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官渡大戰2

那我就來吧

經過那次飯桌前的談話,曹操對劉備放心了許多,而劉備卻如坐針氈,整天想著如何能夠盡快逃離許都。事有湊巧,恰在這個時候,袁術欲由下邳北上,投歸袁紹的消息傳來,劉備連忙借機主動請纓阻截。

考慮到劉備長期在徐州活動,較之其他將領,對下邳一帶更為熟悉,曹操就同意了他的請求,並派朱靈和他一起帶兵東進。

直到劉備離開許都後,曹操的謀士們才得知此事,頓時就炸了窩。程昱等人不消說,原本就力主殺掉劉備。郭嘉是唯一一個主張對劉備予以包容的,但他的本意,是不願曹操做出那種殺一人而失天下人心的傻事,而並不是對劉備不予防範。

程昱、郭嘉立即跑來找曹操,焦急地對他說:“曹公上次不肯殺掉劉備,確實考慮深遠。可是如今您給他軍隊,讓他出征,卻是正中其下懷,他一定會生出異心的。”

在曹操的謀士中,董昭素來看人很準,過去他還在張楊手下做事時,曹操尚未露出崢嶸,那時他就看出曹操將來非同凡響。聽說曹操放跑了劉備,他也趕緊跑來勸阻,說:“劉備勇悍,而且誌向遠大,又有關羽、張飛做他的羽翼,其心思難以預測。”

曹操是個一點就破,一點就通的聰明人,聽了他們的話後,馬上就後悔了,隻是,一者,他答應劉備在先,總不太好無緣無故地反悔,二者,劉備已經走遠,追也追上了,於是隻得作罷。

劉備到下邳不久,董承案就被揭發了,他因為不在許都,是唯一一個參與政變策劃又得以逃脫的人。

因為劉備、朱靈的攔截,迫使袁術被迫逃回淮南。曹操命劉備立刻返回許都,劉備哪肯自投羅網,他假意應命,讓朱靈先行,以便減少下邳的曹軍力量,繼而突然發動襲擊,殺死徐州刺史車胄,並公開宣布叛離曹操。

劉備宣布反曹後,留大將關羽守下邳,自己屯駐於和兗州鄰近的小沛,這基本就是當初曹操東征徐州時,他用來抵抗曹軍的布兵格局。

曹操在徐州的根基本身就不牢固,劉備的揭竿而起,立即在當地引起了連鎖反應。泰山諸將之一的東海郡守昌豨公開反叛,對劉備表示支持,此外還有不少郡縣脫離曹操,歸附劉備,使得劉備的軍隊迅速增加到數萬之眾。

即便這樣,劉備在徐州控製的地盤仍不算多,為此他派人前往冀州,與袁紹聯合,以便共同對付曹操。

曹操從劉備來投時,堅持不殺他,到利用劉備來牽製和打擊呂布,直至在擒殺呂布後,將劉備帶回許都,都不啻為一步步好棋。隻有大意放走劉備,乃是明顯的失誤,這一失誤產生出了一個嚴重後果,即在消滅呂布後,讓劉備代替了呂布的角色,而且此時形勢與呂布生前還不同,袁紹已經可以騰出手來,一旦曹袁決戰,曹軍將不得不重新麵臨腹背受敵、兩線作戰的局麵。

在曹操的戎馬生涯中,他其實有過很多次失誤,但都沒有能夠讓他徹底倒下,其原因就是,曹操總能很快從失誤中清醒過來,並迅速采取行動。劉備反戈一擊的消息一傳到曹軍大營,曹操便立即調兵遣將,派戰將劉岱、王忠前去攻打劉備,但是他們都未能取勝。劉備在頂住曹軍攻勢後,豪氣十足地對劉岱等人說:“像你們這樣的角色,就是來一百個,又能拿我怎樣?別說你們,就算是曹公親自來,勝敗也未可知呢!”

你要我來,那我就來吧,曹操決定親自率部東征,打垮劉備。一些部將則不同意曹操東征,他們對曹操說,同您爭天下的是袁紹,眼看袁紹就快要發動總進攻了,您偏偏還要去打劉備,萬一被袁紹乘機抄了後路,可怎麽辦?

曹操的回答很簡單,劉備乃人中豪傑,現在不予以解決,將來必成後患。他同時還估計到,袁紹雖有逐鹿中原的大誌,但一向反應遲鈍,在自己東征劉備時,必不會迅速發動大的攻勢。

曹操嘴上說的是不能留下劉備這個後患,實際和諸將擔心的是同一件事,即曹軍既已陳兵官渡一線,與袁紹之間的戰爭就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倘若劉備突然發難,在背後捅上一刀,那可夠曹軍受的。到時,正麵強敵已讓曹軍難於應付,如何還能分出足夠兵馬迎擊劉備?倒不如根據袁紹見事遲疑、舉棋不定的性格,打他個時間差,先期解決劉備。

可能是因為有放走劉備這一心理包袱,曹操並沒有能夠把自己想法闡述清楚,也難怪諸將仍舊存有疑惑。

郭嘉見狀,對曹操的決定表示支持,並幫助曹操做起了諸將的工作。他在分析時,就顯得直接多了,他說東征劉備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解決後顧之憂,“這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時刻,我們決不能失掉良機。”

郭嘉讚同曹操所言,認為袁紹確實遲鈍而多疑,一般情況下不會迅速作出反應,而且就算他出兵前來,也不會很快到達。劉備剛剛脫離曹操,眾心尚未歸附,如果曹軍發動快攻,他必敗無疑,等到解決了劉備,再回師對付袁紹,就不用怕背後被人捅刀了。

匪夷所思

郭嘉的及時介入,不僅通過為諸將釋疑解惑,得到了他們的一致認同,同時也進一步堅定了曹操的決心。

在安排好官渡一線的防務後,曹操即率精兵急趨向東,打了劉備一個措手不及。此時的劉備,倒是與曹操部將們之前的想法頗為一致,以為曹操正與大敵袁紹對峙,無暇東顧,因此放鬆了戒備。及至探子來報,曹操兵馬即到,他才大驚失色,但還是不太相信,又親自率數十名騎兵登高瞭望,結果果然看到曹軍旌旗招展,席卷而來。

打仗這碼事,並不是一定要等打了才知道自己能不能贏,劉備的軍事經驗很豐富,一看這陣勢就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於是隻得棄眾而逃。劉備的軍隊,不少原來都是曹軍舊部,現在都被曹操原樣收了回去,更讓人丟臉的是,劉備居然又把自己的妻兒老小給扔掉,讓他們做了曹操的俘虜。

曹操乘勝前進,進圍下邳,孤軍難以抵抗,關羽被迫投降了曹操。曹操接著又擊破昌豨,之後他以董昭為徐州牧,把重新收複的徐州交給這位心腹謀士管理,自己則以最快的速度回軍官渡,重新部署前哨兵馬,嚴陣以待。

曹操隻用十餘天的時間就打垮了劉備,劉備既敗,曹軍後方就不存在任何可怕的搗亂之徒了,前線官兵因此士氣大增。

正如曹操和郭嘉所料,直到他回到官渡,袁紹始終都沒有出兵。根據史書記載,在曹操出兵東征之後,袁紹的謀士田豐其實也曾向他進策,說現在曹操東擊劉備,打起仗來,他不可能很快脫身,我們應該立即舉兵襲擊他的背後,可望一舉而定。

未料袁紹卻說自己的幼子有病,走不開,不能發兵。田豐氣得舉起手中的手杖敲擊地麵,歎息說:“唉,用兵講究待機而動,現在正是時候,遇到這樣難得的好機會,卻因為一個嬰兒生病而輕易放棄。可惜啊,消滅曹操沒有指望了!”

沮授和田豐都屬於曹操幕府中的第一流謀士,兩人在很多見解上都大致相同,袁紹本來也是十分信任他們的,一度甚至還要授命沮授為三軍統帥。千不該萬不該,他們就是不該實話實說,在謀劃中對袁紹的急進冒進提出異議,以致觸犯了袁紹的心頭大忌。

什麽是袁紹的心頭大忌?就是不能與曹操相比較,誰把曹操的位置放在他前麵,哪怕隻是就某一個技術領域而言,他都難以容忍。

作為四世三公家族出身的貴公子,袁紹一向自視甚高,特別是在滅掉公孫瓚後,更是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他雖已將曹操視為爭奪天下的最大勁敵,也做好了與之一決雌雄的準備,但骨子裏仍然不把曹操當回事:你們都說曹操很厲害,很強大,那是我還沒出手,隻要我一出手,他該瞎還得瞎,該廢還得廢!

在袁紹看來,沮授、田豐都是在明目張膽地抬高曹操,貶低他袁某,實在是混賬至極。事實也證明,自沮授被削去兵權起,曹操就不再願意聽取他們的任何意見和建議了,而對迎合他的郭圖等人則言聽計從。聽到田豐口出怨言後,袁紹更加不快,從此便有意對田豐加以疏遠。

袁紹真的是因為兒子生病,所以才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戰機,不肯乘虛襲擊曹操?作為一個曾消滅黑山軍和公孫瓚,中原諸侯中唯一有魄力也有實力與曹操爭奪天下的梟雄,他的言行豈止讓田豐感到費解和困惑,恐怕其他人也同樣是匪夷所思。

要探究袁紹的真正動機和想法,就必須從他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盡管南攻許都早已在袁紹的計劃安排之列,但其實際行動卻一直猶豫遲緩。從袁軍南征的必經路線來看,他們先要渡過黃河,然後再走好幾百裏路,才能到達許都,而截止曹操出兵東征,袁軍都尚未動身,在這種情況下,若袁紹采納田豐之計,袁軍的多數時間都不得不消耗在路上。

劉備反叛曹操不久,手下多為曹軍舊部或剛招募的新兵,軍心不穩,戰鬥力不強,能牽製曹軍多久是很可懷疑的,說不定袁軍還沒到,他就已經垮了。當然袁軍要想圖快的話,還可以使用輕騎掩襲,然而曹軍後方也絕不會完全空虛無備,少量輕騎兵極可能起不了什麽大作用,隻是徒然喪失兵力而已。

袁紹打了多年的仗,當然明白這些道理,但也正因為他太明白了,個人性格又優柔寡斷,所以才會拒絕田豐的建議。他沒有考慮到,打仗很多時候也是要賭一把的,他也完全應該賭,就賭袁軍能夠超出常規進兵,賭劉備可以支撐到他從背後襲擊曹軍,這樣做,雖然同樣可能失敗,但總從坐看劉備被打垮要好。

也有人認為,袁紹之所以錯失與劉備夾擊曹操的大好時機,可能還是與輕視曹操有關。或許,他已經認定,這個從小就被他壓著一頭的宦官子弟終究不是他的對手,反正早打晚打都是打,用不著過於著急。

一雙不幸的眼睛

劉備離開徐州後,逃回青州。那個時代任用官員,除舉薦孝廉外,還舉薦茂才。所謂茂才,也就是優秀人才,劉備過去為官時,曾將袁紹的長子、青州刺史袁譚舉薦為茂才,袁譚因此相當於劉備的門生故吏。得知劉備逃到了自己的地盤,袁譚連忙親率步騎兵前來迎接,同時派使者快馬飛報袁紹。

與袁紹短暫相處過的郭嘉,曾說袁紹一方麵有賢不能用,另一方麵,卻又喜歡做出禮賢下士的樣子。袁紹對於前來投奔他的劉備表現得極為熱情,派部將在路上迎候不說,自己也來到鄴城郊外兩百裏的地方恭候並與劉備相見。

劉備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凝聚人,他在鄴城住了一個多月,以前流散逃亡的士兵又都陸續趕來聚集,再加上袁紹可以臨時調撥兵馬,總算也能給袁紹幫上點忙了。

袁紹的算計有時很奇怪,劉備在徐州等著他呼應的時候,他坐失戰機,該上的時候不上,等到劉備逃離徐州,前來投奔他的時候,他卻又起意要進攻許都了。田豐見狀,力勸袁紹打消這一主意,因為情況有變,曹操既已回軍官渡,乘虛襲擊許都的條件也就不具備了。

田豐和沮授一樣,都反對貿然與曹操決戰。田豐認為,曹操善於用兵,戰術打法變化多端,軍隊雖然沒有袁紹多,但未可小視。他提出的策略也與沮授基本一致,即在發展農業,繼續積累力量的同時,選拔一部分精銳部隊,充作機動奇兵,分成數支,輪番對曹操防禦較弱的地區進行騷擾,使其疲與奔命,百姓不得安居樂業。

田豐說,若采用這一策略,他預計不出三年,就可以把曹操的實力全部拖垮,但要是袁紹一意孤行,仍想著深入敵區,與曹操決成敗於一戰,那麽,失敗的可能性將會很大,倘一戰而敗,屆時懊悔都來不及了。

之前因為口出怨言,袁紹已經很煩田豐了,現在見田豐又出來阻攔用兵許都,攪自己的興致,更是讓他覺得厭惡。

袁紹為人,表麵喜怒不形於色,田豐又秉性剛直,不會看人下菜碟,為了讓袁紹采納其計,在不被理睬的情況下,還是反複陳說,苦諫不止。這讓袁紹的假麵具終於戴不下去了,他認為田豐是在胡攪蠻纏,故意動搖軍心,於是勃然大怒,下令將田豐銬上大枷,押往鄴城大牢囚禁起來。

田豐被囚,嚇得其餘謀士武將一個都不敢再提意見了。袁紹即命主簿陳琳作討伐曹操的檄文,往各州郡散發,以號召天下豪傑共討曹操。

盡管袁紹本人躊躇滿誌,但他的屬將甚至包括一些主要將領,都對南征毫無信心。沮授是冀州本地的士家大族,臨行前,他把自己的宗族子弟召集起來,把家中的財產都散發給他們,一邊散財,一邊悲歎:“人得勢時,權威無處不在,可是一旦失勢,就連性命都保不住了,還要財產做什麽?可悲啊!”

“曹操的兵馬肯定敵不過我軍,你何必如此悲觀膽怯?”沮授的弟弟半是安慰,半是不解地說。

到了這個時候,沮授也許什麽都不能怪,隻能怪自己擁有一雙不幸的眼睛。曹操的謀略有多厲害,挾持天子的資本有多優越,不能深入洞察的人怎麽能跟他們講清楚呢?他們隻知道袁軍打敗了曾經似乎是天下第一的公孫瓚,就以為袁軍也是當仁不讓的天下第一了,卻不知道袁軍已成疲兵,主公驕傲,將領懈怠,這樣的狀態,如何可以跟曹軍決戰?

沮授明知無濟於事,但還是絮絮叨叨地跟弟弟講了這些,他斷言,一直以來長勝的袁軍必將在南征中毀於一旦。

想到自己跟隨袁紹經年征戰,好不容易才使袁紹成為北方霸主,卻將因為南征失利,把既往的所有成就都拱手讓給曹操,沮授既痛心又不甘。他把過去的北方征戰史比喻成六國紛爭,把曹占區比作秦國,把漢室比作周室,引用一個前輩文學家的話,做了這樣的總結:“六國熙熙熙攘攘,隻是幫助了秦國,削弱了周室。”

沮授的言論自然會傳到袁紹耳中,袁紹早就不願聽從沮授的任何諫議了,沮授在大軍出發前又發怨言,隻會加深袁紹對他的不滿。雖然袁紹還不致於像對待田豐那樣,將沮授扔入大牢,但是從此以後,沮授也再未能夠得到袁紹的信任。

告急

與袁紹陣營不同,在做了充分的解釋和疏通後,曹軍內部對於未來的大戰則充滿信心,將領們豪氣十足。

兗州的甄城、東阿、範縣原來曾是曹操的後方基地,現在它們的戰略地位早就被許都替代,加上兗州經濟衰蔽,缺乏糧秣供應,無力供應大量軍隊,故而駐軍較少。時任兗州都督的程昱受命鎮守州治甄城,手下隻有七百士兵,與過去兵糧充足的情況大相徑庭。

另一方麵,兗州北境已由緊靠盟友的後方,轉變成為瀕臨敵境的前線,其中,位於白馬東南的甄城瀕臨黃河南岸,更是和白馬、延津呼應,構成了第一道防線即黃河防線的一部分。在曹操將袁軍即將南下的消息通知程昱時,便提出要向甄城增加兩千士兵,以加強城防,誰知卻遭到了程昱的拒絕。

程昱不同意添兵,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甄城的戰略地位已今非昔比。以前袁紹提出將獻帝遷至甄城,是認為甄城距離冀州較近,駐兵少,較之於許都,他通過突襲,攻占甄城,劫走獻帝的把握大。如今袁紹既已把攻略目標轉移至許都,且自以為兵力強大,可將許都一鼓而下,就不大會分出兵力攻打甄城了。

在程昱看來,如果曹操突然給他添兵,很可能引起袁紹的重視,進而兵發甄城。到時,甄城守軍就算增加兩千人,也不足以抵抗袁紹的強大攻勢,甄城還是一樣保不住,反而白白損失了兩處的兵力。

曹操聽從程昱的意見,就真的沒有給他增添一兵一卒,甄城仍由程昱帶著區區七百士兵守著。

曹袁大戰爆發後,袁紹果然沒有去攻打甄城,曹操對程昱的勇氣和智慧深為讚賞。戰國時代秦王有兩名著名勇士,一個叫孟賁,一個叫夏育,據說膽量都大得驚人,曹操當著賈詡的麵,說程昱的膽子真大,我看他已經超過了孟賁、夏育。

事實上,與曹操戰前按正麵、左翼、右翼三方麵部署,且對於每一方麵都不敢疏忽大意不同,袁紹的作戰計劃相對簡單,就是集中優勢兵力,取道黎陽、白馬、延津,決戰官渡,最後攻取許都。從始至終,他既未分兵於左右翼,也沒有分兵於被他忽視的甄城等正麵城池,程昱的判斷是相當準確的。

公元200年3月,袁紹率大軍進駐黃河北岸的黎陽津,就此揭開了曹袁大戰,也即通常所稱的官渡大戰的帷幕。

黎陽津與白馬津隔河相望,袁紹打算將顏良、郭圖、淳於瓊組成先頭部隊,派他們渡河進攻白馬。白馬、延津乃曹軍在黃河南岸的兩大要點,如果袁軍可以順利奪取白馬,其主力就能輕易渡河,但是沮授對此提出了異議,他反對的倒不是進攻白馬,而是進攻白馬的主將人選。

袁紹選定的主將是顏良。顏良、文醜不僅是袁軍,也是當時河北知名的將領,兩人以勇猛著稱,武力值在河北名將中名列前茅。戰前孔融認為曹軍不是袁軍的對手,就把顏、文都單獨列舉了出來,不過荀彧在說服孔融時,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們的缺點,即二將都是過分偏重個人勇武,但智謀相對不足,尤其不善統兵的大將。

在曹操麾下的武將中,“諸夏侯曹”如夏侯惇、夏侯淵等,多數也是這類勇戰派將領,此類將領必須任用得當,才能充分發揮其威力,否則隻會走向反麵。如荀彧所言,倘若袁紹一味依恃顏良、文醜,他們逞匹夫之勇的問題就會被最大程度地放大,屆時曹軍可一戰擒之。荀彧能夠看清楚的東西,沮授也同樣瞧得分明,他提醒袁紹,指出顏良雖然驍勇,但性格偏狹急躁,不可以安排他獨當一麵。

袁紹既然已給沮授坐了冷板凳,對於沮授的諫阻也就不當一回事了。他大概認為,顏良是自己手上一把鋒利的快刀,一旦用上,豈有不迎刃而解,旗開得勝的道理?沮授在開撥時就和田豐一樣,怕這怕那,懼敵畏戰,此人的話完全不足為信!

顏良奉命出擊,強渡黃河並在渡河後立即對白馬展開猛攻,駐守白馬的東郡太守劉延急忙向曹操告急。

根據專家考證,在官渡之戰前,以野戰主力部隊而言,袁軍總兵力已達到三十萬以上,曹軍則大體保持在十萬人以上。袁軍是攻方,而且采取的是直線進攻方略,所以到官渡大戰時,實際集結了大約十一萬八千人南下,超出袁紹原計劃的十萬精兵,而且這麽多人馬都可以用於正麵攻擊。曹軍是守方,雖然沒有沿河處處設防,但很多麵和點仍需分兵駐守,這樣最多就隻能在正麵戰場集結三萬左右的兵力。

限於總的兵力數量處於劣勢,黃河防線又並非主防線,即便接到劉延的告急書,曹操也不敢貿然分兵救援,而是命劉延先堅守一段時間再說。

劉延領命,在咬牙堅持一個多月後,所部死傷很多,已委實難以支撐。此時見袁紹尚未在其它方麵有大舉進攻的跡象,曹操這才下決心北救劉延,為白馬解圍。

還有人比你更勇

如果曹操直接發救兵,兵力數量上仍不及顏良部,與之正麵交鋒的勝率恐怕不會很高,也未必能救白馬之急。官渡大戰期間,曹操在前線不僅集結精兵,而且集中了除荀彧外的所有著名謀士,以及除夏侯惇(與荀彧一樣留守後方)外的所有名將。最善於臨陣應變的謀士荀攸、郭嘉、賈詡等,其時均在曹操身邊隨軍參謀,荀攸建議聲東擊西,分散顏良的兵力和注意力,然後再乘其不備,突襲白馬。

曹操接受荀攸的計策,親自引兵向延津進發,作出要從延津方向北渡,襲擊袁紹後方的姿態。顏良聞報,不知是計,果然分出一部分主力部隊向延津移動,與此同時,他以為曹軍不會向白馬派援,也不由自主地放鬆了戒備。

袁軍一上當,曹操立即率輕騎調頭向東,直趨白馬。顏良疏於防範,在曹軍距離白馬十餘裏時,才發現他們,不由大驚失色,但已來不及將派出的部隊調回,隻得以現有兵力倉促應戰。

顏良是河北有名的勇將,但你勇,還有人比你更勇。曹操現在帳下就有一個,這就是關羽。曹操有愛才的癖好,關羽剛剛投降時,他就對關羽的勇武和人品非常欣賞,想把他留下來為己所用,故而予以厚待,任命其為偏將軍。

問題在於,關羽更離不開的是他的主公劉備,投降曹操對他來說隻是暫時的無奈之舉。曹操看出關羽沒有想長久留下來的意思,就讓張遼前去進行勸說。

張遼原為呂布的部下,當年在徐州時,就和關羽有著不錯的私交。聽張遼說完來意,關羽也不隱瞞,說我知道曹公對我好,可是我受劉將軍(劉備)深恩,誓同生死,無論如何也不能背離他。

關羽表示,有一天他終究要離開曹營,不過在此之前,他一定會找機會報效。張遼聽後頗有些為難,關羽向他說的這些話,若如實向曹操報告吧,就怕曹操盛怒之下,對關羽動殺機,不如實報告吧,又違背事君之道,辜負曹操對他本人的器重。

“曹公,是君父,雲長(關羽字雲長),是兄弟,還是得君父為先!”想來想去,張遼還是決定向曹操如實報告。

讓張遼感到意外的是,曹操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認為關羽很有義氣,他用讚歎的語氣對張遼說:“事君不忘其本,關雲長真是一個難得的義士!你估計他什麽時候會離去呢?”

張遼喜出望外,趕緊答道:“關雲長受主公厚恩,必定在報效主公之後才會離去。”

曹操知道或許不能長久留住關羽,但即便關羽肯短期內做他的部將,他也是能接受的,於是此次襲擊白馬,便以張遼、關羽為先鋒。關羽本身的武勇就出類拔萃,因急於報效曹操,更是不顧生死,搶在張遼前麵,率騎兵向袁軍猛衝過去。

由於袁軍騎兵大部已前往延津,留在白馬的袁軍隻能以攻城的步兵為主。關羽有衝擊步兵軍陣的經驗,在他看到袁軍的戰車麾蓋時,便認定顏良就在那裏,當即驅馬衝入袁軍隊列。

步兵軍陣依靠嚴格的紀律和指揮者的良好調度,並非不能抵禦和對抗騎兵的衝擊,但因為準備不足,顏良部卻已不具備這些條件,關羽於萬敵叢中衝殺,如入無人之境,袁軍原本密集的隊列立刻被衝開了口子。

與後世演義不同,關羽所用兵器不是什麽青龍偃月刀,而是當時騎兵最常用的長矛。說時遲,那時快,關羽縱馬持矛,風馳電掣,飛一般地衝到顏良跟前,顏良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其刺死於馬下。

關羽隨即跳下馬來,用佩刀割下顏良的首級,然後再騎馬返回本軍陣中。袁軍被他的氣勢所嚇倒,從始至終,沒有人敢上前阻攔。曹操見狀,乘勢率部掩殺,袁軍大亂,紛紛潰逃,白馬之圍遂解。

曹操的個性與袁紹完全不同。袁紹喜好虛名,愛聽吹捧,熱衷於“勢不可擋,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之類的大話,曹操則對此避而遠之,在他的計劃中,黃河防線本來就不是主防線,能夠達到削弱敵人以及試探其實力的效果,就可以打滿分了。

估計到袁軍總的實力仍在己方之上,隻要袁紹卷土重來,白馬、延津仍舊很難守住,曹操決定放棄這兩個要點,退守官渡。為此,他下令將部隊及其輜重從白馬、延津撤出,同時為了不讓袁紹在當地獲得物資和人力的補給,將城中的老百姓也一並遷徙至後方。

卻說袁紹,圍攻白馬失敗不說,還損失了一位統兵大將,這件事可把他給激怒了,於是立刻下令渡河追擊曹軍。沮授表示異議,他勸阻說,現在我們最好的辦法還是將總部和大部隊繼續留在黃河北岸,隻是分兵攻打官渡,或者雖然過黃河,但仍留部分兵力屯於延津,以作為後備隊和接應力量。

沮授認為,戰場上勝負的變化很難說。如果前線順利,先頭部隊再回來迎接大軍,到時全部壓上去也不晚,萬一失利,留在北岸的大部隊或屯紮於延津的後備隊,還能對先頭部隊有個接應,全軍也更容易找到退路。

袁紹一聽就不高興了,說一千道一萬,你不就是對打仗沒信心嗎?我這麽多部隊都開過去,還會失利?

他對沮授不予理睬,依舊揮師南下。

當隨著浩浩****的袁軍大部隊渡過黃河時,沮授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不禁臨河歎息:“主公狂妄自大,部下急功近利,滔滔的黃河水啊,請你告訴我,我們還能北渡回來嗎?”

悲憤之下,沮授以生病為由,向袁紹提出辭職。袁紹對沮授既阻其軍,又要辭官,非常痛恨,但偏偏又不放他走,隻是將本由沮授統領的那部分軍隊交給了郭圖,至此,沮授便完全喪失了軍事指揮權。

誘敵

袁紹在率大軍渡過黃河後,一邊在延津以南修築營壘,一邊派大將文醜和劉備對曹操一行進行追擊。

聞聽袁軍追了上來,曹操命令部隊停止退卻,就地駐紮在白馬山的南坡下,接著便派人登上營壘,對袁軍的推進情況進行觀察。很快,曹操接到報告:袁軍大約有五六百騎兵。

五六百騎兵似乎還不算多,可以對付,但是隻過了一會,瞭望哨傳來新的報告:“敵人騎兵漸漸增多,步兵多得不可勝數。”

曹操說不用再報告了,他下令騎兵卸下馬鎧,把馬放開。

馬鎧也就是披在戰馬上的鎧甲。當時,自己披著鎧甲的步騎兵,稱鎧甲兵,裝備馬鎧的騎兵,稱具裝騎兵或鐵騎。鎧甲兵、鐵騎的有無以及多少,能夠直接反映部隊的裝備水平和物質條件,在參加官渡大戰時,袁軍有鎧甲萬件,馬鎧三百具,而曹軍隻有大鎧甲二十件,馬鎧更是連十具都沒有。

雖然鐵騎光是遠遠地看看,就讓人提精神,但既然自家的鐵騎數量遠不如袁軍,曹操便幹脆一具也不用了。他能這麽做,其實也是因為鐵騎的主要用途隻是對付步兵軍陣,比如當初公孫瓚在界橋和袁紹對決時,如果他的“白馬義從”全部都是裝備馬鎧的鐵騎,麵對袁軍步兵密集的箭矢和長矛隊列,戰馬就不會大量死傷,“白馬義從”也不致於瞬間垮掉。

現在的情況是袁軍騎兵在先,步兵還在後麵,首先打起來的必然是雙方騎兵。以軍陣而言,騎兵無論其隊列還是箭矢,都不如步兵密集,而且戰馬又處在高速奔馳中,射箭的穩定性和準確性相應較差,故而騎兵與騎兵對陣,就是不用馬鎧也無妨。

袁軍的武裝配備足以令曹軍感到羨慕忌妒恨,他們打仗時,都很注重繳獲和收集對方的輜重。就在曹操傳令卸鎧放馬之際,曹軍在白馬之戰中繳獲的輜重也正被運上大路,曹操授意不必搬進營寨,散放在路上即可。

散放在路上,不等於又要被袁軍回收過去了嗎?有些將領急了,說趕快把輜重搬回營壘,我們到營壘去固守吧。

見他們都沒有明白曹操的真實用意,荀攸在旁忙說:“這是誘敵之計,放在路上的輜重就是拿來誘敵用的,怎麽能搬走呢?”

曹操聞言,回過頭來朝荀攸會心地微微一笑——雖然他事先並沒有和荀攸就誘敵計通過氣,但這麽多年下來,君臣之間已形成高度默契,在別人都還不知其中味的時候,荀攸就已猜到了曹操葫蘆裏將賣什麽藥。

說著話的工夫,文醜和劉備已一前一後,率騎兵追至近前。諸將紛紛向曹操請求上馬出擊,曹操卻不為所動:“還不到時候。”

俄傾,追來的袁軍騎兵更多了。看到路上到處都是曹軍“遺棄”的輜重,部分騎兵按捺不住,開始你搶我奪,陣形也因此變得混亂起來。

眼見火候已到,曹操說:“可以出擊了!”一聲令下,曹軍騎兵全部躍身上馬。

與袁軍相比,曹軍起步晚,剛開始的時候力量也很小,這使外界往往想當然地以為,袁強曹弱。其實不然,首先雙方之前接受的考驗和鍛煉就不同,袁紹取冀州,是韓馥拱手奉送的,取幽州,幽州的公孫瓚當時已經沒落,全過程隻防守不反擊,袁紹攻占幽州的戰爭看起來勞時費力,但實際沒有任何風險,不過是甕中捉鱉而已。

在袁紹稱霸北方的戰爭中,隻有早期與公孫瓚的對戰如界橋大戰等,以及對付黑山軍等叛軍的平叛戰爭,稱得上是驚心動魄,袁軍也是在經曆過艱苦激戰後,才得以最終取勝,不過它們距離官渡大戰,都已有七八年光景。

曹軍不同,他們所處的河南乃強敵環伺的四戰之地,周圍全是一個比一個更厲害的對手,類似於袁軍早年那種險象環生的戰鬥,可以說從未間斷,其艱苦慘烈程度,也遠非袁軍能及,曹軍因此受到的生死考驗以及戰鬥力提高的程度,自然大大超過袁軍。

參加官渡大戰的曹袁兩軍,要說袁軍數量比曹軍多,這是確鑿無疑的,但要說袁軍比曹軍更能打,就跟實際情況不符了。別的不論,就想想看曹操周圍的強敵如此之多,但他稱雄河南的時間卻還比袁紹稱霸河北的時間早上幾個月,以致袁紹都來不及和呂布等人聯手,便知道曹軍的真正實力有多強了。

曹軍的素質和戰鬥力不比袁軍差,甚至還要稍高,這是曹操及其謀士們敢於和袁紹決戰的底氣所在,隻可惜袁紹自我感覺良好,沒有或者根本不願意予以正視。

在當年的界橋大戰中,麴義及其先登兵的表現曾令人刮目相看,也是袁軍能在那次大戰中,把巔峰期的公孫瓚掀翻在地的一個主要因素。可惜麴義自恃功高而驕縱不軌,已為袁紹所殺,自那以後,袁軍步兵便沒有很亮眼的地方了,白馬之戰的結果似乎也能證明了這一點。

現在袁軍能夠向外界誇耀的,是騎兵。在諸侯爭雄初期,中原一帶,以公孫瓚的騎兵實力為最強。袁紹能夠攻滅公孫瓚,並非全靠他自己,其間通過與烏桓通婚結盟,袁軍也得到了烏桓騎兵的大力襄助,可以說,若沒有後者,至少袁紹攻滅公孫瓚的時間還會大大延長。公孫瓚死後,其騎兵精銳盡為袁紹所收,加上編入的部分烏桓騎兵,袁軍騎兵儼然已頂替了當年公孫瓚軍的地位。

大比拚

在延津以南爆發的這次戰鬥,是曹袁兩軍的首次騎兵對戰,也被稱為延津之戰。此役完全可看作是繼白馬之戰後,對曹袁雙方戰鬥力孰優孰劣的第二次實戰驗證。

白馬之戰,袁軍畢竟是以步兵對曹軍的騎兵,袁軍敗北,還可以解釋成,是因為最拿手的騎兵被調去了延津。延津之戰就不同了,袁軍騎兵多達五六千人,而參戰的曹軍騎兵尚不滿六百,已經是十個打人家一個了,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打敗仗,那就無話可說了。

結果,袁軍不僅敗了,而且敗得慘不忍睹。

其實,隻要透過戰前的幾個細節,就已能看出曹袁雙方在騎兵作戰方麵的水準,實際存在何等差距了。比如,曹操卸鎧放馬和拋棄輜重,確是誘敵計的一部分,但卸鎧本身也正符合騎兵對戰所需——禿馬上陣,更能發揮騎兵的機動性,這種情況下,戰馬不易疲倦,速度更快。

自衛青、霍去病革新騎兵戰術以來,邊境遊牧民族就是騎射技術再嫻熟,也還是打不過中原的主力騎兵,根源就在於部隊的組織形式上,前者相對散漫,單純依賴個人的技能和武勇,後者嚴密齊整,靠的是規模化的協作和衝擊力。在曹軍明明就在近前的情況下,袁軍騎兵居然還敢分頭搶劫輜重,組織紀律安在?文醜、劉備都是久經沙場的騎兵將領,劉備畢竟加入袁軍不久,自然難以約束士兵,文醜的表現卻隻能說明,他和顏良在武力值上可能略有高低,但在有勇無謀,缺乏獨當一麵的能力這一點上,兩人卻完全可以拚個不相上下。

曹軍騎兵雖然連六百人都不到,但都是經過千錘百煉,很能打的精兵,其中徐晃及其部卒的前身是白波軍,馬上作戰的水平和能力更是可與當年的涼並軍比肩。在陣形渙散,各自為戰的情況下,袁軍騎兵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被打得落花流水,文醜也在混戰中被殺。騎兵一垮,步兵更頂不住,劉備見勢不妙,忙率殘部逃之夭夭。

戰爭也是武將之間的大比拚。在白馬、延津接戰期間,曹操另派於禁率步騎五千,對袁紹大本營以外的營寨實施襲擊。

於禁率部從延津西麵北渡黃河,在汲縣、獲嘉一帶,兩破袁紹別營,共焚燒袁紹聚兵守衛的營壘三十餘座,俘、殺敵各數千人,並迫使袁紹的二十餘名部將投降。

在完成任務後,於禁即南返官渡。此役雖隻是側翼作戰,但卻有效地牽製了袁軍主力,延津作戰能夠大獲全勝,亦受益於處,於禁因此被曹操當即遷升為裨將軍。

同樣立大功受獎的還有關羽,因在解白馬之圍中力斬顏良,曹操上表封他為漢壽亭侯。按照原先的約定,關羽已向曹操報恩,就必定要走了,曹操並非不肯遵守承諾,但仍存有僥幸心理,指望通過厚加賞賜,能夠最終將關羽挽留住。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關羽將曹操賞賜他的東西全部封存起來,又給曹操寫了一封告別信,就私自離開曹營,到袁紹軍中尋找劉備去了。

聽說關羽離去,曹操的部下要求前去追趕,曹操予以了製止,說:“這是各為其主,不要去追了!”

在前哨戰中,曹軍三戰三勝,且均為謀勝而非兵勝,這使曹袁雙方指揮能力和部隊戰鬥力的高下,已經成了不言而喻的一件事。然而袁紹並不願意接受這一事實,他就像個賴在賭桌的賭徒,不管當天的運氣好與不好,都紅著眼非得把輸掉的錢給再贏回來。

公元200年8月,袁紹率主力推進至官渡水以北的陽武,在那裏紮下大營,準備與曹操決一死戰。

到這個時候為止,曹袁雙方的優劣勢已經暴露得相當充分。曹軍的優勢是,步騎兵的戰鬥力均在袁軍之上,以致能夠做到以少勝多,但劣勢也相當明顯,那就是不但兵員數量比不上袁軍,糧食更是遠不及袁軍豐盈。

由於河南地區過去遭受的戰爭破壞實在太過嚴重,恢複起來就很緩慢,雖然曹操在許都等地區推行屯田製已有四五年光景,糧食也有了一定積蓄,但相對於戰爭的巨大消耗而言,仍顯不足。當時運輸軍糧的規律是,每運送一石軍糧,就要額外搭上二十石軍糧。曹操在前哨線屢屢告捷的情況下,仍急於大踏步後撤,原因之一就是為了縮短補給線,方便曹軍運輸糧草。

沮授對此洞若觀火,他本已靠邊站,隻因實在看不下去,便又站出來勸阻袁紹。沮授稱袁軍為北軍,曹軍為南軍,他說:“北軍雖然人數眾多,但不如南軍果敢勇猛,南軍糧食較少,物資儲備也不如北軍充足,因此,南軍利於速戰速決,北軍利於持久作戰。”

預言

田豐在建言時,就提出對外要結交英雄豪傑,一旦時機成熟,便著手開辟進攻曹操的第二戰場,用以夾攻曹操。袁紹雖然拒絕了他的建議並將之囚禁,但曹操在前哨戰期間,對其別營發動的側翼突襲戰,終於還是讓他看到了第二戰場的價值所在。

本來呂布、劉備先後布兵徐州時,都是主持第二戰場的最佳人選,可惜他們一個被曹操所殺,另一個也被曹操打垮後趕出了徐州。再往後麵看,是張繡和劉表。張繡不僅沒有被袁紹爭取到,還歸附曹操,增加了曹軍的實力。劉表倒是有過那麽一點與袁紹進行配合的意思,不過因謀士們不同意,又回到了中立的立場。

袁紹覺得可以在劉表身上再下點功夫,於是派人前去聯係。這回劉表還真答應了,不料事與願違,荊州南部的長沙太守張羨與劉表不和,經曹方遊說,為了響應曹操,與劉表唱起了對台戲,劉表受到牽製,也就沒心情抽兵和袁紹配合了。

最後一個是孫策。孫策倒不用袁紹主動去聯絡,這位將門虎子不僅像孫堅一樣驍勇善戰,而且還繼承了乃父的好鬥氣質,在官渡大戰前就已經占據了整個江東。

曹操對孫策頗為忌憚,為了能夠集中兵力對付袁紹,對他百般拉攏安撫,甚至與其親族進行聯姻。盡管如此,孫策依舊常懷進取中原之心,就在曹袁在官渡進入相持對峙階段後,外界紛傳孫策準備渡過長江北上,襲擊許都。

曹軍主力全都集中於官渡,而且兵員數量還處於劣勢,如果孫策要偷襲許都,曹操根本不可能抽出力量來保衛許都,而許都一旦失守,官渡防線也就維持不住了,袁紹將不戰而勝。

雖然不知道傳言是不是袁紹方所製造或傳播,但它的效果卻實實在在——之前經過曹操和謀士們的打氣,在曹操陣營內部,眾人都已經認為能夠戰勝袁紹,至此開始產生動搖,很多人私下還和袁紹通信,試圖通過暗中獻媚,給自己預留一條後路。

就在大家商量該如何緩救解危局時,郭嘉突然說:“明公根本沒必要抽出兵力去保衛許都,孫策來不了!”

乍一聽,這個結論很奇怪,孫策也沒有知會過你,你怎麽就知道他來不了呢?再一聽,不僅奇怪,而且古怪,按照郭嘉的推斷,孫策之所以來不了,居然是因為他必將被刺客所殺!

在孫策、郭嘉所處的時代,重義輕利者不在少數。孫策轉戰江東,所殺者皆英雄豪傑,這些英雄豪傑生前,必然都能招攬到一批甘心為之拚死效力的門客,後者可以毫不猶豫地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替主人複仇。

“一定會死在平常人的手中!”郭嘉為孫策的結局做出了預言。

郭嘉的分析雖有一定道理,但即便有刺客要行刺孫策,最終行刺能不能成功,仍具有相當大的偶然性。人們當時猜測,郭嘉說這番話的主要用意,不外乎還是為了幫助曹操穩定人心,畢竟他是謀士,而不是什麽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

然而無巧不成書,未幾,孫策果然死於了刺客之手。當天,孫策外出遊獵,獨自騎一匹快馬在前麵飛奔,左右侍從沒有一個人跟得上。就在孫策脫離他的衛隊時,三名早已埋伏好的刺客向其突施冷箭,孫策的麵頰被射中,回去後便重傷而亡。

這三名刺客皆為吳郡太守許貢的門客,許貢死於孫策之手,三人不忘故主,於是精心策劃了對孫策的刺殺行動,而他們自己求仁得仁,在行動成功後也皆為孫策的侍從所殺。

孫策被刺的整個過程,竟然與郭嘉所言分毫不差,人們在驚詫於其超常洞察力和預見的同時,因孫策可能襲擊許都而引起的恐慌情緒,也隨之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