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4虐者文/王稼駿 蟑螂

世界上,我最討厭兩種生物,其中一種就是蟑螂。

“截稿日到啦!趕快交稿!否則拉你去朝鮮挖煤。”

“上次你答應的稿子呢?給我留言。”

“新的稿子還要努力,保質保量啊!”

麵對QQ上編輯們一個個閃爍的頭像,我揉了揉通紅的雙眼,看來今天挑燈夜戰是在所難免了。

我起身去廚房泡了杯咖啡,左眼旁忽然閃過一個小黑影。

我手起掌落,黏糊糊的內髒就從它堅硬的外殼中迸裂出來,惡心的粘液弄了我一手。

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垃圾站移到了樓下,家裏的蟑螂變得越來越多了。它們無孔不入,無所不吃,最讓人作嘔的就是那種會飛的蟑螂,連我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麵對這種小動物,心裏都會發毛。

深夜,我對著電腦屏幕,一個人看著泰國恐怖片,感覺泰國這個國家就是為恐怖片而生的,泰國人的模樣以及講泰語時的神態,總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詭異。電影放到**處,女主角正慢慢接近洗手間最後一個隔間,我的小腿處一陣瘙癢,我下意識的用手捋了一把,瘙癢感一路往我的褲管裏而來,我急忙將手伸進口袋,果不其然,我的手明顯感覺到了金屬質感般的硬度,以及讓人不舒服的毛絨觸須。

該死的蟑螂,真是膽大妄為!

我毫不留情的結果了它的生命,而它也結果了我的一條**。

蟑螂的屍體被我丟進了書桌旁的垃圾桶,父母不在家,我隻能自己在洗手間裏搓洗著衣服上殘留的肮髒體液,家裏新裝的浴缸內,漂浮起幾縷粘稠的**,像鼻涕一樣,我實在不願再多看一眼,急忙離開了讓我周身不適的洗手間。

為了培養寫作情緒,我總會在寫作前看上一部恐怖片。十二點,我打開word文檔,白晃晃的屏幕讓我眩暈,陷入一種飄渺的虛無感中,筆下一篇篇血腥的推理小說開始幻化成文。

可蟑螂對我騷擾卻變本加厲起來,它們從抽屜的縫隙裏鑽進鑽出,弄出不大不小的聲響,還在我的打印文稿上排泄,啃咬一切能吃的東西。

整個晚上,我都忙著趕殺這些小甲蟲,都快被它們逼瘋了,我做了個決定:要將它們統統都殺死。

第二天,我買了專殺蟑螂的噴霧劑,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裏都噴了一遍,屋子裏彌漫著刺鼻的氣味,我心想,下了如此猛的藥,這回總該滅絕這些討厭的蟲子了吧!

中午,胖子來找我,一進門他就捂著鼻子嚷了起來:“阿元,你在搞什麽啊,家裏好大的味道啊!”

胖子是我中學同學,大學畢業後,成為了一名刑警,有時我寫作的素材都是從他嘴裏道聽途說來的。

“在殺蟲呢。”我把胖子帶到了我的房間,問他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

“這事你可千萬別泄漏出去,隊裏不讓外傳。”胖子神神秘秘地說道,“前兩天,在你家的這個小區裏,發現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兩個人都被分屍了,凶手總共把他們分成了32塊,屍塊上爬滿了蟑螂,看得我都快吐了。”

又是蟑螂,真讓人惡心。

“死者身份確認了嗎?”我不禁好奇。

胖子搖搖頭:“屍體的手掌和腳掌都沒有找到,兩個死者的頭,也還沒有找到。不過屍檢結果表明,兩位死者都是中年人,從胃裏的殘留物分析,他們死前一起吃了晚飯。”

“凶手有人選了嗎?”我又問道。

“這種拋屍手法,明擺著就是熟人作案,我告訴你啊……哎喲,肚子痛,先上個廁所!”胖子捂著肚子一溜煙跑進了洗手間。

突然,一隻蟑螂出現在了牆角,像是被藥迷失了方向,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

我抓起一隻拖鞋,用力拍了下去。

“啪——”,正中目標。

這時胖子正好從洗手間回來,看到我奇怪的姿勢,問道:“你幹嘛呢?”

“我找拖鞋呢。你肚子怎麽樣?輕鬆了吧!”我調侃道。

胖子拍拍他圓鼓鼓的肚子:“肚子舒坦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真懷疑他,是不是為了上廁所,才來找我的。死胖子,真狡猾。

“有空再來和我講講分屍案。”關門前,我笑著對胖子說。

回到房間,我撿起拖鞋,想清理一下蟑螂的屍體,吃驚的一幕發生了……

那隻蟑螂的屍體居然不見了。可我明明將它拍死了啊!

我心裏一沉,跑到隔壁書房的垃圾桶旁翻了起來,真不可思議,昨天被我打死的蟑螂屍體也不見了。

是不是連續熬夜,我出現了幻覺?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下手太重,疼得自己眼淚都下來了。不是在做夢,死蟑螂還能跑到哪裏去呢?

莫非……在那裏?

我偷偷瞥了眼洗手間的門,不敢再想下去。

白天滿腦子的蟑螂,晚上我開始做惡夢了。我夢見家裏湧出了許多隻黑紅黑紅的大蟑螂,它們並不怕我,它們列成長隊,將我團團包圍,好似要將我一口一口吞噬似的。

我越是驅趕,數量越是變多,它們就像通人性似的,瞪著一雙雙黑漆漆的小眼睛,怒氣衝衝地爬向我。爬滿我的身體,爬進我的耳窩,我的嘴,從鼻子中鑽進鑽出,我的每一寸皮膚都被它們如同鐵鉗般的嘴啃咬著,千千萬萬個聲音在耳窩裏叫喚著:你殺了我們!你殺了我們!是你殺了我們!

我痛不欲生,大叫一聲。

從**彈了起來,大汗淋漓。抹了抹一頭的冷汗,我在嘴角邊摸到一件異物,定睛一看,竟是隻斷了的蟑螂腿,卻找不見它剩餘的殘軀。

胃裏頓時一陣翻騰,我衝進洗手間,爬在馬桶上嘔吐起來。

一定是他們,一定是他們在搞鬼,這些蟑螂一定是來為他們複仇的。

我生氣地望向新裝的浴缸,浴缸和牆麵的連接處,發現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孔洞,黑暗的孔洞中,許多根觸角慢慢搖曳著,這裏應該就是蟑螂的棲息地。

猛然一個念頭閃過,胖子在上廁所時,會不會發現了這個孔洞呢?

我聞到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惡臭,孔洞中的蟑螂爭先恐後地往外爬著,後麵的踏著前麵的身體,就像浴缸底下有隻天敵在追趕它們一樣。

好幾隻已經爬上了我的腿,我用力甩掉它們,不顧一切地逃出洗手間。

我拖出工具箱,陳舊的工具箱上沾染著一團團暗紅色的汙漬,打開它,整個鐵皮箱裏漫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血的味道。

我找出一周前才使用過的一把榔頭,返回洗手間。我拚命地砸著浴缸邊的孔洞,孔洞周圍的蟑螂全都被我砸成了肉餅,白色的漿液弄得我滿手都是。有些沒死透的蟑螂躺在地上,**著毛茸茸的腿,有些拖著扁平的身子和被砸出體外的內髒,仍在移動。

浴缸被我砸掉了一半,我丟掉榔頭,用手扒開浴缸的碎片。我的手被鋒利的碎片劃開,滴在地上的鮮血瞬間吸引了幾隻貪婪的蟑螂,我一腳踏在了血滴上,又狠狠地碾了碾。

終於,我找到了一切的根源。

浴缸底端的空隙中,兩隻被我用透明膠布重重包裹的塑膠袋裏,放著我父母的頭顱和殘肢,血已經被我放幹,比透明膠布更白的膚色透出塑膠袋,那慘白黯淡的瞳孔無神地等著洗手間外的夜空。

塑膠袋破了個小洞,蟑螂從頭顱的五官中穿出,精準地從小洞裏鑽出來。

父母的頭顱竟是蟑螂的巢穴,一定是我分屍的時候,無所不在的蟑螂從鼻孔或者耳朵鑽進了頭顱,被我封在了塑膠袋中。可我明明記得,當時周圍的蟑螂都已經被我拍死了。

這些蟑螂如同複仇者般,一波波的侵襲著我和我的生活,就如同我的父母,總是以他們的想法來指揮我該如何生活。進重點中學,上重點高中,考名牌大學,然後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像一部計算機,跟著他們的命令走完整個人生,這對我來說,是一種煎熬,我的存在本身隻對他們有意義,而我則慢慢消失在他們成竹於胸的規劃大計之中。

我正視著父母空洞的目光,揮起錘頭,一下接一下地摧毀他們的控製欲,我仿佛看見自己的人生如飛濺的**般解脫。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己最討厭的另一種生物,就是我的父母。

這個夜,靜寂地過分,死蟑螂的每一次折翅都格外刺耳。

“叮咚——”

一聲門鈴,如投入靜如止水的小石子,激起我心中的一陣漣漪。

門外是胖子的聲音,我緩了口氣,鎖上洗手間的門,我發現身上的睡衣有點髒,於是披上了一件睡袍。

我還刻意裝出嘶啞的聲音,喊了一嗓子:“誰呀!”

門口的胖子帶著兩位同事,對我高舉著逮捕令,胖子沒有顧及我們的兄弟情麵,狠狠地把我壓在了地板上。

我不明白胖子到底是如何發現了我殺人的事情,他跪在地上,訓斥著我弑父弑母的罪行,他說他內心掙紮了很久,才會在今天一個人跑來我家偷偷調查。

我父母的突然外出不歸,讓他將屍塊的體貌特征和我父母聯係了起來,為了探我虛實,他借著去洗手間的機會,從我的垃圾桶裏找到了一隻蟑螂的屍體,偷偷包起來帶回去化驗。

檢測結果是,屍塊旁的所有蟑螂都是這隻蟑螂繁殖的後代。

這就證明了,屍體曾經在我家裏,是被移到了拋屍處,那麽這間房子裏唯一存活著的居住者——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相信很快胖子的兩位同事就會找到沾滿我指紋和我父母血跡的工具箱,以及證據確鑿到足以起訴我十次謀殺罪名的洗手間。

我始終弄不明白死蟑螂是如何鑽進屍體裏去的,直到我看見胖子膝蓋下磕著的一隻死蟑螂,它的肚子如心髒跳動般一鼓一鼓,而後,兩隻幼小的蟑螂破肚而出,朝黑暗的角落爬去。

我早就該知道,蟑螂即使死了,也是可以繁殖的。

一個謀害自己親生父母的人,才真正有資格說蟑螂這種動物是罪大惡極的“四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