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花季夢魘1

春節將至,雲汐市的大小生活社區內,流行起了一種新奇的麻將玩法——“換換麻將”。玩法的最大特點是自摸之後就能下桌,另外一個麻友可以接手。新的玩法直接打破了常規麻將一坐半天的弊端,你甚至可以趁著午休時間玩兩把,然後下午再接著上班,這都不是個事。既然玩法短平快,那下注肯定要比以往大才刺激。在時間短、回報快的刺激下,很多人對這種“換換麻將”不能自拔。

二月一日晚九點半,雲汐市韓城小區內的麻將館那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麻將館的占地麵積約一百個平方,透過明晃晃的燈光望去,十幾張四四方方的電動麻將桌座無虛席,不僅如此,每台麻將桌的周圍還都排起了長龍,這些排隊的男男女女可不是為了觀戰,看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樣子,幾乎能猜個大概。

“世傑在不在?”一個老婦的聲音從麻將館外傳來,坐在門口的老板娘起身朝聲音的源頭望去。店外的天色已晚,她眯著眼四處探望,並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大妹子,我們家世傑在不在?”麻將館裏射出的燈光打在了老婦的臉上,老婦若隱若現的麵容出現在老板娘的視線之內。

顯然,老板娘對眼前這位步履蹣跚的老婦並不陌生,她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朝老婦走去:“郭大姐,你們家世傑在屋裏呢,有事我幫你喊他。”

“那媛媛在不在裏麵?”老婦幾步走到麻將館的玻璃門外,一邊探出腦袋往裏麵張望,一邊問道。

“在呢,在呢。那個穿紅襖子的不就是你兒媳婦嗎?”老板娘熱心地用手指了指。

“大妹子,我這腿腳不好,你幫我把他們兩個給喊出來。”

“哎,我這就去給你喊。”

“吃!”

“碰!”

“自摸!”

老板娘穿過嘈雜的人群,徑直走到了一個叼著煙卷在台麵上摸牌的男子跟前。

“世傑,你媽來了,在門口。”

“她又來幹什麽?”世傑有些不耐煩,但他並沒有停下手中抓牌的動作。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我看郭大姐怪著急的。”

“媛媛!”世傑轉身朝一位穿著棉睡衣的女子喊道。

“幹什麽?”女子頭也沒回地大聲吼了一句。

“你別打了,媽來找咱們了,去看看。”世傑催促了一句。

媛媛一聽,立馬不樂意了,耷拉著臉回頭說道:“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我這一手好牌馬上就要自摸了,讓我出去?我剛才輸的錢你給我啊?”

“得得得!我去,我去!”世傑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牌一扔,起身就要離開。

“就是,就是,還是趕緊去看看郭阿姨的好。”世傑還沒有完全離開座位,站在旁邊男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硬生生地把世傑給擠了出去。

“我說二蛋,你先給我玩幾把,我一會兒還回來。”世傑有些警告的意思。

“去吧,去吧!最好別回來!”男子敷衍地回道。

世傑抬頭看了一眼門外,憤憤地朝那個左顧右盼的老婦走去。

“媽,你不在家好好待著,過來幹嗎?”

“我來幹嗎?你看看你跟媛媛兩個天天還沾不沾家?”老婦一改剛才和善的麵龐,用手指著世傑喊道。

“我們兩個都成年人了,你有必要走哪裏都跟到哪裏嗎?”世傑見老婦發火,態度軟了許多。

“成年人?你還好意思說,哪回來找你們兩口子,我不是給你們留足了麵子,可你們兩個哪次不是當耳旁風?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世傑聽言,抬頭看了一眼麻將館內的電子鍾:“這不還沒到十點嘛。”

“十點?你兩個就知道天天玩牌,冰冰到底是不是你們兩個的孩子?你是管還是不管了?”

當母子倆正在爭吵時,麻將館的玻璃移門被推開了,一位身材豐腴的女子用怪異的腔調說道:“我說媽,冰冰不也是你的孫女嗎?有你管不就行了?”

“媛媛,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老婦壓住怒火,喘著大氣問道。

“這麻將館裏都是小區的鄰居,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在這門口訓兒子,我臉上就有光了?”媛媛對著老婦翻了翻白眼。

“我現在沒心思跟你們吵。”

“沒心思吵,還跑到這裏來?”媛媛剔著指甲縫冷哼了一句。

“冰冰到現在還沒回來。”老婦焦急地跺著腳說道。

“他們晚上有晚自習,九點才放學,估計在學校跟同學玩了一會兒也說不定!”媛媛不以為意。

“剛才老師打電話過來了,冰冰晚上沒有去上晚自習!”老婦恨不得自己能飛去找自己的孫女,腳跺得啪啪直響。

“什麽?沒去上晚自習?她不是六點半從家裏走的嗎?怎麽能沒去上晚自習?”世傑聽自己的母親這麽說,心裏有些慌了。

“人家小女孩都是自己父母親自送去,你們兩個倒好,那麽遠的路,讓冰冰一個人去,要不是她爺爺死得早、我腿腳不好,我至於天天來這個地方找你們?”

“媽,冰冰沒往家裏打電話?”媛媛聽到這裏,心裏也有些不祥的預感。

“沒有,要是打了電話,我還能著急成這個樣子?”

“老公,這怎麽辦啊?”媛媛可能已經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慌了神。

“還能怎麽辦?報警!”世傑說著掏出手機,撥通了110。

好就好在他們所居住的小區屬於人口比較密集的生活區。一般這種地方,公安局都會在周圍設一至兩輛巡邏車,為的就是預防突發事件的發生。

郭世傑剛掛掉電話沒兩分鍾,一輛印著“巡警”標誌的江淮SUV就駛到了他們的麵前。兩名手持衝鋒槍的警察在簡單地詢問情況之後,便載著這一家子人沿著他們所提供的路線一路找尋。

公安巡邏車主要的任務就是在夜間巡邏,所以在車頂裝有一排光照強度很高的照明燈,當七盞燈同時開啟時,眼前的景象如同白晝一般。

在沿路找尋了大概半小時後,一輛倒伏在路邊的粉色自行車引起了巡邏民警的注意。

“那是冰冰的車!”老婦雖然年事已高,但還是一眼就望見了自己孫女的單車。

“快下去看看!”巡警將車停穩,按亮胸口的便攜式照明燈,朝前方走去。

五人向西步行了約兩百米,眼前無法讓人接受的一幕,讓老婦直接昏死了過去。

晚上十一點,我冰冷的被窩還沒焐熱,明哥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一看到來電顯示,我心裏就跟明鏡一樣,一般這個點除了案件,明哥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

“發命案了?”我拿起電話著急地問道。

“對,一個學生被殺死在了路邊。”

“好,我馬上下樓。”掛掉電話,我飛快地套上衣服直奔樓下。上班的兩年裏,這種情況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

時間剛好是五分鍾,他每次都很準時。

“什麽情況?”我屁股還沒坐穩,就趕忙問道。

“徐大隊他們在現場,電話打得比較急,我隻知道死者是咱們市二中的學生,具體案情到現場再說。”明哥簡明扼要地回道。

一聽到死者的身份是學生,我還沒到達現場就已經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學生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他們也是法律最為關注的一群人,所以在我們市,隻要是案件涉及學生,就會引起各方領導的高度重視,因為這樣的案件很容易激起民憤。

車裏的氣氛異常緊張,連一向喜歡講葷段子的胖磊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們的勘查車不停地閃爍著紅藍警燈,在漆黑的夜幕下,朝那片罪惡之地快速地駛去。

雲汐市第二中學,是我們市的重點中學,裏麵涵蓋初中和高中兩個學階,這所學校也算得上是我們市的頂尖學府。二中的舊校區原先是在老城區,可隨著教育質量的提升,學校逐年的擴建,最終使得老校區資源飽和,也就是在三年前,經市政府批準,在新城區圈了一片地,專門留給二中建新校園。

新校園的搬遷讓許多房地產開發商看到了商機,紛紛在學校周圍興建小區,打出“學區房”的口號出售房屋,開發商要想房子賣得好,這學校必須要先一步建起來,否則也就沒了宣傳的資本。經過多家房地產公司的大力支持,二中的新校園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全部竣工,並在去年的下半年正式投入使用。

新校園隻考慮到學校自身的招生問題,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交通。我們市所謂的新城區,其實就是曾經的荒地開發而成,距離人口密集的老城區有五公裏的距離,由於新城區還在修建,所以相關的配套設施很不完善,連接新老城區的隻有一條臨時修建的雙向四車道水泥路,夜幕降臨,除了公路之上零星的路燈以外,到處是黑壓壓的一片。這條路也隻有學生上下學時還有點人氣,其他時間常常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們的勘查車沿著這條水泥路行駛了約十分鍾,便看到了路邊閃爍著的警燈。

“徐大隊,趕緊說說情況。”我能感覺到明哥也有些著急。

徐大隊動作麻利地打開筆記本:“冷主任,死者名叫郭冰冰,女,十五歲,市二中高一(三)班的學生。報警人是死者的父親郭世傑,根據他的介紹,死者是傍晚六點半騎車離開家到學校去上晚自習,一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郭冰冰的班主任打電話到家裏,詢問死者的去向,這才引起了其家人的懷疑。郭世傑在發現女兒可能失蹤以後,便打電話報警,最後在巡警支隊民警的幫助下,一家人一路尋找,最終在路邊發現了死者的自行車,而死者的屍體也在不久後被發現。”

明哥聽完簡要案情之後,抬頭看了一眼路邊:“小龍,你抓緊時間先把死者的自行車處理一下,其他人跟我去屍體現場。”

我提起自己的勘查箱朝那輛倒伏在地上的自行車走去。

自行車的輪轂隻有二十寸,彎梁直把,車前方還帶著一個黑色的車籃子,車子最顯眼的地方,都被貼上了韓國明星的大頭貼。

自行車直接倒在路邊還未修建完成的花池內,從車把手完整的泥漬上看,這輛自行車在倒地之後,並沒有人觸碰過。自行車車頭的朝向,正是學校的方向。

嫌疑人的大致作案手段基本可以分析出來,他應該是趁死者在騎車上學的過程中將其拉至路邊的黑暗處實施作案,當然,案件的性質是怎樣,單從這一輛自行車上還看不出來,必須結合現場所有的物證之後才會有個定論。但不管怎麽說,車子上很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指紋,所以我的工作很關鍵。

自行車的材質大多為金屬,再加上室外光線不強,使用熒光粉處理指紋是最好的選擇,根據熒光粉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會發出熒光這一特性,它可以在光線不足的條件下,在客體上找出清晰的指紋。

按照我的處理速度,前後也就二十分鍾的時間,整個車身被我刷上了一層綠色的熒光粉,這種顏色有點像夜晚交警穿的反光背心。

吧嗒,粉末刷好以後,我按開了散發著冷光的紫外線燈。

當燈光在車上掃視了一圈後,我很失望,整個車身並沒有發現任何新鮮的指紋,可能是因為是在冬季,騎車出門都戴手套吧,我在心裏猜測著原因。

自行車處理完畢之後,我起身朝西方的亮光處走去。

“沒有指紋。”我走到站在警戒帶外的明哥身邊說道。

“嗯。我們幾個還沒有進現場,你和焦磊先去勘查一下地麵再說。”明哥抬手指了指警戒帶裏的一棟在建樓房說道。

“走,磊哥。”

“好!”胖磊端起單反相機,跟在了我的後麵。

從現場外圍看,這應該是某小區的建築工地,由於小區還在建設,所以周圍並沒有拉圍牆,從主幹道下來,沿著一片平坦的荒地向西步行幾分鍾就可以到達這裏。

屍體所在的位置,是在建樓房的一層,樓房隻蓋了一個由紅磚搭起的框架,四通八達,從哪裏都可以進入室內。

我蹲在地上,用足跡燈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很快,一串鞋印進入了我的視線。

“磊哥,小心,別踩到了,我再往前看看。”為了確保這串鞋印是嫌疑人所留,我決定去屍體周圍的地麵再觀察一次。

有了確定的目標,我加快了雙腳移動的頻率。

果然,我在樓房的地麵上又找到了一大片鞋底花紋相同的淩亂足跡,這基本就能證明,我之前發現的成串足跡是嫌疑人所留。

“什麽味道,那麽臭?”我可能之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勘查鞋印之上,胖磊這麽一說,我也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循著味道,我把勘查燈的光線對準了房內的東南角。

“屍體臉上、臉上那是什麽?”胖磊用手指了指,有些結巴。

“難道是糞便?”我看著黃黃的一片,猜測道。

“什麽?嫌疑人在殺人之後,還在死者的麵部拉了一泡大便?這個禽獸!”胖磊很氣憤。

“媽的,我看你還往哪裏跑。”我也跟著罵了一句。因為我們心裏都清楚,人的糞便是可以檢測出DNA的,這點難不倒老賢,知道了嫌疑人的DNA信息,那就好辦多了。

看清楚麵部之後,我們又把燈光朝死者的下半身照去。

死者**的下身讓我和胖磊給這個案件初步下了一個定性:

“強奸殺人!”

現場地麵處理好,我快步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在現場外圍等待的明哥和老賢。兩人聽完,同時掀開了警戒帶走了進去。

此時,我一把攔住剛要抬腳的葉茜。

“你幹嗎?”

“是強奸殺人。”我在她的耳旁小聲地提醒了一句。在我們五個人中,隻有我知道在葉茜身上曾經發生的事情(詳見第一季第六案)。

“現在沒事了。”葉茜牙關緊咬,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擠出這麽幾個字。

“沒事就好。”

葉茜有些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轉身走進了警戒帶。

當我再次來到屍體旁時,老賢正在使用專門的工具提取死者麵部的黃色糞便。隨著糞便被一勺一勺地放進老賢的物證盒裏,女孩的麵容也逐漸清晰起來。

“口鼻發紫,窒息死亡?”我跟著明哥勘查了不少的現場,法醫學的知識我多少還是懂一些,窒息是人體在呼吸的過程中由於某種原因受阻或異常,產生的全身各器官組織缺氧的一種現象。口鼻作為人體呼吸的重要麵部器官,在缺氧的情況下,會產生發紫的現象,這也是常識。

“符合窒息死的特征。”明哥認可了我的推斷。

“這是什麽?”老賢把死者的麵部清理幹淨之後,把提取的重點轉移到了死者的下體。死者受到了性侵害,在她的大腿內側可以看到明顯的乳白色精斑。精斑並不會讓見多識廣的老賢驚訝,最讓人不解的還是死者**部的灰白色的灰塵顆粒。

“是不是建築工地上的水泥灰?”我假設道。

“應該不是,水泥遇水之後會變硬,而你們看,這些灰塵顆粒雖然從外觀上看跟水泥有些相似,但反映出來的特性,完全不同。”明哥看出了端倪。

“還有這個!”我們正在思索之前的一個問題,老賢又用鑷子從屍體的上衣處夾起了幾片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它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彩虹色的反光。

“這不是魚鱗嗎?”我一眼便認出了這個東西。

“國賢老師,死者的屁股下方還有米!”葉茜又發現了一個細節。

“大米、魚鱗、死者**部的粉塵。”我在腦子裏思考著目前在死者身上發現的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物證。

由於這個案發現場是在室外,屍體身上又有那麽多檢材需要提取,所以隻有等老賢忙完,明哥才能進行屍體檢驗。

“葉茜,從目前案件現場的情況來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攔路強奸,所以我懷疑他在作案之前有過蹲點,你讓刑警隊的偵查員沿著公路仔細地尋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可能蹲點的地方。”明哥轉頭吩咐道。

“好的,冷主任。”葉茜領命走出了現場。

老賢用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把整個屍體表麵的檢材提取完畢,由於光線的問題,明哥準備直接將屍體拉回殯儀館進行解剖。也就在我們將要離開之時,葉茜那邊找到了幾處可疑的地點。我通過現場足跡的比對,最終確定了嫌疑人真正蹲點的地方。而老賢也在那附近提取了大量的煙頭。

因為死者的身份比較特殊,我們正在勘查現場時,市局的領導就給我們下了限期破案的指示,要求在過年之前,這個案件務必要告破。也就是說,他隻給了我們十七天的時間。

為了最大限度地節省辦案時間,明哥把整個後期的分析工作進行了分流,老賢直接帶著檢材回實驗室化驗,其他人跟著他一起到殯儀館做屍體解剖。

午夜十二點,建立在羅山腳下的殯儀館顯得格外陰森,我和明哥坐在收屍車上,沿著一條翻新的公路晃晃悠悠地朝殯儀館駛去。這條公路還有一個相當應景的名字“黃泉路”。每次看到這個路牌,我都不禁會打個冷戰。

我們市局專門的法醫解剖室就建在停屍房的正對麵,收屍車停在了解剖室的門口。由於車子並未熄火,車燈正好打在了停屍房的玻璃窗之上,一排排張貼著死者姓名的屍體冷藏櫃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下,給人一種將要被打開的詭異感覺。

“過來搭把手!”明哥拖住了屍體的頭部。

葉茜則提前進入解剖室內將照明設備打開。

聽見明哥的召喚,我回了回神,幫忙把屍體抬到了解剖床之上。

在充足光線的照射下,死者窒息死亡的特征更加明顯。明哥戴上乳膠手套,掰開了死者的雙眼。

“雙眼球瞼結膜下點狀出血。”

說完,明哥開始觀察屍斑。

“屍斑呈暗紫紅色。”

接著,他又掰開了死者的嘴巴。

“因為缺氧,死者的唇部黏膜和牙齒摩擦出現破損。有這三個特征,基本可以確定是窒息。”

“難道跟去年的一個案件一樣,是掐死的?”和我一樣,葉茜也回憶起了去年我們辦理的一起醫科大家屬樓的謀殺案。

明哥沒有回答,而是在一絲不苟地觀察死者的頸部。看見他有些疑惑的眼神,我們也朝死者的脖子圍了過去。

這是一條纖細的勒痕,而且痕跡十分完整,一直延伸到死者脖子的頸椎處。

明哥從工具箱內拿出標尺,貼在了這條痕跡之上。

“寬零點五厘米,創口有水平向後的帶狀表皮脫落,皮下出血鎖溝左側損傷程度較重,創麵可見左高右低的平行梳狀皮膚褶皺,末端呈‘Y’字形至於項部,‘Y’字尾部傷痕有擠壓傷,傷口有點狀血跡;項部及其右側有間斷提空的現象。”

明哥一邊測量,一邊在嘴巴中喃喃自語。

我跟葉茜則站在一旁聽得是雲裏霧裏。

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圈傷痕以後,對我們說道:“嫌疑人應該用的是某種特製的工具。”

明哥說著從工具箱子裏拿出了一根縫合傷口的縫屍線給我們做示範。隻見他把繩子打了一個圈,這個造型有點像數字“9”。

“小龍,把手指伸出來!”

我照著指令伸出了食指。

明哥把繩圈套在我的手指之上,用力一拉繩子的末端,繩圈忽然縮小,緊緊地套住了我的手指,一絲疼痛感,從我的指尖傳來。

明哥鬆掉繩子的末端,開口道:“這就是嫌疑人勒死死者的作案手法。”

“能不能判斷出,嫌疑人具體用的是什麽繩索?”我把縫屍線從我的手指上解開問道。

“單純可以造成這種窒息現象的工具很多,比如電線、鐵絲、鋼絲甚至稍微結實一點的繩子都可以。”

“唉!”明哥還沒說完,我就歎了一口氣,因為這些東西隨手都能找到,根本沒有任何的指向性。

“可根據我對傷口的觀察,基本排除了這些東西。”

“什麽?”聽明哥峰回路轉地說了這麽一句,我興奮地喊道。

他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了死者的脖子上,開口道:“你們看,死者的傷口,是不是有平行梳狀皮膚褶皺?”

這種皮膚褶皺有點像“麻花”按壓在皮膚上留下來的印記,螺紋圖案整齊,所以很好辨認。

“嗯,是有。”

“這說明嫌疑人使用的繩索帶有螺紋,我們常用的電線、鐵絲,還有普通鋼絲表麵基本都是光滑的,不具備這種特點。”

“會不會是麻繩?”我忽然想起了麻繩是用兩根較細的繩子搓在一起而成,很符合這個特征。

“根據傷口的深度,以及死者脖子後方的擠壓出血點來分析,嫌疑人使用的這個東西材質很堅韌,而且你們發現沒有,死者脖子上的傷口是一次性形成,如果使用的是柔軟的繩索,死者在掙紮的時候,很容易形成重疊傷,從這一點基本就可以排除是麻繩。”

“那會是什麽東西呢?”

“我覺得有點像高碳鋼絲,這種鋼絲質地堅硬,而且基本上符合死者傷口的特征。”明哥推斷道。

“高碳鋼絲?”葉茜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這種鋼絲運用很廣泛,比如自行車的刹車線,還有摩托車上的閘線,用的基本上都是這種鋼絲。”我在一旁解釋道。

“建築工地用得也比較多。”明哥又補充了一句。

“可這種鋼絲質地相當堅硬,柔韌性不是很好,嫌疑人是怎麽把它綁成‘9’字形的呢?”它的厲害我可是領教過,以前小時候自己修過車閘,至今我還能記得被它彈在身上的疼痛感。

“所以我猜測嫌疑人使用的是自製的專門工具。”

“你是說,嫌疑人有可能還會作案?”我忽然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嫌疑人竟然連專門的作案工具都製作出來了,怎麽可能作案一次就善罷甘休?而且凶手還膽大包天地在現場留下糞便、精液,這就表明他很有可能是一個藐視法律的殺人惡魔,萬一嫌疑人破罐子破摔,那他再次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排除這個可能!”明哥也給了我肯定的回答。

聽到這個結果,我心裏一緊,葉茜也緊張地咬著嘴唇。

“小龍,你在嫌疑人來去的路線上找到了幾種鞋印?有沒有死者的?”明哥急迫地問道。

“隻有嫌疑人的一種鞋印。”我好像已經知道明哥想表達什麽意思。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路邊就已經把死者殺害,接著在樓房裏**。”

“**?”葉茜喊叫了出來。

“死者的處女膜呈新鮮破損,但幾乎無任何出血症狀,這表明嫌疑人在實施強奸行為時,女孩已經被殺死,血液循環停止,所以才沒有大量的血流出。”

“小龍沒有發現死者的鞋印,可以證實死者到樓房這段距離是雙腳離地,這種情況下應該是嫌疑人抱著或者扛著死者造成的。”

“嗯,比照嫌疑人蹲點時的鞋印和在行走至樓房途中的立體鞋印的深度,可以看出嫌疑人在之後的步行過程中,有明顯的負重。而且嫌疑人的成趟足跡很規整,呈直線行走狀態,這說明死者並沒有掙紮,否則嫌疑人的成趟足跡會呈不規則的彎曲。因此我也支持明哥的說法,女孩在路邊就被殺死了!”我從痕跡學的角度上給明哥做了補充。

“這個畜生!”葉茜一拳打在了解剖台上,屋裏傳來一聲極具穿透力的悶響。

我走到葉茜身邊,把她那隻通紅的右手慢慢地從解剖台的鐵板上移開:“不行你去外麵休息一會兒?”

“沒事!”葉茜抽回右手,活動了一下關節,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她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耿直、剛烈、疾惡如仇。既然她說沒事,我也不好再說什麽。

為了防止嫌疑人再次作案,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

淩晨三點,羅山的樹林中傳來了刺耳的雞鳴聲,解剖完的屍體被推進了一個標有“66”數字的屍體冷櫃之中,“6”在中國的民間代表順利的意思,我看著櫃門上郭冰冰的名字,仿佛能感覺到她在祝願我們順利結案。

在冷藏櫃合上之前,我們參與屍體解剖的所有人對死者深鞠一躬之後才將身上沾有血漬的解剖衣脫去。這是明哥每次解剖之後必做的一件事,一來是對死者的尊敬,二來是為了給死者一個承諾,一個不讓他們含冤而死的承諾。

從殯儀館回到單位,老賢已經早早地在會議室內等候著了。

“怎麽了,國賢?檢材你都做完了?”明哥問道。

“沒有!”

“沒有做完你在這兒幹嗎,中場休息啊?”胖磊拍著桌子催促道。

“我剛把嫌疑人的DNA做出來,就比中了案件。”

“什麽,嫌疑人有犯罪前科?”在公安局,隻要犯過事的人,都會采集血液樣本,所以我才給出了這樣的假設。

“不是前科,是案件。‘1·16’衛崗街道猥褻案、‘1·24’田棚街道攔路強奸案加上我們的‘2·1’二中大道強奸殺人案,這個嫌疑人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裏,已經瘋狂作案三起。”老賢說著把三份案件的簡要情況擺放在我們的麵前。

聽到這個結果,我們都感覺到了空前的壓力,三起案件可以說是接連發生,如果案件調查不及時的話,嫌疑人肯定還會作案。

“猥褻、強奸、殺人**。可以看出,嫌疑人的犯罪行為隨著作案次數增多正在加重,如果他再次犯案,肯定會用更殘忍的手法去折磨受害人,而且受害人必死無疑!”

“葉茜,抓緊時間讓刑警隊的人把兩起案件的受害人通知過來,再讓兩個分局的技術室把提取的物證匯總一下,並案!”明哥表情嚴肅地吩咐道。

我們科室主要的任務是勘查命案現場,除此以外的現場勘查都是各分縣局的技術室去完成,所以猥褻和強奸都不屬於我們勘查的範圍,既然案件已經串並,那隻有聯係當地的技術室調取整個係列案件的相關物證,這樣才能做一個綜合的分析。這就是老賢沒有著急對我們這起案件的檢材進行檢驗的原因。

明哥言語間透露的信息再簡單不過,他要見到受害人,還要見到物證。雖然隻要是報案就會有報案材料,但是目前幾起案件已經串為係列案件,受害人他必須要親自見麵詢問,才會有一個最直接的判斷。

之前兩起案件的案發地點一個在雲汐市的西邊五十公裏處,一個在雲汐市的東邊七十公裏處,所以沒有個把小時,人肯定帶不過來,我們幾個人也抓緊這唯一的休息時間,在會議室裏打起了盹。這也是在偵辦命案的過程中,我們僅有的休息方式。

淩晨五點,技術室的院子裏響起了警笛聲,我們幾個人都被這刺耳的聲音吵醒了。

來的是刑警大隊長徐石以及兩個分縣局的技術室主任,這三個人對我們來說再熟悉不過,所以我們之間並沒有寒暄,直奔主題。

“國賢,你跟顧主任、陳主任把兩個案件的物證進行交接。”

“好的,明哥。”

“徐大隊,兩個案件的受害人都帶來了?”

“帶來了,在車裏。”

“有沒有父母陪同?”

“有!”

前兩起案件的受害人一個十五歲,另外一個隻有十一歲,她們都屬於未成年人。按照我們國家法律的規定,給未成年人做筆錄(不管是詢問還是訊問)都必須要有法定監護人到場,否則問話筆錄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特殊情況通知不到的除外)。

“葉茜,把他們帶到會議室,我一會兒挨個問一些情況。”

“好的,冷主任。”

“徐大隊,你留下一輛車,一會兒送這兩個受害人回去,剩下的,等我消息。”

徐大隊皺著眉頭走到明哥身邊,小聲說了一句:“這事情現在鬧得很大,抓緊點時間!”

明哥重重地點了點頭。

安排完一切之後,我們折回了會議室。來的一共有六個人,兩個三口之家。受害人有一定的年齡差,從麵相可以很清晰地分辨。

坐在會議桌西側紮著馬尾辮的女孩,應該是猥褻案的受害者,十五歲的陳萌萌,衛崗中學高一(一)班的學生。

坐在會議桌北側留著短發的小姑娘,應該是強奸案件的受害人,十一歲的李瑛,市五中初二(五)班的學生。

而站在她們身邊的,應該是雙方的父母。

明哥走到一個距離兩家人比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態度誠懇地說道:

“很抱歉這麽早打攪你們,原因我估計刑警隊的人已經告訴你們了。”

“你們警察是怎麽辦案的?我們家女兒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噢,現在終於鬧出人命了,你才把我們喊過來了,你們不去抓人,喊我們過來有什麽用!”陳萌萌的母親大聲喊叫道。

“這位大姐,您這話說得就不中聽了!我們也是本著對案件負責的態度才把你們喊過來。我剛才看了您女兒那起案件的現場情況,烏七八黑,根本沒有任何偵辦的條件,要不是分局的技術員足夠細心,在距離案發現場兩百米開外的地方找到了煙頭,我估計這個案件沒有任何抓手,您現在數落我們,這就是您的不是了。辦案也是要講究證據的!”胖磊在我們科室的脾氣最為火暴,再加上熬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直接跟陳萌萌的媽媽吵了起來。

“哦,照你們這麽說,你們就是想推卸責任了?我們納稅人拿錢是白養你們的?你們作為人民的公仆,是怎麽對待人民的?”陳萌萌的母親得理不饒人,雙手掐腰喊了起來。從陳萌萌的父親低頭不語的表情來看,這家夥在家裏肯定是個“妻管嚴”。

“大姐,這點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絕對對得起人民給我的每月那兩千七百塊的工資。”胖磊拍著胸脯說道。

“磊哥,你少說兩句!”我看兩個人拉開架勢就要吵起來,趕忙把胖磊往門外推。

老賢在科室是悶葫蘆,葉茜估計也沒經曆過這種情況,大睜兩眼,不知所措。但最讓我們奇怪的是明哥,他竟然對胖磊的爭吵視而不見,隻是在低頭看著刑警隊先期的問話材料。

“好了,磊哥,辦案要緊,別置氣,你先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這裏交給我。”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胖磊推進了他的辦公室。

等我回來時,陳萌萌的母親還在喋喋不休地吵個沒完。

“好了,夏女士!”明哥張了嘴。

聽明哥這麽喊她,她直接把目光對準了明哥,看她那意思,估計是想把這把火燒到明哥身上。

“怎麽,小兵子走了,領導要上了?”陳萌萌的母親瞥了一眼明哥製服上的肩章,刻薄地說道。

“在這裏,我隻負責辦案,但我今天就破例告訴你一個做人的道理,有時候別得理不饒人,對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女兒好一點,爭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你……”

本來還氣勢洶洶的她,被明哥的這一句話說得是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看著陳萌萌母親服軟的態度,我很疑惑明哥的這句話到底戳到了她的哪根軟肋。

“夏女士,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李瑛和李瑛的家長到我辦公室一下。”明哥轉頭對有些受到驚嚇的另一家人說道。

這一家人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從他們的麵相不難看出都是有涵養的知識分子。

“不好意思,打攪你們了!”明哥略帶歉意地給李瑛的父母倒了一杯熱水放在麵前。

“沒有關係,我們隻希望你們能早點破案,不要再讓小孩們受到傷害。”李瑛的母親一開口就能讓人感覺到是受過高等教育。

“嗯,我們這麽早把你們找來,也就是這個目的。”明哥給葉茜讓了一個座,為保證詢問能在短時間內進行,所以他準備讓葉茜用電腦記錄。當然,詢問小女生,有一個漂亮的女警察在場,也可以給受害人減少不小的壓力。

“李瑛,我可以開始嗎?”

可能由於年紀太小,李瑛有些膽怯地看著我們。

“瑛瑛,警察叔叔問你話呢,能不能把那天的事情再說一遍?”李瑛的母親做了很激烈的心理鬥爭,紅著眼眶勸說道。

“可以!”李瑛甜甜的童音純潔得像是一首鋼琴曲傳入我的耳蝸。

從她臉上還泛著童真的表情看,她估計還不知道罪惡的嫌疑人對她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麽。

“好,那你跟叔叔說一下事情的經過好嗎?”明哥一改往日的冷酷,破天荒地微笑著說道。

“嗯!好!”

明哥轉頭看了一眼有些看呆了的葉茜,示意她可以開始記錄了。我很理解此刻葉茜的心情,她在科室實習一年多了,估計是第一次看到明哥的笑臉,要不是明哥定期每個月去給我父親推拿,我也會感到驚詫。估計葉茜肯定在心裏嘀咕:“冷主任,居然會笑!”

“葉茜,記錄啊!”明哥用眼神交流未果,直接開口提醒道。

“哦!哦!”葉茜木訥地把雙手搭在了鍵盤之上,這才算回過神來。

“李瑛,你可以開始了!”明哥又笑了笑。

“嗯。我記得是上個星期二,媽媽在加班,爸爸的車壞了。”李瑛剛張嘴,她的父母就懊悔地相視了一眼。

“我就自己騎著自行車去上晚自習,從家裏到學校要經過一條很黑的水泥路,因為當天我在家裏等爸爸修車,一直沒有修好,所以時間有點晚了,路上都沒有什麽同學。當我騎到半路的時候,有一個人從路邊衝過來,把我抱住,用一截很硬的東西套在我的脖子上,讓我不要說話。”

“很硬的東西是不是這個?”明哥拿出了一根高碳鋼絲的打印照片問道。

“嗯,很像。”

“你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了沒有?能不能形容一下?”

“長相?”李瑛有些迷惑。

“那個人有多高啊?”

“跟爸爸差不多高!”聽李瑛這麽說,我們都把目光對準了她的父親。

“一米七五,跟我推算的身高一致。”我瞟了一眼,得出了一個數據。

“那他上身穿的是什麽衣服?”明哥開始逐條詢問。

“是一件綠色的襖子,很髒,都是灰!”

“那下半身穿的是什麽?”

“一條黑色的褲子,還有一雙綠色的鞋子,那雙鞋子還有迷彩的圖案。”

李瑛描述的都是一些比較關鍵的點,所以明哥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你可以確定嗎?”

“可以確定。”開口的是李瑛的母親。

“哦?”

“我們從她小時候就有意地訓練她的記憶力,她的記憶力比正常的孩子強很多,要不然她也不會在上學的時候連跳兩級。”李瑛的母親略顯憔悴地解釋道。

既然有這方麵的因素在裏麵,明哥便可以放心大膽地記下這些特征,然後他接著問:“對方的臉,你看見長什麽樣了嗎?”

“是長頭發,短頭發?”

“短頭發,頭發上都是灰蒙蒙的。”

“胖還是瘦?”

“不胖不瘦。”

“他用東西套住你的脖子之後做了什麽?”

“他說讓我跟他走,不要說話,要不然就勒死我!我當時很害怕,就沒有說話。他見我很聽話就沒有再勒我,後來他從身上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套在我的頭上,接著就開始脫我的褲子,後來我感覺到我的下麵很疼。”

“嗚嗚嗚嗚……”李瑛的母親再也控製不住心裏的委屈,哭出聲來。

“媽媽不哭!”李瑛很懂事地用手去擦拭她臉上的淚水。我趕忙抽出幾張麵巾紙遞了過去。

許久之後,李瑛母親的痛哭聲變成了小聲的抽泣。

明哥抓緊時間:“是什麽樣子的塑料袋,你能形容一下嗎?”

“就是普通的塑料袋,不過袋子裏有腥味。”

“腥味?魚腥味?魚鱗?難道嫌疑人是從事漁業的人?”我結合命案現場的物證開始分析。

“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明哥繼續問。

“沒過一會兒,我就感覺我的下麵有東西在戳我,後來就停下了。那個人把塑料袋從我頭上取下,讓我不要告訴家裏人,否則就要殺了我。說完,那個男的就跑開了,我提起褲子就往學校趕,可因為遲到,我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班主任看我褲子上都是血,打電話讓我爸爸媽媽到學校來,我實在沒辦法,才把事情說了出來。”李瑛低著頭說道。

雖然從李瑛父母的描述中,她的智商高於同齡人,但從跟她的對話來看,她的心智最多隻能達到八九歲兒童的水平。這也是我們國家獨生子女普遍存在的問題,家長為了能讓自己的兒女長大有出息,在應試教育的強壓之下,過多地剝奪了孩子與外界接觸的機會,使得他們除了學習,對外界的事物一概不知,連自己受到了性侵害,都表現得那麽無知,不得不說這是中國某些父母的悲哀。

當幾個關鍵的點問清楚以後,明哥把猥褻案的受害人陳萌萌連同她的家長喊了進來。可能是因為剛才的一些不愉快,陳萌萌的母親並沒有參與問話,而是留在了會議室內。

按照法律規定,詢問未成年人,法定監護人一方到場即可,所以她不來,也是符合規定的。

陳萌萌因為年紀比李瑛大了四歲多,所以對事情的反應也表現得很淡定。

“陳萌萌,我想問一下兩個星期之前的那件事,你還能不能回憶得起來?”明哥在開始問話之前,試探性地問道。

“可以,警察叔叔!”她的回答很簡練,相對於李瑛來說,她要成熟得多。

“好,那你跟我說一下全部的經過,越仔細越好!”

“那是兩個星期前的星期二晚上,我步行去上晚自習,當快到我們學校門口時,有一個人從背後用東西套住了我的脖子,把我使勁地往後拉,那時候我很想喊叫,可是他手裏的那東西把我勒得很緊,喊不出來。”

“是金屬的,但是比鐵絲要硬,摸上去很粗糙,很刮手。”

“是不是有螺紋形?”

“嗯,摸上去的感覺有。”

“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後來他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套住我的頭部,把手伸進了我的上衣內,開始摸我。”從她的語氣中,我並沒有發現她對這件事有什麽太大的感覺,好像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後來呢?”

“他摸了一通之後,我告訴他,我快被勒死了,讓他鬆一點。沒想到他聽我這麽說,把我脖子上的東西直接去掉,拿著塑料袋跑了!我看他跑遠之後,就報了警。”

“對方長什麽樣?”

“身高跟我對象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麵相沒看清楚,戴著口罩,一身髒兮兮的,滿身的灰,穿的都是便宜貨。”

聽到陳萌萌說出“對象”兩個字,我才知道為什麽她對待這件事如此冷淡。相比李瑛來說,陳萌萌是另外一種極端,李瑛是受到家長的太多溺愛,導致自我意識缺失。而陳萌萌則截然相反,她的這種對什麽事情都無所謂的態度,估計是缺乏父母的關愛所造成的。尤其是她敢當著自己父親的麵說自己有對象,而她的父親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這就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

中國人現在的生活壓力很大,在我們市有很多父母,為了家庭的生計奔波卻疏忽了對子女的管教,從而導致我們市的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我們國家的刑法規定,未滿十四周歲的人,就算是殺了人也不用負刑事責任。可想而知,如果青少年犯罪不得到及時的遏製,會出現多麽難以估量的後果。而遏製這種犯罪,除了學校的教育,家庭教育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看到陳萌萌的表情,我隻能在心裏為她的父母捏把汗。

“你能不能形容一下他的穿著,從頭到腳。”明哥繼續問道。

“綠棉襖,黑褲子,勞保鞋。”

“發型呢?”

“短發。”

“身材呢?”

“中等體型。”

“你有沒有聞到袋子上有什麽味道?”

“味道?”

“有沒有腥味?”明哥提醒了一下。

“好像有一點。”

“他是怎麽離開現場的,你看見了沒有?”

“跑步離開的。”

“他沒有交通工具?”

“沒有!”

詢問陳萌萌的時間要比詢問李瑛快得多。通過兩個人的筆錄,基本上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

“嫌疑人為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中等身材,作案時使用自己隨身攜帶的作案工具,還有一個帶有腥味的黑色塑料袋,上身穿綠色襖子,下身是一條黑色褲子,勞保鞋,作案後步行離開現場。”

送走了兩家人,老賢的物證處理工作也基本進行完畢,一份份印有物證照片的檢驗報告,沉甸甸地握在老賢的手中。

“小龍,說說你的情況。”明哥看我們都已經坐好,開口道。

“我在現場提取了多處立體鞋印,根據鞋印的全長分析,嫌疑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成趟足跡呈直線,排除作案時候飲酒或者其自身殘疾的可能,說明嫌疑人在作案時的意識清醒。根據他的步幅特征分析,嫌疑人為男性。這些都與之前兩起案件的受害人口供吻合。我的隻有這麽多。”

“焦磊,你那兒呢?”

“我從分局的刑警隊拷貝了這兩起案件的路麵監控,由於光線太弱,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出現。我們這起命案的監控錄像徐大隊那邊還在派人調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反饋。”

“好,葉茜說說看。”

“針對命案,刑警隊那邊還在調查,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另外,我聯係了其他兩起案件的分縣局刑警隊,他們也隻掌握了嫌疑人的DNA物證,其他的都沒有進展。”

明哥聽了一圈,抽出幾根煙卷給我們分發下去,開口說道:“從嫌疑人的作案手段上看,很顯然是一起臨時起意的案件,如果國賢這裏沒有太大的發現的話,我就準備啟動複勘現場的方案,複勘要結合這三起案件,擴大範圍。所以最近這幾天,除了葉茜以外,大家都不要回家,留在單位加班。”

“明白!”我們異口同聲。選擇了警察,就意味著奉獻,加班對我們來說已是家常便飯,所以我們回答得很爽快。

“國賢,下麵介紹一下你的情況。”明哥抱著很大希望看了老賢一眼。

老賢很沉重地點了點頭:“首先,我們來說說我們這起案件中,死者麵部的糞便。經過分離,我在糞便裏提取到了嫌疑人的DNA細胞,性染色體為XY,男性,這個DNA數據跟死者下體的精斑吻合,跟前兩起案件也吻合。”

“DNA提取出來以後,剩下的便是糞便的分離物,我發現大便成分中有未完全消化的芹菜、魚肉、花生米。最值得一提的是,糞便中竟然有百分之五十五的成分是朝天椒的碎片,而且我在糞便中還發現了乙醇的成分,但含量不高,表明嫌疑人在中午時,可能飲用了少量的白酒。”

“朝天椒是出了名的辣,一般上年紀的人不會那麽重口味,再結合兩起案件受害人對嫌疑人逃跑方式的描述,我偏向於是青壯年!”明哥開始針對這條信息進行分析。因為嫌疑人在作案時,戴著口罩,又加上冬天穿著棉衣,所以受害人很難分辨出凶手的年齡,糞便的檢驗報告正好彌補了這個空缺。

老賢等明哥說完,接著道:“我檢驗的第二件檢材,是死者下體的灰塵顆粒,這種灰塵在李瑛被強奸案的現場也出現了,嫌疑人都是用它堵在死者的下體之上,這說明他有這種習慣。而且在強奸案中,分局的技術員也發現了少量的大米。”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等我把下麵的檢驗結果讀完,你們分析一下。”

“嗯,賢哥你接著讀。”

“現場遺留的大米就是普通的水稻,因為我沒有數據對比,所以也不知道這種大米產自何處。剩下的就是灰塵顆粒,通過我的檢驗,我發現現場遺留的是香灰,而且是最便宜的那種。”

“寺廟裏燒的那種香?”

“這個不好確定,因為按照我的掌握,香也分為很多種。”

“有哪些?”

“按照我查詢到的信息,香可以分為上、中、下三種品質。”

“上等香是用檀香、沉香木的細末製成,它主要的用途是香薰,在古代宮廷裏,用的就是這一種。”

“中等香是我們最常見的香,它是以榆樹皮為主料,經粉碎、研磨後,加入少量的農作物秸稈粉碎、研磨出來的細粉,然後加入適量的水攪拌,裝入管型模具經擠壓後出來細條,經剪切、風幹後製成香。這種香的用途很廣泛,一般拜佛、求道、祭祀等等,用的都是這種香。”

“下等香是最為廉價的一種,它就是用普通木屑粉末加化學香精等製成。由於這種香比較容易折斷,所以買的人很少,幾乎走的都是低端市場,但在一些農村流通很廣泛。”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在現場會出現大米了!”明哥的一句話,把我們的注意力從老賢身上吸引了過去。

“什麽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嫌疑人留在現場的香灰應該是從香爐中直接抓出來的。而為了保證香在燃燒的過程中不倒伏,有些人的做法是在香爐中事先放置一些米,好讓香能立起來燃燒。”

“明哥,我打斷一下。”胖磊把手舉起。

“你說。”

“你剛才說到燃香我想到了我奶奶曾經告訴過我一件事情。”

“哦?什麽事情?”

“我奶奶是一個信佛之人,她們在燃香的時候不會放米在香爐,因為米是糧食,佛家不主張鋪張浪費,所以她們都是用沙子。而且很多拜祭神靈的人也不會用米,因為米容易招老鼠,會對神靈不敬,因此他們大多數也都是選擇在香爐中放置細沙。但有一種情況是必須要在香爐裏放置穀物。”

“什麽情況?”

“按照我們這裏的風俗,就是父母、爺奶這種長輩去世拜祭靈位時,香爐裏必須用穀物,或是大米,或麥子等,為的就是報答養育之恩,所以我懷疑嫌疑人的家庭不健全。”

“這種說法我也聽過。”老賢點頭說道。

“我就是插一句,賢哥你接著說。”胖磊攤開雙手,示意自己已經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