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警燈的巡邏車一路把老煙槍帶到了TS市公安局的辦案區,此時馮磊跟展峰一行人,已在詢問室等候多時。

“來了?”馮磊連忙來到門口迎接。

老煙槍把一小袋白粉交給馮磊。“二傻的貨。”

“行,我回頭交給禁毒支隊。”

從簡潔的對話跟默契程度不難看出,兩人平日就經常用這種方法見麵。

交接完畢,老煙槍四處張望,“專案組人呢?”

馮磊指著3號詢問室的房門。“裏麵呢。”

老煙槍欣喜若狂地抓住馮磊的衣袖。“這是決定接手我們的案子了?”

馮磊搖搖頭。“暫時還沒有,別太期待,就是有些問題想單獨問你。”

老煙槍頓時露出失望神色。“不會接嗎?”

馮磊的眉毛皺成了八字,有點喪喪地說:“我估計接的可能性不大,他們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吧。”

老煙槍還沒鬧明白這裏頭的彎彎繞。“他們要是不接,還搞這麽大動靜幹嗎啊?”

馮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一個勁兒地讓老煙槍配合工作。

說一千道一萬,老煙槍沒倒戈前也是個撈偏門的,除了馮磊,他對其他警察的態度,並沒有那麽信任。混江湖的人最講究個義和利,要是兩個字都沾不上邊,那也就沒有了談下去的必要。

和老煙槍相處了這麽久,馮磊當然知道他的脾性,“你別著急,可能是我太悲觀了,其實你沒來之前,我和專案組的人聊了一會兒。”

老煙槍豎起耳朵。“說的什麽?”

馮磊轉身看看裏邊。“要是這起案子是串子做的,那麽嫌疑人和受害人都是幫派內部成員,要想打開突破口,必須要安插個人進去。”

老煙槍愣了愣。“那還不簡單,這不是有我呢嗎?”

馮磊擺手拒絕。“不行,你在幫裏這麽多年,狗五的事也沒見解決,假如專案組接手,案子突然有了進展,你會很容易暴露。幫裏的規矩,你應該比我懂。”

老煙槍冷笑:“大不了一死,那能有啥。要不是當年你搭了一手,我墳頭草都一人多高了。”

馮磊有些氣急敗壞:“咱能不能不說賭氣話?就算你不怕死,我也不能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吧!”

老煙槍雙手一攤。“那就沒轍了,幫裏組織嚴密,陌生人要想進這個圈子絕對不可能。那些老資格年輕時都混過江湖,一般人玩不過他們。”

馮磊歎了口氣:“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覺得,咱倆把事情考慮得太簡單,要是沒有合適的人裏應外合,想把這起案件弄明白幾乎是不可能的。”

老煙槍眼睛一瞪:“那就真沒其他的辦法了?”

“我也不知道。你先進去和專案組聊聊,倒不如都跟他們說了,回頭聽聽他們的意見,萬一他們能有辦法也是好事。”

老煙槍原本覺得專案組可能是在甩包袱,可聽了馮磊的一番話後,他也覺得事情確實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他自己就是混江湖的,江湖人的那一套法則他比誰都清楚。尤其是幫裏的幾個掌舵人,他們把江湖聲譽看得比命都重,就算狗五是大執事的兒子,他們也不可能把這件事交給警察處理。

思來想去,連老煙槍都認為,這事好像鑽進了一個死胡同,除非能在“江湖”和“法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否則確實是難辦。

懷著忐忑的心情,老煙槍還是推開了詢問室的隔音木門。方桌內坐著兩名男子。一位看似平靜的黑眸下,暗藏著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神;另一位臉部緊繃,斜斜的目光正自上而下地打量著他。可能是二人自帶公安部尖刀專案組的光環,身經百戰的老煙槍竟也有些不寒而栗。

…………

老煙槍原名聶寶路,1966年生,現年53歲,曾因盜竊、吸毒多次入獄。

據馮磊的介紹,老煙槍多年前就查出Ⅰ型糖尿病、肝硬化等不可逆轉的重疾,目前正處在保守治療期間。

他的毒癮也早就在馮磊的幫助下戒除多年,不過毒品好戒,心癮難解,隻要毒癮一犯,他就會煙不離嘴,最高峰時,他曾半天抽完了一整條哈德門。幫裏的人問起,他總以“沒錢買毒”作為回應,久而久之,就得了一個老煙槍的綽號。

老煙槍長了一張國字臉,剪著瓜皮短發,麵相給人一種老實忠厚的感覺,是那種典型的紮進人堆裏就找不見人的類型,還沒開始問話,他就先掐掉過濾嘴,給自己點了一支。

“你這個外號,果然名不虛傳。”展峰一笑。

聽展峰語氣輕鬆,老煙槍使勁嘬了一口悶進肺裏,過了煙癮後趕忙接腔:“孬煙,衝鼻子,怕各位領導抽不習慣,我就不散了。”

“你的情況,我從馮隊那裏了解了一些,排氣扇提前開好了,你抽你的,不用管我們。”

隗國安也跟著附和:“對對對,怎麽放鬆怎麽來就行。”

老煙槍左顧顧右盼盼,發現這些公安部來的人好像也沒什麽架子,他幹脆輕車熟路地走到儲物櫃前,從櫃子底下掏出一個用可樂瓶做的簡易煙灰缸,第一支剛摁熄,他又迅速抽出第二支續上,返回座位時,這一支也過肺大半了。

屋裏繚繞起刺鼻辛辣的煙草味道,讓展峰有些皺眉,雖然頭頂上的抽風機嗡嗡嗡響個不停,可就算是開到了最大擋,麵對老煙槍的吞雲吐霧也無濟於事。

一連四支下去,老煙槍的臉上稍稍有了些紅暈道:“對不起,二位領導,我年紀大了熬不住夜,不多來幾根,我馬上就得打瞌睡。”

展峰從煙霧裏看他,“那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老煙槍連連點頭,“可以了,可以了。”

“能不能跟我們說一下賊幫內部的具體情況?”

老煙槍剛要抬起的右手突然頓了一下,從他瞬間拉下的臉不難看出,他似乎很不喜歡賊幫這個稱呼,不過他的不悅也是轉瞬即逝,既然有求於人,他也不敢遷怒,反倒用心平氣和的語氣道:“領導,江湖人稱我們榮行,不是賊幫。”

隗國安常年紮根基層,所謂的江湖中人他也接觸過,這些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稱呼和規矩。於是他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我和展隊都不是江湖中人,有什麽不合適的,還請見諒。”

出來混要的就是一個麵兒,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自己再端著難免太過矯情,老煙槍滿臉堆起了笑:“領導,您這是說哪裏話,不知者無罪,你們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能說的不能說的,在這兒都會說。”

見局麵已打開,展峰開始提問了:“那好,我們就不耽誤時間了,還是剛才那個問題,本市的榮行有多大規模,組織架構什麽樣?成員有多少?”

老煙槍吞了口煙。“TS市是較大的市,跟周邊地市相比應該算最大的一個。咱們這一派的榮行,從民國初就已成形,到現在有百餘年的曆史了。

“各地市榮行隻設一個總攬全局的管事人,我們稱之為‘老榮’。榮行的二把手是掌管行內戒律的大執事,除執行死戒外,其他所有戒律都是他一人說了算。跟大執事平齊的是財佬,專門分管行內財務,沒有實權。大執事會根據本地榮行的實際情況設分堂。我們行隻有兩個堂口,分別是功夫堂和行走堂。

“我們榮行出的賊和一般的毛賊不同,講究的就是一個傳承,功夫堂就是為了訓練盜術弄出來的,成員大多數是幫眾子女,還有一些遺孤。盜術的高低以‘鈴’計算,最高為七十二鈴。功夫堂會按照學員的具體表現,把他分為金、銀、銅、鐵四個等級,鐵級差不多相當於六鈴,金級接近十八鈴。

“訓練一段時間後,行走堂就會帶著他們出去行竊,剛開始都是老帶新,等盜術成熟了,會形成穩定的男女搭配,一起幹活。盜術是循序漸進的,通常功夫堂訓練一段時間,行走堂就帶出去玩真的,來回反複。幫眾家的小孩,從6歲起就會被送進功夫堂,快的五年出師,慢的也有七八年、十來年的。隻要不滿16歲,扒竊就不需要負刑事責任。也就是說16歲之前,允許犯錯,16歲之後要是盜術還沒達到鐵級,那麽這個人就會被逐出榮行,一輩子也不得以行竊為生。

“這些出師的底層幫眾,我們稱為‘綹子’,按照功夫堂的評分,綹子也分為金綹、銀綹、銅綹、鐵綹四個等級。按片區不同,每個地方會選出一個‘瓢把子’,縣一級有總瓢把子,市裏頭大轄區(行政區內部劃分,如東區、西區等)有區瓢把子,具體到小片兒,還有小瓢把子。這種分管具體片區的小瓢把子咱叫作‘片兒隼’,隼是鷹隼的隼。他們平常不偷,隻管盯著片內的綹子幹活。

“片兒隼人數不固定,小的地方一兩個,有些大的商業區,也會有四五個。片兒隼是從綹子裏選拔而來的。具體選拔標準有兩個道:一個是綹子的等級,另外就是上交的貢錢。在榮行,出門做活最基礎的搭配,是一個片兒隼帶四個綹子。

“俗話說,捉奸捉雙、捉賊捉贓,綹子得了拖兒(財物),會第一時間轉移給片兒隼,由片兒隼藏匿在隱蔽的地方,等完活收工,這些東西才會被安全轉移。這樣,就算是折了拖兒(被抓),警察也不能拿綹子怎麽樣。要是在做活的時候被人發現,綹子通常會賠笑放回原處,大多失主嫌麻煩,也不會聲張。

“在出師前,功夫堂會根據每個人的實際情況,給綹子確定今後的行竊方向。大致可以分為五類。第一類是專門在火車、汽車、公交車上做旅客活兒的,我們叫‘吃輪子錢’。第二類是在夜裏入室盜竊,我們叫‘吃黑宮’。第三類是在商業區、集市、廟會、演唱會等人群密集的地方幹活的,我們叫‘吃白攢’。第四類,是揀那些熟麵孔下手,綹子多是女的,她們衣著暴露,常活躍在酒吧、夜總會,有男人上鉤她們就開始下手,我們叫‘吃友錢’。第五類,也算是咱榮行最與時俱進的一類,他們從功夫堂出師後,會被送到學校深造,綹子們得手的手機都會轉交給他們,他們就會在第一時間把銀聯卡、支付寶、微信中的現金全部洗劫一空,具體用什麽方法,我也不太清楚,聽他們說也不是每回都能成功,要看概率。我們把他們叫‘吃計活’。

“榮行的綹子要想晉升,分到更多的紅利,就要按行規,每天交貢數,片兒隼的貢數是由片區內的綹子們湊。貢數按月計,如果到了月末,交不出貢數就隻能自己掏腰包,連續三個月漏貢,就會被掃地出門。

“除此之外,我們榮行還有幾種特殊情況:一是年紀超過50歲的,稱為‘老綹’;二是身患重疾的,叫‘病綹’;三是正在懷孕或哺乳未滿1歲的嬰兒的,我們叫‘寵綹’;這三類人不但不用交貢,行裏每月還會發些補貼。”

趁著老煙槍點煙之際,展峰已迅速在紙上畫出了一個金字塔圖。

塔的頂端是幫主老榮,第二行則為大執事跟財佬;第三行為兩個堂口:功夫堂跟行走堂;再往下的第四行,是行政區縣的總瓢把子;第五行是片區的區瓢把子;第六行是具體轄區的片兒隼;金字塔最底層,自然是負責行竊的綹子。

展峰也曾參辦過結構嚴密的黑社會組織性質犯罪,類似的金字塔圖他也看過不少,可這幅圖他怎麽看怎麽覺得有問題,於是他把圖交給老煙槍:“榮行的架構是不是這樣?”

老煙槍瞅了瞅說:“嗯,差不多。”

展峰問:“你確定沒有疏漏?”

老煙槍很肯定地回答:“就是這個,沒有了。”

展峰伸手指著圖上某個點,“從圖上看,榮行看起來組織嚴密,實際上管理層卻太過單一。舉個不恰當的比方,市政府還設有市委書記和市長兩個權力職位,如果一個組織每個層級都是一言堂,很容易出現內部矛盾。要真是這個圖上這樣,那麽我搞不明白,榮行是怎麽能做到百年屹立不倒的。”

老煙槍瞥著展峰沉默片刻,終於苦笑:“領導就是領導,一眼就看出了症結。榮行本就隻是個江湖幫派,早年江湖中人講究的是個義字,榮行之所以能挺這麽長時間,其實靠的就是江湖道義,不過這些年行裏出現了許多不正之風,那些老家夥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我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病綹,也不好說什麽。”

“出了什麽不正之風?”

老煙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去年,我發現一夥吃黑宮的綹子,壓根兒不按規矩辦事,能偷則偷,不能偷就明搶,這幫人都進過功夫堂,就算受害人報了警,警察也很難抓到他們,後來我實在看不過去,就給馮磊點了眼。這隻是一小撮人,可我覺得榮行這麽做的,絕對不止他們幾個。”

“為什麽是你覺得?難道你對榮行內部情況也不了解?”

“是的,榮行的層級架構十分嚴密,由下向上都是單線聯係,綹子最多隻能接觸到片兒隼,沒到一定級別誰都不知道上麵的人是誰,長什麽樣子。就連行走堂和功夫堂教學時都會帶著人皮麵具,就是膠做的那種。這樣就算綹子被抓,最多也隻能挖到片兒隼這一層。你們辦案的應該知道,人贓並獲,案子才能算數,從片兒隼往上都不直接接觸財物,你們就算知道是誰,也不可能定他的罪。

“榮行有個規矩,一人入行全家吃享,可以說,綹子們的老婆、孩子、雙方父母,都是行裏出錢供養,就算綹子被抓也不敢咬出其他人,否則就是壞了行規。馮大眼兒玩命幹了一輩子反扒,也還隻停留在片兒隼這一層,再往上根本查不清。”

展峰聽完想了想,又問:“失蹤人裏,有一個人叫狗五,是大執事的兒子?”

“沒錯。據說大執事是咱們行除老榮外的第二個於黑。狗五是當年他行走江湖跟一個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生的。孩子一生下來,女的就不見蹤影了。江湖人都覺得取個賴名好養活,他就給兒子選了個狗五的小名。”

展峰又聽到個陌生詞,“於黑是什麽?”

老煙槍解釋說:“在榮行,有一種綹子,技術高超、衣著闊綽、談吐文雅,交際圈也都是些達官貴人,他們要麽不做,一出手就是大活兒。目光短淺的小綹,得拖兒(財物)後隻管自己享受,很少顧及別人。唯有於黑輕財重義,凡是同行有難他必搭手相救。江湖上的盜術,於黑無一不精。有高超的盜術,但於黑也並不都是獨行俠。我們行的老榮跟大執事早年就是一搭。聽人說,老榮的盜術極高,可以甩大執事好幾條街,他有一個外人怎麽都學不來的招數,叫‘蘇秦背劍’。”

隗國安向來都是把自己當成打醬油的,老煙槍嘚啵嘚啵半天,他也隻是過耳不過心,權當在聽故事,隻有聽到有意思的地方,他才刨根問底道:“你說的蘇秦背劍是什麽招數?”

老煙槍拿起身邊的笤帚比畫,“習武之人習慣在過招中把劍置於背部,用來格擋對手從背後的襲擊。古人背劍,皆是劍柄在上,劍尖朝下。而蘇秦背劍時卻與之相反,劍柄在下,劍尖朝上,斜挎於背。雖說隻是把劍尖改變了方向,其實卻是掌握了反擊的主動。盜術裏頭的蘇秦背劍,並不是真的拿劍,它是指行竊時站於目標正前方,雙手背後,從目標的眼皮底下取拖兒,整個過程在一瞬間完成,難度極高。實不相瞞,這麽多年,蘇秦背劍也隻存在於傳說中,我還真沒見誰使過。”

插曲結束,展峰問了個關鍵問題:“聽馮磊說,那晚金三兒要取他性命時,是你提前通知的大執事?你是怎麽知道的?還有,你和大執事是什麽關係?”

老煙槍歎道:“馮磊抓了金三兒的哥哥,這梁子早就結下了。而且這些年除了不入流的毛賊,馮磊抓了榮行不下兩百個綹子。不少年輕衝動的綹子揚言要一命抵一命,搞死他。金三兒就是他們中最激進的一個。

“金三兒那晚帶著四個綹子出門時,我就感覺不對。他平時行事很謹慎,不會大搖大擺地出去做活。就算是做,他也會提前部署。最重要的是,金三兒手下的綹子,最擅長吃輪子錢,他們去濱河路步行街吃白攢,這不擺明了有問題嗎?我知道這消息時,已經晚上10點多了,聽其他綹子說,金三兒放過話,最近要幹一件大事,我一猜,就知道他有可能要給馮磊下套。

“咱中國是個人情社會,在市區混時間長了,綹子們也能處到不少朋友,很多時候馮磊這邊人剛抓到,那邊講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為了不分心,馮磊抓人時對外聯係的手機都會提前關機。我給他打電話沒人接,於是我篤定他一定在幹活。情急之下,我隻能打電話給大執事,說金三兒在步行街設局要弄死馮磊。”

展峰觀察著老煙槍的表情,“你見過大執事?”

“見過。他兒子狗五失蹤時,大執事曾把片兒隼一級的人召在一起開了個會,他說如果誰能找到狗五的下落,就賞金200萬,並且還當眾公布了一個可以聯係到他的手機號碼。我雖說沒有達到片兒隼的級別,但在榮行也算是老資格,就純屬好奇地進去聽了聽。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大執事,他的臉很僵硬,應該也帶了人皮麵具。狗五失蹤後的第四年,大執事在行裏傳話,說不論是誰,都不能傷及馮磊的性命,否則戒律伺候。”

賊幫首領要留著警察的性命,可謂怪事。展峰問:“大執事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老煙槍齜著黃牙笑道:“因為那時候,算上狗五,榮行不見了六個人,這已不是單純的失蹤,傻子都知道這是在報複。我們都懷疑,這事就是串子做的。大執事之所以不傷馮磊性命,是因為他知道,隻有馮磊還在調查這事,要是馮磊死了,他兒子狗五的事,就再也不會有人過問了。”

展峰摩挲著桌板,思索著道:“你的意思是說,馮隊一旦失去價值,榮行就會對他下手?”

老煙槍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隻要他還在反扒大隊幹,保不齊還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第四個金三兒,但姑且能保他沒事。”

展峰心裏一沉:“可馮隊這次受了刀傷,返回原崗位的可能性不大。”

老煙槍也跟著歎氣:“這些年他得罪了太多人,榮行想要他命的人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人心隔肚皮,別人想不想搞死他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在他這些年一直單身,否則他妻兒絕對躲不過這一劫。”

“一直單身?”

“唉!他心裏那個人已經死了,這輩子邁不過這個坎。”

對於別人的私生活展峰也不好細問,他很快換了一個話題道:“榮行這些年有沒有調查過狗五失蹤的事?”

“這年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綹子們都在忙著賺錢瀟灑,誰會去管上層的恩怨。好在大執事還在,如果哪天他歸西了,我估計連狗五是誰都不一定有人知道。唉!仁義道德能當飯吃?一直抱著那些江湖規矩,頂個屁用!”

展峰在筆記本上圈圈畫畫,臨近結束時,他還留下了一個畫上了星標的重點問題。

看著窗外朝霞漫天,坐在一旁的隗國安開始不停地打著哈欠。就連一直用煙提神的老煙槍,也如瘟雞似的,趁間隙打起了盹兒。然而展峰把這個問題留在最後,本就是為了不引起注意,現在所有人都懨懨欲睡,正是詢問的最佳時機。

“聽馮大隊說,你曾接到過一條短信?”

老煙槍先是“嗯”了一聲,接著用袖子擦了擦口水,迷茫地問:“短信,什麽短信?”

展峰特意提醒。“關於公安部成立專案組的短信。”

老煙槍總算稍稍恢複了些神誌。“哦,對,是一條帶新聞鏈接的短信,我是點進鏈接才知道的。”

“短信呢?”

“那都多久的事了,早就刪除了。”

“記得接收短信的手機號碼嗎?”

老煙槍對自己的電話倒是很熟悉,道:“136××××1564。”

展峰問話時,一旁疲憊的隗國安已是鼾聲四起,他並沒看到,最後的這幾句,展峰記錄在了另一個文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