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尋找外灘12號

1.蛛絲

凝視著一整麵牆的外灘照片,陳駿突然把門口的守衛喊了進來。

“我離開之後,有人進來過嗎?”陳駿冷峻地問道。

“連隻蒼蠅也沒有飛進來過。”守衛挺了挺胸,自信地回答。

這樣的天氣當然不會有蒼蠅。陳駿心裏是這樣想,嘴上說:“可我發現有人動過了這裏的照片。”他用一隻手指戳戳牆上的照片。

“不可能呀!”守衛仔細看看照片,用力搖搖頭。

“你看,”陳駿擺弄起照片,“現在這些照片全部都按照拍攝日期排列……”

“有什麽問題嗎?”守衛不明白。

“我走之前,為了更好地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按照照片上建築物在外灘的排列順序重新擺放過。”陳駿給自己的強迫症胡編了一個借口。

“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你過來以前,保安曾經來過,因為水箱裏撈出屍體的時候,一度整幢樓停了水。這幢樓水管老化,所以他要進房間檢查一下,確保不會暴裂。”

“那個保安是不是一個大個子?”陳駿驚道。

“好像塊頭挺大。”

一定是他,是犯罪嫌疑人回來調整的照片。

誰也不會想到犯罪嫌疑人竟有如此大膽,裝扮成保安重新回來,陳駿也沒有責怪守衛,支走了他,一個人在房間裏踱開了步。

住在這個房間的大漢身份至今未能查明,他隱於這幢不起眼的居民樓裏,卻可能策劃著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他冒著極大的危險回來,難道就為了調整一下照片的位置嗎?

結合自己家被竊的情況,陳駿誕生了一個出乎預料的設想。

到自己家裏行竊的人就是犯罪嫌疑人,一定是在相撞的時候,犯罪嫌疑人看見了陳駿皮夾裏的身份證,才會有了陳駿的地址。

犯罪嫌疑人先回了家,而去了陳駿的家,沒有拿走任何東西,隻是分別動了牆上的照片和陳駿的杯子。

想必此人是在找某樣東西,他一定以為是在相撞時遺落的。

而他擺放照片和杯子的原因,或許隻有陳駿才能理解他,他有著和陳駿一樣的毛病——強迫症。那些杯子他按照形狀大小重新排列了一遍,就算是偷偷潛入別人家裏時,強迫症也令他無法忍受杯子的雜亂擺放。

陳駿對犯罪嫌疑人的膽大妄為感到擔憂,因為牆上貼的是上海最負盛名,光芒璀璨的外灘,但沒人知道他想對它做什麽。

胡曄很快查出了Jane被害前一晚反複撥打她手機的那個號碼,那個號碼居然屬於之前在小巷中被殺的女死者夏美。

陳駿很欣賞這個古銅膚色的年輕警員,胡曄神速的辦事效率應當全部歸功於移動通訊。

手機號碼實施實名登記,通訊公司的初衷是怕自身壟斷的惡行導致客戶欠錢不還,以便找上門要債,就算要不到,也可以搞臭客戶的信用。

如同強盜打劫時,間接協助了捉拿殺人犯的工作,功過權量之下,群眾也就相信了強盜打劫其實是為了公眾的利益著想。

既然號碼屬於小巷中的死者,那麽手機想必就在凶手的手上了。

陳駿從拿到Jane的手機開始,就沒有停止過撥打這個號碼,對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上帝可能都對陳駿打電話時的忙音不耐煩了,瀕臨絕望的陳駿居然打通了。

“喂!找誰?”對方有點稚嫩的聲音,喚醒了陳駿記憶中的一個人,是那個被他誤會成殺人犯的大學生。

陳駿迅速作出了反應:“我找的就是你啊!難道你忘記我啦?明天我過生日,想叫你來一起喝喜酒,你有沒有空?”

“你打錯了吧?”對方很謹慎。

“怎麽可能?”陳駿絞盡腦汁拖延時間,他故意慢吞吞地報了一遍自已手中的手機號碼。

陳駿知道公布自己的身份一定會嚇跑他,索性裝到底:“你不方便也沒關係,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到時候開車過去接你。你也可以……”

不等他說完,電話那頭早已沒了聲音。

聽得出,對方已經認出了陳駿的聲音,看來從這個電話號碼裏已經榨不出有價值的線索來了。

除了這個號碼,還有另一個號碼陳駿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打過去,號碼上署了兩個英文字母C和Z。

陳駿第一反應是“蠢豬”,這個號碼的主人要麽和死者很親密,要麽就是被死者很鄙視。

經查,這個手機號碼屬於一個名叫程震的男人。

看公寓女死者高層次的生活條件,她的手機裏說不定會有一些第三者打不得的電話。但這個“程”打電話的時間,恰好與女死者的行程相符,所以陳駿一直猶豫不決要不要打這個電話。

現在,線索全部中斷,也就剩下這條路了,陳駿才下定決心。

那個叫“程”的人隻是在電話裏發了一聲“喂”的男中音後,就像吝嗇他的聲音似的,匆匆掛了線。

短促的通話時間,卻讓敏感的陳駿捕捉到了極為重要的訊息,他聽見了鍾聲,清晰的鍾聲。

由此判斷,名叫程震的男人現在就在外灘,而且就在海關大樓附近。

再加上他做賊心虛的表現,陳駿認定他與本次命案有重大關係。

死者Jane所住大樓的傳達室看見有帥小夥送她回家,而帥小夥的頭發顏色也和在沙發上取得的毛發樣本吻合,從Jane手機的通話記錄來看,這個叫“程”的男人說不定就是黃頭發的帥小夥。

陳駿想到了漫畫裏的超級賽亞人。

正是因為對這部漫畫的深刻印象,陳駿動員了手頭能用的所有警力,趕赴外灘。

可惜雖然把握住了時機,但行動缺乏部署,眼睜睜看著嫌疑人從幾十個人的包圍圈裏逃掉了。

陳駿就像五次圍剿失敗的蔣委員長一樣,大罵“娘西匹”。

幾個寧波小商販聽見家鄉口音,親切無比,拿著各自販賣的商品圍著陳駿兜售起來,說以進價賣給他。

結果第二天的報紙上,赫然一條醒目的新聞標題:

刑警夜襲外灘,整頓胡亂設攤。

2.結盟

我和夏夕坐在冷冷清清的飯店裏,這個飯店的經營狀況淒淒慘慘,食客僅有我們這一桌。

我們點過菜後,半小時過去,汪克和菜到現在沒出現。

我的肚子實在捱不住了,對著廚房裏叫道:“老板娘,我們的魚好了沒有?”

“就快好了,再等兩分鍾。”無聲的廚房裏,傳出老板娘很是客氣的回答。

緊接著,老板娘嗓門一轉,衝著後門嚷道:“魚買回來了沒有?”

我一聽,這頓晚飯估計要改成夜宵了。

無奈,我們餓著肚子繼續等汪克,希望汪克能順利完成我們交給他的秘密任務。

就是半小時之前,我在外灘看見了一個男人,他雖然戴著帽子,但走路的動作看起來十分眼熟。

他身材修長,走起路來腳下生風。突然,外灘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大批警察,開始圍捕他,他的腳步由風變成了瘋。

穿行於地攤多多的外灘,他卻依然姿態輕靈,我仿佛看到了劉翔創造世界紀錄的那一刻。

我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喊,我向聲音的源頭看去,心裏一驚,竟是那個凶神惡煞般的瘦警察。

在酒店式公寓門口與瘦警察有一麵之緣的夏夕,也藏進了人堆之中,生怕受到牽連。

領跑的男人聽見他的喊叫後,摘下了帽子,那一頭金黃色的頭發讓我想起他到底是誰。

是那個曾經進入過夏美房間,我誤以為被分屍了的男人。

他沒死,那麽夏美自然也不是殺人犯。

這個黃毛男是我窺視夏美期間,唯一受邀進入她房間的男人,他或許是夏美的朋友,或許會知道一點夏美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作為通緝令上的通緝犯,雖然是被誣陷,但總要領會上級精神,注意自己的隱蔽,不要暴露目標。

跑步的隊伍離我越來越遠,沒有警察注意到我這個旁觀者。

我臨時起意,想到一個妙法,讓汪克出麵去伸一把援手,因為他的臉沒有警察認識,借此機會結識一下這個黃毛男。出於司法機關對我的錯誤判斷,我也暫且認為黃毛男和我處於同樣的窘境,屬於“有理無人理,理我者無理”的複雜情況。

我跟汪克說了計劃,想讓他繞到黃毛男前麵,利用那裏的一個便利店,幫助他躲過警察的圍捕。

可難題是如何說服那個便利店的老板?

汪克拍拍胸脯,說:“我爸常說,社會講的是人脈,講的是關係,不合群的人是混不下去的。而疏通人脈這種事情,天天有人來我家做。放心,讓我去搞定老板就行了。”

這樣的場麵想必他在家也耳濡目染了許久,該是拿出來秀秀了,我欽佩自己的知人善用。

汪克還說,很多人都對他爸爸這樣做異常痛恨。

我安慰汪克:他們這些人不是痛恨你爸爸貪汙腐敗,而是痛恨自己不能像你爸爸一樣貪汙腐敗,他們的品德很有問題,你不用理會。

然後,我催著他趕緊去救黃毛男。

事先與汪克約定,讓他帶著黃毛男到現在我們所坐的這家飯店裏碰頭,因為剛才我們前往外灘的時候,經過了這家飯店,覺得很清靜。

好在汪克沒讓我們等太久,他順利帶著黃毛男來了飯店,一進門就嚷開了:“我人都回來了,你們菜怎麽還沒上?”

我和夏夕無視汪克,不約而同觀察起黃毛男來。

不得不承認他的樣子確實很帥,高高的個子,筆挺的鼻梁,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古龍水。

之所以我對這種奢侈的香水記憶猶新,是因為十八歲之前,我一直認為古龍水是在說古龍寫的書太水。

黃毛男見我們三個都隻是學生,臉上緊繃的線條也緩和了下來,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問道:“你們找我?”

我用手肘碰了碰眼睛都快變成愛心的夏夕,正了正身子,嚴肅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程震。”黃毛男反問,“你們又是誰?”

“我們是夏美的朋友。”

“夏美?”程震重複了一遍。

“難道你不認識她?”我聽他的口氣,感覺不對勁。

果然,他否認了。

夏夕在旁,我不便把事情挑得太明,旁敲側擊道:“我曾經見過你單獨進她家。”

對方撇撇嘴角,答道:“我單獨進過許多女人的家。”

憑他英俊的長相,能經常去女人家我想也是正常。

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汪克,很不服氣地說:“你這麽花心,難怪被警察追,早知就不該救你了。”

程震似乎也看出汪克在這裏等同於空氣,所以不加理睬,問我道:“夏美到底是誰?”

“是我的姐姐,她被人殺了。”沒等我開口,夏夕回答道。

“我真的去過她家嗎?”程震好像真的不認識夏美。

我提醒道:“你還記得光榮路嗎?一個瘦瘦的女人送你到她家的門口。”

程震滿臉驚愕,嘴巴張的比桌子上的空碗還大。

一個死人的名字讓氣氛有點緊張起來。

他沉默良久,才開口道:“你們是怎麽知道我來外灘的目的呢?”

“因為我們也是來找東西的。”我故意把《1+1=0》這本書放在桌子上,寫有字的一麵對著他。

書沒有起任何作用,對方無動於衷,而是問:“你們也是來找銅獅子的嗎?”

“銅獅子?什麽銅獅子?”

雖然夏夕有在帥哥麵前就犯迷糊的毛病,但她此時卻問出了我心裏所想的問題。

程震轉了轉眼睛,問:“你們是在找什麽東西?”

我說:“我們要去外灘12號,那裏可能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

程震“嗯”了一聲,又陷入沉默。

“對了,警察為什麽要抓你?”夏夕似乎對他的私事挺感興趣。

程震看了眼夏夕,回答說:“他們可能誤認為我殺人了吧!”

話語中的那份不羈和輕佻,分明是在挑逗夏夕,兩個人居然開始旁若無人地聊起了天。

連我的女人也敢泡,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裏。

我向來討厭帥哥,和汪克成為朋友完全因為他不具備讓我討厭的條件。

我和汪克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達成了戰略合作統一方針,決定先除掉這個頭號情敵再相互PK。

喝飽了水的汪克開始在飯店裏大吵大鬧起來,拍著桌子敲著碗,責問老板娘為什麽菜到現在還沒有上,聲音大到讓他們兩個沒法繼續交談下去。

老板娘懇求再給她點時間,說魚就快出鍋了。

汪克得理不饒人,繼續嚷嚷,揚言要走人。

廚房裏走出一個胖子,手裏握著一把閃著魚鱗光芒的菜刀,大聲吼道:“老子刮了大半條魚了,我看誰敢不買單就走出這個門。”

眼見汪克要吃虧,我架著他的肩膀,跟老板娘打起了圓場:“我朋友可能喝多了,有點醉了。”

夏夕不解地問:“水也能喝醉?”

老板娘撓撓頭,說:“可能杯子沒洗幹淨,水裏化進了上次倒的二鍋頭。”

我胃裏一陣翻騰,帶著他們幾個飛也似的逃出了這家飯店。

跑了幾步,夏夕就跑不動了,愁容滿麵地捂著肚子。

程震假惺惺地問她怎麽了,夏夕說她還沒吃晚飯,實在餓得不行。

於是,這個黃毛男故作慷慨地請我們去吃飯。

我和汪克在別人請客的情況下,遵從“有吃不吃豬頭三”的原則。看見不遠處有某著名意大利餐館的廣告牌,我便提議去吃比薩。

程震爽快地答應下來,他還說,我們幾個邊吃邊商討一下各自要在外灘所找的東西。

我滿口答應。

很久沒開洋葷了,等進了意大利餐館狠狠地吃,吃得他有苦說不出。

汪克跟我說,他爸爸在吃大筵席前總愛讓服務員端碗粥來喝,說是先暖暖胃,這就和運動員比賽前熱好身,才能出好的狀態是一個道理。

我和汪克各要一碗粥,結果服務員白了我們一眼,說沒有粥。

我想既然暖胃,先來碗餛飩也行。

服務員摔給我一本花裏胡哨的菜單,跋扈地說:“我們是洋餐廳,沒有中國菜!”

言多必失,我把菜單遞給了程震,說:“既然你請客,還是你來點吧!”

他笑說:“既然意大利餐館的特色食物是比薩,我們就吃比薩吧!”

點單後不久,我們熱氣騰騰的比薩就上來了。

我一看,媽的!什麽意大利比薩,其實就是中國人的羌餅撒上肉末,沒什麽新鮮感,但價格貴不少。

我和汪克的五髒廟早已空空如也,也顧不得讀書人的斯文,我們斯文起來也實在不像讀書人。毫不猶豫地大快朵頤起來,外國大餅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對付個半飽我就沒了胃口。

汪克提議再點份自助水果色拉,夏夕說一起幫他裝盤子,兩個人抱著吃出老本的決心,往自助區走去。

我和黃毛男相對而坐,因為找不到話題,我閑來無事,就開展興趣愛好。

鄰桌有女人,女人在吃飯,我在看女人,誰也不耽誤誰。

黃毛男做作地咳嗽了一聲,和我搭腔道:“既然你們知道外灘12號這個地址,為什麽會不知道要找的東西是什麽呢?”

我目不轉睛地答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叫找,否則就直接去拿了。”

程震用略帶自嘲的口吻說:“如果你們願意帶上我這名犯罪嫌疑人,我可以幫你們一起去找東西,因為我和剛才那位小妹妹的姐姐是好朋友。”

這話聽來熟悉,像是我曾經夏夕吹牛的話。

“我們不能帶上你,警察現在已經卯上了你。”我當然不能答應這樣一個偽君子加入的要求。

我聲音稍稍大了點,鄰桌的女人抬眼看看我,優雅地拭去嘴角的泡沫,結賬離去。

程震等鄰桌無人,冷笑道:“你認為警察隻盯上了我一個人嗎?”

“什麽意思?”

“你留意到剛才那個女人的餐單了嗎?”程震微微傾斜修長的身子,一伸手,拿過了女人的餐單,“她沒等甜點上來,就急急忙忙走了,她剛才付錢的手一直在顫抖,我覺得她是不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人了?”

是我!

我現在可是臭名昭著的通緝犯呐!我怎麽忘了顧及在公眾場合的影響呢?

我應該戴上墨鏡、口罩和棒球帽,人群之中我低調地行走。遇到多人圍堵的情況,讓夏夕和程震為我開道,確保我能順利突圍。我不允許媒體私自報道關於我的信息,更不能讓自己的影像出現在電視台的某些法製節目上。

能把通緝犯當出明星的感覺,可能也就我一個人了。

仔細想想,要過明星的日子,其實也並不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對程震來說,他的處境和我半斤八兩,通緝犯和嫌疑犯從罪犯的範疇來說,我顯然比他高出一級,讓他同流合汙,對我沒多大損失。

本想再聽聽夏夕他們的意見,可等了半天,他們的水果色拉還沒弄好。我就自作主張,讓程震加入我們的探索小組。

又過了十分鍾,汪克捧著水果色拉回來了,水果堆得足有半米高,他一步一停,慢慢悠悠走到了桌子旁。

夏夕興衝衝地對我誇獎著汪克:“他太厲害了,居然能堆這麽高,這裏經理的臉都像生菜一樣綠了。”

汪克此時故作嚴肅,雙目聚神地盯著那座水果塔,像建築師在品味自己的作品。我知道他心裏一定樂開了花。

夏夕還羨慕地說道:“他還用到了數學公式,計算出每種原料的用量,我第一次感覺到數學居然這麽有用。”

我感慨:有文化,真可怕。

現在的形勢是三男和一女,三個單身的男人和一個美麗的女人,這樣的組合會產生很多種可能。

汪克神采飛揚地把色拉分到我們每個人的盤子裏,嘴裏還念叨著林俊傑的歌:

東漢末年分三國,

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被亂世左右。

誰來煮酒,

爾虞我詐是三國,

說不清對與錯。

紛紛擾擾千百年以後,

一切又從頭。

這首歌能夠很貼切地表現出目前的局勢,三足鼎立已經形成,隻是搶的不是江山,而是美人。

自古愛美人的人就比愛江山的人多,因為美人比較現實,江山太過縹緲。

可就是有些不切實際的人認為,坐擁了江山還愁沒有美人作伴嗎?所以古時候大家打得頭破血流,就為搶一個皇帝的名額。

可是,有這種想法的人通常審美觀很後現代主義,曆史上很多帝王雖然後宮三千,卻活不過而立之年。

我看到汪克和程震兩個無恥之徒大膽地向夏夕獻著殷勤,看來他們也有著和我一樣的想法。

我暗自發誓,一定要為夏夕找出殺害她姐姐的凶手。不管再怎麽獻殷勤,也及不上為她做這件事能擄獲她的芳心。

我不禁為自己的決勝千裏而陶醉,放聲大笑起來。

汪克、程震和夏夕麵麵相覷,三個人作不認識我的樣子,朝一張空桌移去。

我這才發現四周餐客們看耍猴般的奇異目光,我不知道他們是在看我笑,還是在看我們桌子上汪克壘起的色拉塔,我隻得幹笑幾聲,向眾人搖搖手中插著比薩的叉子,違心地說道:“這外國羌餅味道好極了!”

3.終點

到了第二天,我從旅館坐地鐵趕往外灘,昨晚離開意大利餐廳時,我們四個人約好了一起去找銅獅子和外灘12號。

上海地鐵站的高峰時刻就是地獄,身邊全是人,卻沒有身在人間的感覺。

在中國,勇敢的人乘地鐵,勇敢的心炒股票。

被湧動人潮擠進人潮湧動的車廂,進去什麽姿勢,出來也是什麽姿勢,充分體驗到了地鐵站不用挪步也會走路的神奇功效。

據說北京的地鐵可以把人擠流產了,上海的地鐵看來能把人擠懷孕了。

好不容易到了外灘,海關大鍾用低沉的聲音提醒我遲到了,他們三個早就站在約好的地方。

怕他們聯合召開批鬥大會,我想先解釋解釋,剛要張口胡亂編個理由,他們就七嘴八舌嚷開了:

“堵車了吧?”

“車爆胎了,對嗎?”

“不對,你是坐地鐵來的,不要告訴我們地鐵出軌了。”

“不管什麽理由,遲到一個小時也太不尊重我們了。”

顯然他們以前也遲到過,各種理由都被他們搶先說光了,如果我找的理由和他們說的一樣,會顯得我是在吹牛。

我定了定神,說:“旅館的鬧鍾壞了。”

他們說,那麽一定要給我送鍾。

行走在外灘,遙望對麵的陸家嘴金融區,民族精髓盡收眼底,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就蘊含在高聳入雲的建築之內。

金茂大廈的造型就是現代版的杜康酒酒瓶,豎這麽大一瓶酒在陸家嘴,象征著無論是廠長局長副市長,還是國事家事天下事,都可以在酒桌上解決,弘揚了我國民以食為天的偉大精神。

有了酒自然需要開瓶,政府體恤民情,繼而宣布建造了上海金融中心,造型仿照開瓶器。高樓蓋得很高很快,快到等大家想起,杜康酒用不著開瓶器的時候,大樓已經成為了世界第三高樓。無奈,隻得取名金融中心,因為這件事辦得就像金融業一樣不靠譜。

黃浦江畔,陸家嘴嘴角上的東方明珠電視塔與金茂大廈相對而望,東方明珠看起來像串著三顆大小不一的冰糖葫蘆,提醒著大家,上了酒桌事還不一定能成,必須要讓對方嘴上嚐到甜頭才行。這幢建築物算是官僚意誌的產物,樣子是醜了點,但它所說的道理還算受用。

如此壯麗的真理之景,才會引得世界各族人民趨之若鶩。

不過這樣的風景看多了也容易反胃,反倒是外灘這邊的混血老建築,越看越值得回味。

而外灘12號就藏身於這條記載著時代脈絡的建築群之中。

外灘的門牌號碼很特殊,通常馬路單雙號分兩邊,外灘所有號碼都在一邊,找起來也相對方便。

1號、2號……6號,一幢幢人類智慧和勞動結合的偉岸建築從我們身邊經過。

比較理想化的人認為,既然這些建築代表了智慧和勞動,它們的最終的目就是財富,所以外灘清一色都是銀行,因為銀行是囤積財富的地方。比較實際化的人推斷,也隻有銀行才能付得起外灘這裏的房租,這種燒錢的經營方式,也隻有拿真錢當冥紙的銀行開銷得起。

路過了9號,我們驚訝地發現,後麵居然沒有10號和11號。

就當我在擔心外灘12號是不是被無堅不摧的動遷組動遷之時,汪克盯著一幢圓頂大樓的花崗岩外牆,正讀著一塊銅牌上的字:

“匯豐銀行大廈,建成於1923年6月23日,建築麵積32000平方米,出自英國建築師威爾遜之手,是具有希臘古典風格的建築。它被譽為‘從蘇伊士運河到遠東的白令海峽之間一座最講究的建築’。”

1955年4月26日,匯豐銀行將大廈交換上海市政府,以抵曆年來的稅款。在此後的四十年內,匯豐銀行大廈一直作為上海市政府辦公大樓使用。

“隨著外灘形成‘東方華爾街’的進程加快,上海市政府於1995年6月3日撤離,將這座建築置換給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至今……”

我能肯定,這裏就是我們要找的外灘12號。

我的理由有三:

第一、夏美留下的那本書《1+1=0》,作者名字與這座建築的設計者同名,都叫威爾遜,這是她為何要挑這本作為線索的又一個原因;

第二、站在街上,光從外麵看這幢房子的奢豪氣派,用腳趾頭也能想出這裏麵放的東西一定非常值錢,所以夏美才會搞出這麽複雜的暗語;

第三,門牌上寫著“十二號”三個字。

建築正中三個石拱門上,一塊“上海浦東發展銀行”的牌匾映入眼簾。

程震就像開國大典上,遠遠看見了毛主席一樣,神情激動地叫道:“就是這裏,就是這裏。”

兩隻銅獅子正安坐於匯豐銀行大廈之前,它們又高又大,比真獅子要結實不少,一隻曲腿靜臥,一隻仰首怒吼,在兩隻石墩子上威武無比。

程震摸摸他的背,恍然大悟地對我說:“原來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個地方啊!”

外灘12號的銅獅子。

我們就這樣找到了,比預想中的簡單許多,原以為會費一番波折,沒想到它們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矗立在浦江之濱,泰然自若地接受著遊客們的瞻仰。

可是,即使找到了外灘12號和銅獅子,我和程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麽東西?

線索到這裏斷了。

我手裏的《1+1=0》把我帶到這裏之後,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

接下去該怎麽辦呢?真希望夏美現在能給我一些提示。

“我們進去看看吧!”夏夕提議道。

我們一群人站在大門外,也研究不出什麽來。

剛想走進銀行的時候,一個人讓我停下了腳步。

遠處一個體態彪悍的大漢,正左顧右盼著朝我們走來。他膘肉橫溢的臉我見過,但一時記不起他究竟是誰?

我開動腦筋,屠殺著腦細胞,有人從後麵拉住我的衣領,把我往銅獅子後麵拽。

我下盤用力,雙腳一蹬地,穩住了身體,使出一招靈蛇轉頭,回身給了偷襲我的人一記肘攻。

程震一聲慘叫。

可他的嘴很快就被夏夕捂了起來。

“幹嗎拉我?”我很生氣程震在美女麵前把我弄得狼狽不堪。

“那個人,那個人,他殺死了我的好朋友。”

我在程震的聲音裏,聽出了死亡的恐懼。

我終於記起在哪見過這個大漢了,是我家樓上的鄰居,那個我天天能聽見他和老婆吵架的男人,可他的名字我卻喊不上來。

他為什麽也會到這來呢?他真的是殺人犯嗎?

汪克躲在銅獅子後麵,一個勁往前湊著腦袋,聽我和程震議論著這個大漢,他起勁地說自己沒見過殺人犯,要一睹風采。

大漢在銀行門口矗立良久,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竊竊私語,警覺地朝我們躲藏的銅獅子這邊走來。

大漢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投下老大一塊陰影,黑壓壓地撲過來。

程震說的是真話嗎?我的鄰居真的會殺人嗎?

我又重新尋回偷窺夏美時的那種感覺,窒息的胸腔裏那顆心髒在瘋狂地跳動。

我耳邊,同伴們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

程震、汪克和我,鼎立的三國要想能夠生存下去,看來隻有聯合抗敵,三英戰呂布了。

可內心有個聲音對我說了句:這個呂布長得也太像董卓了吧。

那張大臉上凶光畢露,大漢的右手朝外套內側口袋裏緩緩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