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隔天,冬杞在車庫裏找到了自己的車。
原本她以為車已經不能發動了,哪知插上鑰匙,踩下油門,車還能用。
冬杞約了許巍一起吃晚餐,這次的用餐地點還是定在上次那家店。
兩個人落座後,冬杞點了兩碗貽貝海鮮辣湯麵。這家店的湯麵煮得確實不錯,想來是廚師的技術非常高超了。待盛麵的海碗上桌,冬杞便在麵裏倒了幾滴醋,胡吃海塞起來。她拿筷子夾起麵條,手擀麵很勁道,入口有彈性又不綿軟粘牙,而貽貝也被辣湯煮出了濃稠的鮮味,有了辛香料作為點綴,那點兒海腥味**然無存,反倒隻留下了海鮮的甘甜。
這樣“重口味”的湯麵,很符合冬杞的口味。她露出一點兒笑容來,又喝了滿滿一杯酸梅汁。
她想,林野如果回星球,肯定從地球帶了很多農作物的種子,星球上有催生劑,想要培育一樣新品種簡直易如反掌,不難想象林野的星球能在短短數個月內增加許多種類的地球的植物、水果以及香料,品種多樣性大大提升。
又一次想到林野了,冬杞愣了一秒。
很快,她回過神來,和對麵的許巍交談。她對許巍示好,單手撐頭,輕輕敲擊太陽穴,作思考狀,微笑著問:“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洋是什麽嗎?”
為了展現自己博學,許巍精神抖擻地說:“太平洋。”
冬杞蹙起眉頭,麵色凝重地反駁:“錯了,是珍珠洋。”
許巍一愣,不自然地喃喃:“怎麽可能呢?”
聞言,冬杞苦惱地抱住了頭,低語:“難道是我的記憶出錯了嗎?地球上最大的洋是珍珠洋呀……”
許巍舔了舔下唇,手足無措地說:“好……好像真的是珍珠洋,或許是我記錯了。”
“你確定?”冬杞困惑地看了許巍一眼。
許巍急忙附和她:“對,是珍珠洋。”
此時,冬杞撲哧一聲笑出來,說:“我耍你的啦,怎麽可能是珍珠洋,地球上根本就沒有珍珠洋,最大的當然是太平洋啦。”
許巍鬆了一口氣,尷尬地笑:“我就說嘛,我的記憶怎麽可能出錯。”
冬杞伸出手,蓋住許巍的手背,她的指腹在許巍那青筋突起的肌膚上肆意遊走。她曖昧低語:“你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記住了所有地球的知識對嗎?”
明明是類似情人間的親昵舉動,可冬杞說出的話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許巍的身子一瞬間變得僵硬,連同他的手背都幾不可聞地顫抖了一下,恰巧被冬杞的手感知到了。
看來,那句話對許巍的殺傷力很大,冬杞滿意地笑出聲。
一頓飯吃完,冬杞和許巍分道揚鑣。
冬杞上了車,瞥了一眼後視鏡,直接掉頭跟著許巍的車去了他家。
冬杞跟蹤人的行為實在是大膽。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被許巍發現,全然暴露在對方的視線內,甚至刻意想讓許巍察覺到她。
許巍見怎麽都甩不開人,十分無奈。他將車停到路邊,隨後,冬杞也把車停了下來。
許巍上前敲她的車門,問:“冬小姐是有什麽事兒嗎?”
冬杞搖下車窗,摘下墨鏡,微笑著說:“沒事兒啊。”
“那你為什麽一直跟著我,不回自己家?”
冬杞誇張地捂住了唇,說:“我跟蹤你的事情,被發現了?”
許巍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了。他頗無語,說:“你這樣明目張膽地跟蹤,好像是個人就會發現吧。”
他的話略帶諷刺,冬杞卻一點兒都不惱怒。她仍舊臉上帶笑,笑眯眯地說道:“被你發現了,那我隻能告訴你關於我的秘密了。”
“秘密?”許巍後知後覺地問。
冬杞的眼神飽含笑意,似乎很愉悅,眼底還有光。
那句“秘密”仿佛是真的,蘊含各種意味不明的深意,怪瘮人的。
許巍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冬杞卻高興地握住了他的手。她說:“其實我是個跟蹤狂,最喜歡跟在我感興趣的人的身後。你介意不介意,我現在去你家看看?”
“我家?”許巍一愣,“這麽突然嗎?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在嫌棄我?如果不能接受我這樣,請你趁早滾開吧。”冬杞的態度三百六十五度大轉彎。她鬆開了許巍的手,立馬變得冷淡。
許是害怕冬杞不再理會他,許巍硬著頭皮答應了:“好的,你要來就來吧。”
冬杞立馬又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兩輛車再次出發,冬杞跟在許巍的車後頭,一直跟到了他的家裏。
她不能改日去許巍的家,一定要這樣打他個措手不及。
許巍不會拒絕她的要求,得罪冬杞比要他的命還難受吧。
所以,無論是怎樣的冬杞,許巍都隻能打碎牙齒吞進肚裏,全盤接受。
許巍帶冬杞來到他位於海邊的別墅。這裏是遠郊,景色優美,交通不便,可以想象房價會比市中心的學區房要低廉。
許巍打開房門,邀請冬杞進屋。
冬杞戴上白色的綢緞手套,邁著優雅的步伐,進屋參觀。許巍的家裝潢得很奢華,大廳裏麵對海的那一堵牆裝了落地窗。夜裏濕氣重,略微覆上一層霧氣。
冬杞走到壁爐的篝火旁烤火。她踩在軟綿的地毯上出神,腳上的紅色高跟鞋來回晃**。她思忖一會兒,轉身問許巍:“廁所在哪裏?”
許巍指了指走廊那邊,說:“就在走廊盡頭,要我陪你去嗎?”
冬杞拒絕:“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冬杞朝著黑暗的走廊走去,她的手抵在牆上,撫摸每一個門把手。
最後,她打開了廁所的門,鎖門時,順勢拿走了門鑰匙。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許巍聞訊趕來,問:“怎麽了?”
“沒事兒,你進來一下。”冬杞低著頭說。
許巍小心翼翼地踏入廁所,也就是這時,冬杞迅速跑出門,用鑰匙將門反鎖起來。
許巍被鎖在了廁所裏,急忙砸門,嘶吼:“你在做什麽?!冬杞!快點兒開門!”
冬杞後退兩步,臉上帶著微笑,說:“等一下我會幫你開門的。”
說完,她跑到各個房間參觀,還將幾根頭發夾到各處的櫃子門縫和房門縫隙中。冬杞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房間,大張旗鼓地做完這些事兒後,哼著歌給許巍打開了廁所的門。
冬杞似笑非笑地說:“我不過是想開個玩笑。”
許巍動怒:“哪有這樣開玩笑的?”
“好了,你家我也逛夠了。許先生,我想先回家了。”冬杞太古怪了,是她自己要來,現在又是她主動要走。
許巍被冬杞搞得頭疼得要命,目送冬杞離開。關上門後,許巍很在意冬杞之前的所作所為,他調開監控,瘋狂地尋找冬杞去過的地方,查看她究竟幹了些什麽。
視頻裏,所有冬杞去過的地方,許巍都檢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丟失什麽東西。
隻有一根根黑色的女性的長發。
許巍用鑷子夾起這些長發,嘟囔:“她是想故意留下自己的痕跡嗎?”
許巍想到了冬杞的話,她說自己是個跟蹤狂。那麽留下自己的物品,確實很像跟蹤狂的做法。
許巍覺得惡心極了……
翌日清晨,冬杞開著車來許巍的家。她沒有事先和許巍打招呼,不請自來。
剛剛睡醒的許巍被冬杞嚇蒙了,不知道該不該將冬杞放進來。
反倒是冬杞佯裝楚楚可憐的樣子:“許先生是討厭我了嗎?”
“怎麽會呢。”許巍決定忍她。他僵硬地側身,邀請冬杞進屋。
冬杞四處瞎逛,到處亂跑,許巍怎樣都跟不上。
冬杞這般舉止怪異,不過是在查看各個房間的狀況罷了。她殘留在那些房間的頭發都被許巍收拾幹淨了,說明許巍知道她幹了什麽、觸碰了哪裏。
許巍能了解她的一舉一動,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也就是說,這些房間有監控。又或者是,她身上有監控。
不,監控攝像頭應該不是安裝在她的身上,否則許巍怎會允許她帶刀進屋呢?
冬杞在一間臥室裏發現了床頭櫃底端的一截黑發。她伸手去摸床頭櫃,她的長發還夾在床頭櫃的狹小縫隙裏,沒有人處理,可見這個房間沒有監控。許巍沒有發現她私藏東西的位置,也沒有刻意翻找過,或許是沒在監控中看到冬杞來過這個房間。
冬杞眯起眼睛,淺淺一笑,猶如魔鬼一般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把軍刀。
待許巍氣喘籲籲追上她的時候,冬杞抬手,將刀尖抵上許巍的脊背,讓他感受皮肉被尖銳東西刺破的痛楚,低語:“這裏是安全的地方吧?應該……沒有人看到我們此刻在做什麽吧?”
現在的冬杞,完全就是蛇蠍美人。
沒錯,這裏是許巍的臥室,沒有任何監控攝像頭,是獨屬他的私密的地方。他很注重隱私,所以不會讓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窺探這裏。
冬杞的話,許巍聽得毛骨悚然。他不敢激怒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冬杞這樣反常。
他們不是說了,冬杞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沒什麽心眼也很好糊弄嗎?
好像事實並不是如此,那是一個謊言。
許巍懂了,冬杞似乎覺醒了。
他不能讓人發現冬杞的異常,否則引起冬杞警覺的他會被視作廢物處理掉,或是遺棄在社會邊緣。
冬杞見他的反應,也就懂了。她迅速關上門,又用擒拿術將男人綁在床架邊。
她喜歡看許巍瑟瑟發抖如同羊羔的模樣,也喜歡這種掌控全局的感覺,能給她一種安全感。
冬杞在掌心把玩著軍刀,思考措辭:“我知道你是永生人,所以……你比一般的機器人惜命。”
她將鋒利的刀片抵在許巍的臉頰上,輕輕劃開一道口子。一時間,許巍的臉頰上起了一道紅痕,卻沒有血流出。冬杞裝得殘忍,其實並不會傷害許巍。她心慈手軟,情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他人。這一點,她在林野的身邊的時候就得以驗證。
她怎麽會知道的?!
是許巍暴露了什麽嗎?不可能!這不可能!
許巍咽下一口唾液,問:“你想說什麽?”
冬杞說話的聲音溫柔如天使,手上的動作卻殘暴似惡魔。她再次低聲呢喃:“聽著,我知道永生人的器官如果損傷了,很容易死亡,因為你們的細胞無法快速自我修複以及更迭。如果沒有及時救援,你會死於非命。很明顯,這個房間沒有人能發現你的狀況,對嗎?不過是死了一個你,沒有人會在意的。還會有下一個許巍,下下個許巍接近我的,會有成千上萬的許巍替代你接近我。”
聞言,許巍心驚膽戰。他突然發現,冬杞不是那種好擺布的女人。
初見冬杞的第一眼,她餓得眼窩深邃,巴掌大的臉被一團長長的秀發籠罩,顯得柔弱而無辜,好似落難的人魚,等待漁民救援。
他是對冬杞感興趣,畢竟她是個漂亮的女人。
可是許巍沒想到,冬杞能反常到這種地步。她不是最卑微的劣等人,骨子裏執拗得像一頭野獸,野性難馴。
他有些後悔了,如果離冬杞遠遠的,不要趟這一灘渾水,那他是不是能過得更好?
不像現在,他落入兩難境地。
冬杞說得對,如果他失敗了,他將是廢棄品。那些人會放棄他,而不會丟棄冬杞。
許巍滿頭都是熱汗,冬杞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她繼續冰冷地說:“所以,不要挑戰你在我眼裏的重要性,你隻是我的玩具罷了。”
許巍心灰意冷地低下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冬杞卻不肯饒過他,追問:“現在,想要活命的話,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
冬杞之所以選擇在許巍的家裏動手,是因為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有可能安全的地方。無論是在外麵還是她家,恐怕都有人在暗中監視她,未必能讓她得手。
冬杞隻能賭一把,希望她能賭對,多了解一點兒情況。
許巍抿唇:“抱歉……我,我不能說。”
不能說?冬杞將刀對準了許巍腰腹的位置,繼續逼迫他:“你確定不說嗎?!”
“我是真的……不能說。”許巍瞪大眼睛,盯著刀尖的位置。他不停吸腹,想要離那尖銳的刀鋒遠一點兒。
冬杞明白了。他不是固執,恐怕是真的不能說。或許他的體內被裝了聲控裝置,如果說了,會自爆嗎?誰知道呢,這隻是冬杞的猜測。
冬杞問:“這裏還是你們的星球,並非地球對嗎?你背後的老大是領袖白衍嗎?回答我,除非你想死!”
許巍眼見著那刀尖越來越近,馬上就要破開他的皮膚了,他產生了錯覺,覺得腰腹皮開肉綻,覺得疼痛難當……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許巍妥協了,閉著眼,點頭如搗蒜。
冬杞鬆了軍刀,許巍鬆了一口氣。
此刻,許巍的利己思維占了上風。他想要活命,無論是誰都能背叛,沒有人比他自己更加重要。
永生人從來沒有奉獻精神,他們隻為自己而活。
許巍這裏恐怕是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就在冬杞想給他鬆綁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心口疼痛,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滾倒在地上。
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很疼,猶如百蟻蝕體,四肢百骸無一幸免。
她是怎麽了?
冬杞意識昏沉,整個人要昏厥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刻,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有人緩步朝她走來,頗為遺憾地說:“冬小姐毀壞玩具的速度也太快了。”
“你是……”冬杞疼到想要幹嘔。她奄奄一息,奮力睜開眼,盯著來人。
這是個年輕的男人,他的外貌和白霧有點兒像,不難猜出,他應該就是領袖白衍。
白衍朝她走來,蹲下身子,托起她的臉,彬彬有禮地說:“初次見麵,冬小姐,歡迎你來到這個星球。我是領袖,白衍。”
冬杞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她渾身是汗,像是被人從水裏打撈出來的。
白衍一臉嫌惡地說:“冬小姐,我最厭煩你這樣的女人了。你知道我創造虛擬地球,花了多少人力和物力資源嗎?你就不能多玩一點兒時間,非要這麽快毀掉我的遊戲。”
“不是……遊戲。”
“嗯?”白衍聽不清她說話,後知後覺地說,“哦,我差點兒忘記關掉芯片的製痛功能了。我在你體內植入了痛覺芯片,能讓你感受到最高級別的痛楚。”
白衍打了個響指,冬杞身上的痛感消失了。她捂住胸口,如釋重負地喘氣,下意識幹嘔起來。
白衍心疼地說:“冬小姐真是可憐,若是疼的話,你和我說呀。我啊,對待女性最是溫柔和善了。”
冬杞冷冰冰地看著這個男人做戲。她知道,白衍是沒有慈悲心的,所以他口中有關“心疼她”的這一番話,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果不其然,白衍很快便說:“地球遊戲結束了,接下來我們玩什麽好呢?在冬小姐生下孩子之前,我並不想處置你。何況,你能讓首席科學家林野變成那副古怪的模樣,也讓我覺得很有趣。要知道,我已經有數百年沒這麽開心過了。”
聽到林野這個名字,冬杞有片刻怔忪。
她不知道林野現在怎麽樣了,隻知道被這個喜怒無常的領袖盯上,林野一定會有危險!
白衍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兒。他問冬杞:“我給你兩個選項,一個是改名換姓,作為我的女伴,陪我出席一場宴會。在宴會上,林野也會出現。另一個選項是,你被關入暗無天日的地牢,等待實驗的開始。你來做決定吧。”
冬杞不是傻子,知道得選擇第一個選項,隻是她不明白白衍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她忍不住問出聲:“這樣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林野能為了你背叛我,說明你對於他來說很重要。我向來不會放過懲罰叛徒的機會,我想利用你折磨他。”
冬杞蹙眉:“我不願意這樣做。”
白衍遺憾地說:“這就是你們地球人所謂的‘庇護’嗎?”
他突然抓住冬杞的頭發,迫使她抬頭,與自己對視。白衍語氣冰冷地道:“你不過是個劣等人,無權拒絕我。給你選擇的餘地,是領袖的仁慈,請你滿懷感激地接受。”
說完,白衍將冬杞重重地甩到了一邊。
冬杞撞上床架,悶哼出聲。她的脊背受了傷,疼痛難當。
臨走前,白衍微微一笑,對冬杞說:“從今往後,你的名字叫秋。我會好好利用你取悅自己的,秋小姐。”
他頓了頓,繼續說:“哦,對了。想要林野活命,請不要說出你的真實身份。今後,你隻能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