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小夥子們都激動地探討著前一天的新聞。老虎啊！城市裏居然出現這種東西，對於他們無聊的生活來說真是一個不錯的調劑——當然最主要的是，隻要提供線索抓住它，就能得到一筆為數不少的獎金……
詹穀聽著他們探討應該怎麽抓老虎，不屑地潑他們冷水：“槍？咱們的槍連人都打不死，更何況是打老虎？不要剛出門就先讓老虎給吃了！”後麵的小夥子趴在小窗口上說：“誰說打不死？我的槍法在培訓的時候可是第一名！隻要我打中它的眼睛……”詹穀冷哼：“你一次打兩隻眼？把你能的！隻要讓它剩下一隻眼，你身
上這幾兩肉就全貢獻給它了！”他說的的確非常有道理，小夥子訕訕地退了回去。盤狁守握著方向盤笑道：“你不要嚇唬他們了，這麽大的豐堯市，它怎
麽會那麽巧就跑到咱們麵前了？”詹穀說：“你這話就不對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他們未雨綢繆也有道理……”他話音未落，車前忽然掠過一道黑影，盤狁守大驚，猛地向右狠打方向盤，車體大幅轉向，堪堪避過了那道影子。他們後麵的車發出了尖厲的刹車聲，後方的小車司機從駕駛室伸出頭來
對著他們大罵。盤狁守驚魂未定，雙手緊握方向盤，顫抖的腳還用力踩著刹車。“你……看見了嗎？”盤狁守問。詹穀臉色鐵青地點了點頭。坐後邊的小夥子們擠在小窗口處大聲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詹穀回頭，沒好氣地說：“你們太幸運了！那隻老虎剛從我們的車前頭
過去！我現在就放你們下車，去抓它吧！”小夥子們驚訝地歎了一聲，不過嘛……抓老虎這種事，說說就可以了，又不關自己的事，誰還真跑去抓啊？小夥子們嘟囔著：“哎呀呀，說著玩的嘛，還是工作重要，不能亂跑呀。”又坐回了原位，再沒說抓老虎的事。盤狁守發動了汽車，眼睛看著前方，耳朵聽著詹穀教訓那幾個小夥子，心裏卻在想著別的事。剛才那隻“老虎”從車前猛地躥過，時間很短，但他在那短短的時間裏，還是看清了它的模樣。
正確來說，那隻“老虎”其實長得並不像老虎。雖然它有和老虎很相似的花斑紋，但它的腦袋顯得比較小，耳朵頂端也有些尖，身體也不像老虎那麽笨重，顯得很輕盈。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他覺得它長得更像是豹子，像豹子一樣輕盈，像豹子一樣敏捷。
不過呢，這豹子和老虎在人的眼裏其實都是差不多的——都吃人，所以大家把它當老虎來對待也沒什麽錯，他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別人這件事。
盤狁守回到家，拿出鑰匙剛打開院門，一群影子呼啦一聲撲了出來。“不要讓它跑了！”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傳來。一群小小的影子呼啦啦地從盤狁守腳邊躥出，又一個矯健的身影高高地
跳躍起來，踩著盤狁守的腦門子逃走。“誰開的門！快關上！”盤狁守立刻退出去關了門，不過還是跟不上小影子們奔跑的速度。他本
能地躬身一抓，按住了跑得最慢的一隻小影子。那小影子被按疼了，發出了一聲哀鳴。盤狁守拎起那個“小影子”，原來是一隻黑貓——全身黑毛，隻有胸部和爪子有白毛的小貓。院子裏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小貓嗷嗚嗷嗚叫的聲音，還有大灰狼的咒罵聲。盤狁守聽了一會兒，等到聲音完全消失了，才開口問道：“可以進了嗎？”進自己家還要別人說可以，未免太沒天理了點，他不無鬱悶地想。
門裏靜了一會兒，大灰狼以人的形態來開了門，打開的門裏露出他氣喘
籲籲的模樣。
“你沒事吧？”盤狁守問出這句話才發現大灰狼一點也不“沒事”，就他那臉和手上的抓痕來看，他的問題大了，“你和貓妖打架？你搶了貓妖的孩子？你們妖怪聯盟允許你這麽做？”
大灰狼無奈地咧了咧嘴，呸地吐出一根貓毛：“小盤子，我在你的心裏就這麽不堪嗎？”
“啊——”盤狁守說，“你怎麽能這麽想呢！你在我心裏最重要了，我最喜歡大娘了。”不過他嘲笑的語氣卻和他的話完全不符，完全不是他嘴裏說的那回事。
大灰狼很憤怒，但他也沒有辦法，小盤子是他看著長大的，難道還讓他
去和自己看著長大的臭小子計較這個？那他早就活活氣死了。他隻能搖頭。“到底怎麽了？”玩笑開完了，盤狁守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問一下究竟
發生了什麽事，雖然他也很喜歡貓的，但還沒有到養一院子的地步，大灰狼
究竟在幹什麽？大灰狼攤手：“我也不想的……但是一個月前，有一場流星雨。”盤狁守知道那場獅子座流星雨，有很多人晚上不睡覺跑到高處去看。他
也是。那場流星雨的確很壯觀，不過和現在的事有什麽關係？
大灰狼解釋：“流星雨會帶來和地球自身不同的精氣，每次有這種精氣出現的時候，往往就會有很多新的妖怪誕生……所以妖怪聯盟才會召集所有妖怪回去，提高重視程度，進行重點教育，讓所有的妖怪留心，迎接新的妖怪。”
其實妖怪界和人間從本質上來說是同一個空間，隻不過被某種力量給分開了，因而產生了不同的生物規則，一邊是完全科學的地球，一邊是看似不科學但其實就是不同類型生物所在的妖怪世界。
畢竟是神秘不可捉摸的大宇宙，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奇怪，而天外降臨的
東西就更說不清了，也許什麽也沒有，也許就會帶來無數想象不到的問題。原來是這樣，那就和妖怪聯係到一起了……盤狁守說：“那是好事啊。”大灰狼歎息：“有的時候，一些意想不到的妖怪也會誕生……”“比如？”
“比如……日值妖怪，哭泣妖怪，年獸……”
盤狁守說：“但那個似乎也還構不成召喚你們所有妖怪回去的原因吧？難道每次有流星雨都召你們回去？”大灰狼說：“妖怪本身是沒什麽，問題是新妖怪，很多新妖怪剛出生的時候對這個世界的規則一點都不了解，經常會造成一些麻煩。”
而且妖怪的產生機理和人類完全不同，在它們的世界裏，生物多樣性遠遠超過地球，有可能在某種情況下突然產生某個妖怪族群，或者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某個種族又突然滅絕，這是生物多樣性的代價，所以保護新類別的生物是非常重要的。
盤狁守說：“那你當初還說妖怪聯盟小題大做。”他還記得大灰狼從妖怪界回來時候那副憤青模樣呢。
大灰狼不耐煩道：“當然是小題大做了，小妖怪剛出生能有什麽能力？最多是嚇唬嚇唬別人，製造點小麻煩而已，又不是會造成毀滅世界的大事！完全沒有必要每次都叫我們回去提高認識、重點教育啊！”
……原來大灰狼是在煩這個。“那你說的這些，和剛才那些貓有什麽關係？”大灰狼把盤狁守迎進了院子，指著那些飄在空中、四爪亂抓的貓，用
一種很無奈的語氣說：“你應該感到榮幸，這些小家夥可是難得一見的氣貓。”盤狁守看著那些和平常貓咪沒有什麽區別的貓，茫然問：“氣貓？生氣的貓嗎？生氣造成的貓？”大灰狼抓住盤狁守懷裏抱的那隻黑貓，用指頭在黑貓的脖子上一掐，貓
咪發出淒慘的“嗷嗷”聲。盤狁守上前攔他：“你幹什麽，不要隨便欺負它啊！”大灰狼煩躁地擋開他，說：“你仔細看清楚再說我好不好啊！”盤狁守仔細一看，那隻黑貓在大灰狼的手中拚命掙紮著，身體的形態卻
似乎不能維持正常，隻要大灰狼的手稍稍用力，黑貓的身體就像電視上的影
像受到了什麽幹擾似的，扭曲著，逐漸淡化。“你把它怎麽了？”他擔心地說。大灰狼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了：“你問我把它怎麽了！怎麽不問問我被它
們怎麽了！”說著，舉起被抓得傷痕累累的手在盤狁守麵前用力揮舞，“這些貓才不是需要你給予同情的東西！它們不是有血有肉的東西，而是從能量
之中產生的特殊能量產物！”
盤狁守看著那隻貓，怎麽也不敢相信它居然是從電視裏長出來的生物。
“電視裏怎麽可能長出妖怪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們這些所謂的妖怪不就是外星生物嗎？”
大灰狼說：“這些貓又不是電視妖怪，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呢？我都說了，它們是在磁場和能量影響下出現的特殊生物，類似於日值妖怪和年獸那種，和容器沒有關係。”
“那為什麽隻有電視裏長出來了？你剛才的意思，就是隻有電視裏長出氣貓了是不是？”
大灰狼說：“對……因為舊電視的磁場正符合它們的需要。現在的新電視是不同的磁場源，所以長不出來。”
盤狁守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舊電視和新電視的放映原理是完全不同的，磁場不同也可以理解。
盤狁守接過大灰狼手裏掙紮著快要死的氣貓，說：“那這些舊電視，前段時間之所以全都打不開了，就是因為這些氣貓在生長？而這段時間那些電視又忽然可以打開了，是因為這些氣貓生長得差不多，所以離開了，是不是？”
大灰狼說：“對。不過它們可不是自己離開的，而是那些電視都被送到維修的地方，或者被扔掉了，沒有電量，氣貓就沒法生長，隻能離開。”
盤狁守問：“那如果電量充足的話，這些氣貓會長成什麽樣子才離開？”
大灰狼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有可能長到老虎那麽大嗎？”盤狁守問。
大灰狼啼笑皆非：“它們隻是新生的妖怪而已，一尺長就是極限了，在電視那麽小的地方怎麽可能長到老虎那麽大呢？就算是出來以後長的，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長成老虎那麽大啊。”
盤狁守想想也是，以前的舊電視又不像是現在的電視，拚命往大裏做。可是那個老虎的確很奇怪，他覺得應該問問大灰狼，有沒有可能是妖怪界逃出來的妖怪，可惜他還沒開口，院子門又被人打開了，水婉走了進來。
“我就說這院子門怎麽沒鎖……”水婉眼珠子一轉，看見了飄在半空的貓，“哎呀呀，這些貓咪是怎麽回事啊？”
抓回氣貓的當天，大灰狼就將它們都押送回了妖怪界，據說之後一段時間都會在那裏為貓咪們注冊，暫時回不來了。
又過了幾天，魏天師的老爹獨目神鷹也帶了一群小貓咪飛進了他家院子，據說也是要將小貓們送回妖怪界注冊的，同樣好幾天都回不來。
即將回到妖怪界的獨目神鷹在盤狁守麵前痛哭流涕：“請幫忙照顧我兒子，一定要保護好我嬌弱的兒子，千萬不能讓他受傷，他那個舅舅兼師父根本一點用都沒有，你千萬不能相信他舅舅啊，嗚嗚嗚嗚……”
盤狁守對於它這種絲毫沒有理智可言的父愛簡直鄙視到了極點，他也是獨生子女，他爹媽可沒像這位這麽抓狂。他同意了獨目神鷹的要求，心裏卻想：你兒子能力比我強多了，你非要我保護他不是說笑話嗎……
大灰狼離開了一個多星期，在這一個多星期裏，小狐狸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每天跟在盤狁守身邊晃來晃去，就算是盤狁守上班，它也會悄悄趴在車頂上跟蹤他。盤狁守本來還不知道，結果看到不少與他們錯身而過的車裏，乘客和司機都對他的車指指點點，他把倒車鏡向上一扭，才發現車廂上飄**著一條狐狸尾巴，他險些把車開到溝裏去。
“妲己沒譜，妲己沒譜，你到底跟著我幹嗎？”他完全無法理解，問小狐狸。
趴在他家院牆上等待他歸來的小狐狸立馬轉移了視線，仿佛隻要這個樣子就可以證明它並沒有在等他。
“妲己沒譜……”他無奈地叫它。
小狐狸終於看向了他，眨眨大眼睛：“汝所雲何事？小生不懂。”
盤狁守無語至極。
不過隻是被小狐狸跟也不是什麽大事情，它要跟，就讓它跟去，他隻是對它耳提麵命，跟也可以，不過要是再用那麽拉風的辦法，以後大灰狼欺負它的時候，他就不管了。小狐狸倒是挺聽話，後來跟是跟，大尾巴是不會出現在倒車鏡裏了，不過還是經常有人對他的車指指點點……
對於那隻老虎，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人提了，也沒有報道說老虎已經抓到了。
豐堯市民中有很多人已經忘了老虎這件事，比如詹穀；當然也有很多人至今還惦記著那隻老虎，就連上班時都戰戰兢兢，生怕老虎再度出現，比如盤狁守。
詹穀對於盤狁守這副雖然麵無表情但全身的氣場都在叫囂著“虎！虎！
虎！”的模樣十分不滿，在言語上鞭撻了他很多次。但盤狁守表麵上心服口
服，心裏卻想：你們手裏有槍，我沒有，大娘又不在人間，那隻小狐狸又是個欺軟怕硬的，要是那隻比小狐狸不知大了多少倍的老虎來了，倒黴的還不是我嗎……至於他自己其實是在防彈的運鈔車裏這回事，他完全沒有放在心裏。
今天的詹穀又在盤狁守身邊嘟嘟囔囔地抱怨他太過緊張，看他那模樣簡直像老虎就在他身邊似的。詹穀心想：何必呢，這麽大的豐堯市，難道老虎誰家裏都不去，專門跟著你的運鈔車跑？你的肉比別人好吃還是怎麽著？
盤狁守其實原本也沒有那麽害怕那隻老虎的，但是那天見了那些氣貓，又抱過了黑貓之後，不知為何心裏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那隻“老虎”有些怪異，說不上來哪裏怪異，隻是一種直覺，好像那隻“老虎”……
他正想著，汽車已經到了岔路口，往左一拐就是銀行了。他習慣性地向左邊的倒車鏡看了一眼，結果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臉上的血色立時退得幹幹淨淨，雙手一陣**，方向盤猛地向右打了過去。
詹穀大叫一聲：“你幹什麽——”
汽車在大路上以Z字形瘋狂扭動，他們後麵的汽車發出此起彼伏的刹車聲。盤狁守好不容易才爭回了手中方向盤的控製權，一時驚魂未定，急刹車後，汽車斜斜地停在了路邊。
詹穀一頭撞上了前方的擋風玻璃，捂著額頭衝他怒吼：“你幹什麽！怎麽開車的！”
“我……”盤狁守向倒車鏡看了一眼，又從窗口伸出頭去向後查看，之前看見的影像已經沒有了。
“你看見什麽了？”詹穀有些惱怒，但還是忍住氣問。
盤狁守囁嚅道：“老虎……”
“啊？！”詹穀大吃一驚，“你的幻覺吧！難道老虎真的喜歡你不成！”
盤狁守的眼角肌肉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