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欲望之繩1

潘蓉出生在一個富農家庭,從小衣食無憂。雖然她出生時中國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但這對她的家庭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家之所以在特殊年代還能過得如此富足,完全得益於她有個會投機倒把的老爹。從小嬌生慣養,讓潘蓉養成了刁蠻任性的脾氣。

轉眼間到了潘蓉出嫁的年紀,她一眼就相中了十裏八鄉帥到爆的“國民老公”何承業。

說起何承業,在這裏還要贅述一個典故。根據古書記載,當年曹操死後,長子曹丕繼位。曹丕唯恐幾個弟弟與他爭位,便先下手為強,奪了二弟曹彰的兵權,又逼四弟曹熊上了吊。此時就剩下老三曹植,曹丕深恨之。故命曹植在大殿之上走七步,然後即興吟詩一首,成則罷了,不成便要痛下殺手。曹植不假思索,立刻脫口而出:“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聽了以後潸然淚下,放棄了殺他的念頭,最後隻是把他貶為安鄉侯。從此以後“七步成詩”的典故,就廣為流傳。假如曹植能活到現在,何承業絕對可以和他一較高下。

學問可以外修眼界,內長氣質,且不說皮囊,何承業光從氣場上就已經秒殺了很多同齡青年。可令人嫉妒的是,老天爺似乎就是要把他打造成一個完美的男神,一米八五的身高,修長勻稱的身材,棱角分明的麵容,再加上少女根本無力拒絕的側臉。就連上門提親的媒婆都說:“我要是年輕30歲,我就是倒貼錢也要嫁給他。”

何承業就像一塊肥肉,所有待嫁少女都想挖到自己的碗裏,可沒承想,其實他16歲時就對一個女孩兒暗生情愫,這件事兒他也曾跟家裏人坦白過,但由於對方家境貧寒,何承業的父母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

“我情願讓你娶一頭豬,也不會讓你娶一個村姑!”這是他的酒鬼父親給他的警告。

何承業的家庭條件很一般,他沒有辦法拒絕父親蠻橫無理的要求,再加上潘蓉父親的強力施壓,何承業就這樣被迫從了這門親事。

就像歌詞裏說的那樣,“一旦得到了對方,愛就停止了生長”,潘蓉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結婚的頭一年,她似乎還沒有暴露太多,日子還湊合著過,可自從她有了身孕之後,何承業便開始了人生中最為屈辱的生活。

“你是不是以後拉完屎了,還要我給你擦屁股?”若不是被逼急了,何承業也不會爆此粗口。

“你別忘了,你是我爸花錢買來的倒插門女婿,你要是敢跟我嚷嚷,信不信我讓我爹弄死你?”從小就被寵慣的潘蓉,哪裏會吃他這一套。

自從那次吵架之後,何承業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從小以文人墨客自居,喜歡《沁園春·雪》的氣勢磅礴,更欣賞《呐喊》《彷徨》對人性的呼喚,自認為以後也能寫出傳世之作,但又生不逢時;是文人都有傲骨,他不願接受被百般淩辱的現實。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個月後,他提筆在書上寫下了這句詩詞,最終選擇在村口的柳樹上,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剛懷孕七個月的潘蓉,一時間無法接受如此重大的打擊,抱著何承業的屍體昏死了過去。那時候的醫療條件並不是很好,在潘蓉被推進手術室不久之後,主治大夫便推門說了句:“如果保守治療,可以保住孩子,但大人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直接用藥,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所以,你們準備保大還是保小?”

“廢話,當然是保大!”潘蓉她爹氣得吹胡子瞪眼,差點兒沒就地把醫生按倒捶一頓。

得到答案的醫生,很快拿了一張責任單,她爹想都沒想就簽了字。

“不要孩子也好,以後我閨女還嫁得掉,有了孩子就是個累贅!”這才是她爹心中真正的想法。

有了家人的認可,醫生開始把大量藥劑注入潘蓉體內,等她出院時,她腹中的孩子最終死亡了。

對於女婿的死,潘蓉的父親有著自己的想法:“反正自己有錢、有勢、有人脈,自己的閨女還小,大不了再找一個。”

可天有不測風雲,任何人都沒有前後眼,1983年,全國“嚴打”,潘蓉的父親因常年禍害一方,直接被處以槍決。從那以後,潘蓉的兄弟姐妹隻能分道揚鑣,各尋各的出路。

失去了父親這個強大的後盾,潘蓉在村子裏的地位一落千丈,再加上“逼夫上吊”一事,“惡婦”幾乎成了她的代名詞。從那以後,潘蓉開始了她最悲慘的守寡生活,活寡一守就是整整20年。

“這輩子就這麽湊合過吧。”潘蓉似乎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老死後的樣子。就在她對生活徹底失去希望時,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抓住了一次鹹魚翻身的機會。

潘蓉的隔壁住著一家三口,生活條件還算不錯,男的叫潘順,和她同村,媳婦是他從雲南花錢買來的,兩人育有一子。一家三口,本來還算和睦,但誰讓他和寡婦是鄰居,而且還是個極為難纏的寡婦。

雖然潘蓉的父親被槍斃,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父親死後,兄弟姊妹們都分得了不少家財,潘蓉不缺錢,為了打發時間,她選擇在一家商場當起了“風不打頭,雨不打臉”的售貨員,不管從長相還是氣質,潘蓉都比潘順那個隻知道下地幹活兒的老婆不知強上多少倍。

農村的廁所不像公共衛生間保護得那麽嚴密,婦女上廁所“春光乍泄”是常有的事兒,為了方便自己偷窺,潘順還特意在自家的後牆上鑿了一個機關,拿掉牆壁上可以活動的紅磚,視線的那一邊正好可以看到潘蓉家廁所的正門。

“我他媽要是能弄她一次,少活10年也願意!”潘順一直把這個齷齪的想法埋在心裏。

時間過去了一年又一年,兩家相處得十分融洽,隨著社會越來越開放,“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潘蓉也開始按捺不住那顆**的心。那時候最流行的酒吧和舞廳,幾乎成了她每天必去的地方。因為長期受到流行元素的熏陶,潘蓉的著裝也緊跟時代的步伐,能露胸露肉的地方,她絕對不會遮著。

“反正都這把年紀了,再不瘋狂就老了。”潘蓉很放得開。在舞廳裏混久了,她也不乏追求者,和她滾過床單的男人,最小的隻有18歲。過度的縱欲,讓她在村子裏的名聲變得越來糟糕,很多閑來無事的農村婦女,看不慣她的穿衣打扮,就編造了她在外坐台的消息。此話一出,很快得到了很多人的回應,“坐台小姐”的名號,就這樣被強加到了潘蓉的頭上。

“既然她是坐台小姐,搞一下也沒事兒。”

一天夜裏,潘順借著老婆孩子回娘家的空當,在家裏灌了一瓶白酒壯膽,三更半夜,他翻過院牆,把潘蓉一把按倒在了**,多年隱忍的欲望在那一晚發泄,直到天蒙蒙亮,潘順的欲火才算漸漸消退。

“給你,50塊錢!”潘順提了提褲子,扔下錢抬腿就要走。

潘蓉不是聾子,村裏怎麽嚼舌根,她不是不清楚,她雖然濫情,但是絕對不是“小姐”,如果潘順沒扔這50塊錢,潘蓉可能還會顧及一下鄰裏關係不去聲張。她心裏也清楚,潘順早就想搞她,寂寞難耐時,她也曾幻想過和潘順翻雲覆雨。

可今天這一出,潘蓉實在接受不了了,潘順的行為已經觸碰到了她的逆鱗,所以她沒有顧及任何顏麵,拉著潘順去找了村主任。

事情一出,村裏就像是燒開了的沸水,醜事被傳得沸沸揚揚。

“我是寡婦,還在乎名聲?”

潘蓉可以不在乎,可潘順上有老下有小,他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孩子考慮考慮。在“公了”和“私了”之間,潘順很自然地選擇了“私了”,作為補償,潘順把自己家的大院子拱手讓出,他們一家三口背井離鄉,另謀出路。

就這樣,在村主任的調解下,雙方按下了手印,拿到房子的第三天,潘蓉就找來工人,把中間的院牆推倒,把兩家的院落連成了一片,轉眼間,她成了村裏的大戶人家。

在那個所有人都不知道“房地產”為何物的年代,根本沒有人去理會自己家有多大,直到五年以後,一個台灣的開發商看中了村子的土地,準備把村子開發成規模性的小區,從那以後,潘蓉的命運才徹底改變。

合同簽訂之後,開發商為了安置村民,在地理位置相對偏遠的地方蓋起了質量很差的搬遷樓,每戶按照土地麵積,1:1.5折算,就這樣,村民們敲鑼打鼓,全部住進了日思夜想的樓房之中。

按照麵積折算,潘蓉足足分了一整棟樓房,共六層,12間。

從那以後,潘蓉靠著房租,又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兩年隨著雲汐市外來人口越來越多,租房的生意也相當火爆,為了能獲得最大的利潤,潘蓉把原本90平方米的房屋一分為三,從原來的12間,變成了現在的36間,為了防止住戶之間相互幹擾,她還花錢對樓梯進行了簡單的改造,使得每間小屋都獨門獨戶。

雖然房屋很簡陋,但是低廉的房租還是吸引了不少租客,其中以生活層次不高的外來務工者居多。

每個月的10號,是潘蓉腰包最鼓的時候,往往這個時候,她會按照門牌序號挨個兒收租。

“1號,該交房租了。”

“哎,給你,150塊,你收好。”

潘蓉的脾氣很暴躁,租客們迫於她的**威,對她的態度都很恭敬。

“2號,開門,交房租。”

“好咧,給你,潘姐。”

“還是小張的嘴甜。”潘蓉接過錢,接著往下一家挪步。

潘蓉一般會在晚上11點鍾左右出來收租,根據她對自己租客多年的觀察,這個點很少有漏網之魚,就算是有,也就是一兩個。

潘蓉有強迫症,10號能辦完的事兒,她不會拖到11號,所以她跟自己的租客約法三章:“就算你不在家,也要在10號晚上把錢給我放在屋子裏的桌麵上。每月10號,我必須見到錢,否則就給我搬走。”

她之所以敢這麽蠻橫,主要還是因為這裏已經從之前的“荒郊野外”變成了現在的“鬧市區”,她的房子不愁租。

租金收得很順利,潘蓉握著一把錢,走上了六層,也許是得意過了頭,樓層的第一間,就讓她吃了一個閉門羹。

“不在家?這麽晚了還在外麵鬼混。”

潘蓉大喊一聲,走廊上的聲控燈亮了起來。

“叮叮當當……”她眯著眼睛,開始尋找房門的鑰匙。

“就是這把了。”潘蓉抬頭對了一眼鑰匙上的序號。

“吧嗒、吧嗒……”木門被打開,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什麽東西,這麽臭?”潘蓉捂著鼻子,打開房間的白熾燈。

“殺、殺、殺、殺人啦……”慘叫之後,潘蓉連滾帶爬地跑下樓去。

七月的雲汐市,如同燒烤攤的烤爐,把穿梭的人群烤得吱吱冒油,燥熱的溫度是暴躁脾氣的催化劑,每年的此時,都是嚴重暴力性案件高發的時期,用胖磊的話說就是:“涼水放爐子上一燒都咕嘟狂沸,更何況是人。”

“為啥天氣熱,人就容易暴躁?”

美國加州大學曾對此做過係統的研究,該研究小組還總結出了一個公式,用來預測極端天氣裏不同類型的暴力事件的發生情況。根據公式,在赤道邊緣的非洲地區,氣溫每升高1華氏度1,暴力衝突事件的發生率就會由原來的11%上升至14%。而在美國,氣溫每上升5.4華氏度,暴力犯罪事件的發生率就會由原來的2%上升至4%。咱們姑且不去考慮這個公式的準確性如何,但從全國各地年年的發案來看,七月絕對是特別重大案件的高發月份。在我們雲汐市公安局還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七月不發案,重案少一半。”

老話說得好,很多事情根本不能念叨,越是怕什麽,就越會來什麽,7月10日晚上11點30分,我的手機屏幕上突然閃起明哥的電話,想都不用想,指定是發案了。

“明哥,怎麽了?”我強打精神。

“黎明村,命案。”

多年的配合,這種對話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不需要過多解釋,掛掉電話,我便衝下樓去在單元樓門口等候。

胖磊輕車熟路地駕駛著勘查車在小區中七拐八拐,還未待車停穩,我便一頭鑽了進去。

“死者是一位年輕女性,懷疑被性侵,我暫時就知道這麽多。”明哥簡明扼要地說了句。

“室內還是室外?”

“室內。”

聽明哥這麽說,我總算是鬆了口氣,畢竟室內現場破壞程度要小很多,比起攔路強奸,這種案件更有抓手。

勘查車一路馳騁,20分鍾後,我們到達了目的地——黎明村。

說起黎明村,不得不談談雲汐市這些年的變化。早在10年前,誰也沒承想多年後還會有高鐵這種交通工具,快速的交通,不光給人們的出行帶來了極大的便利,還給開發商帶來了巨大的商機。一些耳聰目明的地產商,早早地就已經打聽到高鐵站的選址,於是周圍很多村莊被他們收入囊中,紛紛開發成住宅小區。

居住在高鐵站附近,可以很好地解決兩地分居的難題,樓盤剛一開盤,就受到了很多年輕人的追捧。火爆的交易,讓一些後知後覺的地產商也跟上了步伐,他們抱著“別人吃肉,我們喝湯”的想法,開始往周圍的鄉村蔓延。直至樓盤開發到資金斷裂他們才收手。

現如今,原來的鄉村變成了高樓大廈,而鄉村裏的村民,則被集中驅趕到相對偏僻的角落,一棟棟拆遷還原的搬遷樓,組成了如今的黎明村。

在中國,最不缺的就是人,隻要有了適合生存的條件,那就一定不會缺少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了人,就會有消費,什麽購物場所、娛樂場所、餐飲場所,在這裏一樣也不少,繁華程度堪比市區。

集中的服務性行業,帶來了很多就業機會,對於外來的務工者,他們住不起成規模的小區,拆遷還原的黎明村成了他們最好的選擇。

黎明村的房東,很多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過慣苦日子的他們,對金錢有著很高的渴望,“隻認錢,不認人”絕對是對某些房東最好的詮釋,換句話說,隻要你付得起房租,就算你是在逃犯,也能輕而易舉地住進去,在這裏租房,根本不需要核對個人信息。

針對黎明村,大規模的人口清查已經開展了不知多少次,但收效甚微,一來是房東打馬虎眼,早早地通風報信,二來則是黎明村的房屋太過密集而且四通八達,很多時候,清查剛剛開始,居住者都已經作鳥獸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所有人都不自覺,光指望轄區派出所那區區十來個民警,就算是累到死,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改觀。

現在的黎明村很自然地成了雲汐市的藏汙納垢之所,這裏經常被人譽為“傳銷者的天堂,癮君子的樂園”。

按照刑警隊給的地址,我們的車停在了巷口的位置。

準備好勘查設備後,我們在偵查員的帶領下,來到了中心現場。

這是一棟坐北朝南的磚混式結構六層自建樓房,樓房的造型,很像是小學的教學樓,每一層的房屋外都加蓋有長長的水泥走廊。樓梯把樓層從中間一分為二,東西各三間房屋,共計36間。一樓的單元樓道,呈開放式,任何人均可以自由出入。據保護現場的民警介紹,凶殺現場就位於六樓的東一戶。

“冷主任。”就在我剛剛觀察完現場概貌時,徐大隊快步地走了過來。

“現場是什麽情況?”

“死者是一名女性,根據房東的描述,大概20歲,就住在六樓那個房間。”徐大隊說著用手一指,我們的視線也跟隨他手指的方向,再次朝現場望了望。

徐大隊接著說:“今天正好是房東收房租的日子,她打開六層東戶的門時,發現了死者,接著報了案。”

“死前的情況知不知道?”

“房東在租房時,並未登記身份證,她隻知道房子是死者單獨居住,其他的一概不知。”

“行,我知道了,我們先去勘查現場再說。”

“嗯,那就麻煩冷主任了。”

樓梯已經被無數人踩踏過,痕跡早已破壞,失去了勘查的必要,所以我們一行人直接上至六層,朝凶殺現場走去。

“哢嚓、哢嚓。”隨著胖磊按動幾次快門之後,我打開了足跡勘查燈。

“磊哥,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地麵的鞋印很清晰,在我的指引下,胖磊把可疑的鞋印都拍攝在照相機之中。

“阿樂,你記錄數據。”我接著又吩咐道。

“嗯,沒問題。”

房門朝南,為最普通的木門,門鎖為老式的球形鎖,根據微型痕跡采集儀的數碼成像照片,鎖芯並沒有任何撬別的痕跡。

“房門完好,門鎖無撬別痕跡,嫌疑人進入室內的方式要麽是用鑰匙開門,要麽就是‘軟叫門’。”帶著我初步的判斷,我開始了房門客體的處理,十幾分鍾後,一枚枚清晰的指紋被胖磊用照相機固定下來。

待一切處理妥當之後,我推開了房門。

這是一間隻有30平方米左右的房屋,南北走向,屋內的擺設很簡陋,靠東牆的位置擺放了一組衣櫃,衣櫃的南側緊挨著一個梳妝台,靠西牆則擺放了一張1.5米乘2米的雙人床,此時,一具下半身完全**的女屍被五花大綁地躺在**。

“這玩兒的是哪一出?”胖磊看著這奇怪的屍觀有些納悶兒。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種場景和**很像。”阿樂開口接了一句。

“**?”

“你們仔細看,死者的手、腳、脖頸均被繩索捆住,打結方法很有規律,而且這種打結方法我見過,絕對不會有錯。”

“你見過?”

“對,看過這方麵的影視資料。”阿樂麵不改色心不跳。

“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把看A片說得這麽文藝。”

“小龍,說得太直接了啊。”胖磊一直對阿樂都有些虧欠,所以趕忙幫著打圓場。

“得,你們兄弟倆是穿一條褲子的,我不說了。”我佯裝生氣,關閉了屋內的光源,接著打開了足跡燈。

“你呀,心眼兒就這麽點兒大。”胖磊一掐小指,嘴裏嘟囔了一句,很快也進入了狀態。

室內地麵鋪貼有白色的瓷磚,足跡的反差很大,就在足跡燈光線打上去的那一瞬間,我發現了一條線索。

“伴生鞋印。”

“什麽意思?”阿樂張口問道。

我指著一串鞋印解釋道:“屋內一共就兩種鞋印,一種高跟鞋印,一種點狀鞋印,死者床邊放置著一雙高跟鞋,點狀鞋印應該是嫌疑人所留。”

“嗯。”

“點狀鞋印與高跟鞋印在水平麵上保持相對平行,也就是說,死者和嫌疑人是肩並肩走入室內。”

“熟人作案?”

“按照我的分析,極有可能,你們看。”我指著地麵的鞋印接著介紹,“死者的步態不穩,鞋印很淩亂,其進屋時意識可能處於昏迷或者半昏迷的狀態。我們再看看嫌疑人的鞋印。”說著,我把足跡燈對準了那一串男性鞋印,“步態勻稱,步長間隔相似,嫌疑人在行走的過程中意識清醒。通過鞋印腳尖的朝向,我們可以很容易分辨出,有伴生鞋印的是入室方向,而另外一側單串鞋印是出室方向,這一點可以反映出兩個方麵。”

“第一,嫌疑人是從門進入室內。

“第二,嫌疑人進門時鞋印清晰,而出門時的鞋印要相對模糊,說明其在進入室內的過程中,很有可能在負重,結合伴生鞋印,我懷疑是嫌疑人架著死者進入的室內。”

“有道理。”

“會不會死者喝醉了,然後嫌疑人借故將其送回家,然後發生了性侵,最後嫌疑人將死者殺害?”阿樂提出了一個假設。

“完全有這個可能,目前這也是最能說通的一種假設。”

“想證明這個還不容易?讓老賢分析一下死者的胃內容物,一切就清楚了。”胖磊雖然平時給人的感覺就是大大咧咧,但心裏的鬼點子可不少,他說這話的弦外之音是讓我別再磨嘰了,抓緊時間讓明哥他們進來勘查屍體。

地麵固定好後,屋內的家具陳設就要簡單得多,也就在半個小時之後,明哥和老賢走進了屋。

“死者的下體有精斑。”老賢很是興奮。

明哥“嗯”了一聲,掰開了死者的雙眼:“眼結膜下出血,麵色蒼白,死亡原因,機械性窒息死亡。”說完他提了提死者脖頸處的紅色繩索,“勒痕明顯,捆綁在死者身上的繩子就是致死的工具。死者體表無外傷,死亡時間應該在24小時以內,屍體**現象明顯,死者在被害時,可能受到了驚嚇。”

明哥口中的“屍體**”其實是屍體現象的一種。要知道何為“屍體**”,那就要詳細了解一下人死後的屍體變化。

人剛死亡時,全身肌肉的緊張性就會立刻喪失,變得鬆弛而柔軟,身體的各個關節也變得非常容易彎曲,這種現象被稱為肌肉鬆弛,也是最早的屍體現象,通常會持續1到3個小時。

人死後肌肉能夠保持鬆弛柔軟全部要依靠一種名叫三磷酸腺苷酶的物質,這種物質會隨著死後肌肉中糖原的分解消耗而呈現先高後低的變化趨勢,於是肌肉便由鬆軟而逐漸變得僵化,接著就進入了屍體現象的第二個階段——屍僵。

屍僵一旦形成,屍體上的肌肉會變得異常強直,強直的肌肉讓死者的關節被牢牢地固定起來,使得屍體能夠在一定的時間內,把死者死亡時的姿勢和體位固定和維持下來。

但並非所有的屍體都會經曆肌肉鬆弛到屍僵的過程,法醫學中把死後肌肉未經鬆弛期而即刻發生強直的現象稱為屍體**,也就是說,死者剛剛進入死亡狀態,屍體就已經發生了僵硬。

屍體**產生的原因有多種,最為常見的就是死前極有可能受到了強烈的情緒影響,最常見的就是害怕、緊張等等。

所以明哥通過這一屍體現象,判斷死者死前曾受到過驚嚇,完全合情合理。

“嫌疑人曾多次性侵死者。”老賢張口插了一句。

“賢哥,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很好奇。

“精液量。”說完,老賢打開手持式紫外線燈,床單上頓時出現多處淡藍色的光斑,而發光的部位就是精斑的位置。他接著說道,“正常成年男子一次射出的精液量為2到6毫升,**數應在1億到3億個,而我們在床單上發現的精斑要遠遠高於這個量,再加上死者**內殘留的精液量,基本可以證明。”

“死者應該是在第一次和嫌疑人發生性行為時就已經死亡。”明哥仔細檢查了一遍屍表,“死者出現屍體**,嫌疑人應該是在死者還活著時,在她身上捆綁的繩索,根據小龍的推斷,被害人死前處於昏迷狀態,嫌疑人應該就是趁這個時候,將其手腳和脖頸捆綁,接著開始性侵,在侵害的過程中,死者的意識突然清醒,接著其試圖反抗,在反抗的過程中,導致了關節處有不規則的擦劃傷口。”明哥說著,翻開了肘關節,果真像他說的一樣,在死者的關節處有一大片紅腫的擦劃傷。

“死者手腳的繩索和脖頸處相連,強烈的反抗使得其脖頸的繩索越勒越緊,最終導致其呼吸困難,窒息而死。”

“也就是說,她是自己把自己給勒死的?”

“理論上說是這樣,嫌疑人的強奸行為是致死的誘因。”

“冷主任,你是如何判斷嫌疑人是強奸的?我是說,他們兩個有沒有可能是自願?”

麵對阿樂的提問,我直接回答道:“如果是自願,死者就不會受到驚嚇,也就不會出現屍體**,嫌疑人強行和死者發生性關係的可能性很大。”

阿樂點了點頭,因為時間的原因,他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小龍,有沒有發現可以證明死者身份的相關證件?”明哥繼續問道。

“沒有。”我搖搖頭,“而且我在室內所有家具上都發現了新鮮的男性指紋,說明嫌疑人在作案後,還翻動過屋內的財物。”

“殺人後侵財?”明哥皺起眉頭。

我繼續分析:“第一,黎明村的住房很擁擠,而且所有樓房都長得一樣,如果沒有人帶路,嫌疑人不可能準確地找到死者的租住處。第二,門鎖沒有撬別痕跡,嫌疑人是用鑰匙開鎖入室的。第三,嫌疑人攙扶死者一同進入的屋內。結合這三點,足以證明,嫌疑人和死者熟識,很有可能是其在送死者回家時,起了歹心。”

“你說得不全對。”明哥搖搖頭,“捆綁死者的繩索,是嫌疑人從外麵帶過來的,也就是說,嫌疑人為作案準備了工具,他事前有過計劃,他強奸死者完全是在他的計劃之中,隻是其沒有料到死者會因此喪命。”

“明哥你是說,嫌疑人侵財極有可能和咱們上一起案件一樣,是為了掩飾死者的身份?”

“也不一定,除非嫌疑人知道死者租房時沒有向房東提供身份證件,要不然就算是拿走與死者相關的一些東西,也無濟於事。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嫌疑人真的是為了掩飾這些,說明他還是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但他為何還會在現場留下精斑?這仿佛又說不通。”明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隻有查清楚死者的真實身份,一切才能有個結果。”

現場被貼上了封條,屍體則直接被送往殯儀館開始解剖。準備就緒,明哥的柳葉刀劃開了死者的胸膛。

老賢也在這一刻,拿了一個大號的物證盒,準備承裝死者的胃內容物。

就在死者胃部被劃開的那一瞬間,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

“果真喝了不少酒。”明哥放下刀,將流動狀的胃內容物,全部倒進了物證盒。

“國賢,分離一下,看看有哪些東西。”

老賢會意,拿出湯勺,將一盒類似嘔吐物的胃內容物,一勺一勺地舀出。

“結合屍表特征,死亡時間應該在7月9日淩晨2點鍾左右,死者胃內容物充盈,且消化不完全,其極有可能在死前剛剛進食。”明哥邊說邊觀察老賢分離出的食物種類。

“西瓜、聖女果、車厘子、火龍果、杧果……”看著老賢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驚呼道,“怎麽除了酒,都是水果?”

“這些水果可能會幫助我們查明死者的身份。”明哥胸有成竹。

“水果能查明死者身份?”阿樂一時腦袋沒有轉過彎兒,而我卻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推理,死者在淩晨2點鍾遇害,而在遇害前不久剛剛進食,如果是在白天,食用這些水果還比較常見,但是在七月份的雲汐市,淩晨除了大排檔,幾乎沒有飯店會通宵營業。

“我們這裏的大排檔以小炒、燒烤和小龍蝦為主要經營範圍,要說晚上賣水果,這個還真沒有。如果你是一個經常趕夜場的人,肯定可以想到有很多地方會在淩晨提供水果,比如KTV、夜總會、酒吧等娛樂場所出售的果盤。

“確定了這一點,咱們接著再來分析:第一,死者胃內容物隻有兩種東西,水果和酒,如果她是消費的客人,不可能會灌自己這麽多的酒,根據這一點來推斷,死者極有可能是夜場的異性陪侍。第二,死者胃內分離出的食物殘渣,大多數都是一些高檔的水果,一般小夜場的客人很難消費得起,說明其工作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上檔次的娛樂性場所。第三,死者能選擇居住在黎明村,說明其工作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第四,嫌疑人在作案後並沒有對死者毀容,我們隻要拿著死者的麵部照片,結合推斷,不出意外的話,很容易查明死者的身份。

“確定了這些,其實就等於找到了最為便捷的破案線索,咱們隻要查明當天晚上和死者在一起的有哪些人,說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

明哥說的意思和我的一拍即合,胖磊在解剖還沒結束時,就選了一張相對清晰的死者麵部照發給了刑警隊,調查也在同一時間展開。

進展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順利,我們幾人剛離開殯儀館,刑警隊那邊就已經把死者的身份核實,死者是案發現場附近大富豪夜總會的一名陪酒女郎,名叫關念秋。跟死者關係最為親近的老鴇也被傳喚到了刑警隊的詢問室。

“我們帶回來的這個人叫關文娟,43歲,和死者關念秋同村,兩人均來自廣東省。”徐大隊遞給明哥一份沉甸甸的調查報告,“關文娟手底下有14名坐台小姐,這些人都是關文娟從家鄉帶過來的,她們以在全國各地夜總會陪酒為生,通過調閱夜總會的用人合同,這夥人是在一個多月前剛到的我們雲汐市,對了,還有這個。”

“這個是……”明哥看了一眼徐大隊遞過來的牛皮紙袋。

“14名小姐的身份證件,死者關念秋的也在這裏。關文娟為了能控製這些小姐的出行,扣押了她們的身份證。”

明哥從一遝二代身份證中把死者的挑出來遞給了阿樂。

“關念秋,女,1992年10月2日出生,身份證號碼為××××……”阿樂快速地將關鍵信息記錄後,又將身份證件原封不動地放入了牛皮紙袋。

“徐大隊,別的還有沒有?”

“時間太緊,還沒有時間深入調查,暫時隻有這麽多。”

“行,那我來問問看。”

刑警隊的詢問室我們早已輕車熟路,穿過一道電子門禁之後,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女正在詢問室內來回踱步,她應該就是徐大隊口中的關文娟。

“警官,念秋的案子怎麽樣了?”我們剛一進屋,關文娟便一步衝到我們麵前,急切的心情不亞於手術室外的病人家屬。

如果換成普通人,或許還真能被她的演技給蒙騙過去,但對常年跟社會黑暗麵打交道的我們來說,這種鱷魚的眼淚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其實想看穿很簡單,如果真是至親被殺害,關文娟表現出的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悲傷而不是急切。在這個案子上,其實她真正關心的不是關念秋,更多的是在擔心怎麽和死者家屬交代,而警方的調查結果,是她最好的說辭。試想如果案件一年半載破不掉,作為組織者關文娟,死者的家屬怎麽可能會放過她,所以她才會表現得如此焦急。

換句話說,她比誰都希望早點兒破案,那麽她口供的真實性就會高上許多。

一名合格的審訊員,事前分析被詢問人的心理狀態尤為重要,這一點當然難不倒身經百戰的明哥。

“案件偵破現在遇到了瓶頸,我希望你們全力配合我們辦案,否則破案可能有些難度。”明哥張口的第一句話,就給了關文娟莫大的壓力。

“我說,我什麽都說,你們問,你們快點兒問,問完了趕緊去抓凶手!”關文娟失心瘋般朝明哥喊叫道。

“你先坐下,我問你什麽你回答什麽,這件事兒急不來。”

“警官,你不知道,關念秋跟我同村,她是我表弟家的長女,我表弟隻知道我帶她出來打工,根本不知道是讓她做陪酒小姐,現在人已經死了,我到現在都不敢聯係我表弟,你們不知道,我表弟就是一個大老粗,跟他講不通道理,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他真敢把我給弄死……”關文娟一股腦兒地倒出了自己的苦衷。

“有些事情也不用想得那麽極端,我覺得咱們還是先把這件事兒搞清楚,再考慮別的也不遲。”明哥很委婉地把關文娟的負麵情緒消除掉。

“說的也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該來的躲也躲不掉。”關文娟長歎一口氣,“警官你們想知道什麽?”

明哥趁熱打鐵:“你把關念秋被害當晚的情況仔細地說一遍。”

“當天晚上8點,我帶著手底下的小妹挨個兒包間去推銷上鍾,念秋長得並不是很好看,很難排上鍾,所有包間轉完,我手裏的14個小妹,隻有念秋和另外兩個年紀稍大的沒有生意。

“大的夜場有很多老鴇,之間的競爭也十分激烈,所以為了能保證我手下的小妹都有口飯吃,我隻能拚自己的關係幫她們聯係熟客。

“當天晚上我打了幾十個電話才聯係到一個姓吳的小老板,在答應送給他們兩箱啤酒和水果拚盤之後,他們才願意讓念秋她們三個小妹進包間陪酒。

“按照我們約定的時間,吳老板是晚上11點在三樓的VIP001包間內點的鍾,三個小妹一直陪到將近淩晨2點才散場,之後我帶著吳老板結完賬,三個小妹就各自離開了夜總會回自己的租住處。第二天念秋並沒有來上班,我打她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因為我們上班都在晚上,而且一上鍾就忙個不停,我本想著天亮時去她的住處看看怎麽回事兒,沒想到卻等到了她的死訊。”

“最後陪酒的那個吳老板的真實身份你知不知道?”

“不清楚,因為經常點鍾,一來二去就認識了,聽別人都喊他吳老板,我也就跟著喊了,至於他是做什麽的,具體叫什麽名字,我都不清楚。”

“吳老板是以什麽方式結的賬?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

“確定?”

“可以確定,當時我是拿著他的銀行卡去前台結的賬,我沒記錯的話,當天晚上加上念秋三個小妹的小費,他們一共消費了3100塊錢。”

明哥“嗯”了一聲,把這一關鍵點記錄在了筆記本上之後,他接著問道:“和你手裏其他小妹相比,關念秋每月的收入是不是不高?”

關文娟點了點頭:“念秋一個月也就出十五六個台,相比其他小妹,這收入要少一半兒。”

“關念秋平時的開銷大不大?”明哥開始繞彎子。

“都是20歲出頭的年紀,攀比心理還是有的,念秋平時花錢也怪大手大腳的。”關文娟沒有否認。

“如果關念秋的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她會不會通過其他的方式填補金錢上的空缺?”

明哥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他就是想知道死者除了陪酒以外,會不會還有賣**的行為,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如果嫌疑人是一名嫖客,半夜三更出現在死者的家中,或許也說得通。

“這個……”關文娟有些猶豫。

“有,還是沒有?”明哥加重了語氣。

關文娟搖了搖頭:“我隻能說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這一點關係到破案,我希望你考慮清楚再回答。”

“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我根本沒有什麽好隱瞞的,警官,跟你們說句實話,在夜總會裏,坐台小姐是嚴禁和客人在包間裏發生關係的,但是有些小妹為了能賺更多的小費,私下裏和客人發生關係也是常有的事兒,這個我控製不了,我也無權幹涉。”

關文娟沉默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在省城發生過幾次。”

“關念秋在我們雲汐市有沒有什麽經常聯係的熟客?”

“她的熟客幾乎都是我給她介紹的,她自己如果有,也不可能點鍾率那麽低。”

“你介紹的這些人能不能聯係上?”

“我隻能提供手機號碼,別的一概不知。”

“關念秋在雲汐市有沒有關係很好的異性朋友?”

“絕對沒有,念秋藏不住話,如果有她早說了。”

關文娟自始至終都很配合,明哥認真記錄之後,又接著問:“關念秋的酒量怎麽樣?”

“論長相念秋可能差點兒火候,但是論酒量,她絕對在小妹中數一數二,白酒兩斤,啤酒隨便拎。”

“她陪酒之後,有沒有出現醉酒的情況?”

“絕對不會,夜場為了多賣酒,基本上用的是假啤酒,根本喝不醉,而且當天晚上六個人才喝了20瓶,一個人隻有三瓶,念秋平時出去吃個烤串兒也不止喝這一點兒。”

看著關文娟信誓旦旦的表情,我在心裏犯起了嘀咕,因為從鞋印的狀態來看,死者在進屋時確實處於昏迷的狀態。“難道不是因為醉酒?”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哥吩咐阿樂記錄了關文娟手機上的可疑電話號碼,隨後便結束了這次問話。

“徐大隊,有三件事兒需要你們刑警隊去辦。”

“冷主任,你說。”徐大隊和主辦偵查員已經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明哥將剛才的問話材料攤開放在桌麵上,他指著幾處重點問題說道:“關念秋被害當晚曾和另外兩名女子在包間內陪酒,結賬者自稱‘吳老板’,他們使用的是銀行卡刷卡結賬,通過銀行卡號查到他的身份信息並不難,當晚吳老板還帶了兩個朋友在包間內消費,這兩個人的身份信息也需要查實,我需要采集他們三人的DNA信息做比對。”

“沒問題。”

明哥說完,從阿樂手中拿出了那張記錄二十幾人手機號碼的A4紙:“這些手機號碼的機主資料也需要查實,必要時,我會按照目前掌握的證據,從中挑選可疑人員采集生物樣本。”

徐大隊雙手接過這張A4紙仔細記錄之後,把紙交給了主辦偵查員。

“最後,我需要知道死者關念秋在雲汐市的社會關係網,根據目前證據的掌握,不排除嫖娼殺人的可能。”

常年參與命案,讓我發現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現象,調查越是順利,得到的答案往往越不盡如人意,本案也沒能擺脫這個魔咒。通過刑警隊長達三天的調查,明哥給的線索全部見底。

當晚死者陪酒的三名對象經過老賢的DNA比對,均被排除嫌疑。老鴇關文娟的那些熟客也有不在場證明。而且死者在雲汐市比我們想象的要收斂許多,她平常隻是偶爾和一些熟客不冷不熱地聊上兩句,暫時還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待所有問題都已經調查完畢之後,明哥主持召開了專案會。

“屍體出現**,懷疑死者死前受到了驚嚇,分析嫌疑人和死者發生性關係並非出於死者自願。換位思考,隻有在死者無意識的情況下,嫌疑人才有可能在性侵之前做如此多的準備工作。”

我插了一句:“這兩天我又仔細分析了死者的步態特征,我可以很確定,關念秋進入室內時的步態隻有處於昏迷或半昏迷狀態下才可以形成。”

明哥繼續說道:“屍體解剖證實死者確實飲用了大量的啤酒,但根據老鴇的口供來看,這些酒根本不足以讓死者昏迷,而且在屍體上又未發現可以致人昏迷的外傷,所以……”明哥望向了老賢。

老賢會意:“我在死者的口腔內提取到了高濃度的乙醇,我懷疑死者不光喝了啤酒,可能還喝了大量的白酒。”

“還有白酒?老鴇不是說隻有啤酒嗎?”

“去夜場自帶酒水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阿樂的一句話讓我茅塞頓開。

“這就能解釋通死者為什麽昏迷了,說白了還是酒精導致的。”我打了一個響指。

老賢表情凝重:“可是我在檢驗死者胃內容物時,其體內的乙醇濃度並沒有這麽高。”

“這個也很好解釋。”阿樂一副久經沙場的模樣,“我就遇到過這種人,光喝啤酒幾乎千杯不醉,隻喝白酒也是,但是如果喝完啤酒再喝白酒,可能禁不住幾杯就扛不住了。這種人不能摻酒,一摻酒就容易醉,說不定死者就是這樣的人。”

阿樂的解釋絕對合情合理,酒場上不能摻酒的人比比皆是,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觸。其實北宋年間陶穀所著的《清異錄》中就有這麽一句話:“酒不可雜飲。飲之,雖善酒者亦醉……飲家所深忌。”摻酒容易醉,這是幾百年之前就已經得出的結論。

根據現在一些專家學者的研究表明,啤酒和白酒摻在一起是最容易引起醉酒反應的組合,究其緣由還是因為白酒和啤酒的製作工藝導致了其成分大相徑庭。

白酒的主要工藝是蒸餾,而啤酒則是發酵,不同的工藝,導致了兩種酒的成分不同。白酒除少量的雜醇外,主要是乙醇,而啤酒中含有的成分就豐富得多,有二氧化碳、肽及氨基酸、無機鹽、維生素、抗氧化物質如多酚類物質,其中的很多物質可以促進乙醇的吸收。讓飲用者的醉感提前到來,更嚴重的甚至會引起頭昏、惡心、嘔吐等中毒症狀。雖然根據老鴇關文娟的口供,死者的酒量大於常人,但如果她自身屬於摻酒易醉者,也不排除會有醉酒的表現。

因為這個問題並非主導整個案件的偵破,所以我們也並沒有在此過多地糾結,會議接著進行。

“屍體解剖大致就隻有這麽多,小龍,你接著說。”

“中心現場的房門未發現撬別痕跡,通過鞋印分析,死者和嫌疑人是一同進入室內的,也就是說,嫌疑人有可能是使用死者的鑰匙打開了房門。後來我在死者的皮質鑰匙包上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指紋,從而證明了這一點。

“接著我在室內一共提取到了兩種痕跡:指紋和鞋印。

“我先來說說鞋印。室內的鞋印很清晰,呈點狀分布,嫌疑人所穿的是釘鞋,鞋印表現出的物理特征隻有一些不規則的點狀圖案,很難用作比對分析。

“好在室內鞋印比較清晰,我通過測量嫌疑人的步長、步角數值,再結合步態特征,得出了初步的結論:嫌疑人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體健壯,根據足壓分析,青壯年的可能性比較大。

“鞋印上得出的結論就這麽多,剩下的便是指紋。

“根據指紋的分布,室內所有的家居擺設都曾被翻動過,死者的手機、錢包以及首飾均被盜走,侵財現象明顯,從這一點看,嫌疑人的經濟條件可能並不是很好。

“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死者租住處擺放了大量的工藝擺件,有陶瓷玩偶、音樂盒等等。我在這些小東西上,也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指紋,尤其在音樂盒的旋鈕上,疊加指紋相當明顯,嫌疑人曾不止一次地扭動過音樂盒的開關。

“根據鞋印的分布,嫌疑人所做的這些附加動作均在強奸殺人之後,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嫌疑人能做到這麽從容,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他本人對此已經麻木,有很強的反偵查經驗;第二種,嫌疑人的好奇心很強,反映出心智很不成熟。

“第一種情況很顯然不可能,我們之前沒有接到過類似的報案,嫌疑人不可能對此產生麻木的心理;假如嫌疑人的反偵查能力很強,他也不至於在現場留下大量的痕跡物證,所以我猜測,嫌疑人有可能是缺錢、好奇心強且心智不成熟的青壯年。”

“有理有據!”明哥點了點頭。

“國賢,你來說說。”

老賢推了推眼鏡作為開講前的標誌性動作:“我提取的所有生物檢材都證實嫌疑人為一人,男性,DNA信息不掌握。”

“第一步檢驗的是精斑。綜合死者**擦拭物以及現場床單上的精斑殘留量分析,嫌疑人當晚的**量應該在20毫升以上,根據正常男性的一次**量5毫升來計算,嫌疑人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多次和死者發生了性行為。按照男性的生理特征推斷,嫌疑人的性欲很強烈,對性行為有很大的渴求,分析嫌疑人可能是單身青年。

“焦磊,你說說。”

“他奶奶的,我怎麽感覺這起案件越來越玄乎。”胖磊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磊哥,你啥意思?”

胖磊把剛點燃的煙卷掐滅,掰著手指說道:“咱們現在調查的結果很明顯了:第一,死者在被害前並沒有任何可疑的通話;第二,她在雲汐市也幾乎不和外界接觸;第三,當晚被死者陪酒的客人被排除嫌疑;第四,老鴇的熟客也全部被排除在外;第五,嫌疑人殺人之後並未毀容,他並不擔心我們會通過死者的生活圈找到他。這一切似乎都在證明,嫌疑人和死者沒有交集。本案有可能不是熟人作案。”

“但按照小龍所說,嫌疑人和死者是一同進入室內的,而且凶手在作案之後,還很淡定地在屋裏玩起了音樂盒,如果他對死者的生活環境不夠了解,怎麽可能會這麽悠然自得?單看這一點,似乎嫌疑人又和死者有些交集。而且最令我疑惑的還是在視頻上。”胖磊說完打開了投影儀,接著把處理好的那一段錄像拉進了播放器。

“雖然視頻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分辨出個體特征,根據錄像顯示,死者是在7月9日淩晨1點40分出現在黎明村南側巷口的城市監控畫麵裏,就是我現在截取的這一段。”胖磊言畢,直接點擊了播放鍵。

視頻隻有十幾秒,播放條很快結束。

“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看完視頻之後,我們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絲不妙。

胖磊見我們鴉雀無聲,直接說道:“雖然視頻很短,但是不難判斷,死者下班之後是獨自一人回到住處,身後並沒有人跟隨。而且從她走路的步態來看,她神誌清晰,並沒有像小龍說的那樣迷迷糊糊。”

“視頻隻有十來秒,萬一她酒勁兒還沒上來呢?”阿樂提出了一個假設。

“得,咱們就算她酒勁兒沒有上來,但嫌疑人從哪裏來的?前後一個小時的錄像我都看了,死者就是獨自一人回的家,後麵沒有人尾隨。而且最讓我想不通的還是嫌疑人的作案時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皺起眉頭:“作案時間又怎麽說?”

胖磊翻開筆記本看了一眼寫得密密麻麻的數字:“去現場調取監控時,我做了一個測算。”

“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從黎明村的南側巷口步行到中心現場6樓,一步不停地走,需要近10分鍾,死者是淩晨1點40分出現在巷口,用最快的速度到家,也應該是在1點50分左右,而明哥推斷的死亡時間在淩晨2點前後,也就是說,嫌疑人必須在10分鍾之內,完成第一次強奸。死者身上的那個繩結,沒有5分鍾捆綁不完,就算脫衣服的時間忽略不計,留給嫌疑人實施侵害的時間也不足5分鍾。

“死者下班後也沒有跟任何人有過約定和通話,就連社交軟件我們都查了一遍,嫌疑人是如何把握如此精準的作案時間的?”

胖磊沒有停歇,接著說:

“從監控上不難判斷,嫌疑人肯定是事先埋伏在巷子裏,在死者回家的路上實施的作案。明哥剛才也說了,嫌疑人在作案時準備了棉繩,說明其有作案的計劃,而且他或許還對死者的一些生活環境有所了解,否則不可能知道死者的住處……”

“我們好像都鑽進了一個誤區。”我突然靈光一現。

“誤區?什麽誤區?”

“現在手機已經融入了我們的生活,我們在案件調查時也先入為主地認為,和死者熟識就必須有通話,其實這麽想很片麵。往前推個幾十年,那時候都沒有手機,人與人之間不也相處得很融洽?如果我們拋開這個誤區,一切就變得好理解了。”

可能是想通了其中的前因後果,我點了一支煙卷,愜意地吸了兩口,接著說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嫌疑人和死者抬頭不見低頭見,雖然兩人之間沒有聯係方式,但是相互之間很熟悉。我們假設這個人為A某。

“A某早就對死者圖謀不軌,心裏早就計劃著對死者實施性侵害,A某想知道死者的職業並不困難,雖然死者的下班時間不固定,但其每天都會回到租住處休息。A某或許通過長期觀察,知道了死者的生活習慣,最終選擇在7月9日死者下班時作案。”

“小龍,你是說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鄰居?”

“極有可能。會不會是這樣一種情況,死者喝多了回家,鄰居上前幫著開門,借故把死者扶到**,趁死者昏迷不醒時,實施作案,這樣一切就能解釋通了。”

“鄰居這個假設太片麵,和死者打過照麵或者有過寒暄的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嫌疑人對死者來說,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熟悉的陌生人’。”

“也就是說,嫌疑人很有可能就居住在黎明村裏,咱們隻要以中心現場為圓心,挨家挨戶地排查,嫌疑人或許就在其中。”胖磊總結性的發言,給這次專案會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7月14日,這是阿樂失眠的第三個夜晚,倒不是因為案件遇到了瓶頸,而是這些天他一直在某個問題上艱難地抉擇。

“本以為這件事兒或許沒有那麽複雜,沒想到到頭來依舊是最壞的結果。”阿樂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被人用槍逼到了懸崖邊,等待肯定是死路一條,縱身一躍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也許,隻能這樣了。”阿樂從未感覺到如此失落,迫於無奈,他隻能在矛盾中做出選擇。

“分享至微博獲取元寶20個。”

“分享至微信獲取元寶20個。”

“分享至QQ獲取元寶20個。”

阿樂沒有絲毫猶豫,點擊了第一個“分享至微博”。

前後也就一支煙的工夫,遊戲上的私信欄裏有了消息,對方發來的是一個疑問的表情。

阿樂點開回複欄,打了一個“山”字,便退出了遊戲。

多年的特訓讓他明白一件事兒,市麵上沒有一款通信工具是100%安全的,通過遊戲軟件交流,是阿樂獨創的私信方式。

“該來的總會來的。”阿樂喃喃自語之後,身影很快融入了似墨的夜幕中。

幾經周轉,行程30公裏,阿樂來到了約定地點,一處隱藏於山林之中的天然洞穴內。

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阿樂扭動了一個看似很不起眼的鍾乳石。伴著一陣“哢哢哢”的齒輪轉動聲,原本看似天然的石牆,緩緩地打開了一人寬的縫隙。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或許很多人都難以置信,石牆的那邊竟然是一個裝備齊全的小型會議室。

“樂哥!”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前段時間和阿樂碰過麵的丁磊,他也曾是阿樂混江湖時的左膀右臂,雖然他的年紀不大,但心智要遠遠比同齡人成熟。

“嗯。”阿樂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按動了室內的屏蔽按鈕。

“你姐最近還好吧?”阿樂一改平時的冷漠,關切地問道。

“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把她送回老家了,目前情況還算穩定。”

“孩子你是怎麽處理的?”阿樂雖然言語輕鬆,但泛紅的眼眶還是將他心中的悲傷表露無遺。

“找了最好的風水先生,超度之後,埋在了羅山公墓。”

“謝謝。”

丁磊將手舉起,似乎很不願意接受:“樂哥,自從咱們在一起混時,我就已經猜到你不是真正的黑社會大哥,我很感激你能在最後為社團裏的所有兄弟們開脫,我很敬佩你的為人,但對於拿掉孩子這件事,我很不理解,既然你已經洗白,和社團的兄弟也劃清了界限,為什麽你不給我姐留一個念想?你也知道我姐的性格,估計這輩子除了你,她可能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我作為孩子的舅舅,你讓我親手殺死還在腹中的外甥,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麵對丁磊的質疑,阿樂徹底地沉默了,他不敢正視丁磊的眼睛,封閉的空間內,很快彌漫著嗆人的煙草味道,許久之後,阿樂緩緩地張口: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麵性,社會也是如此,普通人生活在白天,而我隻能活在黑夜。99%的人也許這輩子都不會見到社會那不為人知的一麵。”

“還記得兩年前你姐過生日,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泰國度假的那段日子嗎?”沉靜許久之後,阿樂不痛不癢地開了個頭。

“當然記得,那半個月裏,我從未見過我姐如此開心過。”

“其實那次去度假隻是一個幌子,實際上我是接到上頭命令,去調查泰國人王誌強的行蹤。也是在無意中,我知道了一個就連上頭都沒有掌握的秘密。”

“什麽秘密?”

“咱們灣南省販毒集團的頭目鮑黑,從金三角一次性購入了整整半噸的高純度海洛因,市值5億元,而且這些毒品已經被王誌強分多次運進了國內,埋藏地點未知。”阿樂深吸一口煙卷,頓了頓,接著說道,“王誌強這個人做事一向很謹慎,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做獵鷹小隊的隊長,我也是費盡周折才得知,他把運進來的毒品分批藏匿在了多個地方等待和鮑黑驗貨交易。就在兩人交易日期即將臨近時,鮑黑販毒集團被我們一舉端掉。”

“按照毒品交易的一貫程序,交易雙方驗貨之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鮑黑還沒來得及驗貨,就已經被警方‘釜底抽薪’。鮑黑到死對此事也隻字未提,所以這個秘密就被隱瞞了下來。

“雖然鮑黑集團全軍覆沒,但是這件事對金三角的獵鷹小隊並沒有任何影響,‘北極’掃毒行動風平浪靜之後,王誌強準備帶著自己的小隊和那批毒品返回金三角,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了這件事並非我想象的那麽簡單。”阿樂言畢,氣氛似乎緊張了起來。

“我當年被特招在警校接受秘密訓練時,結識了一個叫小偉的師弟,他是雲北省公安廳特招的臥底,專門負責緝毒工作,他雖然比我小一歲,但緝毒經驗很豐富,我們兩人在一起也經常交流,因為屬於不同的省份,從事不同的臥底工作,所以我們兩人之間沒有什麽秘密,在分開之時,我們相互之間留了聯係方式。用遊戲App私信,也是我們兩人在警校訓練時琢磨出來的最穩妥的方法。

“我倆從警校分別之後就各自披掛上陣,按照上級領導的要求,扮演自己的角色,雖然我們倆沒有見麵的機會,但在遊戲裏還會時不時地聊上兩句,相互的近況還算有些了解。

“小偉用了兩年的時間,就坐上了雲北省最大販毒集團的第四把交椅,這不得不令人佩服。小偉的臥底任務是條長線,我這邊的‘行者計劃’已經快要收尾時,小偉那邊依舊遙遙無期。

“按照規定,我不應該把自己的臥底計劃向任何人透露,但小偉不是別人,我們倆隸屬於同一個教官,睡一個寢室,是一個坑跳出來的過命交情。王誌強運貨進入境內的消息,我也是通過他才打聽到的,所以我對他沒有隱瞞。

“試貨?”常年在社會上混,毒品交易他也接觸過,但“試貨”這個名詞,丁磊還是第一次聽說。

“攜帶毒品偷越邊境,不可能一次成功,他們要多放幾次煙幕彈,找一條最為穩妥的路離開,‘試貨’就是蹚水的意思。”

丁磊聽完點了點頭,沒有再插話。

阿樂又續了一支煙卷:“販賣毒品在我們國家是重罪,沒人敢抱僥幸心理,但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王誌強手下在剛剛跨過中國邊境時,就受到了武力襲擊,負責試貨的幾名獵鷹小隊成員沒留一個活口。事後,小偉曾去過襲擊現場,根據他的判斷,襲擊者的動機就是殺人。

“那麽問題就來了,我當時並沒有接到伏擊王誌強的任務,我不會主動去襲擊王誌強;金三角那邊還指望王誌強把毒品運回去,他們不會派兵;小偉所在的販毒集團和金三角也有交情,他們更不會插手此事;中國警方也不會跑到別國境內執法。所以到底是哪路人馬下的黑手,我們根本不得而知。我本打算將這件事情上報給‘老板’,可小偉的一個發現,讓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阿樂沒有停歇,繼續說道:“雖然當晚伏擊者撿走了現場所有的彈殼和彈頭,在普通人看來似乎沒有任何疏漏,但是對受過專業訓練的小偉來說,他還是能看出一些破綻。小偉通過子彈的射擊方向找到了伏擊點——路旁一塊坑窪的水溝。”

“水溝內泥土潮濕,水溝底部留下了清晰的鞋印,根據小偉的判斷,伏擊者全部穿的是我們國家自主研發的特警作戰靴,這種鞋子市麵上幾乎買不到,隻有公安部門才會統一配發。如果是一雙兩雙,還有可能存在巧合,但一次性出現這麽多,難免讓人心裏有些疑惑。

“王誌強這夥人,是屬於‘行者計劃’打擊的目標,我是計劃的執行者,如果真是警方動的手,我為什麽沒有接到任何消息?這一切根本不符合常理。

“第一次試貨失敗,王誌強又嚐試了第二次,還是同樣的結果,獵鷹小隊幾名成員在跨過邊境線後被射殺,現場依舊留下了特警作戰靴的鞋印。

“接連兩次伏擊,也讓我們徹底搞清楚了對方的目的,他們是想讓那批價值5億元的毒品永遠留在中國境內。

“這件事跟販毒集團沒有關聯,既然不是黑道所為,我和小偉都擔心,是不是我們警隊裏出了內鬼,而這個內鬼想吞了這批貨。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個能解釋通的理由。

“兩次試貨失敗之後,王誌強也猜出了對方的目的,對他來說,想法就簡單許多,伏擊不是黑道人所為,那隻能是中國警方做的。

“王誌強作為泰國人,對中國警方的職能分工根本不了解,他的想法很簡單,中國警察,能殺多少殺多少,而負責牽頭端掉‘鮑黑販毒集團’的雲汐市刑事技術室就成了他們第一批報複的對象。

“就在王誌強展開報複行動時,我接到了‘老板’的指令,要求全力保護技術室人員的安危。也正是這個指令,讓我有了試探一下到底有沒有內鬼的想法。”

阿樂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們假設伏擊者已經掌握了王誌強隱藏毒品的地點,按照他們的作風,絕對會在短時間內將王誌強滅口,但是他們並沒有這麽做,所以我懷疑對方可能還沒有掌握毒品的藏匿點。”

“所以誰最關心王誌強的生死,那問題的症結就出在誰那裏,於是我就借著這條指令,準備先拿王誌強下手,但試探的結果令我寒心,我接到了‘行者計劃’的‘中間人’的指令,要留王誌強的活口。

“這樣一來,問題就變得簡單了,‘老板’和‘中間人’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很顯然,王誌強對他們還有利用價值,除了那批貨以外,我實在想不出還能從王誌強身上挖出什麽線索來。

“如果上麵想通過正規渠道辦理這起案件,為何還會偷偷摸摸地跑到別國境內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所以我和小偉的推斷應該不會錯,警隊裏真的出現了內鬼。而且這個內鬼,極有可能就隱藏在‘行者計劃’之中。”

阿樂彈了彈煙灰,長歎一口氣,有些失望:“‘行者計劃’出了問題,對於我個人來說,也就是丟掉一條爛命,但我擔心社團裏的兄弟都會受到牽連,所以我沒有辦法,隻能故意放王誌強去技術室的大院演一場好戲。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恢複警察的身份。

“從黑變白,一來我可以和你們劃清界限保全社團的兄弟們,二來有了這身皮,內鬼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把我怎麽樣。”

“樂哥,原來你是準備一個人把這事兒給扛了?”

“我本以為我扛得住,但沒想到王誌強在臨死前還給我下了一個套。”

“他把秘密告訴你了?”丁磊慌忙問道。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阿樂有些無奈。

“這、這、這怎麽說?”

“王誌強這個人信奉邪教,為人心狠手辣,他心裏清楚,自己最終都是一死,如果他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接下來的遊戲就沒辦法再玩下去。那天在技術室的大院,我並沒有開槍,確切地說,是他自己扣動扳機飲彈自盡。就在他快斷氣的那一刻,他說了一句話:‘我雖然不能親手殺了你,但是你知道了這個秘密,會有人讓你生不如死。’他說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估計他也已經猜到了有內鬼的存在。”

阿樂搖搖頭:“王誌強這個人十分狡猾,他把毒品藏匿的地方分割成了經緯坐標,他在臨死時,隻說出了緯度坐標,而經度坐標卻隻字未提,也就是說,我到現在依舊不知道毒品藏匿的具體地點。”

“經度坐標沒說?這……”

“王誌強隻說出一半兒,肯定是有他的目的,我現在懷疑有人已經知道另外一半兒了。”

“內鬼?”

“王誌強既然能猜到有內鬼,那就不敢保證他會以此做文章來挑撥我和內鬼之間的關係,隻有這樣,才會兩敗俱傷,如果我是王誌強,我也會這麽做。

“恢複身份之後,我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就算是死,也要讓這個秘密永遠地爛在肚子裏,絕對不能便宜那個內鬼。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小偉在一次執行任務時被人暗殺,他被殺害的前一天晚上,我們還有過聯絡。

“那次任務很隱蔽,而且他是警方的臥底,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暴露行蹤?小偉死得很蹊蹺,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敲山震虎,用小偉的屍體來恐嚇我,讓我長長記性。雖然我不確定事情經過是不是真如我想的一樣,但我找不出其他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內鬼能為了一己私欲,暗殺臥底,這個結果令我萬萬沒有想到,所以我不得不有所提防。

“恢複身份之後,按理說我應該被分配到刑警隊這樣的外勤部門最為合適,但在這種部門上班,也最容易被人下黑手,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我選擇了刑事技術室。我曾救過他們的命,技術室的人也不會對我有所提防,對內鬼來說,我出的是內勤,他就更沒有機會對我下手。

“我在技術室的前幾個月裏太過平靜,這讓我感到不安,俗話說得好,這狗急了還跳牆呢,我擔心內鬼會對我身邊的人下手,最讓我擔心的就是你姐。”

阿樂的臉上寫滿了愧疚:“這輩子除了你姐,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我和那個叫葉茜的姑娘,也隻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我本以為這樣,就能給那個內鬼造成一些迷惑,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你姐竟然懷了我的孩子。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定會變成內鬼要挾的籌碼。”

“孩子是我的骨肉,我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不可能麵對要挾無動於衷,一旦秘密被說出去,我便也失去了利用價值,到時候所有跟這件事兒有關聯的人,都不會被留下活口,所以我……”

“樂哥,我懂了,謝謝你能為弟兄們著想。”

阿樂無奈地搖搖頭:“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以前在組織裏我們兩個堪比親兄弟,有些事兒不告訴你,我也有我的苦衷。”

“樂哥,你別這麽說,沒有誰能比我更了解你的為人。”

“我知道該怎麽做,這件事兒我絕對會爛在肚子裏。”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麵對丁磊的曲解,阿樂解釋道:“前段時間,內鬼已經派人跟我交過手,我試探過對方的拳法,他用的是警體拳,而且功夫很紮實,這讓我更加確信了所有猜測。”

“既然孩子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我也沒了後顧之憂,坐以待斃也不是我的性格,我倒要看看,這個害死我兄弟、逼我打掉孩子的內鬼到底是誰。”

“樂哥,你的意思……”

“現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樂哥,我該怎麽做?你隻管說!”

“好,從今天起,咱倆就把腦袋都拴在褲腰上,跟內鬼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