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黑心油
由於李東有涉案嫌疑,直接被帶到了刑警隊的審訊區內。
大家可能不是太清楚,在刑警隊能夠問話的房間有兩種,一種叫詢問室,另一種便是審訊室。
詢問室一般是普通老百姓報案,或者邀請證人過來談話所使用的問話房間,這種房間的布局和一般的辦公室沒有什麽區別,有的還在牆上掛著一些宣傳法律的宣傳畫,為的就是營造一種輕鬆的談話環境。
而審訊室就有很大的不同,因為進審訊室的隻有一種人——涉案嫌疑人。審訊室的構造相對要複雜,分為兩個區域,審訊區和嫌疑人約束區,中間會用鐵欄杆分割。審訊區是警察做訊問筆錄的工作區域,一般配有電腦、辦公桌、沙發、椅子等,而嫌疑人約束區就隻有一樣東西——“老虎凳”。
老虎凳原是舊社會特有的一種刑具,通過對雙腿和膝蓋關節施加人體無法承受的壓力達到折磨、拷問受刑者的目的。但是新中國成立後,該刑具已經被廢除。
公安局所使用的這種凳子叫“老虎凳”,是我們自己內部的一種戲稱,主要是為了震懾犯罪嫌疑人,而不是上麵所說的那種功用。
這種“老虎凳”其實是一把固定在地麵的鐵椅子,椅子的下端有兩個圓圈腳鐐,可以將坐在上麵的人腳部給固定住;椅子的兩個把手位置還配有兩個上下伸縮的鐵環,用於控製嫌疑人的雙手;在椅子的靠背上,掛有警繩,掛警繩的目的就是把嫌疑人的整個上身給捆在椅子上,防止其自殘。這種凳子可以把嫌疑人的整個身體給束縛住,所以坐在上麵的人,十分不好受。按照現在公安部的要求,“老虎凳”是基層的刑警隊審訊室一定要配備的裝備。
此時李東被五花大綁銬在了“老虎凳”上。
“警官,要不要搞成這樣,我不就犯了那麽一點兒小事嘛!”李東坐在椅子上,哭喪著臉,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偵查員給他的腳上扣腳鐐。
明哥沒有理會,拿出了紙和筆。
除了我們科室的幾個人,其他偵查員都很識趣地走出了審訊室。
我扭頭看了看絲毫沒有離開意思的葉茜,問道:“你還站在這兒幹嗎?”
“不幹嗎,就看看。”葉茜一臉無辜地說道。
“你懂不懂規矩?這種案件,所有的審訊都是我們科來的。”我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啊,你們問你們的,我在一旁聽還不行嗎?”葉茜狡辯道。
正當我跟她爭論的時候,明哥把頭歪向了我們:
“你叫葉茜是吧?徐大隊長是你姑父?”
“是的,冷主任。”葉茜一臉崇拜地看著明哥。
“會不會用筆錄軟件?”明哥指了指旁邊的電腦。
“會,冷主任。”葉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行,那你打開筆錄軟件記錄,我今天就不手寫了。”明哥把鋼筆套重新套在筆上。
“好咧。”葉茜興奮地走到明哥身邊,熟練地打開了電腦。
“原來是關係戶!”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是我十分鄙視這樣一類人,眼前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讓我在心中又增加了幾分反感。
“那個,葉茜,我問話的時候你不準插嘴,隻管記錄,知道了嗎?”明哥善意地提醒道。
“好的,冷主任。”葉茜認真地點了點頭,接著把雙手搭在了鍵盤上。
明哥從口袋裏抽出幾支煙卷,給我們一一分發下去,然後對著李東開口問道:“你知不知道,公安局找你來什麽事?”
“知道啊!”李東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那你說說看。”明哥起身走到他跟前。
“是不是我煉黑心油的事?”李東抬頭看著明哥,試探性地問道。
“黑心油?”明哥聽到這兒,停下了腳步,眉頭緊鎖。
“除了這件事,還有沒有別的事了?你仔細想想。”明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了,我從來沒有幹過違法的事情,要不是被朋友拉著一起幹,我也不會幹這行當。”李東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給我好好再想想!”我對著李東大聲吼叫道。
“真的沒有了。”被我這麽一搞,李東都快哭出來了。
明哥背對著我,把左手舉在半空中,對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好,先把你煉黑心油的事情說說看。”
李東使勁地點了點頭,開口道:“記得是兩年前,我在咱們市的啤酒廣場租了一個攤位幹大排檔。後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叫謝文樂的朋友,他說他們家以前開過油坊,看我們這大排檔規模那麽大,用油量那麽多,想跟我合夥開一個小型的煉油廠。”
聽到“謝文樂”三個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明哥聽到這兒,轉身朝我們幾個看了一眼,表情緩和了許多。
李東使勁地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當時我手裏有點兒閑錢,謝文樂家有地方,而且他住在洞山市的村子裏,那邊基本沒有人會去查,所以我一拍腦袋,就幹了,一直幹到現在。”
“煉油的場地在哪裏?”明哥雙手插兜低頭看著李東。
“就在謝文樂的家裏。”李東戰戰兢兢地抬頭看明哥一眼。
“根據我們了解,那裏不是一個養豬場嗎?”明哥問道。
“養豬場隻是一個幌子,我們在他家裏挖了一個地下室,平時煉油都在那裏麵。”
聽到這兒,老賢的臉漲得通紅,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煉油廠是地下室改造的,這正好能解釋死者腳底為什麽會有基岩的成分。
“你接著說。”就算平時最冷靜的明哥,言語裏也有些興奮。
李東咽了一口唾沫:“我平時到市場上收一些死豬、病豬,或者一些不能吃的豬肉,拉到謝文樂那裏加工。他加工好的油,會給我送過來,然後我再賣給大排檔的老板。”
“你平時用什麽運輸這些豬肉?”明哥定了定神,問道。
“就是我那輛小麵包車。”李東老實地回答道。
“7月14日,你有沒有開車?你仔細想想。”明哥掏出煙卷點燃一支,塞在了李東的嘴巴裏。
李東叼著煙卷,抽了兩口,皺起了眉頭仔細回憶:“7月14日?7月?對了,我想起來了,我13日剛給謝文樂送了一車豬去,14日車在他那裏。”
“這車你兩個還夥著開?”
“謝文樂一家子全靠他一個人掙錢養活,他哪兒有閑錢買車。平時都是我把豬肉送過去,他煉好了油給我送來。我送過去之後,車就會扔在他院子裏,我自己到高速公路上隨便攔一輛車就回來了,也省事。”
“你的車鑰匙呢?”明哥歪著頭問道。
“被你們公安局的給收去了。”李東歎了口氣說道。
“你知道車鑰匙在誰手裏嗎?”明哥轉頭看著在一旁敲打鍵盤的葉茜。
“在徐大隊長那裏。”葉茜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回答道。
“好,你在這裏把材料給結掉,我們去去就來。”說完,明哥對著我們三個使了一個眼色便離開了審訊室。
一個小時之後,李東的麵包車開進了我們科室的院子裏。
車是“五菱之光”牌紅色麵包車,車內隻有駕駛室和副駕駛還留有座位,其他的座椅全部被拆掉了,這也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車子的裝載量。
老賢穿上密封性良好的檢驗服,雙手套著橡皮手套,走到車的跟前用強光手電仔細尋找車內的蛛絲馬跡。隻見他圍著車找了一圈,拉掉口罩對我們說道:“車子由於在設計的過程中特意加高了底盤,導致整個車廂的地麵中間高兩邊窪,這樣血水很容易流淌走,而且很顯然,這個車子被衝刷過了,所以我們隻能在車廂的兩側夾縫中去尋找血液細胞。”
老賢說完,從工具箱中,拿出一瓶像蚊子水的東西,對著車裏的夾角輕輕地噴灑。
“這是什麽東西?”我好奇地問道。
“發光氨,它可以跟細小的血液細胞發生反應,在夜色下發出淡藍色的光點。你在警校沒有學?”明哥站在我身邊平靜地說道。
“呃,好像聽說過。”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有了!”老賢弓著腰站在車廂裏,把頭探出來對我們興奮地喊道。
聽到這兒,我趕忙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頭伸了進去。
“真的,真的有啊。”我使勁地拍打著副駕駛的座椅喊道。
老賢熟練地把提取箱打開,拿出根玻璃管,小心翼翼地提取檢驗樣本。我雙手緊握,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隨後老賢把吸入微量血跡的試管牢牢地卡在了提取箱內,接著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對著我們說道:“給我一個小時。”說完一頭紮進了實驗室。
在我們這邊焦急地等待結果的同時,刑警隊那邊也按照明哥的指示在謝文樂的院子外布下了天羅地網,隻要這邊一有消息,那邊就可以下令抓人。
嘀嗒,嘀嗒,會議室內隻能聽到牆上的鍾表轉動的聲響,大家都表情凝重地望著實驗室的方向。
可以說車上血液的DNA報告是關鍵的證據,如果沒有這份報告,最多隻能證明謝文樂駕駛過車輛。有的人會問,不是有基岩可以鑒定嗎?其實那是大錯特錯,基岩裏含有的礦物質並沒有唯一性。打個比方來說,你到蛋糕店買了一大塊水果蛋糕,並把蛋糕切成小塊,有的小塊上沾有蘋果,有的小塊上沾有草莓,它們都可以稱為蛋糕,但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你如何證明這幾塊小蛋糕是從某一塊大蛋糕切下來的?畢竟蛋糕上的水果都不同。基岩的道理也是一樣,含有某種礦物質的岩石顆粒可以認定為基岩,但是基岩並非隻含有唯一的礦物質,所以在法律上這種證據隻屬於側麵證據,不能給定案起到任何的作用。但是DNA則不一樣,稍微有點兒常識的人都知道,全世界除了同卵雙胞胎以外,沒有哪兩個人的DNA完全相同。能否鎖定嫌疑人,要等老賢的結果。
哐啷,實驗室的門被推開,老賢探出頭來,對著我們十分酷炫地說了兩個字:“抓人!”
明哥聽後慌忙把剛點燃的煙卷戳在了煙灰缸內,快速地掏出手機按了一串號碼。
此時謝文樂家院外,呼啦從棉花地裏鑽出了十幾人,把院子團團圍住。嘭,隨著一聲破門器的破門聲,謝文樂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抓獲。
我們科室四個人也第一時間前往謝文樂的住處,找尋與案件有關的其他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