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古樹冤魂1

為了保證墳包不被雨水輕易衝散,從“頭七”開始至“五七”結束,以7天為間隔,一座墳一共要推土7次才算完工。每次堆墳時都必須將鬆散的軟土踩實,7天後再堆第二層,這樣一來,挖出的泥土就有足夠的時間蒸發水分。依據熱脹冷縮原理,土層表麵一經暴曬,很容易出現龜裂,當第一層龜裂形成,接著再鋪上第二層,這樣便填補了上一層的空隙,起到加固土層的作用。這個工作就是平墳。經專家研究發現,一座墳經7次加固所形成的防禦力,完全可以抵擋各種極端天氣。

知道了平墳的過程,那麽我們第一步要做的是排除墳包表麵的“平墳足跡”,墳包呈金字塔狀,平墳者用腳將散土踩嚴,實際上是給了墳包一個向內的作用力,這種情況留下的鞋印腳尖多向上,且重疊情況明顯;本案嫌疑人攀爬院牆要借助的是蹬地的反作用力,在墳包上會留下腳尖朝下的鞋印,且鞋印會有一定的深度。

案件被定性為“懸屍凶殺”,也就是說,嫌疑人是把屍體運到了這裏,再將屍體套入繩圈中製造自縊的假象。在此過程中,凶手必定會負重,而負重所留下的足跡更好辨別。

理論相當好懂,實踐卻困難重重,我和胖磊折騰了快一個小時,最終才找到嫌疑人踩踏的那個墳包。不過好在鞋印比較清晰,也不枉我們辛苦半天。提取的鞋底花紋呈菱形格塊狀,這種鞋底可增加摩擦力,多在運動鞋上出現,從鞋底花紋規整的圖案排列看,凶手所穿的是一雙價格在200元左右的運動鞋。

發現了鞋印,就等於確定了嫌疑人進入現場的來去路線,我們在此路線上僅找到了一種負重鞋印,由此可得出結論:“嫌疑人為男性,青壯年,身高在一米八五上下,身材較瘦,無肢體殘疾,單獨作案。”

進出路線確定之後,理化提取工作一並展開,前前後後又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明哥這才將屍體轉移到解剖中心。

屍表檢驗是解剖的第一步,就在明哥把死者衣物剪去時,屍體背部的幾個刺字在此刻顯現出來。

“殺妻之仇?”胖磊眯著眼睛讀出了聲。

“字上還有少量的滲血點,顯然是剛刺不久,泄憤行為明顯,難道是一起仇殺?”我猜測道。

明哥:“不排除這個可能,對了小龍,死者的身份核實了沒有?”

“打電話問過葉茜了,核實清楚了。”

“好,通知葉茜,圍繞死者社會關係擴大走訪範圍。”

“明白。”

待我發完微信,屍檢繼續進行。

明哥:“眼瞼出血,嘴唇發紺,顏麵部淤血腫脹,玫瑰齒特征明顯,死於窒息。眼窩、鼻梁凹陷處有較厚的粉底,麵部其他部位粉底被擦拭嚴重,初步懷疑,嫌疑人是利用某種物體覆蓋至死者麵部,致其窒息。胸腹部有多處陳舊性銳器疤痕,為銳器刺入形成,死者之前曾被人用刀捅傷過。

“屍斑多沉積於胸腹部,四肢也有少量擴散,被害後死者曾長時間處於趴臥狀態,凶手這時候應該是在刺字。

“穿著睡衣,被害前準備休息,推斷第一凶殺現場在室內。這個‘室’有三種可能性,死者的住處、嫌疑人的住處、兩者共同的住處。至於究竟是哪一種,刑警隊走訪結束會有答案。”明哥將屍體重新放平,接著取出體溫計塞進了死者肛門。

雲汐市最近一段時間的氣溫在15攝氏度至20攝氏度之間,低溫不利於蛆蟲生長,要想推算出準確的死亡時間,我們一般會利用三種屍體現象:屍僵、屍斑以及屍冷。

先說屍冷。人體的體溫會因體內產熱、散熱保持動態穩定,一般在37攝氏度左右。人死後新陳代謝停止,體內不能繼續產生熱能,而屍體內部原有的熱能卻仍然通過輻射、傳導、對流、水分蒸發等方式不斷向外界散發。這就使得屍體溫度降低,逐漸變冷。人死亡時,屍體周圍環境溫度越低,屍體冷卻也就越快。成年人的屍體在室溫環境中,10小時內,平均每小時大約下降1攝氏度,10小時以後下降速度減慢,約為每小時0.5攝氏度,經過24小時,屍溫就會降至與環境溫度基本接近。

屍溫下降有一定的規律可循,如觸及四肢、麵部有冰冷感,說明死亡超過兩個小時;如觸及腹部皮膚也有冰冷感,那麽死亡最少有四個小時了。因為直腸溫度最接近人體正常體溫,所以法醫鑒定均用該溫度作為測算標準,這也是明哥要將溫度計塞進死者肛門的原因。

雖然測算屍溫有一定的精確度,但是這個數值在某些時候會因為屍體所處的環境、死者的胖瘦、衣物穿著的多少產生誤差。所以對於新鮮屍體,我們還要觀察屍僵和屍斑特征。

屍斑是由於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血管內的血液因重力墜積而成,一般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為墜積期,死後2至4小時出現,這時形成的屍斑呈淡紫紅色,指壓褪色,切開屍斑處皮膚,有血滴流出,變動屍體位置可形成新的屍斑。

第二個階段為擴散期,死後8至12小時出現,此時屍斑已擴散成片狀,指壓局部褪色,切開屍斑處皮膚有血滴以及少許血水流出,變動屍體位置可形成少量新的屍斑。

第三個階段為浸潤期,死後24小時出現,屍斑在這個時候完全沉積在屍體低下部位,由於血細胞喪失活性,切開屍斑處皮膚僅能看見血水,變動屍體位置不會形成新的屍斑。

說完屍斑,最後就是屍僵。

人死後,全身肌肉經過一段時間的鬆弛,逐漸出現僵硬強直的現象,稱為屍僵。屍僵一般發生在死後一至三個小時,四至六個小時擴散到全身,十二至十五個小時便可發展到高峰。假如在人死後四至六小時內,人為將形成的屍僵破壞,不久屍僵還可重新發生,這種情況稱為疊僵。本案存在移屍的情況,尤其是單人將屍體托上近3米的院牆,此種情況下勢必會破壞原有的屍僵,我們隻要在屍體上發現“疊僵”特征,再結合屍溫、屍斑,就能得出一個最為精確的死亡時間。

溫度計在5分鍾後被抽出,與此同時,屍表的其他特征也均已觀察完畢,明哥將多個數值代入公式,推算出死者被害的具體時間為報案前一天晚上11點左右。

屍體解剖剛一結束,明哥便組織召開了專案會。

“葉茜,說一下死者的情況?”

“好的,冷主任。”葉茜翻開筆記本,“死者名叫戴璐,女,36歲,無業,家住仙槐社區67號,離異,單獨居住,喜好交友,與多名男性保持聯係,她的經濟來源也主要靠這些男性朋友。”

明哥:“死者背部刻有‘殺妻之仇’四個字,泄憤行為明顯,圍繞這一點有沒有查出什麽線索?”

“有!”葉茜從背包中掏出一本“在偵卷宗”,“2009年轄區刑警中隊辦理了一起故意傷害案,戴璐就是那起案件的被害人;嫌疑人名叫解凱,是戴璐曾經的相好。兩人本身均有家室,後因生意往來廝混在一起。**之事後來被解凱的老婆裴春楠發現,裴春楠因無法接受丈夫出軌的事實,在仙槐廟上吊自殺。妻子死後,解凱把一切怪罪到了戴璐頭上,他一氣之下持刀將戴璐捅傷,若不是發現及時,戴璐可能會因失血過多當場死亡。”

明哥:“解凱人在哪裏?”

葉茜:“根據當時目擊者的口供,解凱在作案後往仙槐廟方向逃竄,刑警中隊在圍捕的過程中並沒有將其抓獲,時至今日,解凱還依舊被列為網上逃犯。”

“難不成解凱又回來複仇了?”胖磊猜測道。

葉茜:“不排除這個可能。”

明哥:“說一下解凱的體貌特征?”

葉茜:“解凱,男,34歲,身高一米八二,身體強壯,無肢體殘疾。”

胖磊一拍桌子:“我去,身高體態和小龍推斷的完全相符,我看十有八九他就是嫌疑人!”

明哥從葉茜手中接過解凱的資料仔細觀察後說道:“這個人要列為重點調查目標,接下來我們把現場勘查情況碰一下。”

明哥翻開屍檢報告:“戴璐死於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為昨天晚上11點前後,第一凶殺現場在室內,聽完葉茜的調查結果,推測凶殺現場可能是戴璐的住處。除刺字外,屍表無明顯磕碰傷。戴璐住所距仙槐廟直線距離不超過1公裏,凶手極有可能選擇徒步拋屍。法醫檢驗的結果暫時就這麽多。小龍,說說痕跡檢驗的情況。”

我滅了煙卷開口說道:“我這邊的發現有兩個,鞋印和刺字。

“先說鞋印。我在仙槐廟附近發現了清晰的鞋底花紋,通過成趟足跡,推算出了嫌疑人為男性,青壯年,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而當我把鞋印照片放大對比後,我還從鞋底的磨損特征上發現凶手患有扁平足以及足拇指滑液囊腫。

“扁平足又叫足弓塌陷症,患有這種病的人在行走時負重主要集中於足內側,且足後跟比前掌所受的壓力大。這樣在鞋底磨損特征上可以看出,足弓磨損特別明顯。由於足形限製,扁平足患者在行走時很容易產生疲勞,其在運步時經常會有拖後跟的動作,如此一來,鞋印後跟也常會出現扇形的磨損。我在現場鞋印上同時發現了這兩種磨損特征,因此我判定嫌疑人患有扁平足。

“不過除此以外,我還發現鞋掌前緣內側磨損也很嚴重。要形成這種特征,嫌疑人的大腳趾需內翻一定的夾角,醫學上把這種病症稱為足拇指滑囊炎。它是一種由非自然的撞擊或骨骼彎曲所致的疾病,患者大腳趾的起始部位會形成隆起導致腫脹,最終使得兩隻大腳趾呈現‘〉〈’形。因為該疾病發生在走路時需要彎曲的大腳趾關節,所以在行走的過程中,鞋底會表現出特有的內翻磨損特征。根據醫學臨床數據統計,同時出現這兩種疾病和遺傳有關,因此嫌疑人的直係血親也會患有類似的疾病。”

待葉茜記錄完畢,我接著說:“鞋印方麵就這麽多,剩下的是刺字。凶手一共在死者的背部刺了四個字‘殺妻之仇’,這四個字由226個孔洞痕跡組成,經測量,每一個孔洞的直徑約為2.5毫米,深度在5毫米左右,刺字工具的規格很像是打磨後的燒烤簽。

“四個字中,‘殺’字下半部被寫成了‘木’,‘妻’字多寫了一橫,‘之’字書寫得如同英文字母‘Z’加一點,唯獨‘仇’字書寫得相對工整。由此推斷,嫌疑人的文化水平並不是很高,對死者有極大的仇視。

“回到檢驗室,我用豬肉做了一個偵查實驗,如果像嫌疑人這樣在皮膚組織上一點一點地刺字,四個字刺完,最少需要花費半個小時。另外沿著字跡切開皮膚觀察,孔洞痕跡多垂直於皮膚表麵,抖動跡象不明顯,也就是說,戴璐在被刺字時,已失去了反抗能力,處於平趴狀態。痕跡檢驗方麵就這麽多。”

明哥:“焦磊,說說監控的情況。”

“案發現場隻有仙槐陵門口的‘墳頭鋪’有一個監控,但這個探頭隻對著鋪子門口,覆蓋麵積僅巴掌大一點兒。而且仙槐陵是一個開放式的墳地,四通八達,從哪裏都能到達中心現場,我這邊暫時沒有發現有價值的視頻資料。”

“好,國賢,說說理化檢驗的情況。”

老賢:“我做了5份檢材。

“第一份是戴璐的**擦拭物,我在其中檢出了**成分,戴璐在被害前曾有過性行為。

“第二份是戴璐的心血樣本,血液中的酒精含量為每100毫升90毫克,其生前應處於醉酒狀態。

“第三份是仙槐廟院牆上遺留的纖維,嫌疑人在作案時戴了一副棉紗手套,並且手套上附著有汽車機油成分。

“第四份是懸掛屍體的縊索,它由兩部分組成,中間是一條直徑為1.2厘米的麻繩,在麻繩的外側纏繞有兩圈白布。這種縊索市麵上沒有銷售,為嫌疑人手工製作。縊索呈暗紅色,並散發出一種腥臭味,經檢驗,凶手曾用犬類的血液浸泡過縊索。縊索的總長為4米,麻繩繩心的位置已被血液浸透,說明這條縊索在狗血中浸泡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犬類血液中鐵離子含量高,易散發出惡臭,他在製作的過程中需要一個封閉的空間,否則很容易被人發覺。”

明哥:“傳說狗血能辟邪,看來這個嫌疑人不光文化水平不高,而且還很迷信。機械性窒息死亡的過程中,死者會有本能的抓握撕扯動作,戴璐的指甲樣本有沒有提取?”

之前的一起案件,老賢就曾在這個方麵有過疏漏,他當然不會在同樣的地方跌倒第二次。“這就是第五份檢材,10個指甲全部提取了,檢出的皮屑DNA和**一致,除此之外,並沒有新的物證。”

明哥停下筆:“接下來,有兩項工作需要開展。

“假如凶手真是潛逃回來的解凱,那案發前和戴璐發生關係的男子應該不是凶手,這個人要立刻找到並進行排除,葉茜,這項工作交給你們刑警隊。”

“明白。”

“結合目前勘驗的結果,戴璐的居住地很有可能是第一凶殺現場,散會後科室所有人前往仙槐社區67號進行勘驗。”

仙槐社區呈矩形分布,共有4條主幹道,戴璐的住處正好緊鄰其中一條主路,勘查車可直接行駛至門前。這是一棟坐北朝南的2層小樓,也是仙槐社區統一規劃的標配建築。為了節省地麵空間,樓與樓之間並不存在私拉院牆的情況。進入房間的唯一入口就是1樓那扇紅色防盜門。

我敲了敲門上薄如蟬翼的鐵皮:“紙板夾心工程門,力氣大的用腳便可踹開。這種門標配的是最低檔的‘A級一字形’鎖芯,用錫箔紙就能輕易打開,根本不具備任何防盜功能。”說著,我從勘查箱中拿出簡易開鎖工具朝鎖孔輕輕一戳,防盜門“吱呀”一聲便被推開。

“比上次又快了2秒,你這開鎖技術越來越嫻熟了。”胖磊朝我豎起大拇指。

“2層樓,還不知道忙到什麽時候呢,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奶奶的,被你這麽一說,瞬間沒勁兒了,幹活兒幹活兒。”

在胖磊的埋怨聲中,我擰開了寬幅足跡燈,當勻光打在地麵上的一瞬間,一串清晰的鞋印出現在我們麵前。

“1,2,3。”胖磊數出了聲,“室內一共3種鞋印,一女兩男。去掉戴璐和嫌疑人的鞋印,剩下的那一個應該是和戴璐發生關係的男子所留,這跟我們推斷的吻合。”

我用足跡尺指著地麵補充道:“嫌疑人的鞋印全部疊加在另外兩種鞋印上方,意味著凶手是最後一個進入室內的,照這麽看,和戴璐發生性關係的那個人真的與本案無關。”

1樓地麵勘查完畢,我和胖磊接著去2樓搜索。令我們兩人驚訝的是,2樓並沒有發現任何痕跡物證,室內也沒有明顯的侵財跡象。2樓被排除,那麽1樓就成了勘查的重中之重。整個1樓的布局很簡單,以正中的客餐廳為界,西側由北向南為臥室、衛生間,東側則為廚房、樓梯間。

老賢用紫外燈在臥室的雙人**發現了大量精斑。床頭枕頭套上附著了一層粉底。單從這兩點就能確定,凶殺和性行為均發生在這張**。

“白色枕套兩端還有黑色附著物。”老賢說著將枕套置於鼻前嗅了嗅,“是機油。”

明哥眉頭緊鎖:“案發當晚,戴璐家中有外人,嫌疑人既然敢在當天作案,說明他對室內情況很了解。”

“明哥你是說,嫌疑人有可能事先在屋外蹲點,然後伺機作案?”我問。

“可能性很大。小龍、國賢,你們兩個重點勘查室內,我帶焦磊去外圍看看。”

室內麵積不大,凶殺現場的勘查任務並不繁重,兩個小時後,戴璐的住處被貼上了封條,與此同時,葉茜也將那名和戴璐廝混的男子傳喚到了刑警隊接受訊問。

男子名叫楊峰,45歲,雲汐市本地人,是3家連鎖餐飲店的老板,老婆孩子一大家,他是戴璐眾多“提款機”中的一位。

因為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我也懶得繞彎子,我問道:“戴璐認不認識?”

“認識。”

“你倆是什麽關係?”

“朋友。”

“朋友?那你倆這朋友處得可夠交心的。”

楊峰聽出了弦外之音,有些不客氣地頂撞道:“警官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行,那我就告訴你,我們現在正在辦理一起凶殺案,死者就是戴璐,而且她被殺的時間,就是你去她家的那天晚上,我們在戴璐體內提取到了你的精液,我現在懷疑你就是殺害戴璐的凶手。”

“什麽?”楊峰驚恐萬分,“警官你在說笑吧,昨天我們剛見過麵,戴璐怎麽可能被殺?”

連續勘查了一整天,我也懶得跟他廢話。“自己看。”說著,我把戴璐的屍檢報告扔在了楊峰麵前。

“這……這……這……”楊峰剛翻開第一頁,就被報告上的照片嚇得雙腿打戰。

見他如此反應,我的目的也已達到,我將屍檢報告收回,用警告的語氣說道:“要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不要耍滑頭,我問你什麽說什麽。”

“說,我什麽都說,警官,你相信我,人真不是我殺的。”

“你和戴璐是什麽關係?”

“一年前在飯局上認識的,後來發展成了長期情人,我每個月會給她3000元錢,隻要我有空,就會約她出來耍一下。”

“怎麽個耍法?”

“就……就……就是吃完飯去她家裏幹那個。”

“你們兩個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什麽時候?”

“我是昨天下午6點給她打的電話,約她晚上出來吃飯,飯局結束大概在晚上8點半,接著我開車送她回家,在她家待了一會兒,直到我老婆給我打電話,我才開車離開。”

“當晚你和戴璐發生關係沒?”

“發生了。”

“幾次。”

“兩次。”

“在哪裏發生的?”

“1樓西北角的大臥室。”

“你離開時是幾點?”

楊峰翻開手機,查看通話記錄:“我老婆給我打電話是晚上10點半,我應該是10點40左右離開的。”

“能不能確定?”

楊峰有些猶豫:“我接完電話,穿上衣服就離開了,最多也就10分鍾。”

“你離開時,戴璐在做什麽?”

“她晚上喝得有點兒多,正在衛生間洗澡,換衣服,準備睡覺。”

“你說你是開車把戴璐送回家的,當時你的車停在什麽地方?”

“就停在她家門前的馬路上。”

“車頭朝哪邊?”

“朝北。”

“車裏裝有行車記錄儀嗎?”

“有。”

“錄像能保存多長時間?”

“兩天。”

結束了問話,我趕忙將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取了下來,經過胖磊篩選,我們把案發當晚楊峰的行駛軌跡利用視頻拚接了出來。通過分析,楊峰所言非虛,他離開戴璐住處時為北京時間晚上10時36分。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接打電話,比對聲紋可以證實,駕駛車輛的就是楊峰本人。

明哥推斷,嫌疑人在作案前可能有過長時間的蹲守,而凶殺發生在1樓西北側的臥室,要想清楚地觀察到死者的一舉一動,那蹲守點隻會在樓房北側的某個地方。屍體解剖確定死亡時間在晚上11點前後,這個時間與楊峰離開的時間僅相差20多分鍾。把誤差算在內,凶手差不多是在楊峰剛離開時,就進入室內開始作案。換言之,嫌疑人一定知道楊峰駕車離開。

巧合的是,楊峰的車頭剛好朝北,車在點火後需掉轉方向才可返程,這樣一來行車記錄儀就等於把凶殺現場以北路麵的所有影像全部拍攝了下來。

仙槐社區雖然外表一副新農村的模樣,但其中的居民還是保留著農村人的起居習慣,楊峰離開的那個時段,社區主幹道上漆黑一片、人影寥寥。根據參數,夜間汽車遠光燈照射的距離約為175米,以這個數值為半徑畫圓,隻要嫌疑人出現在主幹道上,就一定能被行車記錄儀捕捉到。不過這個假設是否能被證實,隻能看胖磊的本事了。

物證處理工作一直持續到深夜,明哥敲定第二次案件碰頭會在次日早上8點準時召開。

本案與以往無頭無腦的凶殺案相比,至少還有一個懷疑對象,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圍繞現場找到充足的證據,鎖定解凱的作案嫌疑。

“葉茜,解凱的情況調查得怎麽樣了?”明哥問。

“我們聯係到了‘戴璐被傷害案’的主辦偵查員,據他介紹,這些年他們從未停止過追查解凱的下落,和他沾親帶故的所有人都有問話筆錄,行動技術支隊那邊也對該案進行了技術偵查手段。但奇怪的是,解凱逃跑的這麽多年裏,沒使用過身份證,也沒和任何親朋有過聯係,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當我說戴璐被殺可能是解凱所為時,主辦偵查員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他們做了那麽多年的工作,始終杳無音信,他們也很想知道解凱到底用了什麽方法隱藏那麽久。”

胖磊:“以現在的刑偵技術手段,要想隱姓埋名絕非易事,但放在七八年前就不好說了,那時候火車、汽車都還沒有實名製,他要是跑進山溝溝裏躲起來,到哪兒查去?”

葉茜:“焦磊老師,你說的可能性絕對有,但有一點我實在想不通,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解凱為什麽現在才想著報複?之前幹嗎去了?”

“或許因為某種客觀原因不方便出來?”我提出了一種假設。

葉茜:“有些牽強,但也能解釋過去。”

明哥:“這麽說,解凱的調查暫時還沒有任何進展?”

“是的,冷主任。”

“那好,會議照常進行,小龍,說說第二現場的痕檢情況。”

“我在凶殺現場提取到了兩種痕跡,鞋印和手套印。現場鞋印一共有三種,分別為戴璐、楊峰、嫌疑人所留,從成趟足跡可以看出嫌疑人在室內的行動軌跡。”說著,我把一張電子照片打在了投影上,“這是我畫的一張室內平麵圖,從圖上很容易看出,嫌疑人進入室內後直奔西北角的臥室而去,而他離開時的足跡有明顯的負重。嫌疑人目標很明確,就是要致戴璐於死地。

“接著是手套印,印痕主要分布在床單、枕套之上,別的地方沒有發現。從手套印痕分析,嫌疑人戴的是那種比較厚實的勞保手套,這種手套比市麵上售賣的‘搬磚手套’質量要好一些。一般汽修工人使用得最多。賢哥還在枕套上發現了汽車機油,所以我懷疑,凶手可能從事和汽修有關的工作。我暫時就這麽多。”

明哥:“國賢說說。”

“我這邊隻有一份DNA檢驗報告,戴璐體內的精液、指甲內的皮屑均為楊峰所留,除此之外沒有新的發現。”

明哥:“焦磊,你那邊有沒有進展?”

胖磊麵色凝重,他將一段處理好的視頻拖進了播放器:“這是楊峰離開時,行車記錄儀拍攝下的影像資料。當天夜裏仙槐社區主幹道上沒有來往行人,當汽車遠光燈打開的一刹那,視頻中閃過了一個人的下半身。”胖磊點擊暫停,“通過比對現場方位照片我發現,這個人所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戴璐家1樓臥室的情況,他既然能在這個時間段出現,那我就有理由懷疑他就是本案的嫌疑人。而且你們看他右手的位置,圖像雖然很模糊,但是似乎可以看出他手裏拎著某種東西。”

“4米長的縊索、刺針、開鎖工具、手套,要把這些東西帶進現場,確實需要一個承裝物。”我補充了一句。

“對啊,那麽多巧合不可能同時發生,所以我斷定,他就是凶手。”胖磊選取一張最清晰的視頻截圖點擊放大,“嫌疑人所在的位置與楊峰的汽車有些距離,再加上室外光線昏暗,我隻能看出凶手穿一條藍色工裝褲,別的一無所知。”

明哥補充道:“這個人被車燈照射的一瞬間,有一個故意躲避的動作,如果是正常行人,不會有這種反應,從犯罪心理上分析,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行車記錄上並未反映出主幹道上有其他車輛,也就是說,嫌疑人確實是徒步前往戴璐家中的。那麽殺人後,他也隻能徒步移屍。

“從戴璐住處到仙槐廟直線距離為978米,一路上要經過幾十間住宅,他敢這麽做,除了有一定的體力外,還要對地理環境相當熟悉才行。我懷疑,移屍的這段路他可能不止一次地走過。案件偵辦至此,嫌疑人的作案過程可以分解為以下幾個步驟:

“構思作案計劃—準備作案工具—多次踩點—進入室內殺人—刺字—徒步移屍—將屍體懸吊於槐樹上—逃離現場。

“如果凶手是單純的複仇,整個作案過程太過複雜,而且有一個環節我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在戴璐的背部刺上‘殺妻之仇’四個字?這個舉動其實是故意將犯罪動機暴露在我們麵前,犯罪後逃避打擊是所有罪犯本能的反應,很少有人在殺人後還會這麽明確自己的殺人動機。

“四個漢字,幾十針就能完成,但嫌疑人足足刺了226針。針孔越密,字跡就越清晰,他這麽做,其實是有意讓我們注意到這四個字,他讓我們看到的目的,會不會是想讓我們先入為主,把解凱列為第一嫌疑對象?”

聽明哥這麽一說,我心中一緊:“難道凶手不是解凱,是有人想栽髒嫁禍?”

明哥搖搖頭:“暫時不好排除解凱的嫌疑,我隻是有些地方想不通。對了,葉茜。”

“冷主任您說。”

“現在能否聯係上解凱的家人?”

“可以,他的所有親戚都住在仙槐社區,地址我們這裏都有。”

“小龍分析嫌疑人患有扁平足和足拇指滑液囊腫,我查閱了相關資料,這是一種顯性遺傳病,如果凶手真是解凱,那麽他的直係血親中也會有人患有同種疾病。我們現在掌握了凶手的足跡特征,你們刑警隊在走訪中注意收集解凱早年所穿的鞋子,一旦有所發現,聯係小龍進行比對檢驗。務必要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本案與解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