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荒野白骨2

“什麽?明哥你的意思是,嫌疑人殺了人後,還好心地給死者買了一張限量版碟片埋在一起?”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如果明哥說的是真實情況,那這絕對不符合常理。

“別打岔,聽明哥把話說完。”胖磊說著用他那隻肥大的左手拍了一下我的腦門。

明哥低頭看了一眼照片:“從國賢整理出來的錫箔紙殘片我們不難看出,這個坑裏應該埋了不少。在我們這個地方,一般這樣的錫箔紙都是用來疊紙錢,我們常見的就是集市上賣的那種‘金元寶’‘銀元寶’,所以我有理由推測,嫌疑人在殺死死者之後,在坑裏放了一些紙錢,才把死者埋掉。”

“會不會嫌疑人膽小,買紙錢求個安心啊?”葉茜張口問道。

“不會,下葬時紙錢可不是隨便亂埋,這裏麵頗有講究的。”

“講究?”

“對,咱們從頭來分析,死者已經離開村子六年了,而他死後還是被埋在了自己的村子裏,這並不是巧合,估計是嫌疑人故意為之,說明這個嫌疑人對死者十分了解。在農村,講究入土為安,不管你生前多飛黃騰達,死後也一定要埋在自己的村子裏,這是農村人亙古不變的傳統,嫌疑人顯然熟知這方麵的事情,這至少可以說明他或許也是個農村人。所以按照我的推斷,這起案件絕非臨時起意的搶劫殺人案件,而是故意殺人之後埋屍田地。”

明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現在在我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嫌疑人。”

“啥?”

“真的?”

“我×!”

這麽勁爆的結果,顯然我們都沒有意料到。

“冷主任,真的已經有嫌疑人目標了?”葉茜激動地一把拽住了明哥的袖子。

“對,就是國賢給我提供的這堆紙片讓我找到的線索。”

明哥舉起水杯,喝了一口,接著說:

“既然我們已經分析出了嫌疑人熟知農村的風俗,他不會不知道在下葬時用紙錢的規矩,在我們這裏隻有晚輩給長輩安葬才會用這種錫箔紙疊的‘金銀元寶’,根據村民的口口相傳,‘金銀元寶’到了地府死者是不能直接花的,它是用來買通地府陰差所用。人一死,到了地府都是下人,隻有晚輩進供的‘金銀元寶’才能被陰差接納,這樣才可以免除死者在地府的皮肉之苦,保證死去的人不為難後輩。”

“這封建迷信你也懂?”我衝明哥豎起了大拇指。

“師父說,破案可是綜合知識的運用,要想破案,就要啥都知道!”胖磊的意思很簡單——“這都是你爹教的!”

明哥意味深長地朝我瞅了一眼:“所以我猜測,殺死死者的嫌疑人可能是他的晚輩,而和死者一起被埋的光碟,很有可能是祭品。按照我的估計,死者生前肯定喜歡聽鄧麗君的歌,嫌疑人知道他的這個喜好,專門買了一張限量版給他下葬。如果我猜測得沒錯的話,那這個嫌疑人對死者還是相當了解的。”

“明哥,難道你是懷疑……”我已經知道了明哥心裏的答案。

“我懷疑是跟死者一起離開村子的丁雨。會不會當年丁雨的媽媽受到了死者的虐待,丁雨一直懷恨在心,一直到長大了才開始報複?”

“當年丁茉莉帶著自己的小孩改嫁到土壩子村時丁雨已經有七八歲,他們在村子裏生活了三年多,丁雨和死者離開村子那年已經十一二歲,如今過去了六年,那他早就已經成年了,完全有作案的能力。”我在一旁推算出了具體的年齡。

“不過,這隻是我的猜測,因為死者離開村子這六年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葉茜你聯係一下刑警隊,讓他們把死者這些年的情況摸清楚,尤其是跟哪個人關係好,跟哪個有仇,都要調查仔細。”

“好的,冷主任,包在我身上。”葉茜領命走出了辦公室。

“我們目前隻知道丁雨的姓名,身份證號碼、哪地方人這些信息則一概不知,而且這個名字很普通,估計全國叫這個名字的人有不少,我們如何才能核實這個丁雨的真實身份?”我張口問道。

“這個簡單,村長不是說過,丁茉莉是在我們市殯儀館火化的嘛。在那裏一定會有她的火化記錄,我們隻要查實丁茉莉的身份,那她兒子的基本信息我們不就掌握了?”明哥的辦案思維是異常敏捷。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調查工作分兩步走:第一步,從刑警隊抽出大量的人手開始圍繞死者這幾年的生活圈子展開調查;第二步,在行動技術支隊的幫助下,在全國範圍內開始找尋丁雨的下落。

相比第二步來說,這第一步反饋的時間要快上很多。

人與人交往都會有圈子,我們市的的哥也不例外,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專門的對話平台方便的哥之間交流,比如哪兒哪兒人多有活幹,再或者哪兒哪兒有交通事故需要繞行,在出租車上的對講機裏都會有這方麵的信息。

人是群居動物,雖然是公眾的對講平台,但要聊的時間長了,就算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人,也多少能處幾個交心的朋友,餘有才也一樣,刑警隊在調查訪問的過程中,就找到了他曾經的摯友——方起航。

這個方起航之前是一名出租車司機,後來轉行幹起了婚姻中介所的生意,他這個婚介所可跟別家的不同,正正規規幹這種生意的人都喜歡找一些街邊的門麵房或者人氣很旺的小區以便招攬生意,但他的婚介所卻設在犄角旮旯的弄堂裏。通過這一反常的舉動,我們大致可以猜測到,方起航的婚介所肯定是大有名堂。

果然,根據刑警隊的深入調查,方起航的婚介所經營的範圍主要是跨國婚介,這乍一聽感覺怪高大上的,但實際上就跟電視上經常報道的“越南新娘”黑中介的性質一樣。

我們國家明文規定,買賣婚姻屬於違法行為,可是現實中打擊起來難度很大,男女雙方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意娶一個願意嫁,私底下就把事情給辦掉了,這樣的事情不會有人去報警。所以我們雖然知道這個叫方起航的人可能幹著非法的勾當,但是無奈的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法治社會,沒證據隻能幹瞪眼。

對於這種打法律擦邊球的人,直接傳喚到刑警隊進行詢問是最好的選擇。

明哥特意選了一間掛著槍械照片的詢問室。

“坐吧!”

方起航聽言,小心翼翼地把詢問室的木椅子拉在一邊,好跟散發著強大氣場的明哥保持一段距離。

“介紹一下你自己。”明哥這次並沒有使用電腦,而是拿出了紙和筆。

“我叫方起航,男,四十九歲,開了幾家婚介所,良民一個。”

“抗日劇看多了吧?”

像他這種人我們平時接觸得很多,別看一個個金表金鏈子穿得人五人六,但他們一見到警察比孫子都(上屍下從),因為這種人活得沒底氣,不敢抬起頭來做人。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餘有才的人?禿頂,還染著黃毛。”明哥開門見山地問。

“三禿子?”方起航試探性地問道。

“對,就是他。”

“他犯事了?”

明哥沒有吱聲。

方起航以為自己猜中了,手擺得跟犯了羊角風似的解釋道:

“警官,我可是跟他有好幾年沒見了,他犯事了你找他去,找我幹什麽呀。”

“問你什麽說什麽,哪兒那麽多廢話。”明哥有些不耐煩。

“沒錯,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不錯,但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們這兩年都沒接觸過,連電話都沒通過一次,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啊!”方起航直接來了招“王母娘娘劃銀河”,這關係撇得是一清二楚。

“方老板,你估計也經常跟我們公安局打交道,有些事咱還是不要挑明了說比較好,你要是不給我麵子,那咱今天這梁子算是結下了。”明哥的語氣中帶有威脅的味道。

幹“耗子”勾當的人最怕有“貓”天天盯著,方起航哪裏聽不出來明哥的弦外之音。

“警官,我明白,你問吧,我什麽都說。”他的態度也變得誠懇了許多。

“標準的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我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你是什麽時候跟餘有才接觸上的?”明哥切入了正題。

方起航回憶了一會兒:“我跟他認識大概是在五年前,當時我們都開出租車,經常在一起趴台子(等活的意思),這一來二去就熟悉了,而且我們兩個都喜歡玩牌,有共同語言,後來這關係就處得相當不錯。”

“這出租車是餘有才自己的?”

“怎麽可能?一輛出租車多少錢?那時候誰能買得起?我們都是給老板幹活。”方起航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包軟中華。

各行各業都有壟斷,當然出租車行業也不例外,在我們市就有很多有錢人專門投資出租車。有些人可能會簡單地認為幹出租車生意還不簡單,買輛車不就成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市區裏的出租車還不亂套?現實情況中,隻有配備營運證的出租車才能在路上拉客載人。

出租車不值錢,值錢的是證。我記得十年前,我們市的出租車營運證花個千把塊錢就能辦下來,而現在一張出租車營運證的轉讓價格最少需要四十萬,如果是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估計都要上百萬,而且是供不應求。

所以很多有錢的大老板就看中了這個商機,大量地購車辦理出租車營運證,等著坐地起價。每個城市的出租車總量是固定的,隻要市場飽和,政府就不會再批,這個政策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便形成了壟斷,那價格自然是噌噌地往上漲。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在雲汐市有一個叫康橋的男子,他手底下的出租車竟多達一百多輛。

出租車買來了必須要營運,否則營運證會被吊銷,因此擁有大量出租車的老板就會把自己手中的出租車租給駕駛員跑活,雲汐市的行情是除去加油、維修這些成本,駕駛員和老板四六開。從方起航的嘴裏,我們不難得知,死者餘有才就是一個被車老板雇傭的的哥。

“接著說。”明哥點燃了煙卷。

“雖然同行對三禿子的評價都不怎麽樣,但是我個人覺得他還是挺仗義的一個人。我有一次賭牌借了‘爪子錢’(高利貸)還不上來,差點被債主砍了手,要不是三禿子把自己身上的錢拿給我,我肯定躲不過那一劫。”

“哦?還有這事?”

“對別人不知道,這三禿子對我絕對是交心交底。”方起航拍著胸脯說道。

“三禿子身邊是不是有個男孩?”明哥吐了一口煙霧。

“有,他兒子丁雨,說是他死去的老婆帶過來的,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小孩都十三四歲了,有時候我跟三禿子去打牌,他就讓他兒子給他頂班。”

“沒有駕照能開出租車,而且還是個小孩?”我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三禿子的那兒子長得顯老,別看當時隻有十來歲,但看麵相絕對有二十出頭。而且開車簡單得很,個把星期就能學會。再說交警也不經常查出租車,沒多大事。”方起航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明哥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趕忙催促道:“抓緊時間,接著往下說。”

方起航掐滅了煙頭:“再後來我就不幹出租車了,因為這行太辛苦,尤其是在晚上,年紀稍大一點根本熬不住。當年我從朋友那裏摸了一條路子,給人介紹對象,我覺得這活能來錢,就跟他合夥開了一家婚介所。這活既能賺錢,又能積德,一舉兩得的事情,所以我就一直幹到了現在。”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幹的什麽勾當我們心裏是一清二楚。”明哥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打斷道。

“是是是,抽煙,抽煙。”方起航被明哥這麽一頂,羞愧地低著頭從口袋中掏出煙卷遞了過來。

“不要耽誤時間。”明哥看著方起航舉在半空中的煙卷,沒有絲毫要去接的意思。

方起航有些尷尬地把煙卷又重新放回煙盒中,開口說道:“我當時雖然離開了出租車這一行,但是我平時跟三禿子都有聯係。我也是場麵人,受人滴水之恩,定是湧泉相報。我看三禿子自己一個光漢條帶個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就琢磨著給他找一個女人好能照顧這爺倆的生活起居。可三禿子長得確實難看了點,而且還禿頂,很多人一看他這長相連麵都不願意見。實在沒辦法,最後我托熟人,從外麵給他找了一個。”

“從哪裏?說清楚一點。”

“越、越、越南。”

“哦,你本事蠻大的嘛。”明哥冷哼了一聲。

方起航明知道明哥在譏諷他,但依舊是臉上掛著笑容。

“這越南新娘是自願嫁給三禿子的?”明哥用手敲了敲桌子問道。

“那絕對是自願的,我們可不敢幹那拐騙婦女的事,當年三禿子還親自去了一趟越南邊境線,對方家裏人都見了麵,而且新娘的家人可都是收了彩禮的。我們一切都是按照正規程序走的。”

“新娘的基本情況你給我說說。”

“她來這邊是我親自給她辦的戶口什麽的,她的中文名字還是我給起的,跟三禿子一姓,叫餘玫瑰。”

“餘玫瑰的其他信息你說說。”

“她當時嫁過來的時候十六歲,跟三禿子的兒子差不多大。”

明哥把這一信息畫上了一個圈,表示重點關注。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媳婦娶回家的時候,他還請了我一頓酒。後來日子就像以前一樣過,我跟三禿子平時沒事就出來喝喝酒,有時候他兒子也參與參與,不過因為我平時業務太多,我們見麵的次數是越來越少。”

“他跟越南小媳婦結婚還沒半年時間,就有了種,我見著的時候,那肚子已經挺不小了,不過這三禿子也怪不夠意思的,說好了要請我喝滿月酒的,可自打見了那次之後,連個人影我都摸不著了,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應該是前年的‘六一’,我當時帶我們家老二在公園玩,看到他和他挺著大肚子的媳婦在散步,自打那次就再也沒見過。我後來還去他租的房子那裏找過,可聽房東說,他們一家子都搬走了。”

“反正我該還的情都已經還了,我倆兩不相欠,他既然走都不說一聲,我也沒必要覥著臉再去找,警官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方起航的語氣裏多少透著一些遺憾,看來他還是比較看重餘有才這個朋友的。

“行,今天的問話就到這裏吧,有什麽事情我再打電話通知你。”明哥停止了記錄。

“隻要我能幫上忙,一個電話就行,這是我的名片。”方起航起身把一張印著“聚喜堂婚介”的紅色卡片雙手遞到了明哥的麵前。明哥這次並沒有駁他的麵子,伸手接過來,裝在了口袋之中。

我們幹警察的,肯定要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像這種專門靠走夜路發家的人,你要是對他們太客氣,他們就蹬鼻子上臉,甚至把你拉下水;但你要對這種人過於嚴厲,他以後見到你都躲得遠遠的,指望他們提供什麽線索想都別想。所以要學會把握好與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才能為自己所用,很顯然,明哥這一點做得相當到位。

通過詢問方起航,我們又掌握了死者的生活圈裏另外一個重要的關係人——餘玫瑰。而且餘玫瑰還懷上了死者的孩子,這就表明死者是有家室的,可死者失蹤了這麽長時間,這個餘玫瑰為什麽沒有報案?這裏麵定有蹊蹺。

消息也在第一時間反饋給了刑警隊。也就在第二天,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結果,擺在了我們的麵前。

刑警隊的偵查員在廣州找到了死者的兒子丁雨,還有死者的老婆餘玫瑰以及一個快兩歲的小男孩。而丁雨跟餘玫瑰現在的關係竟然是夫妻,這個結果讓我們參與調查的所有人都傻了眼,這一家還真是什麽奇葩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當葉茜把調查結果告訴我之後,我第一時間衝進了明哥的辦公室:“難道咱們真的分析對了?這個丁雨愛上了自己的後媽,然後把自己的後爸給殺掉了?”

“隻是有這種可能,我們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萬一這個越南媳婦是三禿子自願讓給丁雨的呢?要知道對於死者這樣的家庭,想正兒八經地給丁雨討個老婆很不容易。”明哥總是能想出多種假設。

“這……”

“他們一家三口已經被偵查員帶回來了,估計再過三四個小時就到了,一會兒冷主任挨個問不就清楚了?”葉茜在一旁補充道。

明哥捏著下巴沉默不語,眉頭稍稍隆起,又很快地舒展,很顯然他又在分析這其中可能出現的其他情況。過了幾分鍾,明哥再次開口:“小龍,一會兒他們人到了,給他們一家三口全部采集一下血液樣本,讓國賢化驗一下。”

“明白。”

丁雨一家三口趕到時,我們剛吃完晚飯,時間在晚上六點四十分,明哥拿出早已經列好的問話提綱,把丁雨喊進了詢問室。

按照丁雨身份證上的信息,他今年才十九周歲,可看他那長滿胡須的臉,活脫脫的三十四五歲老男人的模樣。丁雨長相並不出眾,和死者餘有才有幾分神似,身高頂天了一米七,全身上下唯一的亮點就是那健碩的身材,雖然隔著厚厚的冬衣,我依舊能感覺到他板實的體格。

“你認不認識餘有才?”明哥點了一支煙,問道。

“我後爸。”丁雨回答得簡單明了。

“那他現在人呢?”

“不知道。”

“哦?他是你後爸,你竟然不知道他在哪裏?這不符合邏輯啊!”

“警官,你也知道,他是我後爸,不是我爸,我們兩個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怎麽會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丁雨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嘴。

“餘玫瑰是你什麽人?”

“我老婆。”

“她是哪裏人?”

“越南人。”

“你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

“是餘有才托熟人從越南娶回來的。”

“給你娶的嗎?”

“不是,是給他自己娶的。”

“那她現在怎麽是你的老婆了?”

“我後爸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裏,她的家還在越南,而且她跟我之間的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們兩個就湊合在一起過了。”

“小孩子是誰的?”明哥問出了一個特別犀利的問題。

“是餘有才的。”丁雨對於這個問題好像早有準備一樣,脫口而出。

“餘有才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什麽?”連在一旁旁聽的我都能感覺出來這個丁雨有問題,可明哥好像很有耐心,依舊在慢條斯理地提問。

“我不知道,他經常在外麵賭博,要不是因為他賭博,我媽也不會死。”丁雨有些怨恨地說道。

“怎麽回事?”明哥換了一種問話的語氣。

“我親爸死得早,我媽是在打工的時候認識的餘有才。我當時雖然還小,但是我能感覺到餘有才這個人不是什麽好人,可我媽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了,硬是要跟他回村過日子,可到頭來呢?餘有才在家裏就知道賭錢、喝酒,連我媽生病都沒錢治,說來都是笑話,我媽竟然是得破傷風死的。”丁雨自嘲地笑了笑。

“難道你不恨餘有才?”

“恨?我為什麽要恨?就因為他不給我媽治病?”丁雨的語氣很冰冷。

“難道不是?”明哥眉毛一挑。

“她雖然是我的親媽,但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媽,整天當著我的麵跟一群男人鬼混,別以為我小就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她死不死我沒有一點感覺,一個人而已。”丁雨顯得十分冷血,而且從他說話的神態上看,不像是在說謊。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是在六年前跟餘有才離開的村子,之後你們兩個以什麽為生?”

“餘有才以前在廣州考過駕照,所以找了一份開出租車的活。我當年雖然隻有十來歲,可也被他硬逼著學了駕駛,其實為的就是能給他頂班,好讓他去賭錢。到後來出租車幾乎就是我一個人在開,他去領工資。”丁雨再怎麽也不到二十歲,雖然表麵上假裝鎮定,但是說到某些地方,表情動作還會表露無遺。

“你最後一次見餘有才是什麽時候?”

“前年六月十號。”

“記得這麽清楚?”

“他、他、他不回家,我記得當然清楚。”丁雨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不是說餘有才天天在外賭博?按正常人理解,他不回家你應該不會太在意才是。”明哥笑著說道。

“我也不知道怎麽記得那麽清楚,反正就是記住了。”丁雨通紅著臉,狡辯道。

“行,你先回去吧,這兩天暫時不要回廣州,我有事還會再找你。”話音剛落,丁雨就被偵查員送了出去。

“餘玫瑰還問不問了?”我在明哥身邊小聲提醒了一句。

“你難道還聽不出來嗎?估計這小兩口在來之前都對好口供了,咱們現在沒有證據,問也是白問。”

說著明哥掏出手機,撥通了老賢的電話:“你那邊有結果了沒有?”

“有了,那小孩不是餘有才的,是丁雨的。”老賢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明哥的手機聽筒裏傳了出來,可這句話在我的耳朵中,卻有極強的穿透力。

“什麽?小孩子是丁雨的?”葉茜顯然也聽見了這個結果。

“小孩子現在快兩歲,剛好跟死者失蹤的時間相符,看來這個丁雨是給自己的老子戴了頂綠帽子。”我在一旁說道。

“難怪要殺人滅口,原來是怕小孩子出生,把這件醜事給抖出去。”葉茜很適時地給我做了補充。

“明哥,我們好像漏了一點並沒有調查。”我靈光一現,瞪大眼睛說道。

正在一旁思考的明哥,被我這麽一說,抬頭問道:“小龍,你說什麽?”

我清了清嗓子:“咱們再回頭來分析一下這個案件,如果這起案件的性質是搶劫殺人,隻要嫌疑人的腦袋沒有問題,他作案之後肯定是棄車逃逸,否則目標太大,被抓到的風險很高,那死者曾經駕駛的那一輛出租車就有可能不會再正常營運;如果是死者的兒子丁雨作的案,那他的目標在於殺人,而不是車,說不定這輛車到現在為止還在營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葉茜興奮得蹦了起來。

明哥的反應並沒有像葉茜那樣強烈,而是轉身走出門外:“走,查車。”

十一

我們通過方起航得知了死者曾經駕駛的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碼,按照車牌號找車,是再簡單不過的事。這輛牌照為灣DT2211的出租車是屬於一個名叫郝濤的小老板,他手底下有三輛出租車,每個月靠駕駛員的分紅也有個萬把塊的收入,日子過得還算優哉。

前後也就一個小時,我們便在一家茶館找到了郝濤,簡單地亮明身份以後,郝濤客氣地把我們領進了雅間,並給我們一人上了一杯上好的鐵觀音。

“郝老板真是客氣,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明哥寒暄了一句。

“冷主任,您這是說哪裏話,我家裏有親戚在公安局工作,冷主任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貫耳,您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小弟一定如實相告。”這做生意的人就是會來事,這話說得我都有點飄了。

“不知道餘有才你認不認識?”

“餘……有……才……”郝濤皺起了眉頭,放慢了語速。

“他外號叫三禿子,染個黃毛,以前給你開過車。”我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郝濤聽我這麽說,笑嗬嗬地說道:“你說三禿子啊!我怎麽可能不認識,給我開了好幾年車。”

“你還記不記得,他是什麽時候不幹的?”

“這具體日期我還真不記得了,不過我能給你問到。三禿子不幹之後,我又找了一個司機,人家一直幹到現在,所以我打電話給他,他準知道。”說著,郝濤掏出了土豪金的蘋果手機,按動了一串號碼。

電話很快便被接通了,簡單的對話之後,郝濤開口說道:“前年的六月十二號。”

“這個日期跟丁雨所說的日期就差兩天,這根本不是巧合。”我心裏更加確信了我們的推測。

“對了,當時三禿子有沒有事前跟你打招呼說要不幹?”明哥思考了一番之後,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沒有,當時還給我氣得不行,你說這麽短的時間,讓我去哪裏找駕駛員?還好我關係廣,要不然這車停一天,就少賺一天錢啊!”

“你的車是誰還回來的?”明哥問到了重點。

“他兒子,好像叫什麽丁雨。要說這三禿子不是個玩意,但他的兒子可真懂事。”

“哦?這怎麽說?”

“那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他兒子來還車的時候,把車前前後後刷得幹幹淨淨,給整個車換了新的坐墊不說,還噴了八四消毒液。我幹了這麽多年出租車生意,從來沒有見過像他兒子這麽會來事的孩子,我平時一有空就把這事當正麵教材說給我手底下的那些師傅聽。”郝濤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那丁雨有沒有說餘有才幹嗎去了?”

“好像是說因為賭博跑了,別的我就不清楚了。”郝濤仔細地回憶了一下。

“那好,這次麻煩郝老板了,我們就問這麽多。”明哥客氣地起身,把右手伸了過去。

“哎呀,哪裏話,我也算是你們公安的親屬,還是那句話,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一句話。”

和郝濤說了一通客套話之後,我們趕到了刑警隊,明哥把郝濤的問話筆錄遞給了徐大隊長。

“這麽看這個丁雨基本上可以確定是凶手了?”

“不能這麽說。咱們現在手裏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批捕丁雨,雖然他有作案嫌疑,但還需要找出實質性的證據來。”明哥直截了當地說道。

“那下一步怎麽辦?”徐大隊有些焦急。

“把丁雨、餘玫瑰再帶回來。現在丁雨撒了謊,有作案嫌疑,我們可以先把他給拘留一段時間,敲山震虎,這次我要從餘玫瑰那裏打開突破口。”明哥仿佛早有準備地回答。

“行,就按冷主任你說的辦。”徐大隊趕忙吩咐偵查員把剛走沒多久的丁雨一家三口,又帶了回來。

這次抓丁雨可沒有像上次那樣客氣,直接給他戴上了一副冰冷的手銬,餘玫瑰可能沒有見過這個陣勢,渾身打著哆嗦,蜷縮在丁雨的身邊。

“警官,我犯了什麽法了?”丁雨一見到明哥,張口大聲問道。

“把他送進看守所!”明哥沒有跟他廢話,直接下令關人。

得令的兩個偵查員一人架著一邊,把奮力咆哮的丁雨抬上了安裝有“老虎籠子”的警車。

“葉茜,你幫餘玫瑰照看一下小孩,我帶她進屋問話。”

“好的,冷主任。”

話音剛落,餘玫瑰戰戰兢兢地跟在我們身後走進了詢問室。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無法證明餘玫瑰參與到這起案件當中,也就是說,她暫時還沒有作案嫌疑,所以對她的問話隻能在詢問室裏進行。

“會說漢語嗎?”明哥起了個頭。

“會!”餘玫瑰用呆滯的目光盯著明哥,木訥地點了點頭。

“你認不認識餘有才這個人?”明哥問道。

“認識。”

“怎麽認識的?”

“是……他……從……我們那裏……把我……帶到……這裏來的。”餘玫瑰顯然對中文還不是很熟練,結結巴巴地說道。

“下麵在回答我的問題時,你盡量不要緊張,說話語速放慢一些。”

“嗯!”

“你是不是自願過來的?”

“是他拿了兩萬元錢給我家人,我家人才願意讓我過來的。”餘玫瑰的語速已經跟上了節奏。

“你過來之後,是跟誰生活在一起?”

“餘有才。”

“你跟丁雨是什麽關係?”

“他……”餘玫瑰目光閃爍,突然沒了下文。

“我告訴你,丁雨現在犯了法,如果你再包庇他,那你也就犯了法,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你們兩個都要坐牢,到時候你的小孩就沒人照看了,你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要不怎麽說,母愛是最無私最偉大的一種愛呢。餘玫瑰一聽小孩沒人照顧,頓時慌了神,她十分驚恐地望向我們每一個人,眼神中飽含著不舍與哀求。

“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配合我們。”明哥趁熱打鐵地補充了一句。

“我……”餘玫瑰還是有些猶豫。

我們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屋內的氣氛有些緊張。

“我……我……我說……”

“呼——”聽她這麽說,我心裏提起的石頭算是落下了。

“那開始吧。”明哥拿起了筆。

“我剛被餘有才買來的時候,說是嫁給他當老婆,說真的,餘有才長得很醜,要不是因為我家裏吃不上飯急需要這筆錢,打死我也不會跟這樣的男人,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隻好跟他生活在一起。”

餘玫瑰說到這兒突然沒了聲音,低頭用手不停地擺弄著自己的衣角,皺起的眉頭表明她在做很激烈的心理鬥爭,幾分鍾後,眉頭凸起的褶皺平坦了下來,她再次抬起頭說:

“餘有才當時有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兒子,叫丁雨,比餘有才長得要好看得多,而且身體也很壯。我雖然不懂你們當地人的風俗,但是我能感覺出丁雨對我有想法,我經常在他的被窩裏找到我的內衣褲。也就在餘有才把我娶回家一個月後,丁雨趁著他出去開出租車的空子,把我拉進了他的房間裏。”

餘玫瑰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後麵,直接沒聲了。

十二

“你們兩個發生關係了?”明哥直接幫她說出了後麵的事情。

“嗯。”餘玫瑰通紅著臉點了點頭。

“接著發生了什麽?”

餘玫瑰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說道:“有了第一次,後麵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大概是和丁雨年紀差不多的原因,我們在一起的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在談戀愛,再後來,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丁雨。”

“日久生情,這很正常。”

“噗——”明哥話音剛落,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屋子的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盯著我,顯然他們並沒有覺得這個對話哪裏好笑。也就在幾秒鍾之後,胖磊反應了過來,衝明哥豎起了大拇指。

“要笑,你倆出去笑去。”明哥陰著臉,指著我和胖磊。估計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用詞不妥。

作為越南人的餘玫瑰,當然不知道中國漢字的博大精深,隻是用疑問的眼光打量著我們幾個。

“司元龍,你!”葉茜最後一個悟到這裏麵的玄機,紅著臉剛想爆發,被我的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好了,都別說了,還問不問話了?”明哥使勁地敲了敲桌子。

我和胖磊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接著說。”

餘玫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那個月餘有才幾乎天天都要出車,我和丁雨就趁空在家裏瘋狂地**,一個月之後,我發現我懷孕了。我第一時間就猜到,這個孩子有可能是丁雨的。”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丁雨,問他怎麽辦,他要我騙餘有才,說這孩子是他的,我就照做了,餘有才還高興得不得了,給我買了好多的補品。”

“也就是在孩子還有幾個月就要生的一天,丁雨跟餘有才一起出車,可晚上回來的時候隻有丁雨一個人,我問他餘有才呢,他說餘有才欠了別人的賭債,被人追殺,我們必須要離開這裏。”

“我當時被嚇得不得了,因為餘有才以前因為欠賭債被人追到家裏打得渾身是血。所以聽丁雨這麽說,我們兩個就連夜收拾東西,準備盡快離開這裏。”

“丁雨當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有沒有帶什麽東西回家?你仔細想想再回答我。”

“嗯,接著發生了什麽事情?”

“第二天,我陪他一起把車裏的坐墊全部都換掉,然後把車還給老板,我們兩個就去廣州了。”

“當時換坐墊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坐墊上有血?”明哥問道。

“嗯,有。”餘玫瑰點頭回答道。

“那這換下來的坐墊在哪裏?”明哥有當無地問了一句。

“這坐墊本來丁雨是要扔掉的,我看扔了怪可惜的,就洗了洗,給帶到廣州了。”

“那現在汽車坐墊在哪裏?”明哥說話的語氣都有些急促了,很顯然,如果能找到這個坐墊,讓老賢處理一下,一定可以找到死者的DNA,那這個案件就算是破了。

“坐墊在我們廣州的家裏。我把它縫在了椅子上當沙發用。”餘玫瑰很給力地說出了這句話。

“是不是從那以後你再也沒有見過餘有才?”明哥的記錄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又開始了詢問。

“對,沒有見過。”

“那餘有才死了,丁雨有沒有跟你說過?”

“什麽?餘有才死了?”餘玫瑰驚得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種驚恐的反應,不可能裝得出來,很顯然,餘玫瑰對餘有才的死不知情。當然,這也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否則,她和丁雨都進去了,那對孩子來說,就太殘忍了。

明哥讓餘玫瑰在問話筆錄上簽字按手印之後,便把這一利好消息跟徐大隊做了溝通。徐大隊當機立斷,定了最近一班飛往廣州的飛機,因為涉及DNA提取的問題,所以這次廣州之行由老賢帶隊。

也就是在第二天中午,老賢那邊傳來捷報,在丁雨的租住處,不光是找到了汽車坐墊,連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手刺都一並找到了。

老賢一從廣州回來,便開始了緊張的檢驗工作,好在汽車坐墊吸收性很好,這對老賢來說根本沒有一點難度。也就幾個小時的工夫,死者的DNA便被檢了出來。這個案件,終於找到了完整的證據鏈。

這邊一有結果,丁雨就被從看守所裏帶了出來接受訊問。

“我們在你廣州的家裏找到了作案凶器,在汽車坐墊上找到了餘有才的血跡,你這次不用再跟我們兜圈子了,痛快點吧。”明哥說著把一份還帶有溫度的DNA報告甩在了丁雨的麵前。

“人窮誌短,如果我當初要把這坐墊扔掉,估計你們就不會這麽輕鬆地給我定案了吧。”丁雨很冷靜地說道。

“做事講究因果報應,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當初’!”

“這個老鬼,死都死了,竟然還要拉我去墊背!”丁雨有些不甘心。

“開始吧,痛快點!”明哥給他點上了一支煙,塞進了他的嘴巴裏。

“警官,讓我說可以,我相信你們能就事論事,不要把餘玫瑰牽扯進來,她對這件事不知情。”

“這你放心,於情於理我們都不會找她的麻煩,這點我向你保證。”

“得嘞!要麽怎麽說還是咱家裏的警察好說話。”

“等你把這支煙抽完,咱們就開始。”

“嗯。”丁雨點了點頭。

我在一旁很有耐性地盯著丁雨嘴巴上的煙卷一點一點地燒到煙屁股。

“呸!”隨著丁雨吐出的煙頭掉落在地上,正式的訊問拉開了序幕。

“說實話,我本來不想殺了他,都是他逼我的。”

“哦?這怎麽說?”

“他不給我媽看病,我不怪他,他讓我給他開車我也沒有怨言,我跟在他後麵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就是想正兒八經地把玫瑰給娶了,可他就是不答應,要知道,他從他朋友手裏買玫瑰的錢,可都是我掙的,他憑什麽不答應?”

“就是因為這個,你把他給殺了?”

“媽的,要不是我,指望餘有才能養活得起玫瑰?他天天在外麵濫賭,都是我給他還賬,玫瑰要是跟了他,到頭來還不是被他賣給別人還賭債!”

明哥看丁雨的怒氣並沒有消散,所以沒有打斷他。

“剛開始玫瑰懷孕的時候,我還有點害怕,怕餘有才知道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可後來我一想,這他媽的錢是我掙的,他就從中間過了一手,這人就是他的了?哪有那麽便宜的事?眼看孩子就要出生,我一想到我的孩子要管餘有才這個爛人喊爸,我心裏就不舒服。後來我實在憋不過,就找他坦白了這件事,我告訴他玫瑰肚裏的孩子是我的,我讓他把玫瑰嫁給我,我答應補償他兩萬塊錢。”

“餘有才什麽反應?”

“能有什麽反應?不答應唄,說我大逆不道,把自己的後媽給糟蹋了。他怎麽有臉說這話,這些年開出租車,我見他糟蹋的人還少嗎?老子賺錢給他去嫖娼,他還好意思教訓我。”

“這個餘有才可能是上年紀了,天天在我耳朵旁嘮叨個沒完,我覺得既然他這樣沒完沒了,幹脆弄死他,一了百了。反正他除了我又沒有任何親人。有了這個打算,我就從市場上買了一對手刺。”

“你為什麽選擇手刺?用刀豈不是更方便?”明哥針對作案工具開始展開詳細的問話。

“用刀沒有技術水平,我在電影裏看到人家用手刺殺人特別酷,所以我也想試試。”丁雨冷血、麻木地說了這麽一句。

“你接著往下說吧。”

“我記得那是六月十號的晚上,我買了些鹵菜,開車帶他去了一個以前他經常賭錢的地方,這個地方沒有賭局的時候就是一個爛尾樓。他以為我是給他賠罪的,可他哪裏知道,我當天晚上是給他送行的。”

“我戴好手刺,使勁地朝他頭上戳,連戳了幾下都沒有像電影裏那樣戳進頭裏,後來我趁他不省人事的時候,又戳了兩次,這兩下直接把他的腦子給戳通了,腦漿噴了我一臉。”

“我看他已經死透,就開著車拉著屍體滿城轉悠,我本來想把他扔進泗水河裏衝走算了,可後來一想,再怎麽著我們爺倆也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這做人要講一點道義不是,後來想想,我還是把他葬在土壩子村,也算是落葉歸根了,也不枉他在這世上走一遭。”

“我開車往土壩子村去的路上經過了一家音像店,看見門頭上貼了一張鄧麗君的海報,餘有才最喜歡聽鄧麗君的歌,可他這一輩子也沒聽過正版,在老板的推薦下,我花高價買了一盤限量版的專輯,接著我又在土壩子集市上買了些元寶紙錢。有了這些,餘有才好快點上路。”

“農村人睡得都比較早,雖然那時候才晚上十點,可村裏到處黑燈瞎火。我坐在車上想了好一陣子要把屍體埋在哪裏,當然,肯定是不能埋在人家的田地裏,否則來年翻地肯定會被挖出來。”

“好在我以前在村子裏生活過,知道有幾塊荒地沒人種,於是我就找了一塊車能開進去的荒地,把屍體給埋在了那裏。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丁雨的話音剛落,葉茜敲打鍵盤的聲音也隨之消失了,經過不斷的努力,這起看似沒有絲毫頭緒的白骨案成功告破。

十三

嫌疑人被送進看守所後,勘查車從刑警隊大院一路西行往科室駛去,可誰也沒曾想,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紫苑山莊飯店的頂級包間裏,兩男一女正在坐在沙發上互不出聲。

女人麵前的一杯紅酒已下去了一半,高高的水晶酒杯邊緣重疊著女人粉色的唇印。兩個男人麵前的煙灰缸裏,也堆滿了煙頭。

“嫂子,幾點了,怎麽還不來,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哎,我說六爪,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搞得我現在心都慌得很。”

“瘋子,咱現在是在人家的地頭,我們一共就來了五個兄弟,我有點擔心啊!”

瘋子和六爪已經開始坐不住了,也隻有女人依舊冷靜地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酒店六樓的監控室內,一個梳著背頭的男子,正通過監控錄像,觀察著屋裏的一舉一動。

“多長時間了?”男子看了一眼站得筆挺的小弟。

“老大,兩個小時了。”

“嗯,看來這個叫丹青的女子不簡單啊,瘋子和六爪都坐不住了,她還這麽淡定,我非常喜歡跟這樣的人合作。”男子的言語毫不掩飾對女人的讚許。

“走,不能怠慢了客人,我們下去會會這三位遠道而來的合作夥伴!”說完,男子很有派頭地起身朝樓下走去。

隨著門縫漸漸擴大,一位身著西裝,皮膚黝黑,年紀四十五六歲的男子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男子的體格很精壯,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標準的國字臉,最讓人過目不忘的應該要屬他那雙濃重的劍眉。自古至今在麵相學中,濃眉都是吉兆,從男子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奪人的氣勢不難看出,他應該就是今天這場宴會的主角——鮑黑。

“哎呀,不好意思,各位,有事情耽擱了,還請各位諒解!”鮑黑抱拳客氣道。

“鮑黑哥不要那麽客氣,您作為整個灣南省的領頭人,忙也是應該的。”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就是阿火現在的老婆丹青,是不是?”鮑黑微微一笑。

“鮑黑哥果然好眼力。”丹青八麵玲瓏地應和道。

“你是阿火的二弟瘋子,你是三弟六爪!”鮑黑看著丹青身邊的兩人直接說出了身份。

別看瘋子和六爪在背地裏經常是嘰哇亂叫,一到正規場合是一個屁都冒不出來,隻會一個勁地賠笑。

“這樣,咱們先坐下再說!”鮑黑用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丹青三人很自然地落座沙發之上。

“阿火估計也跟你說了我的情況,按照你們的行話我準備要七套。”鮑黑直奔主題。

“嗯,這個火哥跟我交代過了,沒有問題。”丹青笑著回答。

“還有,我想自己挑,不知道行不行。你也知道,這關係到以後臉麵的問題,所以……”鮑黑用商量的口氣問道。

丹青稍微有些遲疑,但考慮到這次交易之後能帶來的好處,她緊接著開口道:“沒問題。”

“那好,我就喜歡跟你們合作,爽快。”鮑黑說完舉起空酒杯,丹青很識趣地往杯子裏倒入了紅酒,接著把自己的酒杯舉在半空中。

鮑黑嘴角上揚和丹青碰了碰杯壁,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丹青看到鮑黑如此給麵子,也毫不猶豫地滿飲了一杯。

“好,痛快。我們這裏的規矩,碰了杯,飲了酒,那咱們就是好朋友。如果這件事你能給我辦好,我絕對言出必行,灣南省以後一半的供貨就交給你們了。”鮑黑相當爽快。

丹青慌忙放下空酒杯,從身邊的女士背包裏拿出了一個iPad mini遞到了鮑黑的麵前。

“所有的都在這個平板電腦裏,鮑黑哥可以慢慢地選。”

“哦?這倒方便!”鮑黑饒有興趣地接了過來,點開了平板電腦上一個紅色的應用圖標。

丹青主動地在一旁幫著操作,不一會兒,鮑黑就掌握了要領。

“嗯,這裏麵的質量都不錯啊!”

鮑黑一邊劃拉,一邊讚譽道。

丹青隻是在一旁賠笑,並沒有接話。

牆上的石英鍾不時地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當分針剛好走了一圈時,鮑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丹青飛快地在腦子裏記住這些數字。

“放心吧,鮑黑哥,我一定會盡快安排!”

“不用那麽急,這也不是著急的事,你按照你們的步驟來就行。”鮑黑笑眯眯地說道。

“多謝鮑黑哥理解!”

“行,事情既然定下來了,咱們雙方就按部就班地開始,我等你電話。”鮑黑伸出右手,做了一個“六”的手勢,放在耳邊。

“好,我們一定盡快給你答複,那我們就先告辭!”丹青雷厲風行地起身道別。鮑黑沒有挽留,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丹青曲線形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嫂子,你走這麽快幹嗎?”六爪跟在後麵問道。

“就是,跟要火燒大腚似的。”瘋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給我閉嘴,雖然嫂子之前做過一些讓你不爽的事情,你也不至於天天在背地裏嚼舌根子吧?再說,要不是嫂子現在想出來做這種生意,咱們能靠上鮑黑這棵大樹?你想想灣南省一半的供貨量是什麽概念?如果真是這樣,咱們要比以前多賺多少錢?”六爪有些怒意。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瘋子聽六爪這麽一說,說話的口氣也變得軟了許多。

“你們兩個,有什麽事情到車上說!給我快點!”丹青回頭朝二人喊一句。

“你看看,你看看,這什麽態度?”瘋子指著丹青消失的方向,對六爪說道。

“好了,趕緊的吧,別磨磨嘰嘰的!”六爪看勸不動瘋子,搖搖頭朝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走去。

“砰砰!”隨著兩聲關門聲,丹青掏出了電話,臨時插入了一張黃色的電話卡,按了一串十分怪異的號碼。

“喂,丹青,那邊事情辦好了?”

“遇到了點麻煩,鮑黑選的那七個,有六個都沾過‘水’,我怕有問題。”

“鮑黑知不知道這事?”

“我當他的麵沒有提。”

“那就沒事,你回頭告訴我哪幾個,我現在就讓人給她們‘放水’,問題應該不大!”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丹青長舒了一口氣。

“嗯,這次辛苦你了,我這邊安排好以後,就派人過去。”電話那邊傳來嘟嘟的聲音,對方已經掛斷了。

“開車!”丹青收起電話,對坐在駕駛位上的六爪說了一句。

“突突突——”車裏傳來了發動機打火的聲響,丹青百無聊賴地朝車窗外望去,忽然車窗外的一處建築物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她望著那掛著莊嚴國徽的雲汐市公安局大門,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當年的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