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紅繩斷，神君歿（1）天生異象，紅繩斷
我摸了摸頭，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蓮澤神君卻似了然於心，他站起身，牽著我的手慢慢往回走。
這一路他走得極慢，我也樂得慢慢悠悠，正好可以消化下肚子裏的食物。
我們走到院中，我看到石桌上擺放的棋盤，連忙拉著蓮澤神君走了過去，道：“你教我下棋吧。”
“我教過不知了，以後讓不知教你。”蓮澤神君一笑，道。
我聽了，驚訝道：“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蓮澤神君笑而不語。
“那不知如今的棋藝不是比我強了？那怎麽行呢？娘親怎麽可以比兒子差呢？”我有些憂傷。
蓮澤神君伸手捏了捏我鼓起的臉頰，道：“你壓根就沒有棋藝。”
一針見血，一語中的……
我默默地捂臉。
蓮澤神君拉著我在院子裏坐下，我們抬頭看著深藍色的海水，色彩斑斕的魚在水中遊**，水波**漾之間，似帶來了海麵的月光。
龍宮是一個神奇又夢幻的地方，在這裏看不到太陽和月亮，可卻仍然美得驚心動魄。
我躺在蓮澤神君的懷裏，突然開口道：“晉伯是我爹。”
“我知道。”蓮澤神君說道。
我坐直身體，轉頭看向他，強調道：“是親爹！”
蓮澤神君忍不住一笑，他湊過來，在我額上親了親，輕聲道：“我知道。”
我轉了轉眼珠子：“你怎麽會知道？”
“因為是我把你送進洪荒。”蓮澤神君看著我，慢慢說道。
我愣了愣，看到了他漆黑的眼底浮現出微微的痛楚，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裏，悶聲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怪你，也不怨你，如果我沒有進入洪荒，我也許就見不到晉伯，也遇不到你……”
“小隱……”蓮澤神君突然開口喚道，聲音仿佛含了一絲隱忍和克製。
“嗯？”我抬起頭，看向他。
他的眸光如深不可測的海水，吸引我去探究那平靜的海麵底下是否藏有洶湧的波濤，可他並沒有給我機會，他低下頭，輕輕地將薄唇覆到我的眼睛上，阻止了我所有的探究。
“無塵……”我喃喃道，總覺得今天的他有些許奇怪，可又說不上來。
他不說話，隻是薄唇一路往下，封住了我的唇。
過了許久，他才放開我，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了撫我的臉頰，我看著他戀戀不舍的眼神，自信心突然膨脹了，自戀地問道：“是不是覺得我很美？”
他輕輕一笑，清透的鳳眸中似氤氳了一絲霧氣，他在我額上落下一個吻，道：“是，很美。”
我先是高興了一陣，可一看到他那風華絕代的容顏，就不由心虛了幾分，假裝咳了兩聲，謙虛道：“還好還好，一般一般……”
他忍不住笑了笑，我的心虛又甚了一分，低下頭拉過他的手把玩著，隻見他手腕上的紅繩微微地露了出來，我喜滋滋地摸了摸，道：“這紅繩我們就一直戴著好不好？”
“好。”他看著我，鳳眸裏的憐惜如瑤池中的水，柔得能斷人肝腸。
我看得一怔，身子卻驟然一輕，蓮澤神君抱著我，慢慢往房間走去。
周圍的燈光一幕幕落下，身後五彩斑斕的世界慢慢湮滅在我眼前，他抱著我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到了末路。
我的眼中隻剩他的身影，可那身影去漸漸模糊，仿佛隨時都能消失在我麵前，我抓住他衣服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可所幸手心觸及的人尚是溫熱的，讓我的心稍稍地放了放。
後來我時常想，若是那時我能敏銳一些，能夠發覺他深埋在眼底的情緒，能夠聽出他語氣裏的不舍，能夠抓住自己那一閃而逝的擔心，那麽，我不會放任自己沉沉睡去，就這樣錯過與他相聚的最後一段時光。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穩，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到蓮澤神君鮮血淋漓地出現在我麵前，他就那樣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憐惜和不舍，可當我想要抓住他時，他卻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便消失不見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身側早已沒了人影，我的心砰砰直跳，還不能從剛剛的夢境中緩過來。
突然，隻聽一聲巨響，整個龍宮都開始地動山搖，可不過一瞬，又恢複了正常。
我的心裏頓時湧現一抹不祥的預感，連忙跑了出去，隻見大殿裏燈火通明，玉清和朝翎正整裝待發，玉清匆匆看了我一眼，道：“鳳鳳，你好好呆在這裏。”
說完，又對著一旁的清河說道：“你看著她。”
“發生什麽事了？”我連忙問道。
玉清還來不及說就匆匆走了。
我正要跟出去，清河一把拉住我，道：“鳳隱，你靈力低微，出去也隻是給他們幫倒忙，你就別出去了。”
“……”我不得不說清河這話是一語中的，直戳我的軟肋。
可今天這麽大的動靜，讓我幹坐在龍宮裏等著，卻是萬萬不可能。
我拿出玄光鏡，默默地使了個法術，海麵上的畫麵慢慢浮現出來，隻見外麵天昏地暗，海哭石嘯，天地之間風雲突變，整個世界仿佛融為了一體，壓抑地人透不過氣來，竟似混沌初始的世界。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抬頭看向清河，問道。
清河看了我一眼，道：“眾仙相爭，有此異象也是正常。”說著，清河拉著我的手，將我按到椅子上，道：“你就別瞎擔心了，難道我們還會打不過他們不成？”
“我想出去看一下。”我將玄光鏡收了起來，站起來說道。
“不行！”清河斷然拒絕，過了會兒，似是覺得自己太過激動了，咳了兩聲，道：“這外頭這麽亂，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被禁止外出的！”
“可是沒看到無塵，我心裏不安。”我心亂如麻地說道。
“有何不安？難道我四海兵將還不能保護一個神君？”清河睨了我一眼，問道。
我撓了撓頭，其實清河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我的心跳得厲害，一時竟沒了主意。
就在這時，晉伯走進大殿，手裏還提著一隻山雞，他對著我笑了笑，將山雞朝我扔了過來，道：“瑤瑤，我許久不曾嚐過你的手藝了……”
我看著晉伯樂嗬嗬的模樣，心中稍微放心了些，我都被禁足這麽多天了，再忍一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麽想著，我便拿過山雞，直接在大殿裏生起了火。
清河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向晉伯問道：“父王，你不是說這山雞要留著下蛋嗎？怎麽拿出來吃了？”
晉伯的臉紅了紅，過了好一會兒才解釋道：“我發現它是公的，下不了蛋……”
清河一驚，繼續問道：“可父皇你不是養了好多年了麽？”
“……從前沒注意看。”晉伯說完，紅著臉蹲到我麵前，看著我熟練地烤起肉來。
我捋起袖子，專心致誌地翻轉著山雞，突然，隻聽啪嗒一聲，手腕上的紅繩突然斷了，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掉進了火堆裏，順便被火覆蓋了。
我的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把火撲滅，將紅繩撿了出來，可惜我隻是輕輕一捏，被火燒得所剩無幾的線便斷了。
晉伯見了，連忙問道：“山雞熟了嗎？”
我抬頭看了看晉伯，又看了看麵色有異的清河，突然明白了什麽，將山雞往地上一扔，起身道：“我要去找無塵。”
（2）昆侖之巔·神君歿
我急匆匆地衝出大殿，可惜，剛走出門口，身子便被定住了，無法向前邁出一步。
晉伯從身後走上前來，認真道：“瑤瑤，今日你不能出去。”
我的臉色有些發白，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顫著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晉伯沉默了許久，一直不吭聲，清河也跟著沉默。
“告訴我！”我猛地提高了音量，厲聲喝道。
清河抿了抿唇，緩緩開口道：“今日是決戰，勝敗在此一舉，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誰都顧不上你，父王不讓你出去，也是為你好。”
我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眼睛看著晉伯，道：“我隻問你一句，我娘當初慘死，你可一直後悔未曾陪在她身邊？”
晉伯神色一震。
我繼續道：“若是今日無塵出事，我便永不原諒你。”
晉伯臉色大變。
“鳳鳳！”玉清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向前看去，隻見玉清渾身是血地衝了進來，她撲倒在我麵前，一雙美麗的眼眸此刻已然通紅，她顫著聲吼道：“鳳鳳，快去！昆侖山！”
晉伯還在猶豫，玉清已經掙紮著爬了起來，然後解了我身上的定身術，她看著我，臉色狼狽，眼中盈了淚水，卻一直忍著不讓它流下，隻說了兩個字：“快去！”
我瘋一般地衝了出去，恍恍惚惚的，仿佛聽到玉清在身後哭著說，“我不想她遺憾一輩子。”
昆侖山，昆侖山……我的腦海裏隻剩這三個字，除此之外，我什麽都不敢想。
我很快便出了東海，海麵之上暗沉沉的，如漆黑的深淵，能把人瞬間淹沒，我穿梭在昏暗的天地之間，直奔昆侖山而去。
昆侖山腳一片混亂，血流成河，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仙家站在山腳下，仰頭望著的昆侖山巔，昆侖山巔風雲變色，有巨大的光圈一閃而過，雷聲陣陣，我仿佛看到整個天空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突然，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昆侖山上飛奔而下，我連忙飛身上前，將他攔下：“容川，你跑什麽？”
“師，師父？”容川看到我，不由一驚，臉上的淚痕還未幹透，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他撲進我懷裏，將我緊緊抱住，哭得泣不成聲，“師父，神君歿了！”
神君歿了！
神君歿了！
神君……
歿了！
我的身子踉蹌了下，腦子裏轟轟作響，仿佛是山石崩裂，天地崩塌，讓我的心，瞬間便停止了心跳。
容川連忙扶住我，擔憂地喚道：“師父……”
“他，他是如何……”我緊緊地抓住的手，哽咽著問道。
“神君毀了降魔令……”容川顫著聲說道。
降魔令，我隻在傳說中聽過，降魔令一出，三界便成了一張天羅地網，眾仙皆以降魔為使命，直到降魔令追擊之人已死，否則這天羅地網，永不撤下。
我推開容川，跌跌撞撞地往昆侖山巔跑去，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我踏上昆侖山巔，隻見長離臨風而立，滿臉血汙，他手中的劍穿過天帝長尊的胸膛，長尊已經闔了眼，多年血仇，一朝得報，長離卻似還未回過神來。
我仰頭，看見空中飄浮著蓮澤神君的身體，隻見他的手無聲地垂在身側，渾身淌血，氣息全無，我的眼前又是一黑，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我晃了晃腦袋，一些陌生的片段閃進腦海，那是無邊無際的混沌，是痛苦永無止境的離恨天，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手裏捧著引魂燈，踉踉蹌蹌地在混沌的天地裏走著，他日複一日地出現，從來不曾間斷，一直持續了三千年。
我看著他的修為一日日耗損，看著離恨天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一日甚過一日，可他從來都不曾哼過一聲，似乎這世上所有都不及手裏的引魂燈重要。
我聽到他對著混沌又虛無的天地，喃喃道：“瑤瑤，回來吧。”
瑤瑤，回來吧。
我回來了，可你，為什麽又走了？
“啊……”我仰天長嘯，心裏的不甘和悲痛化成熊熊大火，幾乎要將我灼燒殆盡。
我不想成為魔族人，可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我這一生所求，不過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好好活著。
可為什麽，活著也這麽艱難？
我從不想傷害別人，可為什麽他們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
“嗬嗬，嗬嗬……”我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恍恍惚惚的，我看到垂在肩頭的黑發慢慢變得火紅。
“師父，不要……”容川帶著哭腔的聲音明明近在耳邊，又仿佛遠在天涯。
我恍恍惚惚地轉頭看向他，我的容貌在他的瞳孔裏發生急劇的變化，那樣妖冶，帶著無邊的邪意，那不是我想要的樣子，可卻是我真正的樣子。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蓮澤神君慢慢走去，我向著空中慢慢伸出手，想要把他抓在掌心，可我的手剛觸碰到他，他的身體便慢慢化作灰燼，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我麵前。
我怔怔地看著空****的指尖，心中一陣劇痛，一口血便噴了出來，我倒在地上，仿佛看到長離和容川的臉在我麵前出現，他們焦急地呼喚我，可我卻什麽都聽不見，眼睛一閉，便徹底地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