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花季江湖1

老李是個實誠人,一輩子也沒跟誰紅過臉,街坊鄰裏一說起他,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老李總以普通老百姓自居,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不簡單。1979年2月17日,中國對越自衛反擊戰爆發,27歲的老李代表國家衝鋒陷陣,打了一場漂亮仗,可遺憾的是,他的右腿卻永遠地丟在了越南戰場上。一副拐杖陪伴了他半輩子的光景,因此他也得了一個“鐵拐李”的諢名。雖然周圍鄰居都說這是神仙的代號,但是看著別人異樣的眼光,他心裏跟明鏡一樣。老李沒有埋怨誰,他覺得都是街坊鄰裏沒必要弄得麵紅耳赤,也正是老李的包容,“鐵拐李”的稱呼逐漸被“老李”所取代,就算孩子的偶爾兩句無忌童言,也會惹來家長的嚴厲訓斥,每當這時,他總是和顏悅色地勸說:“孩子小,不懂事兒,沒關係的,改天到我店裏,我給娃拿兩個棒棒糖,孩子就跟我親了。”

老李的老伴患有癌症,40歲便撒手人寰,老李靠著一己之力把一雙兒女供養成人。他的小女兒畢業於省重點醫科大學,就職於上海的二甲醫院,是一名心血管醫生。他的大兒子高考時以全市理科第二名的成績考入了北京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成了一名“金領”,兒媳婦是國家公務員,孫子正在讀初中。

兒女出人頭地之後,老李選擇在家鄉守著一個破舊的小賣部,他總跟人說,他舍不得離開家鄉,這裏是他的解憂雜貨鋪,可隻有他心裏知道,他是多麽想自己的寶貝孫子。

小店不大,四十幾平方米,老李給隔成了裏外兩間,外屋二十幾平方米用來做生意,裏屋的十來平方米便是他蝸居的場所,在他的床邊,隻要視線可以觸及的地方,幾乎都貼滿了孫子的照片,從出生到滿月,到周歲,再到上學,一張張照片後的故事,老李都可以如數家珍。

老李退伍時有固定工作,在市區的工廠做技術員,收入很高,那時單位還給分房,所以結婚時,老李的經濟條件並不差。雖然老伴得了癌症,但查出來時已經是晚期,妻子突然的離世,沒有給老李花錢的機會。

現在的老李很拮據,為了能給兒子在北京買套房,他幾乎傾盡了家財,因為急需用錢,單位提出將他的工作一次性買斷,空出了一個名額便宜了領導的親戚,而他隻得到了15萬的買斷補償,這個價格對於年收入接近3萬的他,可以說很低,但是他沒辦法,他不能耽誤兒子的未來。

老李賣了房,賣了工作,賣了一切可以賣的東西,換成的錢終於讓兒子在北京安頓了下來,可輪到女兒用錢時,他卻囊中羞澀,女兒也因此給他打上了“偏心”的標簽,到現在為止,女兒都幾乎不和他聯係,老李也因此落下了心病。

令老李欣慰的是,兒子雖然很忙,但很孝順,他主動把老李接到了北京,想讓父親感受一下大城市的生活,可不到一周,滿心歡喜的老李便借口“過不習慣”偷偷坐上了回家的火車。老李的兒子因此大發雷霆,說他是個“倔老頭兒”。

老李心裏苦,但是他不敢說,他知道一旦說出來,兒子和媳婦一定會打得天翻地覆,他不想因為自己破壞了兒子的家庭。兒媳蔑視和嫌棄的眼神已經告訴他,他這輩子都別想融入兒子的家庭。

經營雜貨鋪的日子,悠閑裏帶著忙碌,但每周五下午5點半,卻是老李最開心的時刻,這是一周中唯一一次可以和孫子通電話的時間,老李眼睛不好,看書讀報時,總是戴著厚厚的老花鏡,可隻要給孫子打電話,他一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一串號碼。孫子上的是私立學校,每周五下午5點半離校,從學校到家一共是10分鍾的車程,這10分鍾是他唯一可以和孫子通話的機會。

“爺爺。”電話那邊的聲音稚嫩而洪亮,這種喜悅是源於對爺爺的思念還是對周末的祈盼,我們不得而知。

“哎,寶貝孫子。”老李有些耳背,他使勁兒地把手機按在自己的耳朵上。

“爺爺,你什麽時候來北京看我?你答應給我買禮物的。”

“會去的,會去的。”

“爺爺,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這次班級測驗,我得了第一名。”

“真的?我孫子真厲害。”老李右手拿著電話,左手慌忙扶住嘴中的假牙。這副假牙是街邊小販的甩尾貨,不到20塊錢,因為價格低廉,所以很不服帖,老李隻要稍微咧開嘴,假牙就會從嘴中滑落。

“那是當然。”

“好了,快到家了,別聊了,電話給我。”

“幹嗎啊,我還想跟爺爺說話。”

“說什麽說?到家洗洗澡,給我練小提琴。”

“我不!”

“由不得你!”

“嘟嘟嘟嘟……”

老李醞釀了一堆想對孫子說的話,可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兒媳便剝奪了他通話的權利。

“算了,她也是望子成龍。”作為過來人的老李,常常這樣安慰自己。

電話已經掛斷,可老李還是不舍地把手機放在耳邊仔細地聽了聽,當確定手機完全不出聲後,他把手機貼身裝好,走到了貨架前。

貨架分為四層,最高的第一層從左到右按照價格高低擺放著一排白酒,5塊,10塊,20塊,價格一路攀升到50塊便到了頭。雖然超市裏價格上百的白酒比比皆是,但老李從來不進,他了解城中村住戶的經濟狀況,50元一瓶的白酒,已經是這裏的消費極限。

有了酒,那肯定少不了煙,在最為醒目的第二層,擺放著各種各樣包裝的煙卷,價格依舊是由左至右一路攀升,25元的金黃山是收官價格。

如果你足夠細心,你會發現小賣部門牌都喜歡掛上“煙酒百貨”的字樣,有了煙酒,百貨當然也在老李的經營範圍之內,生活起居的油鹽醬醋,孩童最愛的各種零食,都被老李分門別類地放在貨架的三、四兩層。

小店雖然貨物繁多,但十分幹淨整潔,講究衛生,是他當兵時養成的習慣。

此時的老李站在貨架前,選了一瓶標價為15元的白酒,隨後他關上店門朝老莫家的方向走去。

老莫大名叫李莫,當年征兵,他倆一起掛著大紅花進了部隊。老莫和老李的情況很相似,膝下的兒女都在外地發展。

這兩個曾經的戰友,現在的孤寡老頭兒,平時沒事兒就喜歡坐在一起喝兩盅。老李帶酒,老莫整菜,兩人早已心照不宣。

“喲,老李,今天有什麽高興的事兒?”老莫是個大嗓門兒,離老遠就喊了起來。

“孫子考試得了全班第一!整兩盅!”老李舉起了手中的白酒。

“那要慶賀慶賀。”說話間,老莫已經迎了上去,“一會兒我拍個黃瓜,再熗個青椒土豆絲咋樣?”

“好得不能再好了,快走!”人越老越小,兩個已經年過花甲的老頭兒,怎麽看都給人一種孩童的感覺。

不到20分鍾,四合院中便飄起了酒香。

“走一個!”兩人異口同聲。

“啊!”酒精的辛辣,讓兩人很是享受。

“吃菜,吃菜!”老莫舉起筷子嚷嚷著。

“咕嘟,咕嘟。”老李自斟自酌。

“我說你少喝點兒。”

“嘿,這不是孫子爭氣,心裏高興嗎,大不了喝多了回去睡覺。”

“你呀你。”老莫不再勸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們走過的橋比常人走過的路都多,大風大浪都見過以後,生活的一切在他們眼中都仿佛平淡無奇,有些苦,兩人不需要說出來,一個眼神的交流,相互都懂,所以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言語交流。不過有時老李受氣時,還是會埋怨兒媳幾句,但老莫總是勸他:“咱都快見閻王爺的人了,還跟小的計較那麽多幹啥?”

老李有高血壓,1斤白酒,老莫6兩,老李4兩,這是兩人達成的默契,冒著熱氣的兩道菜,在推杯換盞中越來越少,飯局已經接近尾聲。

“老李啊,你行不行,要不然我送你啊?”老莫將老李送出門外。

“回去刷鍋刷碗吧,我沒喝多。”看老李依舊精神頭十足,老莫也沒有挽留。

人一上了年紀,很注重保養,許多老人都有晨練的習慣,老莫也不例外,第二天早上5點是他雷打不動的太極拳時間,簡單收拾以後,老莫便推著自行車往市中心的大廣場趕去,就在途經老李的小賣部時,他發現門縫裏竟然透著燈光。

“這家夥今天起這麽早?看來酒量不錯啊!”因為趕時間,老莫也沒多想,蹬起自行車便朝目的地騎去。

兩個多小時的晨練,對老莫來說已經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早上7點半,享受完鍛煉帶來的愉悅之後,他蹬著腳踏車開始返程,再一次路過老李的雜貨鋪時,門縫裏的燈光依舊清晰可見。

“老家夥不會昨天晚上喝多了,忘記關燈了吧?”老莫支起自行車,走到了木門跟前。

“咚咚咚。”為了不打攪到對方休息,他先是禮貌性地敲了敲門。

見沒有反應,老莫拉開了嗓門兒:“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他本以為老李會像以前一樣扯著嗓子回罵一句,可等了近一分鍾,門的那邊依舊沒有任何響動。

“壞了,不會出事兒了吧?”老莫慌張地推開了門。

“老、老、老李……”

屋內那張七竅流血的臉,讓他瞬間癱軟在地上。

最近比較太平,日子過得也算舒坦,上班忙完一些事務性的工作,下班去爬爬山、打打球,和之前相比,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而阿樂可大不一樣。自從他得知葉茜喜歡公路賽車後,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一輛上百萬的頂級賽車,這可算是擊中了葉茜的軟肋,最近一段時間,隻要葉茜沒事兒,他們兩個就會去劉府的賽車場飆車。

有人要問了,這你都能忍?可奇怪就奇怪在這裏,我還真忍了下來。雖然我和葉茜一直是所有人撮合的對象,但我總感覺我倆似乎還沒有到達那種火候。阿樂已經表明了立場,他要追葉茜,而且他也付出了行動,按理說他倆最近整天泡在一起,我應該吃醋才是,可令我自己都感覺詫異的是,我竟然沒有一點兒感覺,我似乎根本不擔心他們兩個人會發展到哪一步,是過於自信,還是其他的原因,我也說不清楚,如果非要給個解釋,那隻能說是我的直覺。

雖然飆車我不參加,但飆車後的擼串兒,葉茜卻總會喊上我。刑警隊沒有命案時,工作節奏還是可以掌控的,而一出命案,我們科室肯定也跑不了,所以要忙都忙,要閑都閑,我們兩個部門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再加上葉茜對我的習慣太過了解,所以隻要她打來電話,那絕對都是算計好的,我連推辭的理由都找不出來。

僅有的一次拒絕,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那是上個月一個周六的晚上11點,我已經在**和周公大戰了N個回合,葉茜一個電話便甩了過來。

“幹啥?”我極不耐煩地問道。

“擼串兒。”

“不去。”

“到底去不去?”

“不去!”

“好,10分鍾後,我到你家樓下,你不下來,我不走。”

“隨便你。”人一睡沉,最煩有人打攪,所以我掛完電話倒頭便睡死了過去。

要不是母親起床晨練碰到了葉茜,我還不知道這丫頭真在我家樓下等了一夜。打那以後,我已經徹底被她折服,所以隻要是葉茜的電話,我基本上不再推辭。

最近一段時間,葉茜似乎養成了擼串兒的習慣,隻要飆車回來,不擼一頓就跟缺了點兒什麽似的。葉茜的父母很民主,從小就對她施行散養政策,葉茜是怎麽開心怎麽來。別看她跟個瘋丫頭似的,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則,除非是她喜歡的男人,否則沒人敢占她的一點兒便宜,畢竟她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男人可以承受的。也正是這個原則,她的父母對她也很是放心。

既然是飆完車擼串兒,自然少不了阿樂,有人可能會認為這種場麵會很尷尬,但恰恰相反,我們三個人相處得相當愉快。

昨天晚上又是一頓狂擼,吃飽喝足之後,已經是晚上12點。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來到了辦公室,阿樂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接連不斷的哈欠聲都能連成音符。

就在我剛想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時,胖磊這個傳話筒慌忙跑了過來。

“十八裏鋪,命案。”

簡短的幾個字,比興奮劑還提神,我幾乎是瞬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十八裏鋪是雲汐市的一處破舊的城中村,因為拆遷賠償款的問題遲遲沒有談攏,所以就一直僵在了那裏。其實這裏的地理位置相當優越,四麵環路,交通便利,如果能有個大手筆的商家,把這裏打造成一個集住宅、購物、娛樂為一體的大型綜合性商圈,那絕對是個不錯的選擇。可無奈的是,很多開發商在聽到住戶索要的賠償數額之後,隻能望而卻步,遺憾而歸。

雖然現在的十八裏鋪有點兒魚龍混雜,但如果往前推個20年,這裏絕對可以代表整個雲汐市麵點界的輝煌。十八裏鋪麻圓,隻要聽到這個名字,很多人便止不住地咽口水。麻圓外表酥脆,糖心軟糯,一口咬下去,絕對是唇齒留香。時至今日,十八裏鋪還依舊保留著幾家製作麻圓的老字號。可隨著媒體對食品衛生的曝光,這種用老油炸出的食物,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受市民的追捧。

科室距離十八裏鋪並不是很遠,按照報案人提供的地址,我們從村子的北邊開車駛入,向南行駛了大概100米,便看見路邊整齊停放的一排警車。

“冷主任,前麵進不去車了,要下車步行。”派出所民警朝一米多寬的巷子內指了指。

簡單交談之後,我們幾人穿戴整齊,走進了弄堂,在民警“左轉”“右轉”的指揮下,我們很快找到了中心現場。

現場是一棟位於生活密集區的紅磚瓦房,房屋南牆上被挖出了一個矩形的牆洞,兩根木棍支撐的木板剛好把洞口蓋得嚴嚴實實。洞口東邊的紅色磚牆上,被人用黑色油漆寫著“商店”兩個大字。一扇老式的綠色木門便是現場唯一的進出口。

“小龍,阿樂師兄。”葉茜站在警戒圈外朝我們揮了揮手。徐大隊聞言轉身,緊接著也走了過來:“冷主任。”

“徐大隊,什麽情況?”

“死者叫李樂意,男,64歲,本地人,這裏就是他開的商店,報案人李莫,和李樂意是戰友,昨天兩人在一起吃飯,晚上7點鍾之後,死者李樂意離開,今天早晨李莫晨練回來途經此地時,發現李樂意已經死在了小店中。”

“死者的社會關係現在有沒有開始調查?”

“來之後我讓手下人到處詢問了一下,周圍鄰居都反應死者就是一個老實人,口碑相當好,沒人反映死者和誰有過矛盾。”

“行,我們先去看看現場再說。”

“你的勘查服我給你帶來了,你要不要換上?”我走到葉茜麵前。

“還是你了解我。”葉茜自從轉正之後成熟了不少,如果換成以前,她早就嘰嘰喳喳地沒完了,而現在,她隻是輕描淡寫地應了聲,頗有從少女過渡到禦姐的苗頭。

不管任何現場,都是由我先行進入,時間緊急,我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走進了警戒圈。

商店坐北朝南,房門為木門,鎖芯完好,因為房門枯朽不堪,所以基本上失去了提取指紋的必要。

推開木門,屋內貨架把房子分割成了南北兩間,室內的陳設很簡單,南邊靠牆擺放著一張木桌,北邊貨架後方是一張東西走向的單人床,床尾零散地擺放著一些鍋碗瓢盆等日常用品。

死者仰麵躺在地上,耳鼻口處已經沾滿了黑褐色的濃稠血跡,其額頭左邊有一處鈍器傷口,屋內貨架上有大幅度的翻動痕跡,從現場來分析,侵財現象很明顯。

我推開房門大概環顧了一下之後,接著把足跡燈對準了地麵。

“坑窪不平的水泥地麵,基本上留不下完整的足跡。”我有些失望地關上了開關。

“屋內有翻動跡象,說不定有指紋呢!”胖磊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旁給我打氣。

“嗯!”我幾步走到了抽屜呈開啟狀的長條桌跟前。

忽然,一張寫著“不要報警,事後歸還”的字條引起了我的注意。

“嫌疑人還留下了一張字條?”開口的是阿樂。

我仔細端詳著字條上歪七扭八的字跡,沒有出聲。

“難道這上麵能看出東西來?”胖磊有些好奇。

我依舊沒有理會,接著把字條放在鼻尖嗅了嗅,撲鼻的水果香味讓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嫌疑人很有可能是青少年。”

“什麽?你就單憑這8個字,就能判斷出是青少年?”阿樂不解。

“紙張上的字,張牙舞爪,歪歪扭扭,根本不符合正常的書寫習慣,推測是左手偽裝筆跡。”我沒有停頓,繼續解釋:“眾所周知,大腦的左半球一般控製右手活動,大腦的右半球一般控製左手活動。因為直接控製左手書寫的右半球還沒有形成支配言語活動的中樞功能,所以左手書寫所需的儲存文字信息隻能從大腦左半球獲取,語言優勢半球的存在,是大腦控製左右手書寫差異的生理原因。這是區分左手偽裝筆跡的關鍵。

利用左手書寫時,控製左手的右半球需從左半球獲取文字信息,並控製左手在大腦中樞的支配下完成書寫動作,這樣會使得操控運筆能力減弱,筆力單一,字行不齊,一般向右下方傾斜,偏旁之間、單子之間彼此獨立沒有牽連關係,筆畫參差不齊。看起來有結構鬆散、運筆生澀、左髙右低、起收拖帶、右顛倒、反向起筆等特點。

“嗯,你說的這些特征都符合,左手書寫目前看來很容易看出,但如何判斷是青少年?”阿樂站在一旁問道。

“這一點要結合多方麵來分析,首先,就是書寫水平。它是指個體的書麵言語及表達能力,通俗點來說,就是寫字的熟練度。比如說,字跡是否工整,大小是否一致,偏旁部首搭配是否協調,運筆是否流暢。一般來說,它與年齡有著極大的關係,因為年紀越大,書寫的時間也就越長,自然而然的,熟練度便會得到提高,這樣就會表現出較高的書寫水平。倘若年齡較小,書寫水平就會相對偏低。另外,書寫水平還與學曆、受教育程度、從事職業、書寫習慣、寫作思維、選詞選句、布局謀篇、模仿能力等有關聯。根據我的觀察,紙張上的這8個字,書寫水平很低,很有可能是由年齡層次、學曆水平以及很少鍛煉書寫技能等多方麵原因導致的。

“如果隻是看這個,我們還不能得出結論,還需要分析其書寫時的生理抖動現象。在寫作的過程中,手部的動量過大,肌肉總是處在嚴重的緊張或疲勞狀態,此時會出現細小的、快速的、無規律的抖動,它是上肢神經與大腦中樞的共同作用下產生的,不受人體的自我控製。在書寫的過程中,大腦傳出的書寫信息到手產生書寫活動後,又及時將手的書寫活動信息反饋到大腦,從而控製部分指令糾正、調整和傳出連續活動信息,達到精確的書寫活動。

“生理抖動可以分成很多種,如常見的注意力分散型抖動、疾病導致的抖動,意誌失控型抖動、精神緊張型抖動、墊襯物不平造成的抖動、顛簸環境中的抖動等等,從現場來分析,書寫符合精神緊張型抖動,這種情況說明了作案人在作案的過程中,心理上的高度緊張,影響了書寫肢體功能的正常運動,寫出來的字會表現出某些失常。此類抖動不是作案人所能主觀控製的。一般出現這種情況的,都是初次作案。最後一個關鍵點就是作案人使用的筆。”

“筆?”

“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是圓珠筆字跡嗎?”

“當然發現了,怎麽了?”

“我剛才特意觀察了一下現場,死者經營的小店並不出售文具,而他的抽屜裏也隻有一支英雄鋼筆,現場為何會出現圓珠筆的字跡?”

“嫌疑人作案時還自己帶著筆?”

“對,圓珠筆按照筆尖圓珠的書寫寬度可以分為1毫米、0.7毫米、0.5毫米等規格;按照它的材質則分為水性圓珠筆和油性圓珠筆兩種。由於水性圓珠筆書寫潤滑流暢,線條均勻,是一種較為理想的書寫工具,多為學生所使用。而油性圓珠筆,書寫性能穩定,保存期長,油墨黏度高,所以書寫手感相對重一些,多為一些從事財會的工作人員所使用。

“我國到目前為止不具備獨自生產圓珠筆筆尖圓珠的能力,現在的市麵上出售的圓珠筆筆芯大多依賴於進口,進口商品有統一的規格,所以我可以根據筆芯墨水的氣味和呈現出的顏色度,判斷國內的代理品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作案人使用的是真彩牌0.5毫米水性圓珠筆。”

說完我放下紙張:“嫌疑人作案的時候留有字條,這是思想不成熟的表現,再加上明顯的左手偽裝、初犯時的生理抖動、書寫水平較低、隨身攜帶隻有學生才會經常使用的圓珠筆,結合多種因素來分析,他極有可能是青少年。”

“一般老手也不會選擇這種落魄的小商店下手。”阿樂認可地補充了一句。

我把紙張收入物證袋,開始處理各種家具擺設上的指紋,明哥和老賢也很快走進了屋內。

“屍長165厘米,除頭部鈍器打擊傷外,屍表無任何外傷,從血液顏色和黏稠度看,死亡時間未超過12小時。”明哥接著分析,“死者左側額頭有多處不規則打擊傷口,傷口皮膚組織向斜下方堆積,從而可以分析出死者和嫌疑人之間有身高的落差,從傷口的凹陷程度來看,嫌疑人右手為常用手,且其在作案時用力很重,分析為青壯年。國賢,你看一下傷口的紅色粉末是什麽。”

老賢用濾紙沿著死者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圈,很快白色的紙片上沾滿了紅色顆粒物,老賢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之後,得出了確定的答案:“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鐵,這應該是普通紅磚的成分。”

“小龍,你在勘查現場時有沒有發現磚塊?”

“沒有。”

“葉茜。”

“冷主任,你說。”

“嫌疑人一定是將作案用的磚塊給帶走了,跟徐大隊說,多組織點兒警力在中心現場外圍搜索。”

“明白。”

明哥這邊吩咐完,那邊又將注意力轉向屍體:“從鈍器打擊的傷口來看,不足以致命,造成其死亡的原因是顱腦出血,死者很可能患有心腦血管疾病,而嫌疑人的打擊行為或許隻是殺人的誘因,他的主觀目的應該不是害命。”

“現場有財物損失。”我很適時地補充了一句。

“嗯,看來侵財的可能性比較大。”明哥用床單將死者完全遮蓋,“屍體暫時這樣,回頭解剖後看看還有沒有具體的發現。小龍。”

“在。”

“屋內有哪些財物損失?”

“還需要進一步核對,現場除了現金,貨架上的貨物也被盜走了不少。”

“貨物?”明哥看了一眼翻動明顯的貨架,“能不能確定少了哪些東西?”

“我在現場發現了這個。”說著我把一個印花筆記本遞給了明哥:“因為店小,所以貨物的進出在這個賬本上都有詳細的記錄,有了這個我們可以很方便地找出丟失的東西。”

“嗯,這就好辦了!”

現場勘查到目前為止,案件的性質變得明朗許多,不管從字條還是傷口上來分析,嫌疑人最主觀的目的還是侵財,既然知道了嫌疑人的想法,控製贓物則很自然地被列入下一步的重點工作。控製贓物,簡而言之就是從被盜物品下手進行偵破,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已知現場丟失的貨物,一旦銷贓地被我們掌握,我們就可以由此為線索調取周圍的影像資料;再或者走訪周圍的住戶,確定嫌疑人的體貌特征,所以這一項工作便顯得尤為重要。

半個小時後,屍體被運往殯儀館,葉茜那邊也傳來佳音,在現場附近的一個垃圾池中,找到了一塊帶有血跡的紅磚,老賢提取完血樣之後,把磚塊交到了我的手裏。

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就是一塊外觀尺寸為24厘米×11.5厘米×5厘米的立方體磚塊,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因為紅磚隨手可得,用它殺人的案例數不勝數,所以在痕跡學上對紅磚有著頗為細致的研究。

普通紅磚,在生產的過程中會經曆四個階段:一是和土,即把鬆土澆水後攪拌成黏度適中的泥土。二是擠壓形成泥柱,即把和好的泥土經過傳輸帶送入磚機擠出口擠壓成長方體泥柱。三是切割分離成磚坯,經擠出口擠壓形成的泥柱,再傳輸到並排豎立的9根切割分離絲口,由兩端頭固定的9根鐵絲將泥柱切割分離成磚坯。四是堆碼晾曬,切割分離形成磚坯後,經人工搬運到存坯場所,采用側麵疊壓式堆碼晾曬,微幹後送入磚窯中燒烤一定時間取出,便是成品磚。

製磚工作是流水工藝程序,即由和泥到擠壓形成泥柱,再到切割形成磚坯,是一個連續生產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流水線的切割絲和擠出口會在磚體上形成穩定的痕跡特征。每個磚窯的流水線工具在長時間使用之後都會在自家磚體上形成特定的痕跡,我們可以根據穩定的痕跡特征找到磚頭的種屬。

磚頭這種作案工具,很大概率是嫌疑人在路邊隨機拾取,而磚塊基本上都是批量生產,拿我手中的磚塊舉例,我隻要在磚體上找出生產時留下的穩定痕跡特征,這樣我就可以以此在四周尋找,看能否比對出同窯生產的磚塊,由此就能捕捉到嫌疑人的行走軌跡,從而擴大勘查的範圍。

“好就好在磚體很新,並沒有粘連水泥,房屋拆遷後遺留的可能性較小。”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開始沿著中心現場尋覓,阿樂悶不作聲地跟在我身後。

一般隻有建房才會有人使用新磚,所以尋找起來並不是很難,我和阿樂很快找到了疑似目標。

這是一處剛剛打完地基的在建樓房,從地表稀稀拉拉的幾堆磚頭來分析,應該是剛動工不久。接著一打聽才知道,因為不知誰說十八裏鋪要拆遷,所以房主為了爭取更多的補償款,把自己原本的小平房給推掉,準備大幹一番,可誰知被人舉報,城管局下令不準動工,否則就要麵臨巨額的賠款,房主弄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如今一大家子隻能搬出去租房,當初購買的建築用料也隻能隨意地堆放在那裏。

這一招殺雞儆猴,讓周圍的住戶打消了投機取巧的念頭,這也是我能那麽快鎖定目標的原因。

建築工地灰塵很大,基本無人進入,給我的分析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砰砰砰……”接連地對比了十幾塊磚頭後,我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嫌疑人作案使用的紅磚就是出自這裏。”

“那如果按照你這麽說,這裏的鞋印還有煙頭……”

“很有可能也是嫌疑人留下的。”我打開足跡燈,很快,我發現了鞋印上的第一處疑點。

“怎麽了小龍?有情況?”

“從鞋印看,嫌疑人所穿的是阿迪達斯運動鞋,但從鞋底的磨損特征來分析,鞋底的材料又是工藝不高的泡沫注膠底,由此推斷,他穿的是高仿貨,鞋子的售價不會超過100元,嫌疑人很好麵子,有一定的虛榮心。”

“這就是疑點?”

“當然不是,你看這裏。”我指著鞋底花紋後跟和前腳掌,“這兩個地方有明顯的半月牙形壓痕,這是一般運動鞋不會出現的特征,所以我懷疑嫌疑人在自己的鞋底上加了東西。”

“東西?”

“對,如果從印痕的規格上看,應該是加了‘馬掌’。”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果然像馬掌的形狀。”

“鞋底加馬掌,走起路來會發出聲響,隻有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喜歡幹這事兒,正好跟我猜的一樣。”觀察完鞋底印花特征,我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成趟足跡上,細致地測量完各個數據之後,我得出了我的結論:“男性,青壯年,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身材較瘦,走路有些外八字。”

“小龍,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從這些看似淩亂的鞋印裏,看出如此多的特征的?”

“從鞋印壓痕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落足輕重,由此可以判斷出年齡範圍;分析身高更簡單,可以直接測量步長和步角之後,再套用公式,也很容易得出結論。”麵對阿樂給出的問題,我明顯在打哈哈,並不是我不願意細致地回答,而是隨著足跡觀察的深入,我發現這一大片淩亂的鞋印特征好像有著某些我看不懂的規律。

“小龍?”看著我即將入定,阿樂試探性地喊了句。

“你去把老賢喊來,讓他把地麵的煙頭給提取一下,我好像發現了一些問題。”

“得,我去去就來。”

阿樂走後,我再次陷入了沉思。對痕跡檢驗員來說,根據鞋印來解析嫌疑人的步伐特征是最為基礎的技能。拿這起案件來說,嫌疑人如果隻是隨手拿起一塊磚頭便前往現場作案,那他在地麵形成直線成趟足跡才符合常理,可現場卻出現了大片淩亂的踩踏痕跡,這一點很不符合常理。

鞋印周圍有大量的新鮮煙頭,如果不出所料,應該是嫌疑人所留,說明他在此有過等候,工地距離案發現場有很長一段距離,他為何要選擇在這個地方蹲守?他是等候同夥還是另有目的?

一個小時後,案發現場被貼上封條,工地也留有專人看守,按照以往的程序,專案會定在第二天上午8點開始,也就是說,我們所有人要在一夜間把自己手頭的物證處理完畢。

在這個案發現場,我一共提取了三種痕跡,分別是命案現場的指紋、紙張上的書寫痕跡以及室外現場的鞋印。前兩個並沒有分析的必要,現在唯一讓我有些頭痛的便是那一片淩亂的鞋印,根據我多年觀察鞋印的直覺,嫌疑人並非隨意走動才留下如此淩亂的鞋印,所以我必須弄清楚嫌疑人的步法特征。

現場足跡照片被我掃描在了足跡檢驗室的電腦之中。

阿樂在我的指令下,踩在了檢驗室的矩形沙池之中,一台攝像機懸掛在阿樂頭頂的正上方,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媽的,我怎麽感覺自己在拍A片啊?”隻有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阿樂從來沒有正形。

我好不容易組建起的思路,被阿樂一個葷段子差點兒擊碎,我表情嚴肅地說道:“別說話,按照我的指令做,爭取一遍成功。”

“得得得,我看你馬上就能跟冷主任拜把子了,能不能有一點兒幽默感?”

“打住!”我高舉雙手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左腳12點鍾方向,踩下去。”

麵對我猝不及防的第一條指令,阿樂像個牽線木偶一樣慢慢地抬起了左腳。

“動作快一點兒,要不然這要踩到猴年馬月了。”我像一個場外導演,焦急地催促道。

“你妹的,我知道了。”阿樂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顧全了大局。

“右腳6點鍾方向。

“左腳西南斜45度。

“右腳東南45度。

“哎呀,錯了錯了,重來。

“又錯了,再重來。

“你到底行不行!”

“你妹的,不行你來。”

“你要是知道怎麽拍攝,那就換我來。”

“好好好,你接著念,我來,我來。”

一晚上整個足跡實驗室內都充斥著我和阿樂的喊叫聲。值得慶幸的是,經過一夜的拍攝,完整的母片終於錄在了攝像機的內存卡裏。

趁著電腦打開的空隙,我看著滿身大汗的阿樂調侃:“你說,如果內存卡沒錄上你會不會瘋啊?”

阿樂惡狠狠地白了一眼,齜牙咧嘴地說道:“我會殺了你。”

“你咋這麽粗暴呢?”

“你錄一晚上試試?”

電腦很快啟動,我趕忙切換掉嬉皮笑臉的狀態,把那錄製了有50分鍾的視頻給複製了出來。

“這能看出來什麽?”阿樂把頭湊了過來。

“慢動作是看不出來什麽,但是放快就不一樣了。”說完,我點擊了四次快播按鈕,把播放速度乘以16倍。

視頻上的阿樂像個雜技團的演員,飛快地做著各種各樣的動作。錄像剛剛播放到一半兒,我和阿樂都有了重大的發現。

“嫌疑人在……”

“他在跳舞!”我倆異口同聲。

專案會如期舉行,葉茜也參加了此次會議,阿樂因為體力消耗過猛,明哥特批他去休息。待一切準備就緒以後,明哥最先開了口。

“通過解剖,死者的死亡原因是腦出血,根據調查得知,死者有長年的高血壓病史,其在被害前飲用了大量白酒,這是導致其腦出血的最重要原因;根據胃內容物的消化情況來看,死者是剛吃完晚飯就被殺害,死亡時間應該是在4月11日19點10分前後。通過對死者頭部的傷口分析,其疊加傷有三次,也就是說,嫌疑人在其頭部連續擊打了三次,致其昏迷。正常情況下,嫌疑人的行為不會引發死亡,他的主觀目的並不是殺人,這一點我們在現場也已經得到了證實。我的就這麽多,國賢,你說說看。”

老賢拿出了一份報告:“殺人現場並沒有遺留生物檢材,我隻在室外現場提取到了6枚煙頭,煙頭的唾液斑新鮮,基本上可以分析出為嫌疑人所留,基因型為XY,男性。DNA數據我們並不掌握。”

老賢接著說:“煙頭是7元一包的紅雙喜,煙卷在我們雲汐市很暢銷,基本上沒有什麽針對性,也隻能證明嫌疑人的經濟水平不是很高,我的目前隻有這麽多。”

明哥見老賢已經收起了報告,他把目光看向了我和胖磊。

“小龍你先說!”

“好。”說著我把筆記本電腦連接投影,我所掌握的物證,全部被打在了白色的大屏幕上,“首先我在屋內所有能觸及的地方都找到了指紋,根據指紋以及邊緣輪廓來看,為男性青壯年所留,指紋痕跡新鮮,分析為嫌疑人的指紋,也就是說他作案時沒有戴手套。”

“其次是字條‘不要報警,事後歸還’,嫌疑人作案後留下這種字條,且並沒有做大量的偽裝,推測其心智不成熟,極有可能是初犯。

“最後就是鞋印,我按照嫌疑人行走的規律和阿樂拍攝了一段這樣的視頻。”說著,我雙擊了那段**I格式的視頻文件。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極為認真。

“他這是在跳舞?”葉茜第一個反應過來。

“對,舞步很像是街舞,因為我對舞蹈一竅不通,所以會後還要找專業人士幫忙甄別,但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我有一點搞不明白。”

“哦?哪一點?”

“發現磚頭的地方距離案發現場還有一段距離,他為何會選擇在那裏又是跳舞,又是吸煙,他會不會在等同夥?假如是在等同夥,為何現場隻留下了單獨作案的痕跡?”

“這還不簡單,一個人作案,一個人望風啊。”葉茜頓悟似的回道。

“不可能!”我否定了她的結論。

“為什麽?”葉茜有些不解。

“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疑點,屋內床頭上扔著幾張百元鈔票,這些錢嫌疑人並沒有拿走。嫌疑人的主觀目的雖然是侵財,但是從被盜錢財和物品來分析,他並沒有表現出對金錢極大的欲望,而且所盜的物品一個人完全可以帶走,如果是超過兩人作案,現場丟失的物品絕對不會這麽少。”

明哥開了口:“嫌疑人的作案時間是晚上7點鍾左右,按照現場當時的人流量,根本不需要一個人在外望風,相反這樣還會引起人的注意。嫌疑人選擇在人流密集時間段作案,完全可以理解為是急需用錢後的鋌而走險。通常情況下,吸毒者可能性較大,但吸毒需要大量的金錢來支撐,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毛錢,這一點說不通。癮君子被排除,還有一類人可能也會如此大膽,那就是對現場環境極為熟悉的人,他可以輕易地分辨出,哪些人能構成威脅,哪些人不構成威脅。”

說著,明哥打開了地圖軟件:“咱們再來分析嫌疑人為何會選擇建築工地蹲守。”光標在地圖上移動,“這裏是發現鞋印的工地,工地的南側是一條東西巷子,我們沿著巷子往裏走50米,這裏是……”

“報案人李莫的家?”明哥還沒說完,葉茜已經搶答了。

“對,現在來看就好理解了,案發當晚死者李樂意在李莫家吃飯,工地旁的巷子是死者回家的必經之路,所以我有理由懷疑,嫌疑人是在等死者回家。”

“難怪商店的所有門鎖都沒有撬別的痕跡,原來嫌疑人是尾隨死者進入店內實施的作案。”我瞬間頓悟。

明哥點點頭:“目前不排除這種可能。”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死者李樂意和李莫是戰友,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吃飯,嫌疑人很有可能利用了這個時間點。”葉茜補充道。

“也就是說,嫌疑人對死者的生活習慣很了解,難道嫌疑人就住在附近?”我提出了大膽的假設。

“不是難道,很有可能就是!”胖磊開了口。

“啥?就是?”

“小龍,剛才你還漏說了一點。”

“哪一點?”

“塑料馬甲袋。”

胖磊這麽一提醒,我瞬間回過神來:“哦,對!”

我繼續說道:“明哥,我在勘查現場抽屜時,找到了一卷大號的塑料馬甲袋,根據賬本記錄,這一卷袋子是其當天下午購買的,袋子是用來裝酒用的,但案發當天並沒有銷售酒的記錄,也就是說袋子死者並沒有使用過。”

“但問題來了,屋內除了這一卷塑料馬甲袋外,再沒有可以盛放東西的容具,剩下的煙卷還有零食嫌疑人是如何帶走的?”

“硬塞在塑料袋中不行嗎?”葉茜提出了一個假設。

“不行,我在現場就嚐試過了。”

“你是說,嫌疑人自己帶著可以裝東西的容具?”

“對,而且根據我和磊哥的測算,用普通的書包裝這些東西,剛好可以裝滿。”

“書包?”

“對,字條上的筆跡特征已經偏向於青少年作案,再加上鞋印特征,所以我大膽假設了嫌疑人是學生,這才想到用書包來測量容積,這麽一看,正好歪打正著。而嫌疑人在現場留下字條說‘不要報警,事後歸還’,我覺得這就是嫌疑人內心真實的想法,所以他才沒有拿走大量的現金和財物。”

“嗯,解釋合情合理。”葉茜很是認可。

“磊哥,你接著說。”我把問題扔給了胖磊。

“小龍的假設有物證支撐,絕不是空穴來風,這就給我之後的視頻分析指明了目標。我調取了十八裏鋪周圍的所有監控探頭,如果嫌疑人作案後離開了十八裏鋪,根據小龍的描述,一個背著書包,手裏提著兩個馬甲袋的男性青年,我完全可以找到目標人物,可遺憾的是,在案發後的兩個小時內,我都沒有找到目標人物,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在作案後還在十八裏鋪沒有離開。敢在人流那麽密集的情況下作案,又熟知死者的生活習慣,在作案後那麽長時間沒有離開十八裏鋪,隻有一點解釋得通,嫌疑人就住在案發現場附近。”

“可十八裏鋪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們如何才能鎖定嫌疑人?”葉茜所說的,也正是我們所困惑的。

“案件到目前為止,我們還需要弄清楚三個方麵的問題。”明哥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找出問題的症結所在。

“第一,死者的關係網調查。嫌疑人既然可以知道死者的生活習慣,說不定就是其生活圈子裏的人。這個交給葉茜你們刑警大隊去完成。”

“明白。”

“第二,視頻延展工作。從現場分析,嫌疑人既然能在人流密集時作案,說明其急需用錢,被盜物品中有煙酒和食品,而且量很大,這些東西銷贓的可能性不大,極有可能是食用。按照分量來看,一個人食用,根本吃不完,他或許會在之後的某個時間段,把這些東西帶出十八裏鋪,所以之後的視頻要著重分析。這個工作焦磊來做。”

“沒問題。”

“第三,從小龍和阿樂錄製的視頻來看,嫌疑人在等候的過程中,所跳的這種舞蹈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想辦法弄清楚這是什麽舞步,難度係數有多少,說不定咱們可以另辟蹊徑。這個交給你和阿樂去辦。”

“好的。”

午飯後,阿樂坐在**半睡半醒地撓撓頭:“我感覺這玩意兒有點兒像街舞,咱們要不要去街舞培訓中心問問看?”

“這不巧了嗎這不是!這不巧了嗎這不是!俺倆想到一塊兒去了!”

“能不能不要學嶽雲鵬?一想起他的《五環之歌》我就崩潰,太騷了。”

“妮兒,那你咋還不起床呢?”

“你妹的,老子遲早被你玩兒成神經病。”阿樂氣急敗壞地抓起了床邊的上衣。

街舞起源於美國,是基於不同的街頭文化或音樂風格而產生的多個不同種類的舞蹈的統稱,誕生於20世紀60年代末,是美國黑人城市貧民的舞蹈,到了70年代它被歸納於嘻哈文化,街舞的動作優美隨意,最吸引人之處是以全身的活力帶來熱情澎湃的感覺,經常練習還可增強全身協調性。

街舞常見的種類有:Breaking(霹靂舞)、Popping(機械舞)、Locking(鎖舞)、Hip-hop(嘻哈舞)、Jazz(爵士舞)、Raggae(雷鬼舞)等等,現如今,街舞已經是一種時尚的代名詞,在一些青少年中,有很廣的傳播空間。

既能張揚個性,又能鍛煉身體,所以很多青少年的家長並不反對自己的孩子學習街舞,這也使得雲汐市的街舞教學市場十分火爆,既然教學點多了,那教學的內容也就參差不齊,在街舞圈中,為了贏得榮譽,沒有比舉辦街舞比賽更直接的方法了。

各個街舞培訓中心都會“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但光自己說好還不行,“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一年一度的雲汐市街舞挑戰賽便在此基礎上拉開了序幕,這一辦就是10年。

因為街舞都是短期訓練,所以每一屆的冠軍培訓中心不光能贏來榮譽,還能獲得更多的生源,這就使得很多教學點根本不敢有一點兒鬆懈,這也讓雲汐市的街舞行業有了一個良性的競爭。

“精舞門”這個以電影片名的諧音得名的培訓中心,算得上雲汐市街舞培訓行業的佼佼者,光是蟬聯三年的冠軍,就足夠讓人信服。雖然他們的培訓費用和門檻很高,但依舊阻擋不了學員們的高漲熱情。

Pete,精舞門裏的首席舞蹈老師,年齡和我相仿,文身和阿樂有一拚。

道明來意之後,我們拿出了之前錄製好的視頻。

“鬼步?”

“是一種舞蹈,源於澳大利亞墨爾本,於是也被叫作‘墨爾本曳步舞’,這種舞蹈和街舞還有所不同,他基於Running Man、T-Step兩個基礎元素。”

“啥?”我實在弄不明白,為啥玩兒時尚的人說話都喜歡夾雜英文單詞,對我這種對英語重度過敏的人來說,我隻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再問一遍。

“就是奔跑和側滑。”

“哦。”我似懂非懂。

“其實別看這動作簡單,但是想跳出花樣一點兒也不容易,我們培訓中心也有教鬼步舞的老師,兩位請稍等。”Pete拿出貼著骷髏貼紙的手機按動了一串號碼。

“KIN,你來工作室一下。”

手機剛掛斷,一位穿著嘻哈裝留著小辮子的微胖男子走了進來。

“這兩位是公安局的,你看一下這個舞步。”

簡單寒暄之後,KIN點開了視頻。可能是舞蹈動作涉及了他的領域,他很快也跟著跳了起來。

隨著他腳步越來越快,阿樂本來呆板的步法,很快便流暢起來。

“Pete,來點兒音樂。”在電子合成樂的刺激下,KIN是越跳越興奮。

我的目光在視頻和KIN身上來回遊走,阿樂所跳的節拍和KIN基本吻合。

20分鍾後,KIN停下了腳上的動作:“哥們兒,這個舞蹈你跳得還不夠熟練,要不要我教你?”他問向阿樂。

“是嗎?”阿樂好像對他的挑釁不以為然,“Pete,剛才的音樂再給我一段。”

“OK!”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阿樂的舞步徹底征服了KIN。

“我×,保留實力啊。”

“嗯哼!”阿樂攤開雙手,沒有回答。

“你是我見過的第三個能完整跳出這段舞蹈的人。”

“第三個?”我豎起了耳朵。

“對,這段舞是鬼步舞大師JS上傳在網絡上的一段視頻,難度很大,沒有教學資料,我們隻能憑借自己的舞蹈基礎去學習,我也是剛學會。”

“另外兩個人是不是咱們雲汐市的?”

KIN搖搖頭:“不是,他們都是我們鬼步舞群的高手,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廣州。不過高手在民間,有些人的天賦極高,就算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也能輕易地跳出來,所以具體多少人會跳,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隻見過三個。”

“你確定在咱們雲汐市沒有見過?”我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

“在所有正規的培訓中心以及學員中,我沒見過任何一個人可以完整地跳下來,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行,那麻煩你了!”

“沒關係,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