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時隔多年,陳星想起當年沒有給母親養老送終,心中仍無比愧疚。付燕在一旁安慰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我本想著,進了監獄安安心心服刑,出獄後老老實實做人,可沒想到,裏麵的日子還是那麽難熬。”

“監獄那就是一個小社會,它有它的行為規範,每位犯人觸犯的罪名,在裏麵都有一套說法。”

“我和我哥犯下的是強奸罪,在監獄中俗稱‘搶果兒’。因為是欺辱婦女,這個罪名在裏麵被看作下三爛。我和我哥還是共同犯罪,兩個男的欺負一個女的,比下三爛還要被人瞧不起。”

“我們兄弟倆在監獄中時常被人欺負,在服刑期間,我基本上沒吃過一頓飽飯,隔三岔五身上就會添幾道傷疤。”

“我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就想著能表現好點,爭取減刑的機會。”

陳星眼神飄忽地回憶道:“1999年1月,我減刑兩個月,提前釋放。同年10月,我哥因為檢舉揭發查證屬實,減刑半年,也放了出來。”

“辦釋放證明的時候,獄警告訴我要去戶籍地派出所重新入戶,還得定期去管片民警那裏報到。我和我哥的戶口在沙塘街派出所,我們的案子也是這個派出所辦理的。上好戶口,片警給我倆每人做了一份筆錄。”

“我哥當時問了句,‘那女孩的父親現在怎麽樣了,我們想去看看,賠個不是。’”

“片警告訴我們,女孩的爸爸叫莫士亮,很早就夫妻離異了,膝下就這麽一個女兒。打從女孩出事後,莫士亮精神完全崩潰了。”

“當年我和我哥的判決結果,莫士亮不服,他想讓我們償命。因為這件事,他還去法院鬧過幾次,到了後來……不知怎麽的,莫士亮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片警擔心他出事,找過他好多次,後來幾經打聽,才知道他賣了所有家產,徹底離開了修平。”

“他們猜測莫士亮是折騰不動了,接受了這個結果,所以徹底離開了這個傷心地。時隔多年,我們在監獄裏反省又反省,很清楚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孽。既然那姑娘的爸爸已經離開了,我們就算心存愧疚,也不能去打擾人家的平靜!”

“就這樣,出了派出所,我倆就滿世界找活兒糊口。你們也知道,那個年代,在小地方找份工作不容易,況且我倆還有前科,也不知道被拒絕了多少次。後來我們總算遇到了貴人——王叔。”

“王叔?”嬴亮問,“他是什麽人?”

“王叔大名王汝,這家七月餐館當年就是他的。”陳星道,“我和我哥到餐廳應聘時,他二話沒說就收留了我們兩個。我哥負責顛勺,我負責前台。飯店不大,我們三個人基本可以應付下來。”

陳星看看身邊的妻子,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有了活兒幹,王叔還給我介紹了個對象,也就是我現在的老婆!結婚後我沒錢買房子,也靠他慷慨解囊,到今天,我還欠著王叔兩萬元。”

展峰眼中銳芒輕閃:“王汝現在人在哪裏?這個店的老板又為什麽變成了你?”

“王叔信佛信得厲害,心也極善。等飯店的生意走上正軌後,他就把飯店的所有權轉讓給了我和我哥,自己上山皈依了佛門。”

司徒藍嫣不解:“那……他的家人呢?產業難道不留給家裏人?”

陳星搖搖頭:“沒有家裏人,他早年離異,後來就再沒續房。他膝下沒有兒女,我女兒陳莫幹脆認他當了幹爺爺!”

“那,你哥是什麽時候失蹤的?”

說起哥哥的下落,陳星麵色蒼白起來。“王叔上山兩個月之後,我哥把我拉進屋裏跟我說,他造的孽,由他一個人承擔。他讓我好好打理飯店,安心過日子,如果事情能解決好,他就回來。如果解決不了,那就需要點時間,希望我不要去找他。說完這些話,他就離開了。從那天起到現在,我再沒見過他一麵。”

“沒有聯絡過嗎?”嬴亮連忙問。

“他用外地號碼往家裏打過一個電話,在電話裏,他說事情都已解決了,不過還要在外麵辦些事,要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讓我照顧好自己。”

“你打回去過嗎?”

“當然,我打過很多次,一直無人接聽。我怕號碼停機,還充了好幾次話費,可隔了一年多再打,號碼就被注銷了。”

說著陳星從抽屜裏取出了幾張詳單,“這是我去移動公司打印的,一年多,也沒幾個通話記錄。”

展峰將單據收好,司徒藍嫣又問:“那你為什麽懷疑是莫士亮殺了你哥哥?”

“我哥心裏有事從不輕易說出來,可那天,我看他神色凝重,就知大事不妙。他臉色這麽難看,就像個死人一樣。在這個世上,除了莫士亮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要置我倆於死地。”

展峰點點頭。“聽你剛才說,你出獄後好像沒有見過莫士亮?那之前呢?你見過他嗎?”

“當庭宣判當事人家屬也在場,我和我哥站在被告席上,跟他有一麵之緣。可他長什麽樣子,時間過去太久,我不太能回憶起來了。但他這麽恨我們兄弟,隻要站在我們麵前,肯定能察覺到那種恨意。從這一點看,出獄後,我應該從來沒有見過他。”

司徒藍嫣說:“就是說,你認為莫士亮對你哥哥不利,也隻是懷疑而已?”

“不單單是懷疑。”說到這裏,陳星看看付燕,讓她下去燒壺茶給大家,等到她離開了房間,他才繼續說,“當年王叔在介紹對象時,其實是要把我老婆介紹給我哥的,畢竟他年紀比我大很多,也到了成家的年齡。我也能感覺到,他倆相互看上了對方,隻要我哥一點頭,付燕現在就是我嫂子了。”

“可沒想到,我哥一口回絕了。他說他一個人習慣了,不喜歡被人管著。開始我並沒有感覺不對,直到他走後,我才越想越不對勁。我哥在監獄服刑時老說,他的願望就是出獄後,找份工作,成個小家,安穩地過日子,我覺得他口是心非。”

“其實我哥,一直擔心莫士亮在試圖找機會報複。所以,我始終懷疑,我哥之所以突然離開,就是因為莫士亮威脅到了我們,我哥要跟他做個了斷。”

“我知道的都說了,”陳星看著眾人,眼中有些期待,“請你們幫我找到我哥哥。”

司徒藍嫣遞給陳星一張警民聯係卡。“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如果你想起什麽新的線索,也請聯係我們,或許會讓我們盡快找到他。”

陳星接過卡片,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