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焚心以火2

線索已經中斷,既然不能另辟蹊徑,那還不如休整一下來日再戰的好,所以明哥把我們全部放回家休息,他一個人留在科室思考下一階段計劃。這幾乎都成慣例了。

雖然在明哥的一再要求下,我們都離開了單位,可像這樣的夜晚,我們有誰能踏踏實實地睡去?窮凶極惡的劊子手仍然逍遙法外,我們卻一點抓手都沒有,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足足煎熬了一晚,我在半睡半醒之中迎來了第二天的朝霞。剛走進科室大院,我便看見葉茜領著一個40多歲的婦女朝明哥的辦公室走去。

“她是誰?”我幾步走到葉茜麵前。

葉茜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早上六點多,110指揮中心接到了一個失蹤人口的報警電話,報警人稱她的姐姐花娟娟失蹤了。”

“咱們這起案件,刑警隊和市局110指揮中心通過氣,如果有這樣的電話就直接轉到刑警隊的值班室。在問明情況後,刑警隊判斷她的姐姐花娟娟應該就是死者,我把消息告訴了冷主任,他讓我把人給帶過來。”

“希望她能提供一些破案的線索。”我飽含希望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走,去聽聽怎麽說。”葉茜挽著我的胳膊走進了詢問室。

“是不是我姐有消息了?”我們剛一進門,就看見女子正緊緊地抓著明哥的右手。

“馬蘭,花娟娟是你什麽姐?”明哥很自然地把女子扶到了座位上。

“我認的姐。”

“這樣,你情緒穩定一些,我問你幾個問題。”

站在旁邊的胖磊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濃妝豔抹的馬蘭。

“磊哥,看什麽呢?”我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對了,你是不是也在北湖公園站街?”胖磊突然瞪大眼睛指著馬蘭說道。

“我……”她的臉瞬間爬滿紅暈,剛才焦急的情緒,也在瞬間被羞愧所代替。

“焦磊。”胖磊用詞有些不妥,明哥大聲喊他的名字提醒了一下。

“真的,我在公園附近的監控上見過她,應該不會錯。”胖磊又火上澆油了一把。

“磊哥,還說。”我已經被他的智商給打敗了。胖磊這才明白過來,有些歉意地舉起右手對著眾人點頭說道:“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說說你們認識的經過吧。”明哥遞過去一杯熱水緩和了氣氛。

馬蘭用手指撩了一下鬢角的頭發,露出紮滿耳洞的左耳,她低頭不語,心中開始醞釀情緒。

明哥很有耐心地坐在詢問桌前等待她的回答。

馬蘭水杯中的熱水已經失去了溫度,也不知過了多久,啪,一滴水滴聲傳入我們的耳朵,水杯中泛起一圈圈波紋。

“你怎麽說哭就哭啊,你這……”胖磊以為這一切是他的言行造成的,頓時慌了神。

胖磊這麽一說,馬蘭哭得更大聲了。

“這是什麽情況?”胖磊一臉無辜。

“警官,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心裏難受。”馬蘭邊哭邊解釋道。

“對嘛,我就說。來大姐,擦擦眼淚。”胖磊如釋重負地遞過去一張麵巾紙。

“謝謝。”馬蘭雙手接過,擦了擦眼角,劣質的睫毛膏和淚水一並抹在了麵巾紙上,停止哭泣的馬蘭把紙握成一團攥在手心裏,哽咽著說道,“我和花姐都是苦命人,我們雖然來自兩個地方,卻是同一個孩子的母親。”

“同一個孩子的母親?難不成她們兩個還共享一個丈夫?”我被她這句話給整蒙了。

“這怎麽說?”明哥也有同樣的疑問。

“唉!”馬蘭長歎了口氣,眼神迷茫地盯著地板回憶道,“誰也不是天生就想出來坐台,要不是走投無路,我們也不想指望這個養活自己。做我們這行的,基本上都是全國各地到處流浪,我和花姐雖然不是雲汐市人,但我們都把這裏當成了家。”

“五年前,我和花姐在同一個浴場給人按摩,三四十歲的我們已經是人老珠黃,受到很多年輕丫頭的排擠,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和花姐走得很近。人都是感情動物,走得近了心就貼得近了,以至於後來我們兩個以姐妹相稱,成為彼此的親人。”

“在浴場忍氣吞聲幹了四年,到第五年時,浴場老板把我們給轟了出來,沒有出路的我們隻能去公園裏賣身子。”

馬蘭說到這裏,我頓時怒意橫生:“你們有手有腳,幹嗎要去幹這個?就不能找份正經工作?”

馬蘭聽出了我話語間的鄙視,情緒有了很大的波動,她提高嗓門說道:“你以為我們不想?可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我們需要錢救命。”

“小龍,你別說話。”明哥大聲訓斥了我,很顯然,這是給馬蘭一個台階,好讓她的情緒在短時間內有所平複。

“我給你加點熱水,你接著說。”葉茜出麵幫我打了圓場。

也許是漂亮的女孩到哪裏都討人喜歡,馬蘭剛想爆發便被葉茜給巧妙地壓了回去。

風塵女子其實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她沒有駁葉茜的麵子,把水杯放在一旁,開了口:“如果就我和花姐兩個人,我們完全可以不再幹這行,畢竟幹了一輩子,誰都覺得惡心。但我們不得不選擇繼續下去。”

馬蘭輕歎一聲,很快陷入了回憶:“那是四年前的一個晚上,夜裏兩點多鍾,我和花姐下班途經一個小巷子,就在我們要拐回出租房時,聽見巷口有嬰兒的啼哭聲,巷子裏有不少人經過,但是沒有一個人停腳看看是怎麽回事。我本來也不想多管閑事,可花姐就是不聽勸,我實在拗不過她,就跟著她循聲走了過去。哭聲把我們引到了巷口的垃圾車旁,那裏躺著一個裹著包被的女嬰,也就幾個月大,嬰兒的身邊還擺著奶瓶,很明顯是個棄嬰。”

“我和花姐在浴場裏給人按摩,早出晚歸,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小孩。我當時注意到花姐看小孩的眼神有些不對,就勸她千萬不要有收養的念頭。可是她嘴上答應,卻蹲在那裏說什麽也不肯走。我看勸不動她,就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那裏,自己回了出租屋。”

“我前腳剛到家,花姐後腳抱著女嬰就跟了進來。雖然我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可當嬰兒出現在我麵前時,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就跟花姐吵了一架。”

“花姐心裏知道我在擔心什麽,跟我解釋說:‘都已經半夜了,巷子裏來往的都是一些在浴場或者KTV上班的‘小姐’,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萬一沒有一個人同情這孩子,孩子可能就沒命了。既然事情讓我們碰上了,說明孩子跟咱們有緣,我不忍心看著不管,就先帶回來養一夜,回頭我再給孩子找個合適的人家,這也算我們積德行善了。’我聽花姐這麽說,心裏很快釋然了,當晚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之後的一個月,花姐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她總是以找不到合適的收養人為借口繼續把孩子留在身邊,還以孩子的媽媽自居。時間長了,孩子越來越離不開花姐,而花姐也把這孩子當成了自己的親閨女。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能生個孩子,可誰願意娶我們這些肮髒不堪的‘小姐’?所以當媽媽在我們這些年紀稍大的‘小姐’心裏,隻能是個夢,之前我很不理解花姐的舉動,可我漸漸接受這個孩子後才發現,原來當媽的感覺這麽好。”馬蘭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幸福。

她隻是稍稍停頓,臉色很快變得難看起來:“我們給孩子取名叫糖糖,糖糖很懂事也很疼人,小嘴那叫一個甜。她管花姐叫大媽,管我叫二媽,我們兩個打心眼裏疼她,把糖糖養大成人已經成了我和花姐活下去的動力。可這樣簡單幸福的日子,就過了不到三年。”

“我和花姐本來是上全班,可後來因為要照顧糖糖,就換成了對班,這樣我們兩個人能始終保證一個人在家裏照看糖糖。”

“那是前年的七月八日晚上,花姐還沒有到下班的點,我的一個老顧客給我打電話要點我的鍾。他經常照顧我的生意,我不好推托,就把糖糖一個人留在了出租屋裏。我本想著花姐很快就會回來,不會出什麽事情,可哪裏想到……”

馬蘭說到這裏,臉上掛滿了悔恨和愧疚,她的眼睛再次濕潤起來:“哪裏想到我前腳剛下樓,糖糖後腳便跟出了房間。我們住的房子是房東自己蓋的,樓梯連個扶手都沒有。我剛走到一樓,就聽見糖糖的慘叫聲。糖糖一腳踩空從樓上掉了下來,後腦磕在了台階沿上,流了一地的血。我嚇得一口氣沒上來,昏死了過去。等我睜開眼時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花姐失魂落魄地坐在我麵前。”

“醫生告訴我們,糖糖腦部受到了重創,需要長時間住院治療。因為她年齡還小,各項身體指標都還在發育,如果藥物引導得好,還有恢複的可能;如果放棄治療,最終的結果隻能是植物人。”

“雖然住院費一天要四五百元,但是隻要有一絲的希望,我們都不想放棄,從那以後,我和花姐所有的積蓄全部花在了糖糖的身上。因為糖糖身邊離不開人,我們兩個上班的時間不能像以前一樣固定,浴場老板嫌棄我們年紀大了,還帶了一個拖油瓶,便直接把我和花姐掃地出門。”

“離開浴場,就沒了收入,我們根本沒有能力負擔一個月上萬塊的醫藥費。沒有文化,沒有門路,為了賺錢我們隻能賣身子。我們租不起門麵,找不到靠山,隻能去公園站街。為了救糖糖的命,不管是什麽人,不管對方提出多麽肮髒不堪的要求,我們都咬牙堅持。五十,三十,二十,我們一次又一次賤賣自己的身體,為的就是希望糖糖有一天能健康地站起來。”

“好就好在這一年多時間裏我們沒有放棄,就在幾天前,醫院給糖糖做了最後一次手術,糖糖腦部的淤血被清除,再有個把月時間便能恢複。糖糖從出手術室就一直喊著要見大媽,可我怎麽都聯係不上她。”

“你最後一次見花娟娟是什麽時候?”明哥打斷道。

馬蘭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一個星期之前。”

我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正好是案發時間!”

“你把你們最後一次見麵的經過仔細地說一遍。”明哥在筆記本上寫了“重點”兩個字,並隨手畫了一個圈。

“十天前,糖糖的主治醫師告訴我們糖糖恢複得很不錯,各項身體指標都達到了標準,之所以還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下床,主要就是因為她顱腦內還殘存一定的淤血,需要做徹底的清創手術。”

“雖然醫院已經給我們做了最大程度的減免,但我們還要承擔將近三萬元的手術費用。我和花姐這些年的積蓄早已經花完,我們在雲汐市無親無故,去哪裏弄這三萬塊錢?我們本想把手術緩一緩,可醫生告訴我們,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間,很有可能會引起並發症,到時候糖糖能不能醒過來還不一定。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花姐突然告訴我,她認識一個朋友,可能會幫我們。”

“朋友?什麽朋友?”這應該是案件進展到目前為止,最為關鍵的矛盾點,明哥顯得很謹慎。

“我不清楚,她沒有跟我提起過。”就在我們滿心期待的時候,馬蘭給了我們這樣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

明哥順手點燃一支煙卷長吸一口,有些失落地說:“你接著說吧。”

“花姐和她朋友約定在第二天的晚上見麵,雖然我沒見過她朋友長什麽樣,甚至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是她的這個朋友絕對仗義。花姐是七點多從醫院走的,十點多就帶著四萬塊錢來到了醫院。有了錢,醫生便開始給糖糖做術前檢查準備手術。花姐在醫院待了一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現在糖糖手術都做完兩天了,我打電話她也不接,到公園也找不到,我擔心她出了什麽事,所以就報了警。”

明哥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在馬蘭離開時把真相寫在一張字條上塞進了她的包中。

送走馬蘭,案情似乎又有了進展。花娟娟,一個在雲汐市無親無故的外地人,是如何突然拿到整整四萬塊錢的?她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誰?他是不是這起案件中的凶手?我們要怎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他跟這起案件到底有什麽樣的關聯?這些問題困擾著我們每一個人。

當天晚上,整整7000元人民幣擺在了我的麵前。這些錢是糖糖手術之後剩餘的,我今晚的目標是從這70張百元大鈔上提取具有比對價值的指紋樣本,希望能從這些海量的指紋中找到一絲線索。為了提高效率,葉茜主動給我打起了下手。

檢驗室的時鍾被切割了四分之三,我的手機鈴聲伴著夜晚九點的鍾聲一同響起。

“老頭子的電話?”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爸爸”兩個字有些愣神,因為按照慣例,隻要有命案他絕對不會給我打一個電話。

葉茜把頭湊了過來:“叔叔的電話,你怎麽不接啊?”

“哦。”我回過神來,按動了接聽鍵。

“馬上回家,快!”我還沒張口,就聽見父親在電話那頭催促道。

嘟嘟嘟……電話已經掛斷了,痕跡檢驗室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小龍,手頭的活先放下,帶上工具去你家裏一趟。”明哥說完快步朝樓下跑去。

“帶上工具?你家?”葉茜重複著明哥剛才的話。

“為什麽要帶上工具去我家?什麽情況?”我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什麽什麽情況?趕緊的!”葉茜焦急地催促道。

一聽到是去我家,胖磊和老賢簡直是連滾帶爬地跑上車,明哥他們三個作為我父親最早的弟子,這感情自然不一般。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有些忐忑地坐在座位上問道。

“師傅能打電話就說明他沒事,你趕緊打電話給師母,問問她在哪裏。”明哥漲紅著臉對我大聲說道。

“我媽?我、我、我,我媽怎麽了?”我感到脊背發涼,莫名的恐懼籠罩在我的全身。

“你哪兒來那麽多為什麽?我來打!”胖磊掏出手機,按動了我母親的電話。

嘟……嘟……嘟……我聽著胖磊手機裏傳來一陣陣電話連線的聲響,心都快擰在一起了,車裏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阿姨快接電話啊,你倒是接啊。”葉茜雙拳緊握焦急地對著電話催促道。

當連線聲漸漸模糊時,電話那邊突然響起了嘀的一聲:“喂,小磊啊,怎麽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啊?”

呼,我長舒一口氣,聽著母親電話那邊的嘈雜讀書聲,我可以確定她這個點正在補習班幫人補習。

胖磊眼睛一轉,趕忙回道:“師母,這些天不是搞案件嘛,沒見到您,這不是想您了嗎?”

胖磊最得我母親歡心,他在我母親麵前從來就沒有正形。

“你小子,我看你是想吃我包的餃子了!”母親樂嗬嗬地回了句。

“要不怎麽說師母最疼我了,那我可就等著了啊!”

“得得得,瞧你那饞嘴樣子。最近這補習班的孩子都忙著準備中考,我要抓緊點時間,要不然晚上又要搞到十一點,沒什麽事我就先掛了。”

“好嘞,師母您忙哈!”胖磊收起笑容,把電話往駕駛室的操作台上一扔,“師母好得很,明哥,師傅怎麽和你說的?”

“說小區裏出事了,讓我們去一趟,具體什麽事情他沒有說,就叮囑我一定要開警車,而且一定要拉警笛。”明哥麵露疑惑。

“師傅讓我們開警車拉警笛去公安小區?那裏麵住的可都是公安老前輩,這到底出了什麽事?”

“你別看師傅這些年都臥病在床,他腦子清醒得很,他這麽做絕對有他的道理,我們照做就是。”明哥作為我父親最為得力的弟子,比我都了解我的父親。

我們一路閃著警燈拉著長警笛來到了我家樓下。小區因為年久失修,除了主幹道還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外,其他地方到處是黑乎乎一片。

公安小區,最不缺的就是警車,我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明哥迅速拉開車門,第一個衝進了單元樓裏。

“快把門打開。”明哥對我說道。

“啟明來了?”父親在屋裏大聲喊道。

門鎖被打開,明哥徑直走到了父親的臥室裏。

“師傅,怎麽了?”明哥上下打量著坐在床邊的父親。

“爸,你穿鞋幹啥?難不成你要出門?”這幾年明哥一直沒有間斷過給父親做理療,每半個月一次,幾乎雷打不動。明哥的細心照料,使得父親基本上可以依靠雙拐慢慢地行走,雖然走不遠,但是在小區裏慢慢溜達已經不是什麽大問題。

父親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跟了他半輩子的上海牌手表:“晚上八點五十分,這棟單元樓下有人開槍!”

“什麽?”我們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師傅,你能不能確定?”明哥緊張地問道。

“可以。當時我聽見樓道裏有腳步聲,從鞋子落地聲可以聽出是一名中年男性。他上樓的速度很慢,好像在觀望什麽,我可以肯定這個人不是我們小區的。”

十一

如果你留心,可從腳步聲中聽出很多東西來。比如開朗外向,辦事不拖泥帶水的人,他的腳步聲就有節奏感;意誌不堅定,做起事情來很難集中精力的人,腳步聲很雜亂;以自我為中心,待人傲慢,對他人的感受和評價也總是不理不睬的人,腳步聲很漫長;領導欲強烈,喜歡支配他人的人,腳步聲通常都很響亮;有很高的警覺性、城府較深的人,腳步聲一般都很輕微。

一個人的步幅特征也決定了他腳步聲的差異性,這就導致很多人走路發出的聲音具有一定的可識別性。聽腳步聲分辨人,其實是很多八〇後九〇後從小就具備的天賦技能。隻不過,這種技能在痕跡學上有了更為細致的研究,所以對痕跡檢驗員來說,這是一項最基礎的技能。父親作為灣南省刑事技術領域泰鬥級的人物,我絕對相信他的判斷。

也許因為我的父母都安然無恙,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我一屁股坐在床邊,聽父親說道:“這個男人是直奔我們家這個樓層來的,就在他剛站到我們家的門口時,樓道裏響起了槍聲,槍上帶著消音器,從撞針撞擊子彈底火以及子彈射出的聲音來分辨,是製式手槍,一共開了兩槍,接著這名男子便離開了小區。我害怕有人員傷亡就慌忙給你們打電話。”

“師傅,你讓我們拉警笛,是不是擔心這個人還埋伏在小區裏?”胖磊衝父親豎起了大拇指。

“對。不過暫時不知道這個男子的動機,我尋思這半天都沒有動靜了,就想出去看看。”

“師傅,您在**躺著,剩下的就交給我們。”明哥把父親腳上的布鞋脫掉,把他扶上了床。

昏暗的樓道被勘查燈照得如同白晝,很快,我用鑷子在家門口的牆壁上提取了一枚嵌入牆內的古銅色彈頭。

“7. 62毫米手槍彈?垂直打擊?這……”

“小龍,怎麽了?”葉茜看著眉毛擰在一起的我,有些擔心地問道。

“從子彈入射角的方向來看,他射擊的目標就是我家。”我感到一陣後怕,最近一段時間因為準備中考,我母親才會加班到很晚,而在平常這個時候正好是我母親回家的點,所以我一度懷疑這個人的目標是我的母親。

明哥站在我麵前沒有說話,低頭看了看門口的位置,在強光的照射下,一枚枚沒有鞋底花紋的鞋印呈現出來。

“這、這、這……”看著這串鞋印,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

“這應該就是前段時間出現在我辦公室裏的鞋印。”明哥直接把我心裏的答案說了出來。

“明哥,你是說今天晚上開槍的,就是那天斷掉市局聯網視頻,在你辦公室放了一個‘骷髏頭’的男人?”可能因為緊張,胖磊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珠。

“這是有人在報複我們!”明哥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誰會用製式槍支來報複我們?而且他還能關閉我們市局的監控網?”老賢實在是忍不住了。

“今天晚上的事,誰也不能跟師傅說起。”明哥嚴肅地看著我們所有人,“還有,跟外單位的人也不能說。葉茜,對徐大隊也不能說。”

“明白,冷主任。”葉茜認真地回答道。

“小龍,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明哥拍了拍麵色蒼白的我,“我回頭把師傅送到朋友的理療會所裏住一段時間,一方麵,在那裏可以做係統的康複訓練;另外一方麵,也能避避風頭。師母也一並過去,家裏暫時就不要再回來,等這件事查清楚以後,我們再做打算。”

“謝謝明哥。”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明哥摸了摸我的後腦勺沒有說話。

“難不成豆豆上次被綁架也是真的?”胖磊麵如土色。

“豆豆被綁架?什麽時候?”明哥的臉變得難看起來。

我看胖磊有些六神無主,就把整件事複述了一遍。

明哥臉色十分難看,他皺著眉頭說道:“雖然豆豆這孩子智商和情商比一般孩子要高很多,但是這樣的謊話並不是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能編出來的,這件事絕對不合常理。”

“明哥,難不成豆豆那次真的被綁架了?”胖磊臉上的汗珠串成了線,聲音顫抖著問道。

“看來這個人是針對我們科室裏的每一個人。這件事不能再瞞下去,我現在就去找市局領導,申請保護。”

十二

我家門口的現場勘查完畢,我們所有人強顏歡笑著把父親給騙到了明哥朋友那兒。坐在返程的車上,我的心口像堵了一塊大石頭,難受得快要窒息。命案還未偵破,科室又籠罩上了被報複的陰影,我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絕望過。

晚上十點,明哥接到訊息,科室所有成員的直係親屬都已經被人在暗中保護,這個消息讓我們都鬆了一口氣。我家雖然住公安小區,但由於是老小區,相關的配套設施很不完善,胖磊事後繞著小區找了幾圈,都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監控設備,也就是說,到底是誰在報複,因為什麽報複,我們全都一無所知。

“你們還是以偵破命案為主,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明哥作為我們的主心骨,很快穩定了軍心。別的不說,單是看著明哥胸有成竹的模樣,我們都感覺心裏踏實很多。

惴惴不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又鑽進了痕跡檢驗室,接著處理那一堆百元麵值的鈔票。明哥在辦公室內對著那個“骷髏頭”認真地思索著什麽,胖磊依舊在查閱這起命案的所有監控視頻,老賢也在自己的實驗室內反複分析物證,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之中。

省城柴油機廠監獄,城樓般的高牆上用深紅色的油漆刷著“女子監獄”四個宋體大字。葉茜陰冷著臉站在監獄接待室內辦理著會見手續。

一切辦理妥當,葉茜在獄警的指引下穿過重重障礙,來到一個隻有內部人才可以進入的會見室內。和一般的電話會見室不同,這裏沒有玻璃牆作為障礙,會見者可以和監犯麵對麵地交談。

葉茜麵無表情地坐在鐵椅上等待,沒過多久,會見室外傳來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響。

“姐,你來啦?”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葉茜循聲轉頭。

“姐,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雨墨,我今天有些事情要問你,你必須如實回答我。”葉茜的語氣中有些警告的味道。

雨墨戰戰兢兢地坐在葉茜對麵:“姐,你今天好奇怪。”

“雨墨,如果我問的問題你不如實回答我,我們以後姐妹沒的做。”葉茜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姐,你……”

“你別說話,聽我說。”葉茜粗魯地打斷了她,“昨天晚上,小龍家裏險遭槍擊,嫌疑人使用的是製式槍支。”

“槍擊?”聽到這個名詞,雨墨好像明白了什麽。

“最近,焦磊老師家的小孩遭到綁架,冷主任的辦公室被人撬開過,而且我們市局的監控網絡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斷開了一段時間。我翻看了科室之前辦理過的所有案件的檔案,沒有一起案件的嫌疑人有如此大的本領。”

“所以你懷疑這些事有可能是我這起案件牽扯出來的報複行為?”雨墨已經徹底明白過來。

“除了你這起轟動全國的涉毒案件,我實在想不出誰能有這個膽量這麽明目張膽地報複。”葉茜並不否認。

“你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

“這個你有沒有見過?”葉茜點開手機相冊,把那張鐵質骷髏頭的照片推到了雨墨麵前。

“沒見過!”雨墨掃了一眼便回道。

“你看仔細一點!”葉茜激動地說道。

雨墨早已收起了剛才的喜悅:“姐,我知道他們對你很重要,尤其是那個司元龍,你每次探監的時候都把他掛在嘴邊。你今天都能把‘姐妹沒的做’這句話說出來,說明在你的心裏他們比我要重要得多。”

葉茜仿佛也感覺到自己說話有些欠考慮,十分抱歉地看著雨墨:“對不起,雨墨,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姐,你不用解釋這麽多,有些事情我心裏清楚。不管你怎麽想,但在我心裏,你永遠擺在第一的位置,我早就把你看成了親姐姐,所以姐你放心,我今天不是跟你賭氣。”

“我這起案件根本就沒有漏網之魚,最底層的帶毒小馬仔都被判了三年以上刑罰,集團的骨幹成員全都是死刑立即執行,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去報複你們,你給我看的這個東西我也是第一次見。”

“雨墨,對不起,我不應該不信任你。”葉茜很快冷靜下來。

“姐,你不要這麽說,我知道你的脾氣,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是我這一案的人幹的,我會第一時間聯係你。”雨墨看著葉茜有些憔悴的臉龐,態度也軟了許多。

“嗯。”葉茜微閉雙眼,點了點頭。

十三

從錢幣上提取的上百枚指紋被我一一掃描進了電腦中。根據死者妹妹馬蘭的說法,死者曾在案發前從某個人(A某)那裏拿了四萬元錢給養女糖糖做手術,要想偵破此案,必須要把A某找出來。

死者和A某都曾接觸過這些錢幣,理論上說,A某的指紋應該就隱藏在這上百枚樣本指紋當中。我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要把這些樣本指紋進行細致的比對,看能否查實一些人的身份(補辦二代身份證或者被公安機關處理過都會采集十指指紋)。隻要能查實一些人的信息,就可以間接地搞清楚這些鈔票曾經經過多少人的手,然後再按照指紋的新鮮程度,便可以判斷出錢幣流轉的先後順序,這樣我就能推測出一個大概的錢幣流通範圍。在圈定的範圍內再去調查,就相對簡單得多。

思路是好的,操作起來卻困難重重。由於很多錢幣上油汙較重,很多指紋的新鮮程度很難去判斷,所以忙活了半天也就查出了幾個人的身份信息而已。計劃趕不上變化,看著一串串雜亂的指紋信息,我已經放棄了剛才的念頭。

幾個核查出的身份信息被我打印出來捏在手中,我剛一出門,就和著急往廁所狂奔的胖磊撞了個滿懷。

紋絲不動的胖磊低頭看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問道:“你咋突然就出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起身揉了揉屁股埋怨道。

“庫爾班·熱合曼?”胖磊沒有像往常一樣跟我調侃,而是盯著我手中的人員信息表,讀出了聲。

“我×,磊哥,你這視力也太好了吧,字這麽小都能看見。”我在確定他讀的名字無誤後,感歎道。

胖磊一把從我手中拿過資料,對著照片仔細地觀察。

“他的戶口遷入我們雲汐時采集了指紋樣本,難道這個大叔你認識?”我把頭湊了過去。

“我不認識。”胖磊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不對,我認識。”

“你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我怎麽蒙了?”

“他就是那個賣饢的大叔,我這兩天一直在篩選監控,絕對不會看錯。”胖磊很肯定地說。

“死者接觸的現金,這位賣饢的大叔也接觸過,而經他手烤製的饢又被嫌疑人落在了案發現場,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我盡量捋順自己的思路。

“也就是說,嫌疑人、賣饢的大叔、死者,他們三者之間有金錢上的往來。”

“隻有一種情況解釋得通。”

“小龍你是說,死者最後見到的那個人(A某),其實就是凶手,而他從庫爾班·熱合曼手裏買過饢餅。”

“目前這隻是一種可能性的猜測,這裏麵還隱藏著其他的信息。”

“其他的信息?”胖磊有些不解。

我把胖磊領進痕跡檢驗室,打開了電腦。焦急地等待了幾分鍾後,我點開了桌麵上標注有“庫爾班·熱合曼”字樣的文件夾,三張百元大鈔的掃描照片出現在電腦屏幕上:“我在三張紙幣上都提取到了他的指紋,磊哥,你看這裏。”說著,我把鼠標對準了紙幣左下角的編號:885,886,887。三張紙幣連號。

“新鈔?”

“這隻是一方麵。這三張紙幣上都有兩種新鮮程度相同的手印,一種是庫爾班·熱合曼的,另外一種手印未知。”

“未知指印會不會是銀行人員留下的?”

“去銀行取錢基本上使用的都是點鈔機,銀行人員的指紋隻會在一遝錢的第一張和最後一張出現,ATM機取錢也是同樣的道理,隻有極少的錢幣上會留下他們的指紋。就算有他們的指紋,我也可以通過指紋的分布規律把它排除掉,而在這三張紙幣上不存在這種情況,我有理由懷疑那幾枚未知手印是嫌疑人所留。”

“但是這能說明什麽問題?就算有嫌疑人的手印,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我們也無從下手啊!”

“我可以縮小很大的範圍。”

“這怎麽說?”

“磊哥,你告訴我,庫爾班·熱合曼出售饢的價格是多少?”

“他們家的饢比較大,一個要賣六塊錢。”

“那問題就來了,百元紙幣是我們國家發行的最大麵額的鈔票,如果嫌疑人隻是正常購買饢,庫爾班·熱合曼的指紋怎麽可能會留在嫌疑人所有的百元麵值的人民幣上麵,而且一留還是三張?”

“對啊,如果嫌疑人拿著百元大鈔去買饢,百元大鈔會遞出去,店老板的指紋不可能留在嫌疑人自己這一遝百元大鈔上。”胖磊一拍腦門道。

“也就是說,這三百元錢不是嫌疑人遞出去的,極有可能是他從庫爾班·熱合曼手中賺回來的。這樣才說得通!”

“是這個理。”胖磊打了個響指。

“我們之前已經分析出,嫌疑人具有用扁擔挑負重物長時間步行的能力,有可能是一個行腳商販,店老板庫爾班·熱合曼會不會跟嫌疑人做過某種交易,而交易額是三百元?貌似隻有這樣才合理。”

“我完全讚同你的假設。”胖磊對我豎起大拇指。

“咱們要不要去一趟摸摸底?”

“當然要去!”

“問問明哥要不要一起?”

“去的人多了目標大,我回頭跟他說一下,我們兩個去就得了。”我家門口的槍擊事件使得科室所有人做事都變得小心謹慎起來,尤其是出外勤。

“那好吧!”我點了點頭。

“你去換衣服,我去明哥保險櫃裏取槍,順便就把這事跟他說了。”

十四

在公安局的辦案機關中,我們屬於二線文職,和一線的刑警、治安警不同,我們出外勤不會配備槍支。可自從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出來以後,明哥特意打報告申請了五支六四式手槍,並要求我們不管是誰,隻要出去必須佩帶。葉茜雖然是個實習生,但她已經具備了人民警察的身份,並且她早在去年就已經申領了持槍證,所以連她也不例外。從明哥下的這個死命令不難看出,他對這件事其實是高度緊張,並沒有他說的那麽輕鬆。

十幾分鍾後,我和胖磊開始在辦公室內驗槍,在確定槍支可以正常擊發後,我們把彈夾推入槍中,並貼身藏於腰間。

“走!”胖磊衝我使了個眼色,我們倆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駕駛單位的民用車朝盧集鎮農貿市場駛去。

我們趕到時,正好是下午農貿市場交易的高峰期,吆喝聲、討價聲、招呼聲此起彼伏,整個市場被前來買賣的人圍得水泄不通。我們兩個和市場裏的行人多次碰肩以後,終於找到了這家掛著“特價烤饢”招牌的小店。

我和胖磊走上前,客氣地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

“你們好,警官。”庫爾班大叔把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向我們微微欠身,友好地打著招呼。

“您好,打擾了。”我們也學著他的樣子照做起來。

“裏邊請。”庫爾班大叔用他那帶有“新疆特色”的普通話熱情地把我們引進屋內。

“您好大叔,是這樣的,我們正在辦理一個案件,需要向您打聽幾件事。”我趁他忙著倒水的空當,說明了這次的來意。

要不說嘴甜到哪裏都受待見,這聲“大叔”喊到了他的心窩裏,他樂嗬嗬地把水遞到我們麵前:“沒事,你們盡管問,知道的我都說。”

“不知道您對這三張連號的紙幣有沒有印象?”我把打印出的照片遞到了他的麵前。

庫爾班大叔低頭看了一眼:“有印象,這是我最近一次取的新錢。”

我眼睛一亮:“什麽時候取的?”

“應該有半個月了吧。”

“您一共取了多少?用它購買了哪些東西,您能回憶起來嗎?”我小心地問道。

“取得不多,三千塊錢,其中一部分買了芝麻、麵粉這些常用的東西,另外一部分我買了一點材料。”

“材料?什麽材料?”芝麻和麵粉是市場的大通貨,一般不會有人用扁擔挑著售賣,所以我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口中的“材料”上。

庫爾班大叔咧嘴朝向門外:“我店裏的這幾個小夥子平時工作很辛苦,想吃切糕了,我就買了一些堅果、葡萄幹之類的東西做了一點。”

“大叔,您能不能記起來單筆超過三百元的有哪些?”這個問題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誰還記得起這些瑣碎的事情?我隻是抱著試探的心理問道。

“記得!”庫爾班大叔很給力地回答了兩個字。

“您真的記得?”

“不是都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嗎?我平時花錢都記賬,我去給你翻翻賬本子就知道了。”庫爾班大叔說完轉身朝裏屋走去,我和胖磊興奮得擊了一掌。

“葡萄幹240元,蜜餞450元,大棗166元,糯米185元,蔗糖410元,腰果310元,核桃330元……”庫爾班大叔照著賬單一一讀了出來。

按照我們的分析,越是接近三百元的貨物越是可疑,所以經過層層篩選,腰果、核桃被我列為重點。

“這些東西您都是在哪裏購買的?”

“這麽大的農貿市場,什麽沒有賣的?我都是在市場裏買的。”

“除了核桃,其他都是。”

“什麽?您確定?”我本以為還要繼續問下去,沒想到庫爾班大叔直接給了我最終的結果。

“確定,當然確定。我本來想直接買核桃仁的,可店裏的小夥子怕加工好的核桃仁不新鮮,要買幹核桃自己加工。市場裏經常有人挑著擔子吆喝,那天我正好碰上,就買了一些。本來核桃的價格是339元,那個商販很好說話,給我抹了零,我看他人蠻不錯,就給他切了兩個烤饢帶上。”

聽到這個結果,我和胖磊相視一眼,激動萬分。

“您能不能形容一下這個人的體貌特征啊?”我強忍著興奮,繼續問道。

“身高嘛,和你差不多,40多歲,身體蠻壯實。”

“穿著呢?穿的什麽衣服?”

“黑色褂子,藍色褲子,前幾天下雨,他腳上穿的是短膠鞋。”

聽到這個描述,胖磊已經心中有數,剩下的工作隻是從烤饢店門口的城市監控中篩選出符合條件的嫌疑人。告別了庫爾班大叔,胖磊一踩油門直奔單位,很快,嫌疑人清晰的照片被他從視頻中截取出來。刑警隊依據照片開始連夜摸排,最終在行動技術支隊的配合下,嫌疑人許力在雲汐市馬巷村一民房內被抓獲。老賢在許力的房間內提取到了死者的人體組織碎末,用於分屍的菜刀也一並起獲。三張百元麵值的鈔票上,未知指紋正是許力所留。鐵證麵前,許力難逃法網。

十五

“許力,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明哥坐在審訊桌前,望著鐵欄杆後邊的中年男子問道。

許力聞言,略帶疑惑地望向我們,他似乎還沒弄明白,我們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了他。

“人在做,天在看,別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是狐狸終究會露出尾巴。”明哥威嚴正色道。

“我他媽這是作的什麽孽啊!”許力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喊出了聲。

“知道自己作了孽,就不要在這裏跟我們打嘴官司,把事情的經過仔細地說一遍。”我能明顯感到,最近一段時間明哥的情緒很不穩定,從他問話的語氣上不難看出,他很想早早結束這場審訊。

許力哭喪著臉:“我本來不想殺她的,是她逼我這麽做的。”

“說說情況。”明哥的語氣稍稍平穩了一些。

許力露出一副絕望的表情,盯著自己雙手上的手銬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張口說道:“我是花山市眉山縣人,因為土壤和氣候的關係,我們那裏隻長核桃,村裏人都指著大片的核桃林過活。”

“村子在山裏,交通不便,核桃銷量並不是很好。為了一家老小的口糧,村民們不得不走出大山尋找出路。也不知道是誰提出,把核桃運到別的地市去賣,這樣可以保證賺到更多的利潤。這個提議得到了村裏所有勞動力的一致認同。後來在村主任的組織下,我們紛紛挑著扁擔走出大山,當起了貨郎。一到核桃收獲的季節,家鄉的人就會將核桃曬幹裝入袋中給我們發來,我們接到貨再走街串巷地吆喝。我這一幹就是十幾年,每年隻有春節那幾天才能和家人團聚。”

許力緊閉雙眼,仿佛不願去回憶這件事,但心裏的矛盾幾次交鋒之後,他還是開了口:“說實話,一開始跟花姐接觸的時候,我覺得她是挺善良、溫柔的一個人,我對她沒有任何的戒心,經常喊她來家裏過夜。為了證明我沒有看錯人,有幾次我還偷偷地試探過她,我把賣了一天的貨款故意放在她能看見的位置,想看看她會不會順手牽羊,幾次試探之後,我對她徹底放了心。”

“每次陪我過完夜,花姐都會起早給我做一碗雞蛋麵補補身子,其實要不是介意她的身份,我真想就在雲汐市跟她過了。我們相處了大半年都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可就在半個月前,她竟然偷走了我一年的積蓄,整整四萬塊。”

“你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地說一遍。”明哥說完,轉頭小聲吩咐葉茜認真記錄。

許力點了點頭:“我和花姐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平時來我這裏過夜,我們都以老公老婆相稱,所以她對我這裏的情況了如指掌,包括我平時把錢藏在哪裏她都一清二楚。”

“我記得那天我貪了點生意,兩袋核桃賣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我一到家就發現屋子的木門被撬開,屋子裏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但我塞在核桃堆裏的整整四萬塊錢沒有了,我頓時覺得腦袋都要炸開。我藏錢的地方,除了花姐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而且我租的房子在農村,偏得很,平時開著門都不會有人進,根本不會有小偷來。”

“當時我還對花姐極其信任,不相信這件事是她幹的,於是我就給她打電話想問問,可她怎麽都不接我的電話。平常我的電話她基本上都是瞬間接聽,絕對不會發生故意不接電話的情況,除非她有事瞞著我。”

“四萬塊錢對我來說不是小數目,我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可等我再接著打她的電話時,她的手機竟然關機,這就更證實了我的猜測,錢絕對是花姐拿的。”

“之後的幾天,我滿世界去找她,她總是跟我打遊擊戰,我當時實在氣不過,就發短信告訴她,如果不還錢,我就報警,讓警察抓她。我的手機有提示,短信剛一發出去,就提示被打開了。結果當天晚上,花姐來我家找我,親口承認錢是她偷的。”

“說實話,雖然她是個‘小姐’,但是在我心裏,我對她還是有那麽一點感情在,否則我也不會讓她知道我平時藏錢的地方。雖然我知道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她幹的,但是這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我還是覺得有些傷心,畢竟在某些時候,我對她是動了真感情的。”

“我上了一次當,怎麽可能再上第二次?她這老樹枯柴的模樣,在公園裏三十塊錢一次都沒人願意搞,四萬塊?她賣三年也不可能還上。她明顯是在敷衍我,我當時實在忍不住怒火,抓起核桃錘子,就往她頭上砸了幾下,可沒想到,我下手過重,把她給活活砸死了。”

“等緩過勁來,我害怕極了,可仔細一想,我平時和花姐都是暗地裏聯係,而且她也告訴過我,她在雲汐市也沒有親戚朋友,所以我就抱著僥幸心理,認為隻要把屍體給處理掉,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了。”

“你是怎麽想到要分屍的?”明哥張口問道。

“我一開始沒想過要分屍,但是花姐實在是太胖,我根本扛不動,而且我明目張膽地扛著屍體出去怕被人看見,所以我就想把屍體剁成屍塊,裝在袋子裏好運一些。”

“嗯,接著說。”

“我拿著平時切菜用的刀把花姐的屍體給剁成了小塊,接著放進了我裝幹核桃的編織袋中。我之前下鄉賣核桃時,曾經經過一座石拱橋,那裏的河水已經幹了,平時也沒人去,我打算把屍體扔在那裏。確定好地點後,我挑著兩個編織袋出了門。”

“你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帶吃的?”明哥提醒了一句。

許力十分驚愕地看著明哥:“你們連這個都知道?”

“有還是沒有?”明哥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拐入正題。

“有,有,有。”許力連連點頭,“肢解屍體太費體力,出門的時候我覺得有些餓了,就把頭天的饢帶了幾塊在身上,接著就趁夜上路了,到石橋時還有一塊沒吃完,我本想帶回來的,可是琢磨著有些不吉利,就扔進橋洞裏了。”

根據許力的口供,所有的細節一一得到印證,這一場看似無解的拋屍案,總算是有了一個圓滿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