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屍體拚圖

從第一現場開始,我們沿著公路一路飛奔,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一共找到了11個麻包,數量上跟明哥推斷的十分接近。

當最後一個拋屍現場勘查完畢,明哥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對所有人說道:“嫌疑人為一人,可能家中種植有田地。”

“什麽?這怎麽判斷出來的?”我站在旁邊,有些好奇地問道。

“首先,咱們從屍塊的數量來看,嫌疑人一定是把屍塊全部裝載在某種交通工具內沿著高速公路拋撒。這樣嫌疑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可以排除是裝載能力很弱的摩托車、電瓶車。再加上拋屍點是高速公路,農用三輪車是禁止駛入的。因此嫌疑人駕駛的交通工具就應該是轎車、麵包車一類。”

“其次,我在這11個現場都發現一個細節,就是在每一包屍塊所對應的高速公路的護欄外側,都發現了浮灰的擦劃痕跡。”

“擦劃痕跡?”一聽到這個跟我學科掛鉤的名詞,我本能地問了一句。

“高速公路上的護欄,不可能像咱們市區的那樣,經常有人去打掃,所以隻要沒有人觸碰,那護欄的浮灰層應該很完整,可奇怪的是,這11個拋屍點,護欄上的浮灰都曾經被人觸碰過,所以我有理由懷疑,造成這種現象很有可能是嫌疑人在拋屍的過程中觸碰到了高速公路的護欄。換句話說,嫌疑人不是在汽車行駛過程中把屍體拋出車外,而是把車停了下來,將屍塊拋向車外。”

說著他拿出了寫得密密麻麻的現場勘查記錄本,指著一行數據開口道:

“咱們再看看屍塊到護欄的距離,基本上都是在一到兩米的範圍內,如果是兩人或者兩人以上拋屍,這距離顯然有些近了,畢竟裝載屍塊的麻包隻有六公斤左右,按照正常的成年人體力來計算,兩個人足夠把這一包屍塊拋向更遠的地方。”

“因為經常有大貨車從我們市經過,為了防止貨車撞擊護欄發生側翻,我們市轄區的這一段高速公路的護欄都比較高,距離地麵大約有1.61米。高速公路上的護欄呈現橫向排列,分為上中下三層,除了中間的空隙外,每一層都是寬35厘米的波浪形防撞鋼板。通過焦磊拍攝的照片我們不難看出,這三層的外側都有大麵積的浮灰被擦落,而每個現場的最上麵一層護欄的兩側都有矩形的擦劃斑塊,這種斑塊很有可能是嫌疑人的兩個衣袖觸碰到了最頂端引起的,這樣我們大致就能知道嫌疑人的拋屍方法。”

“也就是說,嫌疑人將車停下,雙手舉著麻包,貼身站在了護欄外,然後將屍塊拋向了護欄外的草地之上?”我在一旁很是時機地補充道。

“對,小龍說得沒錯。”明哥認可道。

“那這怎麽說明嫌疑人是一人的?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我皺著眉頭又接著問道。

“這要從犯罪心理去分析。嫌疑人拋屍的主要目的還是不希望人會發現,當然是拋得越遠越好,這一點也能說明嫌疑人為什麽要貼著護欄進行拋屍。可以說把裝有屍塊的麻包拋到一至兩米的距離,已經是他的極限;如果嫌疑人有幫手,絕對不會是這種情況。”明哥從口袋裏拿出煙卷給我們每人分發一支,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

“那怎麽判斷嫌疑人家裏有田地的?”解開了一個謎團,我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點從分裝屍塊的麻包就能分析出來,麻包因為透氣性好,所以用它去裝穀物長時間堆放也不用擔心會發黴,就目前來看,一般情況下也隻有和種植莊稼搭上關係的人才會使用麻包。嫌疑人裝屍的麻包有11個,如果他家裏沒有種植田地,是不太可能一次性拿出這麽多的。當然這也隻是我猜測的一個方向,還有待其他物證的佐證。”

“嫌疑人是駕駛車輛自西向東依次拋屍,中間的距離有50多公裏,全部都是在我們雲汐市的管轄範圍內,最後一包屍塊距離下一個收費站隻有不到三公裏的距離。”

“每包屍塊的間隔剛好都在五公裏左右,這說明嫌疑人在選擇拋屍地點時有過嚴格的計算。小龍,你給我分析分析,嫌疑人為什麽要選擇在咱們市拋屍?”明哥把頭轉向我問道。

“是不是因為他對我們這裏的環境比較了解?”我按照正常人的邏輯回答道。

“你大體上說對了。因為咱們市是有名的礦產資源城市,高速公路南邊基本上都是塌陷區,所謂塌陷區就是礦產資源的開采造成地表下陷的區域,這種區域是沒有人居住的。嫌疑人選擇的這50多公裏,基本都是這種情況,而除了咱們這個地方以外,其他路段的高速公路兩邊基本上都有人居住。如果嫌疑人對咱們市不了解,是不會選擇這段無人區作為拋屍地點的。”明哥掐滅煙卷說道。

“可就算是知道這麽多,不還是沒有一點兒針對性?”我皺著眉頭問道。

“現在現場已經基本固定完畢,咱們回去把屍體給拚接起來再說。”明哥說完,抓起最後一包滲著血水的屍塊,放在了老賢早就準備好的提取袋中。

深夜兩點。解剖室內。

此時解剖台上擺滿了屍塊,經過初步的DNA鑒定,這些沾滿血漬的屍塊均為同一人所有,死者的內髒則被一股腦兒裝在一個大號的塑料盆內,整個解剖室內,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屍臭味。

我戴著口罩麵色蒼白地站在一旁。

“國賢,下肢。”

“給,明哥。”

哢嚓哢嚓,胖磊變換著姿勢用相機詳細地記錄整個拚接的現場情況。

“小龍,你去看看屍體的內髒都在不在。”明哥扭頭對我說道。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轉身朝裝有內髒的塑料盆走去。距離越近,腐臭味越是明顯,當我距離塑料盆還有一米的距離時,胃裏忽然翻江倒海起來,感覺到不適的我,快步走到洗手池邊。“哇!”胃內的食物再也無法控製,晚飯一股腦兒地被我吐在了洗手池內。

“怎麽了,小龍?”胖磊趕忙放下相機,朝我快步跑了過來。

“沒、沒、沒事。吐出來就好了。”我麵色蒼白,無力地衝著胖磊擺了擺手。

“焦磊,不要管他,這種情況他必須要習慣。”明哥的話十分冰冷地傳到我的耳朵裏。

我不求安慰,但也別落井下石。聽到明哥這麽說,我雙手緊握,牙關緊咬,憤恨地瞥了他一眼,在心裏對他剛有的一些好感,瞬間被這一句吹得煙消雲散。

“你去忙你的,我行。”我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對著胖磊說道。

胖磊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又回到了解剖台前。

我擰開水龍頭,漱了漱口中的汙物,強打精神走到那個超大號的塑料盆旁邊,戴上橡膠手套,在一大盆沾滿鮮血並散發著臭味的人體器官中仔細尋找。

“肝髒、心髒、肺、胃、大腸、小腸……”

20分鍾後,我麵無血色地走到明哥身邊,憤憤地說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體器官都在。”

明哥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冷主任”給叫蒙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兒,瞪著眼睛上下打量了我足足有一分鍾的時間。

“怎麽?主任還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我斜著眼睛,歪著頭問道。

“你就站在一旁吧,縫合屍體你也幫不上忙。”大概是他感覺到了我的異樣,說話也變得客氣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