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暗井亡靈1

雲汐市朝陽社區會議室,一群社區骨幹人員團坐在橢圓形的會議桌周圍。

“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要研究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坐在會議室正位上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

“吳主任,有什麽事您指示!”坐在副位上的一位梳著“八字頭”的眼鏡男奉承地說道。

吳主任環視一周,待所有人都翻開筆記本準備完畢之後,他起身打開了牆角的電視機,點擊“回放”按鈕。

屏幕一閃,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身著筆挺的西裝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

“雲汐市晚間新聞,歡迎大家收看。……下麵播放一條關於兒童安全問題的報道。”

主持人簡短地說了一句引語,畫麵切換到了一段非常模糊的監控錄像之上。錄像中三名不到一米高的孩童正圍在一個下水井蓋的周圍,你追我趕玩得是不亦樂乎。

忽然,其中一名男孩掏出一盒四四方方的東西,雙手交替快速地摩擦了幾下,手中很快冒出一絲白色煙霧,說時遲那時快,小男孩把東西使勁塞在了井蓋之內。轉瞬間,畫麵中的井蓋被噴出十數米之高,一團蘑菇雲從窨井中冒出,剛才的孩童則被飛出的井蓋撞到一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顧主任此時按動了遙控器上的暫停鍵,觸目驚心的一幕,被定格在了那裏,讓在場的每一位都麵露痛苦的表情。

“我相信大家都已經看了這則報道,這是兩天前惠利社區發生的一幕,現在小孩經搶救無效已經死亡,這件事引起了市裏領導的高度重視。現在距離年關滿打滿算隻有九天的時間,為了防止在過年期間再發生這樣的慘劇,市政管理處的領導已經拍板,要在一周內把全市所有不合格的金屬井蓋全部更換。按照領導的指示精神,每個社區必須要自查自糾,統計轄區內有多少不合格的井蓋,我們要把這些數據在明天之前匯報上去,大家都清楚了沒有?”

“明白!”所有參會人員異口同聲。

“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傳達這方麵的精神,既然大家都明白,那就抓緊時間下社區排查,記住,千萬不要有任何疏漏,萬一在我們社區再發生一起這樣的事,我估計大家以後的獎金就別想了!”說了這麽多,估計就這句話最具有威懾力。

隻要涉及獎金,工作的速度就是驚人,所有社區的工作人員隻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便把數據報了上去,可能是有前車之鑒,市政部門在得到反饋的第二天,就派了專門的師傅過來更換和安裝。

“老舅,這一片還有多少需要換的?”一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年輕小夥問向他身邊的中年男子。

“等等,我來看看圖紙。”男子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圖紙展開。

“不多,十幾個,快的話,今天一天絕對能換完。”

“咱先從哪裏開始?”

“前麵街口就有一個,你去拿撬棍,我把板車推過來。”

更換井蓋的過程並不是很複雜,先是用撬棍將原先的金屬井蓋撬開,靜置一段時間,將窨井內的甲烷等可燃性氣體排空,然後在周圍一圈用電鑽鑽眼,用粗螺絲把新的井蓋固定起來便可。如果是熟練工人,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絕對可以輕鬆地完成。

我們國家在早年使用的都是一些金屬井蓋,這種井蓋的弊端是經常遭到盜竊,更容易發生事故。在一些大城市,很早以前就已經在使用一種安全性能更高的複合井蓋。

這種井蓋是采用最新的高分子複合材料,以鋼筋為主要的內部骨架,經過高溫模壓生產而成,從外觀看有點像用樹脂製成。別看它外表很像是塑料,但它的強度相當高,抗壓、抗彎、抗衝擊力,耐酸堿、耐腐蝕、耐磨、耐車輛碾壓,重量輕,使用壽命長,而且沒有回收價值,更加防盜。最主要的是,它比以往的金屬井蓋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有時候咱們不得不佩服人們的創造能力,這種“神器”都研究得出來。

舅爺倆從天蒙蒙亮一直忙活到夕陽西下。

“老舅,都換完了吧?”小夥子把上衣脫下來披在自己的肩頭,用袖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問道。

中年男子掏出畫滿紅色圈圈的圖紙看了看。

“還有一個,在保安室的後麵。”

“啥?還有一個?我還以為幹完了呢。”小夥子有點累過頭的意思。

“趁著現在天還沒有黑,咱們抓點緊,一會兒幹完了,老舅帶你喝酒去。”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夥子一聽到有酒喝,臉上轉陰為晴,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步行了五六分鍾,舅爺倆來到了最後一處需要更換的井蓋之前。

“這裏不就一個垃圾池嘛,井蓋在哪裏?”

中年男子也有些疑惑。

“你等等,我去問問保安室的人知不知道。”說完,他來到了一個掛著“小區保安”招牌的房門前,屋內一個帶著老花鏡的老年男子正蹺著二郎腿聽著收音機內的豫劇,愜意之時手指還伴著戲曲在椅把上很有節奏地打著節拍。

“大爺,問個事情。”

“嗯?怎的了?”大爺隨手關上了收音機往門外瞅了瞅。

“您知道這附近有一個井蓋嗎?我們是來換井蓋的,可來了發現並沒有啊!”男子客氣地說道。

“哦,井蓋啊!在垃圾池裏。”

“啥?在垃圾池裏?”男子有些詫異。

“對啊,那是廢棄的窨井,都荒了十來年了。”

“不用的?”

“以前那是一條路,後來這裏不是蓋小區了嘛,就重新鋪了一條下水道,那個窨井就給堵起來了,一直沒人處理。也就是在半年前,小區的物業在那附近修了個垃圾池,就把那個不用的窨井給圈在了裏麵。”

“是這樣啊!”

“對了,你剛才說,你是幹啥的?”

“我是換井蓋的。”

“哦,我們領導跟我說了,讓你們來了之後務必要把所有的井蓋全部換掉,不行你把那個也給換了吧!”

“您放心,我們這都是按數來的,一定給換了!”中年男子憨厚地回答道。

大爺扶著老花眼鏡框,仔細地看了一眼垃圾池:“哎呀,都堆滿了,估計你要把垃圾先鏟掉一些,我這裏有鐵鍬。”

“我還正愁沒工具呢,那我就先用用,一會給您衝幹淨。”

“沒事,沒事,你隻管用,一會兒我自己衝就行。”

兩人簡單地客套了幾句,中年男子從保安室裏拿了兩把鐵鍬朝垃圾池走去。

“老舅,這是啥情況?”

“井蓋在這堆垃圾下麵,咱們先把上麵的垃圾給清理一下。”

“啥?在垃圾下麵?”

“對,這是一個不用的窨井。”

“不用的咱們還換它幹啥?”

“那不行,咱做事要講究誠信,人家給了咱錢,咱必須得辦事。”

“嗯,我知道了,老舅。”小夥子聽他這麽說,也沒有再反駁,抄起鐵鍬朝那堆臭氣衝天的垃圾鏟去。

兩人一刻不停,一直幹到天蒙蒙黑才算是把垃圾清理幹淨。

小夥子沿著井蓋步行了一圈,張口說道:“老舅,井蓋上的排氣孔封死了,下不了撬棍咋辦?”

中年男子用小鐵棍朝井蓋上的小窟窿使勁地戳了戳。

“被垃圾堵住了,慢慢鑿應該可以鑿開。”

中年男子邊說,邊用鐵棍使勁地把排氣孔裏麵的垃圾慢慢地挖了出來。

“好了,撬吧!”

小夥子聽言,把一根一人多長的撬棍,插入了孔中。中年男子見狀,也上前幫忙。

“嗨,嗨!”隨著舅爺倆幾句吆喝聲,笨重的金屬井蓋被撬開,一個黑乎乎的圓形洞口出現在了兩人的麵前。

“先歇一會兒,放一會兒氣咱們再動手。”中年男子遞給小夥子一支煙。

由於窨井深埋在垃圾池內,舅爺倆並沒有聞到什麽特別的氣味。

一支煙很快抽完。“動手吧,差不多了。”中年男子把煙卷掐滅,起身說道。

“天黑了,我去拿燈!”小夥子很貼心地朝工具箱的位置一路小跑。

不一會兒,一個手提式的大瓦數照明燈被放在了井口的位置,強光趕走了井內的黑暗,使得舅爺倆一眼便望到了井底。

“老舅,下麵有東西。”

“啥?有東西?”

“好像是個編織袋,鼓鼓的,裏麵可能裝著東西。”

“誰能在這裏藏東西?掏出來看看是啥!”一股好奇心湧上了舅爺倆的心頭。

“嗯,我綁上繩子下去,老舅一會兒你把我拉上來!”

“哎,好!注意安全!”

小夥子動作麻利地把一圈繩子圍在自己的腰間,在他老舅的幫助下,下到了井底。

“老舅,給我打個光!”

“嗯,知道了!”

“這裏不止一個袋子,有好幾個呢!”井內傳來了小夥子略帶回音的說話聲。

“抓到了沒有,要不要我拉你?”

“老舅,老舅!救命,救命!”中年男子的話語剛落,窨井裏就傳來小夥子淒慘的喊叫聲。

人生最大的悲劇是什麽?那就是快過年了,發命案了!前一個案件嫌疑人剛剛送進看守所還沒二十四小時,我們又接到報警,在團結巷湖濱小區發現了情況。接到明哥電話時,我正在陪父親聊天,話題剛開始,就要匆匆地結束。

可能是因為這兩個月加班有些頻繁,明哥這次還特意來我家,跟他最敬愛的師父,我的老爸打了聲招呼,才往案發現場趕去。

好在這次案件是發生在城區,且距離我們單位並不是很遠,前後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一行人便趕到了現場。

濱湖小區在我們市可是有一段曆史,早年這一大片地方是第一批建設起來的城中村,房屋蓋得亂七八糟,亂搭亂建的情況相當嚴重,可以說,隻要是有空地,全部都被蓋上了房屋。聽人說,十幾年前,我們雲汐市發生了一起五點一級的地震,震級雖然不是很強,可這卻給這裏根基不穩的自建樓房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很多房屋出現裂縫。這引起了住戶的恐慌,最終在市裏領導的協商解決下,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把這裏重新規劃,建成規範的小區,按照標準賠償給住戶。雖然賠償款不多,但不用居住危房,這裏的居民舉雙手讚成這個方案,後來開發商在這片城中村上興建了四個小區,湖濱小區就是其中一個麵積最大的小區。

小區建成之後,這裏的居民依舊延續以往的風格,住在一樓的,就把門外的綠化帶用圍牆圍起來,給自己弄個小院,住在頂樓的便給自己蓋個空中花園,還有一些居民的做法更為奇葩,把花池裏麵的花花草草全部挖掉,種點蔬菜給自己下個麵條啥的。前後也就兩年的時間,小區已經被弄得麵目全非。

聽到這裏,有人就要問了,物業不出來管管嗎?能提出這種問題的人,根本不懂我們這裏的行情,你們是不知道這些老大媽的厲害,管她們?分分鍾躺在地上給你看,所以最好離她們遠點。

很快,我們的勘查車停在了小區大門口的一塊空地之上,徐大隊見到我們的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跑過來介紹案件情況。正當我抱著僥幸心理,懷疑這不是命案的同時,幾位公安局的領導朝我們這兒走了過來。

走在正前方的是穿著深藍色警服,內穿白襯衫,掛著“麥穗”肩章的劉局長,他同時還是我們市市委常委,分管政法委的市委副書記。

很多人對警服並不是很陌生,但在一個三線城市,還是很少能見到身穿白襯衫的警察。因為這種製服隻有達到一定的級別才會配發,在我們這裏能穿白色製服的也隻有劉局長一人。

在劉局長身邊的是市局的幾個副局長、黨委成員,徐大隊長則小心地跟在他們幾個人的屁股後麵。

除非是發生大案件,否則是不會出現這種陣勢的,這些平時走到哪裏都受人敬仰的領導,現在在我的眼裏就是一群“瘟神”。

“小冷啊!”劉局長走到了我們的麵前。

“請說。”

“這次案件影響十分惡劣,後果十分嚴重,給人民造成了恐慌,你們科室在咱們市辦理案件的能力我們是有目共睹,但如果有困難,我可以請省廳專家過來協助你們破案。”

劉局長的弦外之音再簡單不過,你們行不行,如果不行不要浪費時間,我請外麵的人過來。

我們這剛到現場,案件情況還一概不知,就鬧出這麽多“花花烙”,明哥沒有回答劉局長,而是用詢問的眼光看了一眼站在他對麵的徐大隊長。

二人的眼神短暫地交接之後,徐大隊長開了口。

“劉局長,冷主任他們剛過來,還不了解現場的情況,我先來給他們介紹一下。”

劉局長雙手後背,點了點頭。

“冷主任,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六點四十五分,我們接到在這裏更換井蓋的工人報案,說在湖濱小區門口的窨井裏發現了一個大號的編織袋,其中一個工人就下去一探究竟,在編織袋中發現了一顆人頭。根據報案人的描述,裏麵一共有四個編織袋,我到達現場之後為了確定死亡人數,先對井內的情況進行了初步的查看,一共發現四具屍體,其中三具屍體已經白骨化,還有一具屍體幾乎分辨不清楚麵貌,但估計死亡時間也很長了。”

四具屍體?難怪這些領導都紛紛到場!我心裏這種複雜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劉局,各位領導,我先去看看現場再說。”

“好的,但是小冷,一定要抓緊時間,這年關將至,千萬要消除影響。”

明哥點了點頭,我們穿戴整齊朝現場走去。

中心現場位於一個湖濱小區大門西側垃圾池的窨井內,垃圾池北側不到十米的位置就是小區門口的保安室。垃圾池的南側是一條東西向的水泥路,水泥路寬約四米,呈倒“U”形,路的兩端連接的是雙向四車道的朝陽路。

發現屍體的位置是一口廢棄的窨井,井口到井底的位置約有兩米,井內最寬處約有三米,整個井內的空間輪廓,有點像平放的雞蛋。

明哥簡單地觀察了一下井口,便穿上防護服下到了井內。

可能因為時間過長,井內有三個塑料編織袋輕輕一碰,便變成了碎片。

“屍體是被分屍以後裝入編織袋的!”明哥蹲在井底觀察了一下屍骨。

“不行把這些全部清理出來,再作打算?”

“行!小龍,你去通知徐大隊,多找幾個偵查員過來幫忙。”

由於案發現場正處於人口密集區,圍觀的人把整條路堵得水泄不通,一個小時後,所有的屍骨被火速運往殯儀館,等待下一步的分析工作。

這起案件涉及四條人命,屍骨過多,一張解剖床根本放不下,我們隻能在地麵上鋪上裝屍袋,蹲在地上拚接屍體。

四具屍體,有三具已經完全白骨化,剩下一具屍體身上的水分也已經完全蒸發,可能是因為隔絕空氣的原因,屍體的狀態仿佛是真空包裝的熟食,已經鞣屍化。

三具白骨屍體的外包裝已經破碎,所以隻能全部混在一起,剩下的這具“鞣屍屍體”則單獨裝在一個還算完整的編織袋內。

拚接工作肯定是從最簡單的“鞣屍”開始,明哥先是從編織袋中取出那顆可以清晰地看到顱骨凹陷的人頭,從長相上可以勉強分辨出為女性。

人頭被明哥擺在了裝屍袋的最頂端,接下來是像“風幹羊肉”似的軀幹和四肢。

就在拚接的過程中,我發現了第一個突破口。

“嫌疑人是使用電動切割機分割的屍體。”

“嗯?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記不記得去年咱們偵辦的那起高速公路碎屍案?”

“嗯,那會兒我剛來。”葉茜回答道。

“從那起案件之後,我專門翻看了這方麵的資料。”說著我拿起了幾根腿骨,把斷麵平行地擺在解剖台上,解釋道,“在我們痕跡學上,有專門的課題去研究骨質客體痕跡。我們都知道,骨質中含有水、有機質(骨膠)和無機鹽等成分。無機鹽決定骨頭的硬度,而有機質則決定骨的彈性和韌性。我們知道了骨頭的這些物理特征,就可以進一步去分析在骨斷麵上的一些痕跡是用何種工具造成的。”

說著,我蹲下身子,指著我剛從四具屍體上拿出的四根腿骨斷麵說道:“根據痕跡學的研究,在分屍案件中,嫌疑人一般會用到五種工具:菜刀、斧子、鋼鋸、刀鋸、電鋸。前四種工具形成的痕跡我就不在這裏贅述了,我想重點介紹一下電鋸。電鋸肢解屍體形成的痕跡有一個最為明顯的特點,即兩端有黑色摩擦灼燒痕跡,在鋸新鮮屍體時,會伴有燒焦蛋白質的味道。因電鋸轉速較大,旋轉過程中與人體組織摩擦生熱而產生黑色灼燒痕跡。”

“骨頭斷麵上這黑色的東西就是灼燒痕跡?”葉茜已經領會到了我說這麽多的真正含義。

“對,這就是嫌疑人使用電鋸分屍的最好證據。”

“難道這個嫌疑人家裏也有那種大的電動切割工具?”葉茜用手比畫了一下,我知道她在說之前那起碎屍案中嫌疑人的分屍工具。

“這個嫌疑人使用的切割工具沒有那麽大,越大的切割工具,切割的速度越快,那它跟骨頭的接觸時間就越短,這樣骨頭的灼燒痕跡就不會很明顯。咱來看看這起案件,每根骨頭的上下左右四麵都有很嚴重的灼燒痕跡。”

“對啊!怎麽會造成這種情況?”葉茜按照我的提示,發現了這個特征。

“隻有嫌疑人分多次切割才會造成這種情況,這就表明嫌疑人使用的切割機切割麵並不是很大,而且切割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切割片長時間跟骨頭接觸,才造成了嚴重的灼燒痕跡。按照痕跡的特點來分析,他使用的應該是手持式切割工具。”

“手持式切割工具?”

“對,這種工具很常用,可以切割瓷磚、木地板等等,所以沒有辦法確定更為細致的職業特征。”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葉茜有些失望地起身。

“不過用不到這種切割機的人也不會購買,你們刑警隊在後期的調查訪問中可以留意這一方麵。”我說出了我推理的主要目的。

“嗯,我記下了!”葉茜點頭回答。

“小龍,你那兒還有什麽發現?”明哥問道。

“暫時隻有這麽多。”

“那好,接下來我們先把屍骨拚接起來。國賢,你在這四具屍體上取樣,抓緊時間回去化驗。”明哥吩咐道。

老賢動作很嫻熟地從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捆專門給屍骨取樣的工具,開始忙活起來。

這起案件的拚接工作可不像一個月前的白骨案那樣簡單。除了那具還帶有人體組織的屍體稍微好處理外,其他的三具白骨是完全混在一起的,不懂行的人,根本分不清哪兒跟哪兒。

這些當然難不倒對法醫學浸**已久的明哥。四個小時後,四具完整的屍體便已整齊地擺放在地麵之上,胖磊拿著單反相機360度無死角地記錄下它們的完整特征。

“都是女性?”由於之前曾聽明哥介紹過這方麵的專業知識,我掃了一眼它們的盆骨說道。

“嗯,年齡段均在20至25歲之間。”明哥點頭說道。

“別的還發現了什麽信息?”

“發現屍體的現場環境很特殊,根據調查,窨井可能是長期處於缺氧封閉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屍體腐敗得很緩慢,所以我不能像上起案件那樣推測她們的具體死亡時間。就目前看來,隻能先盡力查清楚屍源,如果屍源查不清楚,這個案件暫時沒有什麽好的線索。”我從來沒有看過明哥的臉色如此難看,可想而知這個案件的偵辦難度有多大。

簡單來說,我們連死的是誰都不知道,怎麽能弄清楚誰殺了她們,因為什麽殺了她們?

“也不要太沮喪,事在人為,隻要咱們足夠認真細致,不可能發現不了破案的線索。”明哥給我們加油打氣地說道。

“嗯!”

“我們先回單位,看看國賢那邊有什麽進展。”明哥準備轉移戰場了。

剛走進單位大門,就看見老賢端著茶杯在門口“迎接”。

“有結果了?”

“結果不是很理想,也可以說是沒結果。”老賢有些失望地回答。

“什麽結果都沒有?”明哥已經等不及去會議室,站在單位門口就問了起來。

老賢點點頭回答:“由於現場是封閉式環境,很多參考的數值都不能用,目前根據我的檢驗,隻能判定四人為女性,這四個人的DNA信息都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而且我查閱了我們市十年以內所有的失蹤人口的報案記錄,沒有符合條件的報案。”

“那具腐敗不嚴重的屍體也沒有發現?”

“沒有,我沒有發現她有遭受性侵害的跡象,也沒有在她的身上提取到除她自身DNA以外的信息。”

“這……”明哥麵露苦色,眉毛已經擰在了一起。

“這個是什麽?”此時我注意到了老賢手裏的一份印著許多“蟲”形圖案的報告。

“這是那具還有人體組織的死者的一份關於人體寄生蟲的報告。”

“寄生蟲的報告?”

“對,我在觀察死者的人體組織時,發現在她的身上有很多寄生蟲,所以就特意做了一個檢驗,不過這些寄生蟲都是些常規的蟲子,死者的身上隻是比一般人的含量大而已,我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都是什麽蟲子?”

“有兩種,蛔蟲和牛肉絛蟲。”

“國賢,你下次能不能改掉說半句留半句的毛病?”明哥板著臉從他手中拿過了那份報告仔細地翻閱起來。

“蛔蟲還好,牛肉絛蟲高那麽多!”明哥自言自語地說道。

“難道有發現?”我小心地問道。

“在我們法醫的領域,有專門一門學科介紹寄生蟲,叫法醫寄生蟲學。就目前來看,我們至少有了一點抓手。”

“真的?”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但隻是一個方向,我不敢確定。”

“快說來聽聽!”

“根據人體寄生蟲感染的地理分布及流行特點,蛔蟲是我國感染率最高、分布最廣的一種寄生蟲,可以說人人身上都有,這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我接下來要重點說的是牛肉絛蟲。它又叫牛帶絛蟲,比我們熟知的豬肉絛蟲要大,而且長。人是其唯一終宿主,感染這種寄生蟲主要是因為食用了半生或者未熟的牛肉。比如說去吃西餐,點個半生的牛排,就很容易感染這種寄生蟲。但少量的食用,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咱們來看看這個死者的報告,體內的牛肉絛蟲的含量遠遠高於正常的數值,這說明死者有生吃牛肉的習慣,否則不會造成這種情況。”

“生吃牛肉?這個習慣好特別!”葉茜麵露疑色。

“不特別,根據我的了解,廣西、貴州的苗族、侗族和傣族的某些山寨有的還保留著食用新鮮生牛肉的民俗。”

“冷主任,你是說死者是那邊的人?那距離我們這裏也太遠了吧!”

“廣西、貴州那邊距離我們這裏有將近兩千公裏,如果我們這裏是‘北上廣’那樣的一線城市,那裏的人還有可能來我們這裏務工,但現實情況是,我們這裏就是一個三線的小城市,外來人口僅限於周圍的幾個地市,連外省的人都很少過來,別說還是那麽遠的地方。”明哥直接否定道。

“難道是來走親戚的?”葉茜問道。

“來我們這裏走親戚,人都沒有了,還不報案?”我緊接著回答。

“親戚就是凶手?”

“死者來投奔親戚,結果被親戚給殺掉了,那死者的家裏人不會報案?”

“死者是孤兒?”

“你說的這種可能性有,但是太刻意了,從屍體的切割痕跡上看,這四個人的分屍手法應該出自一個人之手,也就是說,殺害這四個人的是同一個或者同一群人(目前還判斷不了嫌疑人的數量),按照你說的,難道這四個死者都是孤兒?”

“這……”

“外省的可能性不大,我懷疑這名死者是我們省的洞山市人。”

“什麽?”明哥的一句話把我們在場的人都驚住了。

明哥放下手中的報告回憶道:

“早年我在辦案的時候,知道洞山市有個很小的村落,裏麵都是苗族人,他們稱之為苗鄉。在苗鄉肯定保留著一些屬於他們自己的風俗習慣,生吃牛肉或許就是其中的一種。你們想想會不會有這種情況,死者來我們雲汐市打工,後來失蹤,家裏人聯係不上,那他們會怎麽樣?”

“肯定會報警啊!”我張口便來。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會選擇在哪裏報警?”

“肯定是在當地報警啊!”

“我知道怎麽做了!”老賢恍然大悟,轉身朝自己的實驗室走去。

我跟老賢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明白了過來,死者有生吃牛肉的習慣,這種習慣對於我們雲汐市當地人來說,可能很少有人會去嚐試,除非偶爾奢侈一下吃個牛排啥的。從這一點就能分析出死者很有可能是有某種風俗習慣的少數民族。

根據明哥的推測,死者是苗族人的可能性很大。而洞山市距離我們這裏就百十公裏,她來我們這三線城市打工,也能說得通。死者失蹤,家人聯係不上,所以他們不可能來我們市報案,唯一的情況就是選擇在當地報案,所以在我們市並不會出現死者家人的報案記錄。但如果去聯係洞山市公安局尋找,那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但願我的想法沒有錯!”明哥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些孤注一擲的味道。

除了他以外,我們其他三個人都焦急地在老賢的實驗室外等待結果。半盒煙已經被我跟胖磊消滅光了,實驗室裏響起了嘀嘀嘀的打印機的聲響。

“在打報告,真的有情況了?”我無比興奮地把站在我身邊的胖磊和葉茜一把摟在了懷裏。

“流氓!”葉茜本能地一個勾拳打在了我的肋骨之上,這一拳差點把我的晚飯給頂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老賢捏著一份報告走了出來。

“賢哥,什麽情況?”我漲紅著臉,忍著疼痛問道。

“死者叫石玉花,二十四歲,洞山市太平街道人,戶籍地址就是在苗鄉,是去年七月十號失蹤的。”

“什麽?真的比上了?”

“嗯!”

“那其他三個人呢?她們有沒有情況?”

“這次我吸取了教訓,我把這幾人的DNA在全省都查了一遍,隻發現了這一個信息。”

“你是說,其他三個人不是我們灣南省的人?”

“對!要麽就是她們三個人的家人都沒有報人口失蹤!”

“怎麽說已經有了一個突破口,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明哥再說!”

我們四個人帶著還有溫度的檢驗報告,擁入了明哥的辦公室。

“比上了?”明哥瞟了一眼報告。

“給!”老賢直接遞了過去。

“嗯,看來我的分析沒有錯!其他三個人沒有比中?”

“沒有,全省的都找了,都沒有發現。”

明哥點了點頭,接著他把目光對著葉茜:“告訴徐大隊,連夜把石玉花的家人給帶回來,我要問清楚事情的原委。”

“明白!”葉茜瀟灑地一個轉身,掏出了手機。

目前已經是深夜一點多,路麵上的車輛比較少,在拉開警報無視紅綠燈的情況下,從我們這裏到洞山市最多隻需要四十分鍾。我們隻是稍微眯了一小會兒,死者的丈夫和父母就焦急地趕了過來。

這一行人中,估計也隻有死者的丈夫最了解情況,所以明哥直接把他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按照他自己所提供的身份證,他的名字叫鄭翔,二十八歲,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身材較胖,漢族人,身上穿了一件髒兮兮的黑色棉襖。

“警官,玉花怎麽了?”鄭翔結結巴巴地問道。很顯然他們還不知道真實的情況。

“我先問你幾個問題,然後再回答你!”明哥生怕他知道結果以後,會情緒失控,這樣對下麵的問話十分不利。

“嗯。你問吧!”他依舊是結結巴巴地說道。

“原來不是因為緊張,可能有些口吃!”我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你老婆石玉花在雲汐市是做什麽的?”

“是這樣的,警官,我從頭把事情說一遍!”鄭翔很不見外地自己搬了一個板凳,坐在了明哥的麵前,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明哥的臉。

“這家夥不光有口吃,難道智商也有問題?”我在心裏泛起了疑惑。

吱——,明哥也被他盯得有些別扭,用腳蹬地,把自己連人帶椅子往後推了推。

沒想到這個鄭翔緊跟著又把自己的板凳往前搬了搬,始終保持著跟明哥之間隻有兩拳的距離。

“這家夥腦子絕對有問題!”我在心裏給出了結論。

“嗯,那你說吧!”明哥徹底妥協了。

“我老婆是我大姨給介紹的,我們去年過年的時候剛結的婚,結婚之後她總是嫌我這,嫌我那,還說我傻,要跟我離婚。當時結婚的時候,我們家可是給了彩禮的,她哪能說離婚就離婚!後來我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爸,我爸就給我買了條鏈子把她拴在家裏,不要讓她跑了!可拴了沒有一個月,她就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鑰匙,自己跑了。走的時候,她還給我留了個字條,說自己去打工了,以後自己單過,不會回來了,如果我要找她父母的麻煩,就跟我沒完。”

“後來你就報警了?”

“不是我報的警,是她父母報的警。”

“她走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錢?”

“我媽說了,一定不能給她錢,她怎麽可能帶錢!錢都讓我給藏起來了!”

明哥聽到這裏,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轉身朝會議室走去,那裏正坐著一對老年夫婦,他們正是死者的親生父母。

“石玉花從家裏出走之後,有沒有跟你們聯係過?”明哥直截了當地問道。

“聯係過。”

“她有沒有告訴你們她在哪裏?”

“隻說是電子廠,並沒有說在哪裏,她估計是怕鄭翔家裏找到她,所以打電話隻報平安。”

“電子廠叫什麽名字,她跟你們說了沒有?”

“沒有。”

“她是用什麽跟你們聯係的?”

“手機,可現在怎麽都打不通。”

“什麽時候聯係不上的?”

“我們平時打都還能打通,我記得是從去年七月十日開始打就聯係不上了,我一直連續撥了十幾天,怎麽都聯係不上,我擔心出什麽事,就到派出所報了警。警官,我女兒怎麽了?她出什麽事了?”

“徐大隊,這裏留給你解釋吧!”

明哥說完轉身出門,我們的腳剛踏出門框,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送走了一行人,我們五個人又坐在一起開了一個小型的碰頭會。

“死者是因為受不了丈夫的虐待而匆忙離家出走的,身上不會帶多少錢,她極有可能會選擇我們這裏為暫時的落腳點,因為從洞山市到我們這裏隻需要五塊錢的車票。從死者父母嘴裏得知,她是在電子廠工作,可我好像並沒有聽說我們市有電子廠啊!”明哥有些疑惑。

“電子廠很有可能是受害人自己的泛指,你比如生產電子元件的廠、生產數碼芯片的廠,一些務工人員都稱之為‘電子廠’。”胖磊在一邊解釋道。

“眾泰數碼芯片有限公司!”聽胖磊這麽說,我跟明哥忽然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個名字。

如果按照胖磊的說法,我們市隻有這一家符合這個條件,這家公司在我們市也算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原因很簡單,我們這裏是能源城市,整個城市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靠深埋在地下的煤炭,城市的很多企業都是圍著“煤炭”在打轉,很少有其他的企業在我們這裏建廠。

眾泰數碼芯片有限公司就是一個另類,據說這家公司是我們市招商引資的重點建設項目。有了政府的支持,這個公司的規模自然不小,公司主要生產的是各種高科技芯片,裏麵招聘的都是一些流水線工人。每天的基本工作時間在十個小時以上,中午無休息,一周工作六天,月薪隻有一千五百元。說白了,這個廠就是在過度地壓榨人的勞動價值。

可就算是這種工作環境,還是有不少人在這個公司的廠房裏工作,根據我的估算,這個廠最少也有兩三千名工人。

“明哥,你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你是說其他三名死者也是這公司的員工?”很顯然,明哥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那還不簡單,去廠裏調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葉茜打了一個響指。

為了節省時間,我們駕車直奔那裏而去。

“各位警官好。”接待我們的是他們公司的人力資源部副部長,姓姚,曾經因為員工跳樓事件,我們可沒少打過交道。

“不知道你們公司有沒有這個人的信息?”明哥把一張印著石玉華身份信息的A4紙遞到了他的手中。

姚部長並沒有瀏覽死者的信息,而是直接按動了桌子上固定電話的免提鍵。

“文娟,你進來一下!”

趁著這個工夫,姚部長很客氣地向我們解釋道:“隻要是曾經在我們公司務工的人員,在公司的電腦中都有記錄,我讓文主任帶你們去查。”

沒過一會兒,一個穿著標準OL裝的女士推門走進了房間。

“他們是公安局的同誌,你幫他們查一下我們公司以前是否有這個員工!”姚部長把那張A4紙又遞到了她的手裏。

“請隨我來!”文主任側身閃開一個空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一行人隨著她進入了隔壁的房間。

啪嗒,啪嗒。隨著死者的身份證號碼被輸入到一個他們公司專用的軟件中,一張用人單位職工表的掃描件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職工表上包含了死者的所有個人信息,另外還有一張兩寸的半身照片。

“真的有!”葉茜驚呼道。

“這標記是什麽意思?”明哥指著一個像郵戳似的紅色標記問道。

“這說明這個員工臨走時並沒有跟我們打招呼,也沒有辦理離職手續,對於這樣的員工,我們都會打上這種標記,永不錄用!”

“你們公司這種情況的員工是不是很多?”

“確實有不少,最少有上千人,我們公司建廠到現在已經有十年的時間,這也屬於正常現象。”文主任並不否認。

聽到“上千人”,我心裏咯噔一下,如果其他的三名死者也是他們公司的員工的話,被殺害後肯定也是被蓋上了這種紅色的戳,也就是說,我們要在這“上千人”裏把這三名我們什麽情況都不掌握的人給翻出來,這簡直比大海撈針還困難。

“對了,你們公司有沒有招聘過外省的工人?”明哥又問道。

聽到他問這個問題,我眼前一亮,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在我們省沒有,不能說明在別的省沒有,如果這個公司招聘過外省的務工人員,我們隻要知道是哪幾個省,那麽帶著DNA信息直接去這幾個省查詢,就很有可能查明其他幾人的真實身份。

所以,別看是一個小小的DNA信息查詢,這裏麵要經過層層審批,同省的查詢還好說一些,但如果牽涉到外省,從分縣局一把手,到市局相關領導的簽字,一個都不能少。

“我們從來不招外省的人,因為家住得遠的員工容易跳槽。再說,我們這三線的小城市,工資待遇那麽低,也不會有外省的人來這裏,在我們這邊務工的人員,都是周圍距離比較近的幾個城市的人。”

文主任的一番話,就像是一盆透心涼的冰水,把我從幻想中澆醒。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我們已經在本省比對過,沒有找到相關的失蹤報案,說明她們三個很有可能是外省的人。而這家公司隻招聘本省的員工,這就表明,其他三名死者不是他們公司的人,那她們的信息,自然也就不清楚。

“你們公司有沒有員工宿舍?”明哥沒有遲疑,接著問道。

“有。”

“這個石玉花住在哪裏?”

對啊,如果知道石玉花住在哪個員工宿舍,直接找她的室友詢問一下,說不定能問出一點情況。

“住在濱湖小區3號樓102室!”

“什麽?住在濱湖小區?”我失聲喊了出來!

“對,我們公司的大多數員工都住在那裏,那個小區的很多空房子,我們是常年租的。”

“她住的是幾人間?”

“十二人間!”

“一個屋子裏住十二個人?”

“對,小的住十二個人,大一點的還有二十多人的!畢竟她們隻回去睡一覺,吃飯什麽的都在廠裏。”文主任很平靜地回答道。

“跟石玉華同住的室友現在還在不在你們的廠裏務工?”

文主任聽言,把住址複製下來,輸入到了另外一個係統之中,點擊回車,一串人員信息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

“在,她們在廠裏上工。”

“葉茜,現在給刑警隊打電話,讓他們給這十一個人做細致的詢問,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

葉茜點了點頭,便開始記錄這十一個人的身份信息。除了她以外,我們四人則回到科室等待調查的結果。由於案情重大,所以信息反饋的時間也相當迅速,很快,葉茜便拿著一疊問話筆錄回到了我們科室的會議室內。

明哥迫不及待地接過仔細閱讀起來。

“下班晚,沒注意。”

“不知道,跟她不熟悉。”

明哥邊看邊搖頭,葉茜則耷拉著腦袋趴在了桌子上,很顯然,她已經知道了結果。

我們其他人都屏息凝視,看著明哥的一舉一動。

啪!最後一份問話筆錄被他拍在了桌子上。

“沒有頭緒。”這是他對這些材料的總結性發言。

此時距離年關還有幾天的時間,麵對這種結果,我真的是心急如焚。

“目前已經查實了一名死者的身份,我們對她職業的分析也沒有偏差。”

很顯然,明哥準備對這起案件抽絲剝筍,我們紛紛翻開了筆記本。

明哥接著說:“根據死者的上班考勤記錄,她在去年七月九日還正常上班,她的下班時間是晚上十點整。可她在七月十日往後就沒有任何的上班記錄,說明她已經在這個時間段被害。”

“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濱湖小區門口的窨井裏,嫌疑人能把屍體扔在那麽隱蔽的位置,這就表明他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如果是正常使用的窨井,把屍體扔在裏麵,定會造成下水道的堵塞,這樣屍體很快就會被發現。從這一點說明,嫌疑人很顯然知道那個窨井是廢棄的,不會出現問題,才放心地把屍體扔在了裏麵。

“根據調查,窨井已經廢棄了很久,流動住戶可能不會知道得那麽清楚,所以我懷疑嫌疑人是周圍的固定住戶。”

“死者住的是集體宿舍,室友有十幾個人,而且上下班的時間點都差不多,通過詢問材料不難看出,她們的口供很一致,對死者並不是很熟悉,而且她失蹤的那天也沒有引起室友的注意,所以她與室友之間的矛盾點不明顯,這就基本上排除了室友作案的可能性。”

明哥點了一支煙卷,接著說道:“嫌疑人分屍,不會在大街上進行,他應該有一個住所,所以我懷疑,他很有可能就居住在案發現場附近。”

“完蛋了,我們出警時搞出那麽大的動靜,嫌疑人會不會打草驚蛇跑了?”葉茜有些擔心地說道。

“如果跑了反而好了,那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不會跑!你多慮了!”我解釋道。

“對了,我記得在發現屍體的窨井蓋北邊不遠不是有一個保安室麽。他們之間距離那麽近,而且嫌疑人在掀開金屬井蓋的時候肯定會發出響聲,他難道沒有聽到一點動靜?”明哥看向葉茜。

“那個保安室已經調查過了,裏麵居住了一個老大爺,從小區建成到現在,他一直在那裏當保安,根據他的介紹,他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情況。”葉茜簡明扼要地回答。

“不行,為了穩妥起見,這個保安咱們最好還是親自見見他。”明哥打定了主意。

我們幾人先是跟戰鬥在一線的兄弟們打了聲招呼,接著便來到了濱湖小區門口的這間保安室。

當距離這間保安室還有五六米的距離時,一陣收音機播放的劣質音效便傳到我們的耳中。

“小二黑,去縣城,小芹站在村口去相送。”

因為我們這裏距離河南省並不是很遠,所以河南豫劇在我們這裏是相當流行,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聽,當然,這裏麵也包括我的父親。

剛才收音機裏的這段,我已經記不得聽過多少遍,它是豫劇中的經典曲目《小二黑結婚》,它在豫劇中的地位,相當於《泰坦尼克號》在電影中的地位。

伴著豫劇的唱腔,我們走到了保安室的門口。屋內的搖椅上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穿著保安製服的老大爺。老大爺眯著眼睛,右手跟著唱段在很有節奏地打著節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大爺!”我被這收音機嘈雜的聲音吵得有點受不了,大聲喊道。

大爺麵對我如此大的喊叫聲竟沒有任何反應。

啪嗒!葉茜直接走到收音機前,按下了開關按鈕,我的耳朵終於得到了一絲安寧。

“嗯!”沒有了豫劇的唱段,大爺這才從沉醉中驚醒過來。

“你們是……?”大爺看到我們幾個全部都穿著製服,有些警惕地問道。

“我們是市局的,來問您幾個問題。”明哥主動介紹道。

“前幾天不都問過了嘛,怎麽還要問啊?”大爺把眼眶上的老花鏡去掉,揉了揉眼睛說道。

“您也知道,這個案件很大,所以我們必須要再問一遍。”明哥很有耐心地解釋。

“你是公安,我是保安,也算是半個同行,行,你問吧!”大爺起身給我們找了幾個塑料凳。我坐在凳子上,開始觀看周圍的環境,這是我平時養成的習慣。

這間保安室不是很大,四十幾個平方,呈東西走向,被一道水泥牆分割成內外兩間,東邊房間是正規的保安室,保安室正對大門的一堵牆上安裝有一個視野很寬闊的玻璃窗,通過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進出小區大門的人員情況。

西邊的房間裏擺放了一張床鋪,還有簡單的家具,從陳列來看,這應該是臥室。

“你們這小區有幾個保安啊?”明哥開始了問話。

“就我一個!”

“這麽大的小區,就您一個保安?”

“剛建小區的時候還有正規的物業公司在這裏,我也是那時候被招聘過來的,當時跟我一起的有四個保安,現在就隻剩下了我一個。”

“這個小區現在還有沒有物業?”

“那您的工資是誰開?”

“本來是物業公司開,可後來物業公司走了,這裏被街道給接手過來了,我的工資就是街道給!”

“街道接手過來?”這還真是一個新鮮事,因為一般情況下小區沒有物業,直接就會變成無人管理的情況,街道接管的事情我還從來沒有聽過。

“其實你們不知道。”大爺打開了話匣子,拍著大腿說道,“別看我們這小區有百十棟樓,可根本不能跟其他的正規小區比。我們這裏全部都是回遷房,政府按照原先的麵積賠償,有的一家都賠一棟樓,居民哪裏能住下那麽多?所以有很多的房子閑置。這些沒人住的房子都被房東給租了出去,漸漸地咱們這個小區全部都是外來人口。這‘出租小區’的名聲也就傳出去了!後來我們這裏就被一些大公司常年租下當員工宿舍。”

“有哪些公司?”

大爺掰著手指頭說道:“也不多,一個眾泰就有一兩千人,剩下的還有富工食品廠、山水食品廠、霞光機床廠、美體服裝廠,另外還有幾家小型的鞋廠。”

這還不多!我在心裏苦笑。

“嗯,大爺,您接著說。”

“那個,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出租小區’。”明哥幫他回憶道。

“對,對,對。咱們這個小區基本都被一些公司給長期租用了,街道就感覺,這麽大的小區沒有一個保安確實不合適,所以就給我在這裏象征性地安了一個位置,最起碼有個保安室在,也能有點威懾作用,治安也能好點。”

“那您平時在不在小區裏巡邏?”明哥好奇地問道。

“他們一個月就給我一千塊錢,從早看到晚,要不是街道讓我在保安室裏住,還給我辦了‘五保戶’,他這點工資,根本招不來人。你想想,就那麽點工資,我還去巡什麽邏,就算是遇到小偷,我這老胳膊老腿也打不過人家啊!”大爺的話說得倒是實誠。

“您是五保戶?”明哥好像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早年當兵,回家的時候年紀大了,就給耽誤了,光了一輩子!”大爺有些無奈地回答。

“五保戶”是咱們國家的一項政策,主要針對的是一些無兒無女的老年人,另外還包括一些殘疾人和未成年人。“五保”的涵蓋內容包括,供給糧油和燃料;供給服裝、被褥;提供符合條件的住房;對生活不能自理者提供照料和醫療;還有妥善辦理喪葬事宜。

前四點可以說都是虛的,對於“五保”老人來說,最後一項才是他們最為看中的一點。中國人都講究“養老送終”,為的就是在死後有一個能夠安心長眠的地方,這個政策著實解決了一些孤寡老人的心頭大事。

“那肯定沒有啊,要不然怎麽能辦‘五保戶’?”大爺提高嗓門回答道。

“這裏平時就您一個人住?”

“那還能有誰?”

明哥在問話期間,我注意到大爺的手一直在哆嗦。

“您的手……”我張口問道。

“哦,早年打仗的時候落下的病根!”

“您參加過戰爭?”我開始對大爺有些崇拜。

“對啊,七九年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我的胳膊當時被子彈擊中,落下的這個毛病。”大爺說完還把上衣領口往下一扒,露出了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傷疤。

從嫌疑人分解屍體的手法上看,他的雙手應該很強壯有力,否則切麵不會那麽均勻,像大爺這種右手晃個不停的情況,他肯定是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明哥肯定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所以問話到了這裏,便匆匆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