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要不呂瀚海怎麽把隗國安排在專案組城府榜第二位呢?這種陰招,就連自詡一肚子壞水的他,也是一時半會兒琢磨不出來的。
不得不說,在法治逐步健全的中國,這招有奇效,接連投訴了幾次,翟國慶也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做他的結子。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翟國慶是個直性子,喜歡開門見山。他托人帶話給呂瀚海,如果是惡意競爭,怕是找錯了對手。如果隻是求財,那就開個價。呂瀚海覺得時機已成熟,就在茶樓擺了龍門陣,等著翟國慶上鉤。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翟國慶如此夠種,居然單刀赴會。相比之下,他帶了四個“保鏢”,倒是顯得有些太小心翼翼了。
翟國慶一米八五左右,光頭,戴一副橢圓形金絲眼鏡,渾身上下都是一線品牌,尤其是他那條碩大的LV皮帶,晃得呂瀚海差點睜不開眼。再看看呂瀚海等人身上的地攤貨,沒等開口,從氣勢上就已輸了一半。
翟國慶把他鼓鼓囊囊的LV手包往茶桌上一拍,蹺起二郎腿,饒有興趣地打量起呂瀚海。
“這都是跟著你混的?”
呂瀚海微微一笑,也不回答。社會上流行一句順口溜,叫“軟的怕硬的,硬的怕窮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怕不要錢的”。而呂瀚海素來是既不要臉也不要錢,翟國慶自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硬骨頭。
翟國慶是個急性子,見呂瀚海皮笑肉不笑,直接從包裏取出2萬元現金,扔在桌子上道:“瞧哥幾個也不像是同行,隻要你們覺得這事可以到此為止,我也不廢話,錢你們收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呂瀚海雙手壓著桌角,俯身探過頭去威脅道:“翟老板,要是放在舊社會,你最多是個疲門的夥計,按行規,你連和我平起平坐的資格都沒有。”
翟國慶眼角猛地一抽,能道出“疲門”,足以說明對方並不是為錢而來。他做藥品生意這麽多年,時常也跟一些老中醫嘮嘮家常,關於江湖八大門的傳言他也沒少聽說。再次掃視對方時,他居然從呂瀚海身上察覺到了一絲殺氣。
“你,你,你們什麽意思?”
呂瀚海直起身子。“沒有什麽意思!”
翟國慶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認了:“我翟某開門做的是正經生意,並沒有得罪各位的地方吧?”
呂瀚海眼睛微閉,優哉遊哉地也蹺起二郎腿:“你是沒有,可你二十年前幹的一件事,可是讓我們損失慘重啊!”
此言一出,翟國慶傻了眼:“二十年前?什麽事?我怎麽沒有印象?”
呂瀚海拿起銼刀,漫不經心地磨著指甲蓋:“哎呀,翟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好,在下就給翟總提個醒,當年你在塔山區第二人民醫院當大夫時,是不是弄丟了幾大瓶乙醚啊!”
聽到“乙醚”倆字,翟國慶竟嚇得渾身顫抖,當年要不是他疏忽大意,絕對不可能犯下這麽要命的錯誤。乙醚是什麽東西他比誰都清楚,拿走這個,除了作奸犯科別無他用。雖說他姐夫當年為了自保把他開除了事,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事在他這裏可是一直如鯁在喉。
呂瀚海的一番話,就像是引線點燃了他心中那顆定時炸彈,要是他到今天還是一事無成,也不會表現得這麽害怕。可現在的他已身價千萬,他姐夫也當上了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要是因為他的閃失造成嚴重後果,不光他要吃不完兜著走,就連他姐夫也難辭其咎。
到這會兒翟國慶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架子,他起身抱拳連連作揖,哀求道:“各位好漢,你們要多少錢盡管開口,隻要不把這件事捅出去,我翟某都認了!”
呂瀚海擺擺手,故作大度:“翟老板多慮了,我們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規矩,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絕對不會為難翟老板。”
翟國慶突然愣了幾秒,在確定自己沒聽錯後,他的腰完全弓成了90°:“謝謝各位好漢,謝謝各位好漢!”
呂瀚海把剛沏好的茶推到他的麵前:“你的疏忽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那幾瓶乙醚被誰拿了去,我想翟老板不會完全不知情吧。”
翟國慶盯著麵前的茶水,半天沒有動靜。他也是個明白人,隻要端起這茶碗,就等於默認了這事,可他擔心的是一旦說出來,多半會拔出蘿卜帶出什麽別的泥。糾結之中,呂瀚海卻給他吃了顆定心丸:“翟老板把心放在肚子裏,我今兒收了你這2萬元,就當交個朋友,隻要你肯說,我保證你和你姐夫沒有後顧之憂。”
一聽對方要收錢,翟國慶心裏立馬順暢了很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隻要收了錢,其實就等於給他遞了個話把子,彼此都能安心。其實他也明白,今天這陣勢,說也要說,不說也要說,對方拿了錢,就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當然他也不敢保證對方不會出爾反爾,不過也算有個心理安慰了。
翟國慶終於端起水杯,一飲而盡:“我不敢保證,隻是懷疑,可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了。”
呂瀚海來了精神。“誰?”
“我以前在縣醫院認識的保安,吳培根。”
“為什麽覺得是他?”
“我剛參加工作時,是在華強縣人民醫院,吳培根在醫院當保安,因為投緣,我倆關係處得一直不錯。他當年還是我們醫院的明星保安。”
“明星保安?”
“對。他抓賊不要命,有一次在抓賊的時候還把對方給砸死了,公安局經調查,發現他是正當防衛,他也因為這個名聲大噪,還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後來也正是因為抓賊,他吃了兩年牢飯。”
“這又是為什麽?”
“捉賊要捉贓。他隻是懷疑對方是賊,並沒有搜到東西,結果還把人打傷了,對方反咬一口,警察就把他給抓了。”
“後來呢?”
“再後來,他出獄後來找我,我那時通過姐夫的關係,調到了市裏的塔山區二院。因為他有案底也不好找工作,於是我就建議他買個地鱉蟲糊個口,等手頭寬裕了再想想辦法。那時他兜裏沒錢,還是我給他拿的車錢。吳培根打小從農村出來,很能吃苦,出獄後沒到一年的時間,就把我的賬給還清了,他還在塔山區買了間老房子落腳。
“二院就診病人不多,一到晚上十一二點,吳培根收班時,就會到我那兒喝兩口。他沒事就跟我嘮嘮今天發生的趣事,我沒事就跟他講講醫院裏發生的種種。反正就是在一起吹吹牛。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醫院有位病人從住院部大樓跳了下來,當場摔成了爛泥。警察調查,說是因為救命錢被小偷給摸了去。
“我和吳培根聊到這事時,他情緒相當激動,當場就把酒菜桌給掀了,還說什麽這些小偷都該死!我知道他的過去,隻當是戳到了他的痛處借酒發瘋。好在第二天,他就跟個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我也就沒在意。
“約莫過了半個月,我發現藥房的乙醚少了四大瓶。我想來想去,隻有可能是吳培根幹的。我的酒量沒他好,喝多了喜歡躺一會兒,每回都是他把餐桌收拾幹淨悄悄離開。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幹這事。乙醚是違禁藥,丟了可是大事故,發現東西沒了,我跑到他家裏詢問,可不管我怎麽逼問他就是不承認,而且他還對天發誓不是他偷的。
“我一想也對,他偷這玩意兒幹嗎,一不能吃二不能喝的。從他家回來時,我就把這事告訴了姐夫,姐夫大發雷霆,擔心遲早有一天紙包不住火,於是找了個理由把我開了,就算以後有人找後手,也不能算他不作為。
“從我被辭退後,我和吳培根就幾乎斷了聯係,其間我還去他家找過他幾次,可他就是找各種理由不想跟我見麵。事後我越想越不對勁,如果這事不是他幹的,那他幹啥躲著我?可本就是死無對證的事,我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呂瀚海聽完,心中可謂五味雜陳,他身後的綹子表情也是相當精彩,大約了解了情況,他又追問:“吳培根住在哪裏?”
“塔山區明祥街山貓胡同8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