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道九!”一個聲音從站牌北邊傳來。
“誰喊我?”呂瀚海一個激靈,倒是回了魂。
隗國安指了指樹林,“是展隊!”
“他喊我幹嗎?”呂瀚海一臉狐疑地尋著聲音走了進去。
就在他剛剛踏進樟樹林的那一刻,展峰卻突然站在他身後,抽出皮帶繞住了他的脖頸。
“我……”一個“操”字卡在嗓子眼裏,呂瀚海拚命揮動著雙手,掙紮起來。
感覺有些不對勁的隗國安一路小跑著也跟著鑽了進去。
可眼前的一幕,頓時讓他有些發蒙,隻見展峰將呂瀚海背起,接著快步朝炮樓的方向跑去。而快要窒息的呂瀚海,則在拚命地呼喊反抗。
“展隊,你這玩的是哪一出?你不能因為他浪費了200元,就要殺人滅口啊!”隗國安一路跑一路勸,上氣不接下氣。
雖然說展峰提前了十幾秒,但隗國安沒有負重,兩人幾乎是同時跑到了炮樓牆根下。
展峰終於鬆開了皮帶,顏麵青紫的呂瀚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半天才緩過勁,立馬破口大罵:“你大爺的!你幹什麽?老子差點被你勒死!”
展峰卻不理會,也不解釋,隻是轉身又回到了樹林裏。
隗國安參與過多起大要案的偵破,他很快看出,展峰不是失心瘋,多半是找到了什麽關鍵線索。“別罵了,他多半是有招了!”
“有招?有招就能殺人啊?”呂瀚海心有餘悸地摸著脖子,但也的確不再罵娘,喘著粗氣眼瞧著兩人消失在了樹林中。
隗國安沿著展峰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林子深處:“展隊,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展峰拿出平板電腦,瞥了一眼簡要案情:“2004年12月15日晚21時25分許,被害人李紅然在炮樓站被人殺害,頸部有兩道勒痕,死於機械性窒息。其屍體在三天後才被發現。偵查員是根據其乘車票據,調出公交車的隨車錄像,才有了如此精確的時間。”
隗國安點頭如搗蒜:“對,那天晚上一對情侶在樹林中幽會,聞到了一股惡臭,兩人穿過樹林,才發現了李紅然的屍體。”
“炮樓站地理位置偏僻,平時沒什麽人來,但到了夜裏,偏有不少情侶喜歡到樹林中尋求刺激。洪宇市的空氣濕度很大,而植物根係可提供分泌物,增加土壤黏性。人走在這種成規模的林地裏,很容易留下腳印。”
隗國安聞言一低頭,這才發現他的兩隻皮鞋上都裹滿了黑褐色的泥土。
展峰繼續說:“理論上說,凶手作案後,一定會在樹林中留下腳印。可是讓辦案民警頭疼的是,在屍體未發現的三天內,已有很多人對現場進行了毀滅性的破壞。樹林裏光帶有**的安全套就有近20個。在沒有明確案件性質的前提下,如此多的幹擾物證,絕對會影響辦案人員的判斷。”
隗國安苦笑道:“來炮樓站打炮,還真是應景。”
展峰似乎沒有get(接收)到笑點,他指著地上自己的一串腳印:“地麵土壤不光黏性大,還很濕滑,我剛才拿道九做了個實驗,在他反抗的情況下,我所留的腳印都出現了打滑痕跡。可在當年提取的海量鞋印中,並沒有一枚出現類似特征,也就是說,凶手是在樹林外將李紅然殺害,接著移屍到炮樓附近的。移屍方式有三種,肩扛、手抱和腰背。肩扛,重力集中在一點,那麽在地麵上會留下一深一淺兩種鞋印。手抱,前端重力增加,身體為了保持平衡,必須要挺腰直行,這時踩出的鞋印,跟部會有明顯的凹陷。腰背,後端重力增加,行走時需要彎腰保持重心,前腳掌受力,鞋印會向腳尖傾斜。”
展峰看向審視腳印的隗國安:“昨晚我通過足跡係統,對當年提取的107枚鞋印進行了逐一測算,排除了肩扛的情況。實地觀察後,我發現,從站牌到炮樓的林地路段,存在緩坡。”
隗國安蹲下捏了塊泥巴搓成球,扔在地上做了測試,泥球果然徐徐滾動。“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確實有點坡度,就是肉眼看不明顯。”
“坡度決定了凶手在調節平衡時,會采用何種姿勢走路。行走姿態又決定鞋印的形成,少許坡度都會對鞋底花紋造成極大的影響。我們把坡度因素考慮進去後,常規鞋印就可以排除在外了。”
“雖說林地都是黏土,但植物根係有穩固土壤的作用。就算是負重,也不可能踩出多深的立體鞋印。”
“道九有70公斤,我背著他踩出的鞋印深度為1.86厘米;死者裸重59公斤,加上棉衣,與道九體重差距不大,而我與凶手的身材相當,那麽嫌疑鞋印的深度也會在1.86厘米左右。過淺、過深都可排除。”
隗國安抬起一隻手。“展隊,我打斷一下。”
“你說。”
“過淺,我可以理解,就是沒負重,可是過深的鞋印是如何形成的?”
“**姿勢中,有一種女上懸空站立式體位,具體過程我就不描述了,你可以自行腦補一下。”展峰挑了挑眉頭。
隗國安也算是個老司機了,自然一點就透。“啊哈!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展峰沒打算將這個問題拓展下去,他拿出電容筆,在平板電腦上選中了多枚鞋印:“從數值看,采用這種姿勢的情侶還不少!不過想想也能理解,沒點真功夫,也不會來野外尋刺激。”
這年頭,最致命的“車”就是明明印著“公務用車”,卻開著開著沒了“方向盤”。隗國安也是過來人,什麽悶騷的人他都接觸過,像展峰這樣站在科學角度上一本正經瞎咧咧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所幸話題就此打住,隗國安伸頭看了一眼平板電腦問:“有沒有什麽頭緒呢?”
展峰道:“前兩案,凶手均做了周密的計劃,本案也不例外。這片樹林,他肯定不止一次來過,這樣會在現場留下多枚陳舊性腳印。”
“他經濟拮據,又是流竄作案,換鞋的可能性並不大,所以多次出現的重複鞋印,都有很大嫌疑。”
“隨著負重不斷增加,會步長逐漸變短,步寬逐漸變寬,步角逐漸變大,再把深度和地麵坡度因素考慮進去,這種格子形鞋底花紋,目前來看,可能性最大。”
“哪種?”
展峰用紅圈畫出了二十多枚花紋類似的殘缺鞋印:“就這種。”
“這都不完整,有啥用?”
“可以重組。”
“重組?”
展峰圈出一個鞋印的前半截,又圈出另一個的後半截:“對!鞋印大小是一定的,我們測算出前掌、中寬、後跟的數值,再將所有殘缺鞋印切割成小塊,最後進行拚接,如此一來,就能重新獲得完整的鞋印。原理與拚圖類似。”
隗國安聽懂了一些,但也不是全懂,不過他的專業並不在此,隻要能有結果就行。
展峰說完便開始用電容筆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操作起來,也就不到一支煙的工夫,花紋就被他勾勒了出來。
“這麽快?”隗國安有些不可思議。
“數據昨晚就做好了,係統可以根據條件智能拚湊。”展峰手指向上一滑,內容被拉到了底端,“是安踏板鞋,具體型號不詳,從工藝判斷,售價在100元以內,鞋底磨損特征明顯,說明經常穿。從成趟足跡還可計算出,他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比之前分析的高出5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