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夙願終成
上野仙君王野是天族新的傳奇。
據說他並非純種天族，卻天賦過人，僅僅用了不到兩千年，就飛升成了上神，珀月天帝親自賜予他“上野仙君”這個稱號。
飛升成功後，上野仙君展露出過人的經商天賦，壟斷了所有瓊仙釀，一躍成為比財神還富有的酒商。
加之他相貌英俊，溫和有禮，在天族大受歡迎，女仙對他芳心暗許，男仙擠破頭想跟他成為朋友——聽說成為他的朋友，借錢不用還。
隻是，上野仙君始終保持獨身的習慣，看起來對什麽人都很友好，但除了迦琅神女與太淵君上，他又從不與人親近。
就這樣，時間推移到了珀月稱帝的第三千年。
北境有一個遙遠的天族分支，鮮與九重天來往，前些日子獸潮來犯，他們英勇善戰，守衛北境有功，珀月便邀請他們到九重天來做客。
正好，北境王有個寶貝女兒，從小就跟在幾個哥哥身後撒潑惹事，正愁尋不到好夫君，北境王有意在九重天為她物色一個。
珀月天帝在正殿裏接待了他們一家，和北境王客套了幾句，他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那個小女兒身上。
明明額頭和麵頰都塗著鮮紅的獸血，卻絲毫沒有為她增添肅殺之氣，反而那雙清透的眼眸裏露出嬌憨小女兒的百無聊賴。
珀月覺得她模樣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阿雪確實百無聊賴了。
自從進殿後，父王就一直跟這位年輕天帝說些有的沒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坐不住，老想出去看看。
桌麵上有一小杯酒，她端起來抿了一口，忽然眼睛一亮。
好喝！這比他們北境的烈酒好喝多了，咽肚後仿佛還有清香纏綿在口中，餘味悠長。
她找到了樂子，悄悄伸手去夠哥哥桌上的酒壺，想給自己再添一杯。哥哥卻一把打在她的手背上，瞪她一眼，小聲說：“別喝這麽多，還要給你挑夫婿呢。”
“挑夫婿跟喝酒有什麽關係？”
“九重天的女仙都不擅飲酒，你喝這麽多，哪有人敢娶你？”
阿雪扁扁嘴，不太高興的樣子。
剛找到的樂子就被人掐掉了芽，她又開始無聊了。艱難地坐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以出恭為借口溜了出去。
九重天很大，氣候也與北境截然不同，阿雪撒開蹄子在庭院裏奔跑起來，一不留神撞到個年輕女仙。
女仙鼻子一歪，很是來氣，指著她道：“你走路不帶眼睛啊？”
剛到嘴邊的“對不起”被阿雪生生吞了回去：“你呢？你迎麵過來，不是也沒看到我嗎？”
“你居然敢這樣同我說話？”女仙氣得叉腰，來回打量她身上的裘衣，“穿得跟小叫花子似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阿雪搖頭：“不知道，你是誰？”
“我娘可是清素上神，前煕天女帝是我的姑奶奶！”
阿雪回想片刻：“就是那個因罪被廢的女帝嗎？”
女仙噎了一下，回過神以後更生氣了：“沒禮貌！沒教養！你是北境來的吧？你臉上塗的什麽東西？惡心死了！聽說你要在我們九重天找夫婿？我告訴你，別想了，就你這樣，沒人瞧得上你。”
阿雪倒不生氣，隻是好奇地問：“你講話這麽難聽，在你們九重天，應該沒什麽朋友吧？”
“你……”
不等對方再說話，阿雪轉身便走。
她剛轉過拐角，上野仙君便從另一邊走了出來。
女仙瞧見他，立刻把阿雪的羞辱拋到腦後，紅著臉湊了上去，同他講話。
上野仙君心不在焉地問：“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啊，北境的那個小神女，她衝撞了我，不僅不道歉，還羞辱我。”小女仙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王野“哦”了一聲，朝拐角處瞥了一眼。
剛才看到了一縷發絲，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了。
罷了，女仙之間的鬥爭，他毫無興趣。
北境王一家要在九重天多住些時日，正好可以趕上太淵君上和迦琅神女大婚。
王野是這場婚宴的操辦人，他還要給賓客提供足量的瓊仙釀，這段時間比兩個新人還要忙。
一日夜裏，他已準備睡下，仙侍急忙來報：“仙君，不好了！”
“什麽事？”
“婚禮上要用的頂級瓊仙釀，被偷了好幾壇！”
王野立馬起身，披上外衣快步出去：“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好好把守嗎？”
仙侍快哭出來了：“是一個小女娃子偷的！我們也沒想到她有那麽大的本事，竟然敢在我們眼皮子下偷東西，還是偷酒！”
王野神情不快，麵上覆著一層薄霜。
少幾壇酒其實並不會影響大局，他籌備甚多，不缺這幾壇，但一想到是那兩位摯友好不容易等來的大婚，他便容不下絲毫差錯。
就算是天帝來要酒，他也不會分出去半毫。
到底是誰，膽子竟然這麽大？
思考間，他已經走到酒窖門口，皺著眉掃視守衛，那苛責之意不言而喻。
守衛們趕緊認錯，求他原諒，還拿眼神不停瞄一旁的長岐長老，暗示對方幫忙說情。
長岐是這段時間來幫忙準備婚宴的，聽聞他對上野仙君曾有救命之恩，他說的話一定管用。
長岐捋了把胡須，“嘖”了半天，對王野道：“在你責罰他們之前，有一事，我須得告訴你。”
“長老請說。”
“偷酒的那個女娃，我看著麵熟，有點像……”他湊到王野耳邊，吐出幾個字。
王野神情豁然變了，寒霜盡數褪去，眼中泛起複雜的情緒，有激動，有欣喜，還有微妙的疑慮。
像是大雨不散的森林終於見到了陽光，守衛和仙侍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情緒。
他當即不再提責罰的事，按照長岐給的線索，立刻追了上去。
阿雪喝了半壇瓊仙釀，喝得臉頰微醺，寶貝地拍拍酒壇子，開心地眯起眼。
接下來隻有一個問題，怎樣把這幾壇子寶貝悄無聲息帶回北境呢？剛展顏的小臉立刻又耷拉下來。
思來想去都沒找到合適的辦法，她長長歎了口氣，說：“難啊。”
“什麽難？”一個清朗的男聲忽然在身後響起。
阿雪嚇了一跳，立刻想把酒壇子抱進懷裏，但她一口氣偷了三壇出來，就算伸長了胳膊也抱不過來，倒有些滑稽了。
她戒備地看著那人，他站在月華下，眉目清雋，比月華還要美上三分。
阿雪愣了一瞬，心想：這就是九重天的仙人啊。
男人走近，蹲下來，看了她一會兒，問：“你叫什麽名字？”
“憑什麽告訴你？”阿雪把酒壇子往後拖了拖，警惕道，“你別亂打主意，這些酒都是我的，是我……名正言順得來的！”
“名正言順？”王野挑眉微笑，“你放心，我不告發你，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你喜歡瓊仙釀？”
“原來這酒叫瓊仙釀？好名字。”
“怎麽，給你酒的人連名字都沒告訴你？”
阿雪大窘，心虛道：“好像說了，但我沒記住。”
“過幾天君上大婚，會有好多這樣的酒擺上桌，你會來嗎？”
阿雪心動：“我同我父王一起去！”
王野微詫：“你就是北境王的小女兒？”
糟糕，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阿雪板起臉，埋著頭一聲不吭。
“我聽說，你父王要在九重天給你挑個夫君？”
“是啊……”反正都已經被知道了，阿雪破罐破摔，和他聊了起來，“我還不想嫁人呢，父王那麽著急幹嗎呀？再說了，我們北境多的是好男人，我也不用非來九重天找。”
“你擇婿的標準是什麽？”
“唔，要……”阿雪之前還未想過這個問題，被他這麽一問，有些答不出來。看著他這張俊逸的臉，不受控製地說，“要長得帥的。”
王野嘴角微勾，聲音溫柔：“我這張臉，算帥嗎？”
阿雪心跳忽然加快，假裝不在意地瞟了他幾眼，勉為其難地說：“算吧。”
王野抬起手，指腹在她臉頰的獸血上輕輕蹭了蹭，溫熱的觸感滲進皮膚。阿雪一怔，忘記躲閃，呆呆地看他。
獸血被擦掉了，露出完整的一張臉。
是這幾千年來，讓他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月光盛在眼眸中，越發溫柔。男人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名字嗎？”
“阿雪，我叫阿雪。”頓了頓，她鬼使神差地補充，“下雪的雪。”
“雪啊……是個好名字。”他失神了半晌，才說，“你就叫我王野吧。”
自月夜一別，阿雪總是想起王野，一想到他，心裏就酸酸脹脹，臉頰還有些發燙。
她想，這難道就是喜歡？
她在九重天，居然真的遇到了喜歡的男子？
這個青澀的困惑並未持續太久，阿雪就遭到了一個沉悶的打擊。
她隨父親參加百仙宴，見到了王野，卻被告知此人不叫王野，而是上野仙君。
更重要的是，他就是那個壟斷了所有瓊仙釀的男神。
阿雪如遭雷劈，想到自己在她麵前耍的小心機，恨不能扒個地洞鑽進去。
宴會全程，她不敢看那位上君。
雖然她分明地感受到，對方時不時就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當天晚上，她把還沒拆封的兩壇瓊仙釀送了回去，還偷偷留下了一壇的錢——雖然，上野仙君可能毫不稀罕。
此後幾天，她都老老實實地跟在父王和母後身邊，收了性子，不再亂跑。
北境王相中一個龍皇子，怎麽看怎麽滿意，一個勁想把人家招為女婿。對方雖然也是九重天馳名的美男子，但阿雪心裏頭總有些空落落的。
珀月天帝聽說了這事，專程把龍皇子招來，私下問他對阿雪的意思。
龍皇子有些羞赧地垂下頭，稱自從百仙宴上一見後，便對阿雪神女甚是鍾情。
這也不奇怪，阿雪雖然頑皮了些，但容貌放到九重天上也是一等一的，這段時間其實有不少男仙請珀月說情，想成為北境王的備選女婿。
珀月一向謹慎，總覺著阿雪似是故人來，非要給她挑個最合適的不成，正巧龍皇子年輕有為，北境王也滿意，這好事估計能成。
得到龍皇子的肯定後，他才把北境王一家子叫來。
珀月又仔細地看了阿雪一下，才問：“龍皇子乃我天族青年俊才，姿容出塵，許給你做夫婿，如何？”
阿雪怔了一下，恍然抬起頭，半天沒有說話。
“你願意嗎？”珀月又問。
“我……”
“她不願意。”
阿雪咬著嘴唇，剛要回答，話頭被人生生截斷。她詫異地回過頭，看到大殿之外迎風站立的上野仙君。
北境王也略微愕然：“這位是？”
王野拱手：“在下上野仙君。”
北境王露出訝色，此名號如雷貫耳——天族目前富到流油的神仙。
王野一步步走進殿中，眼神中似有埋怨，對阿雪說：“你那天怎麽答應我的？怎麽轉眼就要同別人成婚了？”
阿雪蒙：“我答應什麽了？”
“你說過，我符合你的擇婿標準。”
“……”
殿中幾人皆是嘩然，阿雪臉頰又開始發燙，拚命搖頭：“我沒這樣說過呀，我隻是說……”
隻是說他帥。
阿雪講不出口，臉紅得像顆紅蘋果，越發顯得兩人間有貓膩。
看到這裏，珀月再想不起阿雪是誰，他就不配做天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神和天帝了。他反複觀察起阿雪的臉，的確與銀雪神女一模一樣。
“我沒有要答應這樁婚事，”阿雪終於憋出話來，“我剛剛要說的是，‘我想考慮一下’。”
王野眉頭鬆開，似乎放下一塊大石頭：“那就好。”
“但我也沒打算跟你……婚姻不是兒戲，哪能說許就許。”
王野點頭：“你說得對，作為你未來的夫婿，是應該多考量考量我。”
“喂，誰說你是我未來夫婿了？”
“那不然，喝掉我一壇頂級瓊仙釀，神女打算拿什麽來還？”
北境王徹底迷茫了：“什麽瓊仙釀？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阿雪隻好委屈巴巴地把自己偷了瓊仙釀的事說了出來。北境王怒其貪嘴，忍不住訓斥她。
王野適時將自己未來老丈人攔了：“事已至此，您再生氣也沒用。就是可惜了那壇子酒，本來是要留到君上婚宴時用的。”
“我留錢了！”
“那點錢，連一口都買不到，更別說一壇了。”
北境王聽聞這事還牽扯到君上，頭更大了，恨不能把閨女拖回家罰跪三天。
王野道：“不過，也不是不能彌補。”
北境王問：“仙君認為該當如何？我們北境絕不欠你。”
王野突然跪在地上，恭敬地對他：“上野仙君，主無垠一城，坐擁全天族的神酒，我願奉上我的所有，求娶阿雪神女，永世不與她分離。”
阿雪怔忪。
這麽好的女婿自己送上了門，北境王頓時氣不動了，他看了看女兒，說：“這事兒，得阿雪自己說了算。”
阿雪叉腰：“剛剛還說讓我考量考量。”
“是，神女盡管考量，隻是我等不了。”王野抬起頭，眼眶竟有些發紅，看著她的雙目裏充滿執念，“我等了太久太久。”
他聲音輕得似歎息。
這一瞬間，阿雪產生一種微妙的感覺，好似在幾千年以前，他們就認識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阿雪才呢喃出聲：“王野。”
上野仙君眼中劃過一簇火光，好像隻要她喊出這個名字，他便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那你就當第一人選吧。”嬌俏的神女抱著胳膊，按下心中雀躍，“本神女考慮好了，自會給你答複。”
“好。”
“那一壇子酒……”
“神女若是願意，那一壇酒債一筆勾銷，並且以後瓊仙釀都是你的。”
嗯？
她聽到了什麽？
阿雪激動地眨眨眼，能同時抱美酒和美人歸，血賺不賠啊！
咳，沒錯，後來，阿雪神女就是為了免費喝一輩子酒，答應了王野的求婚。
後來的後來，他們生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又生了好幾個孫子。銀雪神女終於實現了“覓得良婿、子孫滿堂”的願望。
所幸那個良婿，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流轉三生，曆經生死，他們終於等到了美好的結局。
至於他們的結婚典禮上，迦琅哭得天崩地裂，差點把肚子裏的娃直接哭出來，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