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能說的秘密

站在旁邊的胖磊看到這一幕,趕忙跑了過來。

“小龍,你幹什麽?現在大夥兒都在辦案,你怎麽在這裏吵起來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勸說,氣鼓鼓地瞪著明哥,等著他的下文。

“小龍,你給我過來,聽話!”胖磊使勁把我往旁邊一拽。我一甩袖子,極不情願地跟在他後麵。

我們倆走了一段距離,他確定周圍沒有人以後小聲問道:“什麽情況?你怎麽屬倔驢的,說翻臉就翻臉,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磊哥,科室裏就咱倆關係最好,你給我說說,你當初幹警察究竟是為了什麽?”我有些惱怒地問道。

“呃,這個我還沒有仔細想過。”胖磊一愣,老實地回答道。

“你也看到了,我在科室上班這一年多裏,隻要有案件就是幾天幾夜不回家,你說我們圖什麽?對,我父親曾是所謂的灣南省的刑事技術第一人,在別人看起來很厲害,很了不起,但是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極不負責任的父親,從我出生到父親出事這七年裏,每年我在家裏看到他的次數用一雙手都能算得過來。”我越說越激動,胖磊此時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卷給我點上。

我使勁吸了一口又說道:“小時候每次開家長會都是我媽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認為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每次一有案件,我爸就甩下一句‘單位有事’,然後個把月不回家,可誰為我們母子倆考慮過?我媽為了照顧我,老早退休在家,我爸每月就那麽點兒工資,連給他看病都不夠,我媽為了能補貼家用,每天忙完家裏的家務還要去幹兼職,你說我媽跟著他一輩子得多累?我有時候都覺得一個女人嫁給一個警察就是一個悲劇。我不想以後我的小孩兒還重走我的老路。我當這個警察本來就是被逼的,不可能對工作有什麽熱情,說白了,我就是端著個鐵飯碗混日子,可明哥為什麽每次都是那麽咄咄逼人?想鞭策我?想讓我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想讓我拋妻獻子地去投身到什麽狗屁公安工作中?磊哥,我現在就告訴你,不可能!”我使勁把煙頭往地上一扔,一股腦兒地把埋在我心裏多年的怨氣全部撒了出來。

“那你怎麽著,還打算辭職不成?”胖磊在一旁冷不丁地說道。

聽到他的話,我瞬間沉默了,大腦一片空白,眼神迷茫地望著遠方,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十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大學念的就是警校,除了當警察我真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麽,這正是應了那句“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

胖磊看我不言語,一改平時嬉皮笑臉的性子對我說:“司老師那個時代是因為幹這行的人太少了,才會出現你說的情況,你說他作為一名警察,能忍心看著一具具被冤死的屍體躺在那裏無動於衷?稍微有點兒血性的男人都不會這樣做,有時候也是逼不得已。既然咱們選擇了這行,就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聽後蹲在一旁又續上一支煙卷,沉默不語。

胖磊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說道:“有些話我本不想說,但是今天我必須要說給你聽。”

“咱兄弟倆沒必要藏著掖著,你說吧。”我吐出一口煙霧。

胖磊點了點頭:

“說句真心話,你別看明哥平時對誰都冷冰冰,其實在科室裏他最疼的就是你。小事咱就不說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剛上班那會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事就找各種理由請假在家?”

“記得,不過後來不是沒聲了嗎?”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胖磊瞪大眼睛提高了嗓門:“沒聲了?我告訴你,這事情鬧的動靜可不小!分縣局辦案人員拿著檢材來做鑒定,總是抓不到你的屁影兒,後來人家把你給投訴到了領導那邊,這事若往嚴重了整,你年底考核絕對是不稱職,連續兩年這樣,你就可以脫衣服回家了。明哥跑到領導那裏,又是求爹爹,又是告奶奶,才把這件事給扛了下來,要不然以明哥的實力,今年早就轉正科級了。”

“什麽?”我吃驚地頭一轉,望著胖磊,“這件事從來沒有人跟我提起過。”

胖磊沒有說話,望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明哥,然後他把目光又移回我的身上:“你也知道,明哥現在已經四十多了,可以說那次是最後的機會,下一次提拔還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如果他不是真的打心裏對你好,根本不會去管這件事。而且這事可大可小,如果較真起來,你絕對躲不過這一關,把你辭退都不為過。”

“辭退!”聽到這兩個字,我在心裏打了一個寒戰。

胖磊彈了彈煙灰。

“當時是我陪著明哥去領導那兒說明的情況,從市局到分局,他不知道挨了多少罵,可事情了結之後,明哥對我和老賢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讓小龍知道這件事,他年紀小,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有什麽事,咱們做哥哥的要多擔待點兒。’”

我聽到這兒,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遠處在地上默默撿拾東西的明哥,此時的我心裏除了對剛剛的舉動充滿後悔外,哪裏還有半絲怒意。

胖磊吐出一口煙霧扭頭對我說道:“小龍啊,說真的,咱兄弟幾個在一起工作是緣分,拋開老師不說,我們三個都打心底裏疼你這個弟弟。明哥雖然平時對你嚴厲些,但也是為你好,說句不該說的,不說百分之百了,你要是能在工作上放百分之二十的心,他也不至於對你這樣,你說是不是?”

“嗯。”我這次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胖磊掐滅煙屁股笑著對我說道:“沒事,以後有你哥我在,有啥事,哥哥給你頂著,絕對不會讓我未來的弟妹有半句埋怨。”

“嗬嗬。”我嘴角微微一咧,心裏瞬間釋然許多。

正在這個時候,明哥走到我的跟前,把整理好的勘查箱遞在我麵前,十分嚴肅地說道:“拿著!”

“哦。”我低著頭雙手接過。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勘查箱就是我們技術人員手裏的‘槍’,在戰場上棄‘槍’就是逃兵,是一個孬種,我不希望我老師的兒子和這兩個字扯上關係,你聽明白了嗎?”他的語氣不容許我拒絕。

“知道了!”我還是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我的話音剛落,吱呀,徐大隊的警車停在了護欄外,他搖開車窗把頭伸出來,衝我們喊道:“冷主任,在這段高速公路的東西兩頭都發現了屍塊,還有一個袋子裏裝著一顆人頭。”

明哥聞言,扭頭對著我們說道:“抓緊時間上車,幹活兒。”

我這次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跟在他的屁股後麵,一骨碌鑽進了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