,不過發石車不會隻有一輛,許多輛發石車連續不斷地拋甩石彈,巨石漫天飛舞,縱使瞎貓碰上死耗子,也總會有一部分正好砸中樓台。

史籍載,發石車拋射石彈時,發出的石彈在空中響聲隆隆,如同打雷一般,故又稱“霹靂車”。最終,袁軍的望敵樓全部被這種響聲極大的“最原始大炮”所擊毀,樓上來不及躲避和逃命的弓弩兵也非死即傷。

有矛就有盾

鬥智鬥勇鬥技的競賽並沒有就此結束,袁紹一招不成,再施一招。這一招仍和消滅公孫瓚有關,但卻是袁氏原創,當初袁紹圍攻公孫瓚數年不克,始終拿他的高樓沒辦法,便轉而采用地道戰,把戰場由天空移至了地下。

原始的地道戰戰術,隻是從城外挖條地洞通向城裏,技術要求相對比較簡單。袁軍的地道戰比這個要複雜得多,甚至涉及測量技術和工程力學方麵的知識,他們是把地道挖到高樓之下,先用木柱頂住,到差不多時,就火燒木柱,木柱燒斷,高樓即自動倒下。袁軍通過地道戰,一直推進至公孫瓚所居的中心樓台,公孫瓚見大勢已去,隻好自殺,袁紹征服河北之役方才收官。

袁紹拿出地道戰的絕招,命令士兵暗中挖掘地道,直通曹營,以便進行偷襲。

然而曹操不是公孫瓚,他使用地道戰這一套路的時候,其實還尚在袁紹之前。就在袁紹擊滅公孫瓚的前一年,曹軍南征張繡,眼看即將被張繡和劉表聯軍夾擊時,曹軍正是在短時間挖通地道,才將輜重和部分兵員輸送了出去,這說明當時的曹軍已經熟悉掌握了地道戰的相關技戰術。

能夠證明曹操精通此道的另一個證據,是在曹操的故鄉安徽亳縣(即譙縣),至今仍保留著一座當年留下的地下運兵道。這座據說曾由曹軍使用的地下運兵道,總長度達到十二公裏,裏麵如遊龍一般蜿蜒曲折,視野伸展十幾米,就會被青磚所砌的青磚所遮住,除此之外,還有貓耳洞、絆腿板、障礙券、陷阱、傳話孔、刺槍孔等眾多機關,可見防禦設計已相當精妙。

有矛就有盾,任何一種新戰術產生之後,都必然將有另外一種對付它的戰術隨之產生。地道戰也是這樣,在戰場上一發展起來,反地道戰術便應運而生,曹操在精通地道戰的同時,也知道如何使用反地道戰,對敵方的地道戰進行防禦。

袁軍偷偷開挖地道的秘密很快就被曹軍發現,曹操立即命令士兵在營內挖掘長長的深溝,用以截斷袁軍所挖的地道。這種辦法雖然簡單原始,卻是後來反地道戰的一個通用要領,如此一來,袁軍的地道戰也就進行不下去了。

曹袁兩軍你來我往,見招拆招,前後又相持了一個月。袁軍雖不能攻下官渡,但曹軍的處境卻變得越來越困難。

袁軍營寨東西相連,連綿達數十裏,曹軍被迫分兵對抗,在總的兵力數量處於絕對劣勢,又缺乏足夠的機動兵力用於替換的情況下,時間一長,部隊的疲敝程度可想而知。

比兵少疲敝更為嚴重的,是包括軍糧在內的軍需匱乏,甚至已有斷糧之虞。前方緊張,必然隻能加重後方征賦,百姓困於征賦,民心不穩,有些地方甚至發生叛亂,這也是劉備雖力量不大,但仍可以在汝南活動的一個重要原因。其間,曹操聽取荀彧等人的意見,及時采取了一些緩征的補救措施,才使形勢有所緩解,代價則是前線的軍需品愈加短缺。

官渡前線吃緊之際,也是袁紹的策反活動活躍之時,繼那次孫策北襲風波之後,從許都到官渡軍營,又有許多官員和將領私下致書袁紹,暗通信息,做著腳踩兩隻船,甚至投降袁紹的打算。

曹操整日憂心忡忡,食不甘味,他自覺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便很自然地產生了先讓袁紹一步,放棄官渡,撤保許都的想法。

從感性說,曹操怕是一刻都不願在官渡再呆下去了,但從理性上說,他也知道後撤許都,背離了最初與袁紹在官渡決戰的宗旨,很可能導致兵敗如山倒,並危及許都的嚴重後果。正是因為心裏沒著沒落,促使他提起筆,給遠在許都的荀彧寫信,想聽聽他的意見。

誰都不能先鬆口

荀彧完全能夠理解曹操的心情,他的一個感慨是,幸虧先前攻滅了呂布,不然根本沒法與袁紹對決。不過理解歸理解,他卻堅決不能同意曹操此時棄守官渡。

曹操告訴荀彧,目前各方麵都很困難,但最為困難,同時也是讓他決定撤出官渡的主要動因,則還是軍糧快要吃光這一現實問題。荀彧說我知道前線軍糧短缺,不過再怎麽短缺,也不能跟楚、漢在滎陽、成皋對峙時相比啊!

荀彧在這裏引述的,是楚漢爭霸時期一次帶有決定性的戰役,戰役進行過程中,劉邦的糧道被項羽截斷,他的部隊已經不是軍糧短缺,而是根本沒糧了。荀彧強調,即便在那種情況下,劉邦也不肯先退出戰場,因為誰先退,誰就會處於被動地位。

當年是劉邦和項羽,現在是曹操和袁紹,當年是滎陽、成皋,現在是官渡,雖然時間、人物、地點都已經置換,但相互之間的利害關係一如既往,即雙方已經死死咬在了一起,到了這個時候,誰都不能先鬆口——倘若曹軍不能在官渡壓倒袁軍,就必然會被袁紹乘機打敗,相應地,袁紹也無法再撤退乃至抽兵別處,否則下場同樣不妙。

袁紹動員了十萬以上的精兵南下,因其是攻方,機動部隊即可達到十萬之眾,曹軍是守方,能抽出一萬人進行機動,已達極限,也就是說,曹操的機動兵力隻有對方的十分之一。饒是如此,從袁軍出發起,曹軍也已經牽製了袁軍達半年之久,特別是在官渡緊緊扼住了對方的咽喉,使其寸步不能前進。

荀彧分析,袁軍強勁的勢頭即將被消磨殆盡,情況必然會再次發生大的變化,曹軍完全可以用奇謀戰而勝之,千萬不能因棄守官渡而失去大好戰機,導致功虧一簣。

荀彧的回信對曹操有著震聾發聵的效果。他激淩淩打一個冷戰,認識到自己兵勢較袁紹為弱,倘若從官渡一抽腳,袁紹乘機追擊,勢必一敗塗地,說不定還沒能退到許都,就已是樹倒猢猻散了。

退軍決無全理,曹操決定接受荀彧的意見,繼續在官渡堅持,與袁紹周旋到底。

荀彧在信中提出,應待機而動,用奇謀勝敵。曹操就此又征詢了賈詡的意見,賈詡語出驚人,他認為曹操無論謀勇還是用人、決斷等方麵,都超過袁紹,之所以曆半年時間,都未能打敗袁紹,不是兵、糧不如袁紹,而是製定戰策時太過謹慎,隻想做到萬無一失,卻沒有考慮兵出險招。

但凡奇謀,就是要不走尋常路,哪怕在險途上拚死幹它一場,於是剩下來的問題就變成了:這險,究竟該怎麽冒法?

就在曹操苦思良策的時候,曹軍因為糧草短缺,已經處於軍心動搖的危急邊緣。為此,曹操不得不一個勁地向後方和自家糧隊催糧,並親自出麵安撫已經疲憊不堪的運糧士卒,說:“再過十五天,就會打敗袁紹,到時就不會讓你們這麽辛苦了。”

除了糧草,曹軍也極需其餘軍需物資。讓曹操喜出望外的是,負責鎮撫關中的鍾繇給前線送來了兩千多匹戰馬。冷兵器時代,戰馬絕對是戰略級的緊缺物資,更不用說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了,曹軍因糧草不濟而導致的士氣低落,亦因此有所回升。曹操在給鍾繇的信件中,高興地說你送來的馬,正好應前線之急,從前蕭何鎮守關中,供給劉邦前線軍需,你所立的功勞,和蕭何是一樣的。

艱苦忍耐終於換來了報償,一日,荀攸得到一個重要情報:袁紹部將韓猛押運數千輛糧車,即將前來官渡。

捷徑

與曹軍不同,袁軍物資充裕,尤其糧草充足,號稱預支十年都沒問題。應該說,曹操在作戰前籌劃和動員時,就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並想好了對策:奪來為己所用。

從前哨戰開始,曹軍便通過打勝仗的方式,奪取袁軍的軍事物資,白馬、延津兩戰,每次都能繳獲不少敵方輜重。然而如今袁軍主力集結於官渡,雙方進入了相持階段,曹軍已經很難在正麵輕輕鬆鬆打它一個勝仗了。

曹操君臣由此把視線轉向袁軍側後。隨著主戰場轉移至官渡,袁軍的補給線被大大拉長。雙方的大本營和補給基地,一個在許都,一個在鄴城,許都距官渡前線為兩百裏,而鄴城距官渡則有四百裏之遙,袁軍補給線的長度足足相當於曹軍的兩倍。

補給線過長,勢必造成運輸困難,袁軍每次為前線補給糧食的間隔時間都較長,而且一次性運糧不是幾千車,就是一萬車。顯然,像楚漢戰爭時期那樣,截敵之糧道和焚燒其糧草,不失為將敵人的劣勢轉化為自身優劣的一個捷徑。

負責押運糧草的敵將韓猛,就是袁紹分兵西路時,被曹仁擊敗的那位仁兄。荀攸了解到,韓猛與顏良、文醜同屬一個類型,雖然名如其人,作戰勇猛,但是沒什麽頭腦,容易輕敵,因此他向曹操建議,派出一支輕騎部隊,對韓猛糧隊進行襲擊。

曹操聽後很感興趣,他固然不肯輕易出擊和消耗兵力,但這種軍事行動,與荀彧、賈詡所主張的奇謀相符,即便出擊過程中有所損失,也是完全劃得來的。

曹操隨後問荀攸,派誰帶兵合適,荀攸推薦了徐晃。

因力斬文醜,徐晃在軍界聲名大震。像韓猛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戰將,一是不能獨當一麵,二是打仗時不能撞到智將,而徐晃恰恰就占全了智勇二字。

徐晃率精兵悄悄出發,來到袁紹大營以北的故市。韓猛與其所押運的數千輛糧車就在故市,徐晃突然對其發起猛襲,韓猛猝不及防,當即為徐晃所敗,軍糧也被全部焚之一炬。

故市軍糧被毀,令袁軍蒙受了重大損失,其進攻力度亦為之大減。不過袁軍糧多,不止這一批,所以並不能使其立刻產生動搖,而且自此以後,袁紹對其補給線也明顯加強了防範。

在運送第二批一萬多車糧食時,袁紹特派大將淳於瓊為主押運糧草。淳於瓊是早年的西園八校尉之一,在袁將中的位次比顏良、文醜還高,乃袁紹座下第一大將。除淳於瓊外,袁紹又給他另外配備了四名戰將,以淳於瓊為首的五個人率一萬多兵馬護送糧草,同時沿途嚴密封鎖消息,使得曹軍無隙可乘。

曹操出動輕騎兵,襲擊袁軍後勤供給線的做法,似乎也給袁紹的幕僚帶來了靈感和啟發。他的謀士許攸獻計說,曹軍數量少,集中起來同我軍相持,許都勢必空虛,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同曹操在官渡決戰了,可以在分軍同曹軍相持的同時,派出一支輕騎兵,沿著別的道路,晝夜兼程去襲擊許都。

許攸認為,袁紹隻要采納其計,定能獲得成功,拿下許都後,就可以奉天下以討曹操,再擒獲曹操也就不難了。退一步說,即使許都拿不下來,也可以造成曹操首尾不能相顧,來回疲於奔命的被動局麵,對官渡戰局亦極為有利。

袁紹的回答讓許攸氣了個半死:“不必,我一定要在這裏捉住曹操!”

客觀地說,許攸之計雖然高明,但也不是無懈可擊。比如,另擇道路去許都,該選哪條路?曹操必然已事先派兵把這些路都給堵上了,否則的話,他能夠集中於官渡的機動兵力也不至於如此之少。袁軍要從那些道路上突破,沒準比突破官渡還難,先前,袁紹就曾派大將韓猛從西路包抄許都,結果被曹仁殺了個稀裏嘩啦。

又如,荀彧已經說得很清楚,事到如今,曹袁兩軍勢均力敵,已經完全粘在一起,任何一方都輕易抽身不得。袁紹抽兵去許都,若曹操趁勢從正麵發動強大攻勢,留下來的袁軍是否能支撐得住,將成為袁紹必須麵對的難題。要知道,這和徐晃襲擊韓猛糧隊完全不同,畢竟那個距離短,行動結束便可以立即返回營寨。

本來袁紹和許攸的談話,屬於正常的軍事討論,出現意見分歧也很正常,但由於此前袁紹禁錮田豐,打壓沮授,對郭圖等人則偏聽偏信,使得袁氏幕府的空氣已極不正常,認識上的分歧也很容易就過渡到了意氣之爭和派別之爭上。

和袁紹的其他謀士不同,許攸青年時期是袁紹的“奔走五友”之一,曾一塊拍過肩膀,喝過小酒,論過兄弟,所以資格非常老。他為人又比較貪財,即便隨袁紹南下作戰,也秉性不改,因為袁紹沒能滿足他的要求,他就已經對袁紹心懷不滿。袁紹不納其計,更被他視為自己已不受其待見,心裏愈加窩火。

恰在這個時候,後方傳來消息,說許攸的妻兒在鄴城犯法,已被留守鄴城的審配抓起來,關進牢獄之中。

許攸的妻兒犯法,與許家平時的貪縱不法有關,但審配自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和逢紀平時其實也過著驕侈的生活,其程度甚至還可能超過許攸。隻是許攸是南陽人,和郭圖等同屬潁川係,而審配屬於冀州係,他對許攸家屬的處理,其實並不完全是為公,很大程度上還是兩個派係黨同伐異的結果。

許攸對此怒不可遏,他認為袁紹對審配、逢紀等人又是重用,又是偏聽偏信,這才導致審配可以對自己為所欲為。

許攸青年時代不光和袁紹關係密切,和曹操也是朋友,氣憤之下,他便星夜離開袁紹大營,前去投奔曹操。

大膽到令人咋舌的行動

得知許攸來投,曹操都樂瘋了,他已經脫鞋上床,當下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光著腳跑出來迎接,一邊跑還一邊撫掌大笑:“子遠(許攸字子遠)這一來,大事可成!”

曹操在第一時間,就迅速對昔日好友的價值做出了判斷。他知道,許攸是袁紹由洛陽帶至冀州的資深謀士,一直參與袁紹的執政和軍事,一言以蔽之,此人掌握著袁軍的核心軍事機密,他的到來,必定會給自己帶來極其重要的信息,沒準還能由此找到袁軍的死穴所在。

兩人手拉著手在營帳中坐定,許攸開門見山問曹操:“袁紹兵力很強,明公打算怎麽對付他?”

“軍中還有多少存糧?”未等曹操想好措詞回答,許攸緊接著又提出了一個更為要害的問題。

自家糧草能撐多久,這是曹軍一個絕不可外泄的絕密情報,曹操向來心機深重,即便明知許攸是投歸者,也不肯一上來就露底,於是隨口回答:“還可支持一年。”

“沒那麽多,再說!”許攸毫不客氣地戳穿了他的謊言。

“還可以支持半年。”曹操立即改口。

許攸一聽,生氣了:“您是根本不想擊敗袁紹吧?為什麽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

看來許攸對曹軍的情況很了解啊,曹操沒辦法,隻得笑著說:“我先前說的不過是戲言,其實軍中隻有一個月的糧食了,您看怎麽辦呢?”

許攸了解曹操的性格為人,他堅持要曹操吐露真言,不為別的,就是希望得到曹操的完全信任。見曹操已脫下偽裝,並且向其請教破敵之策,他這才進入主題:“明公孤軍獨守,外無救兵,內無糧草,情況確實不妙,不過我有一計,不出三天,可保袁紹全軍潰敗。”

許攸此計和袁軍的第二批軍糧有關。這批由淳於瓊等人押運的糧草運至前線後,集中屯積於袁紹大營以北的烏巢,並仍由淳於瓊領兵守護。

沮授深知這批糧草對於袁軍有多麽重要,鑒於韓猛故市之失,他曾建議袁紹,派大將蔣奇率軍駐守於淳於瓊外側,加強對烏巢外圍的保護,同時兩人還可以互為倚角,以防糧草再被曹軍搶奪和破壞。可是袁紹看起來並未真正吸取教訓,他認為淳於瓊是袁軍第一大將,所率的護糧部隊也有萬餘之多,就沒必要再從主力部隊中占用資源了,沮授的建議被他一口否決。

許攸知道袁紹麻痹大意,對於烏巢的防守並不嚴密,他獻計曹操,讓曹操派一支精兵出其不意地前去偷襲,燒其糧草。

曹操聽後大喜。先前荀彧說過,敵情還會發生變化,在此之前,隻要隨時注意觀察,就一定會找到合適的戰機。這一推測先前已經兌現過一次,與上一次相比,這一次的結果則足以改變雙方的命運,所以曹操派誰都不放心,他要親自出馬。

在留下曹洪守大營後,曹操親自挑選精銳步騎五千人,準備率領他們連夜偷襲烏巢。這是一次大膽到令人咋舌的行動,畢竟許攸在投曹前沒有任何征兆,也無人可以為他做保,萬一許攸是假歸降,作為三軍主帥的曹操豈不等於自投羅網?

曹操手下的好多人包括不少將領,都表示擔心,隻有荀攸和賈詡認為許攸可靠,勸曹操盡管放心依計而行。曹操自己則知道,以曹軍自身的窘迫狀況來說,這是最好的一次,也極可能是最後一次天賜良機,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待或選擇了,就算是身邊絕大多數人都心存疑慮,他也要孤注一擲,舍生忘死地去試它一試。

出發前,偷襲部隊全部都穿上了袁軍服裝,打袁軍旗號。每人或背或抱一捆幹草,為了不發出聲響,口中都要含一根小棍,所乘戰馬的嘴巴也均被縛住,這叫“銜枚縛馬口”。

夜色中,他們沿著小路直撲烏巢。路上經過袁軍哨卡,有人盤問,曹軍按照事先設計好的口徑回答:“袁公擔心曹操包抄後路,襲擊我們後麵的軍隊,所以派兵來加強守備。”哨卡方麵信以為真,抬抬手就把他們放了過去。

曹軍一路暢通無阻,到達烏巢後,立即圍住糧屯,堆起幹草放火。守糧袁軍眼見四麵起火,又不知曹軍虛實,頓時大亂。這時剛好天亮了,淳於瓊一看,曹軍似乎人不算多,便直出營門,排出陣勢,想要迎戰曹軍。

曹操此番冒險出擊,是拚了命的,見袁軍出營,二話不說,當即予以猛擊。袁軍有一萬多人,曹軍隻有五千,但曹軍更為精銳,戰鬥力原本就超過袁軍,且夜襲部隊經過挑選,乃精兵中的精兵,袁軍哪裏招架得住,淳於瓊隻好一邊退守營寨,一邊派人飛馬向袁紹告急。

迷之自信

得知曹操夜襲烏巢,袁紹的反應很讓人奇怪,他不僅不著急,相反,還認為這是個攻下曹操大營的好機會。

“趁曹操領兵攻打烏巢,我們去奪取他的大營。即便淳於瓊被曹操擊破,而我拔掉他的軍營,他就無處可歸了。”袁紹對長子袁譚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攻我的烏巢,我便攻你的大營,最多我的軍糧被你毀了,但你的家也沒了。這是袁紹的如意算盤,如果用下象棋來打比方,就是寧可舍去一“車”,但隻要能同時將死對方的老“將”,最後的贏家還是自己。

袁紹倒也不是臨時起意,事實上,過去他確實有過類似的成功戰例。大約七年前,他和公孫瓚在外對戰,後方魏郡兵與黑山軍發動叛亂,占領了鄴城。袁紹當時沒有攻打鄴城,而是圍剿黑山軍老巢,最後不僅迫使魏郡兵放棄鄴城,而且對黑山軍予以了重創。

袁紹將七年前行之有效的經驗移植到了曹軍身上。在曹袁兩軍相持的過程中,曹軍一直小心翼翼地堅守營壘,輕易不肯出營同袁軍交手,此前僅有的一次主動出擊,還是徐晃襲擊韓猛糧隊。這其間肯定也把袁紹給憋壞了,現在曹操親自率部出擊,他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曹操大營必然空虛,隻要出動主力,便可一擊而破。

袁紹傳令大將張郃、高覽,讓他們率部進攻曹操大營。

袁紹很看重顏良、文醜,但其實在他的武將群中,張郃才是一個武藝精純,能獨當一麵的智將,綜合實力絕對在那兩個有勇無謀的戰將之上。張郃參加過當年的平叛,也參加過進攻公孫瓚的戰爭,如今又身處官渡前線指揮作戰,對兩邊的情形都很了解,隻有他能切身體會到,曹操的謀略指揮水平有多高,曹軍的戰鬥力有多強悍,決非昔日的叛軍,甚至是走下坡路的公孫瓚軍可比。

張郃斷言,曹操既率精銳之兵攻打烏巢,淳於瓊等人一定抵擋不住,如果淳於瓊等人兵敗,糧食受損,大勢就危險了,所以應該趕快帶兵去援救他們。

袁紹要打曹操大營,並不是事先就已經考慮成熟的決策,張郃作為擬派主將,他的話當然能夠對袁紹產生影響,但這時候郭圖在旁邊發言了。

在袁紹的謀士中,郭圖屬於一個典型的掃帚星角色,最愛阿諛奉承,迎合著袁紹亂出主意。同時,張郃是河間人,河間屬於冀州,郭圖把自己歸入潁川係,在他看來,張郃就是敵對的冀州係成員,軍權如果落在冀州係手裏,能奪就要奪,先前對沮授是這樣,如今對張郃也應如此。

郭圖的見解套用了“圍魏救趙”的傳統戰術,當然也暗合了當年魏郡兵自動放棄鄴城的例子。然而正如張郃所言,今非昔比,更何況烏巢兵營隻是臨時性屯糧之地,無堅固堡壘可守,曹操集中精銳攻其不備,在短時間內擊破烏巢絕無想像中那麽困難。曹操大營則是曹軍各營壘的中心,就算是守兵不多,以其營壘之堅固,豈是袁軍短時間內可以拿下的,曹操又哪裏用得著兼顧他的大營?

張郃依據這些軍事常識反駁郭圖,並說:“如果淳於瓊等人戰敗被擒,我們這些人也將成為俘虜!”

情況緊急,不是展開辯論的時候,兩邊都隻能看著袁紹,由其裁決。

經張郃提醒,袁紹也終於意識到將烏巢完全置之不理是不對的,但又固執地認為不能錯過這次“乘虛”攻擊曹操大營的機會,郭圖的話恰好給他提供了論據。

袁紹決定仍派張郃、高覽進攻曹操大營,作為折中,也同時撥幾千輕騎兵救援烏巢。袁紹對自己部隊的戰鬥力一直有著一種迷之自信,他認為淳於瓊的兵已有一萬,再給添個幾千騎兵,守住烏巢應該沒有太大困難,前線營壘不已經守好幾個月了嗎?就算還不行,袁紹大營距離烏巢隻有四十裏,續派援兵又有何難?

張郃無奈,隻得領命。如其所料,曹操在出兵前對大營早作安排,隻帶步騎五千,既是怕兵多容易被人察覺,也是預防袁紹可能趁機襲營。包括曹操大營在內,曹軍各個營寨都有部隊分兵把守,一萬機動部隊抽去五千,也還剩五千,何至於大營就不能守?

不管張郃、高覽如何使盡渾身解數,急切間根本就攻不下大營,袁紹的所謂搶抓戰機,被證明不過是一次無聊的嚐試。

郭圖的“圍魏救趙”也完全淪為泡影。得知大營被攻,曹操不但沒有馬上撤軍回救,而且對烏巢的進攻更加猛烈,已經是不顧一切,渾然忘我。

此時袁紹派出的幾千輕騎兵已經到達烏巢。曹操左右的人向他報告,說敵人的騎兵越來越近了,應趕快分兵迎擊。曹操置之不理,怒吼道:“等敵人到我身背後,你們再向我報告!”然後繼續指揮所部猛攻烏巢。

眼看敵援兵逼近,曹操又不願分兵相拒,士兵們沒有別的選擇,隻有按照他們的主帥所指,集中力量,以一當十,豁出性命來全力進攻。很快,曹操“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策略便收到奇效,曹軍一鼓作氣地攻破了烏巢防線,除淳於瓊外的四名袁軍駐營將領全部在戰鬥中被斬,存糧萬餘車也被燒了個精光。

烏巢一破,曹軍便隻須對付背後的袁軍援兵。曹軍士氣大振,袁軍援兵接戰不利,又見大勢已去,於是紛紛逃散。

長年殘酷的軍事生涯,讓曹操變成了這樣一種人,有時他會格外珍惜情義,譬如,即便明知關羽找到劉備後,必將為自己的死敵增添一員頂級戰將,也在所不顧,但有時為了急功近利地達到某種目的,又會表現得特別殘暴冷血,身上毫無一點人性的光輝。

烏巢主將淳於瓊在戰鬥中受傷,躲藏起來,被曹軍搜尋出來成了俘虜。曹操竟然下令割下他的鼻子,又將已被殺死的一千餘名袁兵的鼻子也割下來,連同從袁軍已死牛馬上割下的唇舌,血淋淋地放在陣前展示給袁軍看。袁軍雖然長年生活在血火之中,然而對於如此暗黑場麵,卻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當下無不為之膽寒。

曹操在擔任西園校尉的時候,和淳於瓊是同事,當淳於瓊被士兵帶去見曹操時,曹操頗為感慨地問道:“你怎麽到了這個地步?”

淳於瓊雖然兵敗被俘,但很有些武將的傲骨,他昂著頭說:“勝負全在天意,有什麽可問的!”

曹操和淳於瓊畢竟曾經同事一場,不看僧麵看佛麵,問話的意思實際就是不想殺淳於瓊了。已為曹操帳下謀士的許攸一看不讓了,他是袁軍兵敗烏巢的罪魁禍首,在袁軍眼中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站在他的立場上,他其實不希望任何一個經曆過烏巢之戰的袁軍將士活著,從而成為指責他背叛河北子弟兵的見證人。

“他(指淳於瓊)明天早晨照一照鏡子,可不會忘記自己是掉了鼻子的人。”許攸提醒曹操,人淳於瓊也是堂堂大將,割鼻之辱豈能隨隨便便地拋之腦後,他一定會記仇、報仇的。

“明天您可以翻史書看看,這種人留下是危險的。”許攸的話成了淳於瓊的催命符,曹操聽了他的話,隨後就把淳於瓊給殺了。

烏巢兵敗的消息迅速傳遍袁軍各個營壘。前有數千車軍糧被毀,後有新運來的萬車軍糧被付之一炬,再加上那千餘袁兵的鼻子及牛馬唇舌,足已令袁軍官兵聞之色變。

自官渡戰役開始以來,曹袁兩軍已計有七次交手,除了在開闊地帶交戰時,曹軍有一次失利外,其餘從正麵的白馬、延津、故市、烏巢,到側翼的於禁兩破袁紹別營、曹仁分別擊敗劉備和韓猛,都是曹勝袁敗。不僅如此,包括烏巢之戰在內,曹軍的好幾次勝仗,皆為抽調部隊實施奔襲,結果既能迅速擊破敵軍,又能確保大營不失,絕對稱得上是攻如摧枯拉朽,守能安如泰山。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袁紹自己,恐怕也不能不承認,袁軍的軍事素質與戰鬥力無法與曹軍相比了吧。

袁軍屯紮官渡日久,銳氣和鬥誌本來就已大不如前,如今更受挫傷,反映在白天的戰鬥中,便是攻營乏力,毫無起色。

作為烏巢兵敗的直接責任者之一,郭圖既慚愧又惶恐,然而小人就是小人,他不閉門反省,痛改前非,反而在袁紹麵前進讒言,誣陷張郃,說張郃對袁軍戰敗表現得幸災樂禍,出言傲慢無禮。

不用說,躲在軍營裏的袁紹早就把腸子都悔青了,但他這個人心胸狹窄,而且酷愛麵子,後悔或者失誤的事情可以放在他肚子裏,就是不能被人當麵說,或者在公開場合進行議論。

因為心裏麵本來就猜疑張郃可能提及責任問題,郭圖一進讒言,袁紹便信以為真。他對此極為不悅,同時既有許攸投曹在先,他也懷疑張郃和高覽攻不下曹操大營,並不是實力使然,而是已與曹操有所勾結,對自己懷有二心。

礙於戰事方殷,軍隊又剛剛遭到重大挫敗,袁紹沒有對張郃、高覽立即進行處理,但郭圖的話還是傳到了張郃耳朵裏。張郃知道袁紹對郭圖等人偏聽偏信,過後肯定還是要機會整治自己,不由又恨又怕,在和高覽商量後,兩人決定步許攸的後塵,一同歸降曹操。

張、高先放火燒掉攻城用的器具,接著便前往曹營。此時曹操尚未回歸大營,曹仁負責留守,能否接納張、高,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因為張、高前不久才進攻曹操大營,如今去而複返,難道就不會是假投誠,實際想詐開曹營大門?

荀攸覺得張、高不像有詐,勸曹仁不必懷疑,於是曹仁果斷地打開營門,接納了他們。

曹操回營後,見張郃領著高覽來降,非常高興。他說過去伍子胥輔佐吳王夫差,不早點醒悟,結果使自己身處危險境地,伍子胥的做法其實很蠢,哪裏能跟微子背棄商紂投歸周武王,韓信離開項羽投歸劉邦比呢!

曹操愛才心切,他知道張郃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良將,為了不讓張郃背上臨陣歸降的心理包袱,所以才特意講了這番話,意思是張郃降曹,和當年微子、韓信做出的選擇一樣,完全是棄暗投明的明智之舉。

對於自己認可的人才,曹操向來不玩虛的,他隨後即授任張郃為偏將軍,封都亭侯,並直接授以兵權,讓他隨自己征戰。

完勝

此時的袁軍早已陷入了極度的驚恐與慌亂之中,張郃、高覽降曹成為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隨後,隻不過是片刻之間,這支聲勢浩大的軍隊突然就崩潰了,人人爭相逃跑。

猶如遭遇地震一樣,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袁紹、袁譚等毫無心理準備,也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軍隊,隻能隨波逐流,跟著一起逃命。就在他們乘馬隨八百騎兵渡過黃河時,甚至連帽子都還沒來得及戴,僅頭著幅巾,情形狼狽之至。

曆來殺俘不祥,有人分析,曹操做出這樣殘忍的舉動,並不是他真的認為袁軍是偽降,而是他本身糧草已竭,一下子來這麽多要吃飯的降兵,他養不起,但又不願意放回去,重新壯大袁紹的力量,於是隻好找借口予以坑殺。

為了達到取天下的目的,在同一時間和地點,曹操既可以表現得極度冷血無情,也可以突然變得非常寬容大度。沮授沒來得及隨袁紹北渡黃河,被曹軍俘獲,他拒絕投降,大喊道:“我不投降,我隻是被你們抓住了而已!”

過去曹操與袁紹還未翻臉時,便認識沮授,兩人有老交情,更重要的是,曹操有愛才之心,很想將其收為己用。他親自出營迎接沮授,一見麵就與之敘舊,說你在冀州,我在許都,是地理把我們隔開了,我哪裏能夠想到,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俘虜呢。

在曹操麵前,沮授始終不卑不亢。他承認由於袁紹失策,自己的才力又無發揮餘地,才導致袁軍在官渡大戰中完全失敗,現在被俘虜了,也沒有什麽可抱怨之處。

曹操竭力想勸沮授歸降自己,他對沮授說,袁紹沒有謀略,不采用你的計謀,你對袁軍失敗不負有責任,如今天下尚未平定,正需要你來和我一起共同謀劃啊。

“我叔父、母親和弟弟都在冀州,他們的性命都操在袁氏之手。如果曹公能體諒我,請快點殺死我,這樣我尚能以一己之命換全家人之命。”沮授說道。

其實如果沮授真要轉投曹操,也是有辦法將他的家人偷偷接至許都的,他隻是借故推托,可見沮授雖恨袁紹不聽忠言,但仍對袁紹忠心耿耿。

曹操知道無法勉強,隻得歎息著說:“孤(曹操自稱)要是早一點得到你,取天下還有何難?”

雖然沮授不肯為己所用,但曹操還是加以赦免,並且給予其優厚待遇,如此起碼還能像當年對待劉備、關羽一樣,對其他願意投奔己方陣營的人才起到吸引和安撫作用。隻是後來沮授依舊密謀,想要回到袁氏身邊,曹操怕他再次得到袁氏集團重用,給自己統一河北增加難度,這才不得不把他給殺了。

袁軍被消滅後,其輜重、財物、書信全部被曹軍繳獲,清理時,發現了一批信件,其中有些是從許都和曹軍軍營中發出的密信。有人認為寫信者裏麵必有與袁紹暗中勾結的,主張嚴加追查,抓起來殺掉,曹操卻下令將這些密信統統燒毀,並且說:“當袁紹強盛之時,我尚且不能自保,何況眾人呢?”

並不是曹操有多麽善解人意,或為他人著想,而是官渡大戰雖以曹軍完勝,袁軍完敗告終,原有的北強南弱之勢,亦變為南強北弱,但也僅此而已。袁紹北渡黃河後,仍據河北諸州,其殘餘兵力也足以自守,曹操要想一舉掃平袁紹,力量上還是不夠的。他此時焚書,是為了讓那些本來或腳踏兩隻船,或原先真正傾心於袁紹的人,都能放下心來,以免這些人在狗急跳牆之下,製造出不穩定因素,進而影響和動搖他已經取得的優勢地位。

古人有分野之說,他們把天文、地理分畫為若幹個部分,說哪一部分天象的變化,就會預示相應地麵的吉凶禍福,善於此道者,則被稱為星相家。

曹操大破袁紹,是漢獻帝建安五年,即公元200年的事。五十年前,天下尚未大亂之時,在原春秋時期的楚、宋兩國分野處,曾出現一顆黃星,當時的星相家殷馗據此作出解讀:五十年後將有真命天子起於梁、沛之間,其鋒銳不可當。

官渡大戰後,人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殷馗的話,認定黃星所示的“真命天子”就是曹操——你看,連稱霸北方,地廣兵多的袁紹都被他打得一敗塗地,血本無歸,這不就是銳不可當嗎?

這些認識固然隻是民間的附會之談,然而已足見時人對曹袁對決有多麽看重。也的確,在袁紹兵敗北逃後,曹軍雖因自身兵馬勞乏,軍糧也不夠用,所以暫時還不敢渡河進擊,但整個北方已再無人能和曹操爭鋒,這一點卻是確鑿無疑的。

北方已不足為慮,曹操開始在南方選擇用兵對象。

江東的孫策在臨終前,將政權移交給了弟弟孫權。孫權時年隻有十九歲,年方弱冠而威望不足,江東局勢因而動**不安,連孫權的堂兄孫輔都乘孫權不注意,遣人送信給曹操,口稱曹公,企圖叛變投靠。

孫輔很快就因東窗事發而被被孫權軟禁起來,但這已足以讓曹操產生出對江東用兵的想法。先前由孫策派遣出使許都的張紘,見狀立即勸阻說:孫策剛死,孫權還在服喪期,趁別人辦理喪事的機會去討伐他,這不合乎自古以來的道義……

曹操聽了他的話,覺得有理,便取消了已經擬製好的作戰計劃。

軍事行動固然要考慮師出有名,但對曹操而言,有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王牌拿在手裏,也就夠了。就曹操一貫的個性和人品而言,若他覺得合適,向來不會在意什麽道義或者規矩,比如後來袁紹一死,他馬上就迫不及待地扛著朝廷的大旗,對袁紹的兒子們展開了進攻。

真正觸動曹操的,是張紘緊跟在後麵的一句話:如果您進攻江東不能取勝,那可就跟孫權結下梁子了,不如利用這個機會厚待孫權,彼此也好有個退身步。

江東孫氏集團的獨特優勢,不是陸軍,而是水軍。當時曹操麾下雖有精銳陸軍,但唯獨缺乏水軍,要將他那些習慣在平原上馳騁的陸軍迅速改裝成水軍,然後南下橫渡滔滔大江,與孫氏的精銳舟師作戰,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更不要說取得成功了。

再者,官渡大戰後,袁紹雖然敗退河北,但穩定住當地局勢還是能做到的,也就是說,曹操的北方強敵尚未被最後擊潰。另一方麵,曹操自身的軍事經濟力量也需要時間恢複積聚,在這種情況下,遠涉江湖去征伐千裏之外的孫權,其實很不明智,就算他有此心,也無此力。

凡是人,都會有產生奢望的時候,畢竟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比如官渡大戰前,南取許都就是袁紹的奢望。袁紹的問題是,有了這種奢望後,他就聽不得任何不同意見了,即使碰得頭破血流,也一意孤行,決不悔改。

袁紹的缺點,就是曹操的優點,至少在這一時期,隻要有人提醒,他就會立即對自己的失誤和不足之處進行糾正,即便提醒者原本不屬自己的陣營,也是如此。

曹操接受張紘的建議,不僅放棄進攻江東,而且上表推舉孫權為討虜將軍,兼任會稽太守,以此籠絡孫氏集團。他甚至還派張紘為會稽東部都尉,希望通過他來影響孫權,使其能夠歸附自己。

公元201年春,因前線乏糧,不能滿足同黃河北岸袁軍相對峙的需要,曹操移軍至糧食較多的兗州東平國進行休整。在此之前,長沙太守張羨以及相鄰的零陵、桂陽等郡支持曹操,反對劉表,遭到劉表的進攻。當時曹操正與袁紹在官渡相持,自然騰不出後來援救張羨,張羨不久就病死了,其後他的長沙郡以及零陵、桂陽皆被劉表收入囊中。

借曹操無暇南顧之機,劉表穩定了長沙、零陵、桂陽三郡的局勢,不僅解除了後顧之憂,而且勢力範圍和力量都得到增強,史書記載“地方數千裏,帶甲十餘萬”。腰變粗之後,劉表開始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中原局勢的變化,同時一改原先對朝廷畢恭畢敬的“窩囊樣”,除不再向朝廷進貢外,還在郊外祭祀天地,從住宅到他所穿的服飾、器皿用具,全都模仿天子,簡直就差像當年的袁術那樣稱帝起年號了。

曹操瞧著劉表,越瞧越別扭,於是考慮回師南下,進攻劉表。對此,荀彧表示反對,他認為曹操的主要威脅仍是袁紹,理應趁其剛被打敗,部眾離心離德,處境困難之機,徹底打敗他,而不是急於對付劉表。

倘若曹軍離開兗州、豫州,勞師遠征長江、漢水一帶,一旦袁紹收集餘眾,乘勢從曹占區的後方打過來,那事情就壞了。這是荀彧的觀點,可見他也應該同樣反對出擊江東。

曹操甚以為然,遂打消南征劉表的念頭,決定進軍河北,克平四州,徹底消滅袁氏集團。

替罪羊

當袁軍兵敗的消息傳至其後方時,有人對仍關在獄中的田豐說,你勸阻南征的意見,現在被證實是正確的,袁公回來後,一定還會重用你。

孰料田豐不喜反悲,回答令人大吃一驚:“如果袁公得勝回來,欣喜之餘,他或許還會放過我,現在他打了敗仗,我就沒有活命的指望了。”

田豐和沮授一樣,都是曹操所說的伍子胥一類梗直之臣。伍子胥死前,已經完全看透了吳王夫差,同樣,田豐在牢中也把好多事情都想通想透了,對袁紹的內心世界,他比以往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

袁軍軍營裏已然是一片慘雲愁霧,不少將士都捶胸痛哭,說要是早點聽田豐的話,一定不致於失敗。這時袁紹已回到鄴城,聽到這些話後,一開始也自覺慚愧。他對謀士逢紀說,我軍敗北,留在冀州的民眾都很掛念我,讓我很感動,我現在最愧對的,是被關押在大牢裏的田豐,以前他曾勸我不要南征,如今弄成這副樣子,真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在袁紹的謀士群中,逢紀是一個中間人物,他本人是南陽人,但既未與潁川係聯合,同時也遭到冀州係的排斥。對於可歸入冀州係的田豐,逢紀沒什麽好感,他馬上無中生有,借機中傷田豐:“田豐聽說將軍敗退,拊掌大笑,慶幸事情都被他說中了。”

“我不用田豐的計策,果然被他恥笑。”袁紹聽了逢紀的話,恨恨地對部下說。

袁紹嘴裏念叨著愧對田豐,但正如田豐所料,他其實對責任問題非常忌諱和敏感,尤其不能容忍田豐主動提及,甚至恥笑他。袁紹這種反應本就有例在先,官渡大戰時,他因不聽張郃之言,以致烏巢失守,過後郭圖打小報告,編造說張郃幸災樂禍,他就信以為真,並且立即黑了臉。

張郃很幸運,趕緊回頭,以微子、韓信為榜樣,在戰前投歸曹操,終於得以脫離險境。田豐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他被袁紹下令處死,成了又一個伍子胥。

沮授、田豐,無論能力還是操守,均高於袁紹的其他謀士。曹操對二人都極為看重,據說,袁紹起兵南下之初,得知田豐沒有隨軍出征,曹操曾高興地表示:“袁紹必敗了。”及至袁紹兵敗奔逃,曹操猶感慨道:“假如以前袁紹采用田豐的計謀,還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麽呢!”

沮、田其實是戰爭中極為重要,也極為稀缺的資源,對此,沒有人會比曹操的感受更深刻了,可以想見,如果他能得到田豐,雖然田豐肯不肯歸附是一回事,但他一定還會愛才癖大爆發,拿出各種優厚待遇,竭盡所能地進行招納,一如對待沮授那樣。

反之,袁紹對待沮授、田豐的態度,則有如暴殄天物,說明他打了那麽多年的仗,對戰爭的理解和認識,卻還遠不如曹操深刻。這樣的“主公”,是不是活該戰敗,活該徹底滅亡?

看到蔣義渠,袁紹拉著蔣義渠的手說:“我把我的腦袋托付給你了!”蔣義渠不敢怠慢,連忙讓出自己的營帳,給袁紹住下,讓他發號施令。

聽說袁紹突圍且已在黎陽,潰散的袁軍部眾開始陸續聚攏過來。袁紹收集潰兵,集結兵力於黃河北岸的倉亭津,對曹軍進行防禦。

公元201年5月,曹操率部渡過黃河,在展示軍威的同時,一舉擊潰了倉亭軍。

袁紹逃回冀州,他在河北的部隊仍有二十萬以上,加上逃回的少數人馬以及可以重新動員的壯丁,其力量仍不可小覷。官渡大敗的消息剛剛傳出時,冀州郡的城邑都紛紛投降了曹操,但隨即便被袁紹派兵予以平定。

曹軍繼續北進的阻力很大,與此同時,劉備還在擾亂其後方,曹操派部將蔡陽去汝南平叛,竟為其所殺。為此,曹操返回許都,不久便親自掛帥,討伐劉備。

劉備知道自己不是曹操的對手,隻好率領所餘不多的人馬,到荊州投靠劉表去了,龔都等人不願跟隨劉備南去,也各自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