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秘密森林1

水培花需要用變質的牛奶,或是淘米水,最簡單的辦法是在水裏放一些維生素片,促進根係和花葉的發育。冷小兵按照網上查到的說明,買了兩瓶維生素,一瓶B12,一瓶維C,將那束白色的**插在裝滿營養液的玻璃瓶裏,擺放在了辦公桌上。

“你還有這雅興,養起花來了?”劉宇拿著虐狗案的銷案報告讓冷小兵簽字。

冷小兵笑了笑,並未告訴他花的來曆:“這案子先不著急銷,還有一些疑點,我還想再查一查。”

“凶手都跳樓自殺了,還有什麽好查的,得盡快銷案,小心惹麻煩。”

冷小兵接過材料,點了點頭:“不急這一兩天,等等看……”

“等什麽?”劉宇問道。

“不知道,也許,等這花凋謝了,就有答案了。”冷小兵開玩笑道。

劉宇聽的一頭霧水,撓了撓頭,離開了辦公室。冷小兵重新打開了卷宗,將整個案情的時間線再次梳理了一遍。三年前,肖華軍的兒子因為抑鬱症跳樓自殺,三年後,肖華軍又在同樣的地點畏罪自殺,表麵看起來,這兩件事之間唯一的關聯就是那幢爛尾樓,但冷小兵卻看到隱藏在背後的關聯——白川市醫院心身醫學科的心理醫生沈雨。今天一大早,冷小兵就去見了肖華軍的老婆,問她是否去過爛尾樓祭奠過死者,肖華軍的老婆立刻表示了否認,冷小兵又問肖華軍跳樓之後,是否有人來打聽過這事兒?肖華軍老婆同樣予以否認。他讓她逐個打電話跟肖華軍生前關係親密的人確認這兩件事情,結果並沒有人在昨晚淩晨去過現場,也沒人去找他們打聽過,他們之中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肖華軍出事了。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後,最不可能的沈雨就浮出了水麵。另一個支持的證據是監控,盡管爛尾樓內沒有監控,但冷小兵還是從距離爛尾樓最近的幾個路口的監控視頻裏找到了一輛車牌號為BC1357的白色本田,這輛車在淩晨一點時候通過,消失半個小時之後,又重新通過出現在了監控裏,車的主人正是沈雨。

冷小兵把沈雨的名字寫在紙上,不停地畫著圈,思索著。沈雨說過,她和肖華軍不熟悉,她隻是肖騰飛的醫生,為什麽要在深夜去為一個不熟悉的老人送花表示祭奠?他回憶起那天拜訪沈雨的時候,他隻對她說過“肖華軍跳樓自殺了”,並未提及爛尾樓的詳細地址。案件尚在偵辦階段,媒體沒有相關報道,警隊的人更不可能外傳,肖華軍的親人也沒跟別人提過,沈雨是如何知道肖華軍跳樓地點的?除非沈雨早就知道肖華軍死於何地。沒錯,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種答案。冷小兵打開了U盤,將肖華軍跳樓自殺之前打110報警電話錄音找出來,按下了播放按鈕:“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殺人了……”

單調的求救聲在辦公室裏回**著,冷小兵閉目傾聽,試圖解開其中的奧秘。

“打擾了,”夏木的聲音傳來,冷小兵睜開眼睛,屋內依然回**著重複播放的求救錄音,夏木晃了晃手機說道:“下班了,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跟你單獨聊聊……”

冷小兵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夏木要找他聊什麽。

“等我五分鍾,我收拾一下……”

夏木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在靠近冷小兵辦公室的小隔間坐下。這個位置,剛剛好在冷小兵的視線範圍內,他隻要抬頭,就能看到他的後腦勺以及電腦,之所以替他挑選這個辦公位,就是為了將他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隻有這樣他才感覺到安全。

“走吧,”冷小兵拿著車鑰匙,從辦公室裏出來,拍了拍夏木。

“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上車之後,冷小兵問夏木。

“為什麽要這麽問,難道你覺得我應該退縮嗎?”

“不,你不會退縮,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冷小兵吞吞吐吐,“因為有些事兒一旦開始,就沒法回頭了。”

“我早就沒法回頭了,”夏木斷然道,“從我趴在床底下,看到我母親被害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注定要走到今天這一步,就算這是條絕路,我也得走下去。”

話題戛然而止,從離開刑警隊院落到抵達冷小兵家的路上,他們始終保持著沉默。

一出大戲拉開帷幕之前,任何的語言都是多餘的,無力的……

哢噠一聲,冷小兵擰開了鐵鎖,隱藏在客廳和衛生間旁邊的雜物間的門被打開了。那是一把明鎖,門上還有無數的螺絲孔,看得出,這把明鎖無數次被人砸壞,又重新修好。冷小兵伸手取下鎖頭,推開門那扇紅色的布滿螺絲孔的門。燈尚未打開,裏麵一片漆黑。夏木判斷不出究竟是由於窗簾拉緊還是這本來就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

“就在裏麵,所有你想知道的秘密都會隨著你按下開關而打開,”冷小兵對著黑暗的屋子說道,就仿佛那裏麵藏著一頭會吃人的怪獸:“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作出選擇,要是我,會選擇放棄。”

夏木麵無表情地抬起手,在雜物間的牆壁上摩挲,很快就摸到了一個按鈕。

平淡無奇的按鈕,所有房間裏都會有,塑料的溫度既不冰冷也不溫暖。

夏木沒有多猶豫便按了下去,燈管忽閃忽閃之後,穩定地亮了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麵牆,牆上整齊地貼著五組照片,每一組照片的前麵寫著年月日。1991年5月18日、1994年7月4日、1998年11月13日、1998年11月14日以及2001年9月2日。對於這些日期,夏木並不感到陌生,甚至有些親切,他曾經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裏默念過,但日期後的照片卻是第一次見到。受害人的臉,包括他所熟悉的母親的臉,如同被收集齊的卡片一樣橫豎整齊地粘貼在牆上,排頭的一張是生活照,剩下的則是案發現場的細目照。

照片牆的旁邊是一個類似於超市的貨架,貨架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個個紙箱子,每一個紙箱的外麵都寫著日期,地點以及簡要備注:121甘蒙尾隨入婦女殺人案,嫌疑人王璋力,無作案時間;528紫陽猥褻婦女案,嫌疑人金書敏,年齡不符;730兩湖入室盜竊殺人案,嫌疑人劉利,身高不符……

“每次隻要聽說有類似白川案的案件發生,我就會跑一趟,不管離的有多遠,白川案在警察圈很有名,無人不知。當地警方知道我是為了白川案,也都會幫忙,設法製造機會,讓我單獨詢問嫌疑人,”冷小兵解釋道,“不過,每次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車票機票和住宿費花了不少,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隻見一次麵,你就能肯定……”

“你知道我的審訊技術,不敢說在全國,至少在白川是數一數二的。”冷小兵隨手拿下其中一個箱子,翻開裏麵的資料,不光有審訊記錄,還有照片,以及完整的個人檔案:“在見麵之前,我會做詳細的案頭工作,設計好審訊方案,他們不可能騙過我,況且,他們的眼神不對,我永遠不會忘了凶手的眼睛……”

夏木轉過頭,重新將目光停留在牆上的照片中。照片中的一些細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受害人臨死前露出的微笑。

夏木伸手觸碰:“這是怎麽回事?她們為什麽都在微笑?”

“是泮庫溴銨,一種肌鬆類藥物。”

“泮庫溴銨?”夏木困惑道。

冷小兵在夏木臉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模樣,同樣的困惑,同樣的好奇。他從鐵架最下層的角落拉出了一個收納箱,抱起來放到旁邊桌上。桌麵上的灰塵被震動,在空氣中飄**。夏木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冷小兵掀開收納箱,拿起一盒光盤。夏木看到,光盤盒上用紅色的油性筆寫著一行字:注射死刑視頻資料。這是冷小兵從舊錄像帶裏轉錄下來的光盤。

“凶手在模擬注射死刑,”冷小兵打開了電腦,將光盤放進光驅,按下了播放鍵。很快,屏幕上出現了布滿雪花點的粗糲畫麵,黑人死刑犯被捆綁在刑**。行刑開始了。夏木看著屏幕,露出了訝異的神情。那一刻,冷小兵感覺到了輪回的痛苦,時間並沒有以直線前進的方式一去不複返,而是在某一個重要的節點上不斷重複。痛苦以同樣的方式呈現在不同人麵前,經曆同樣的輪回,讓不同的人具有了同樣的特征。那一刻以及以後的許多時光裏,他都將是他。他們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海域裏,圍繞著同一盞燈塔盤旋。唯一能夠證明時間變化的,隻有他們頭上日漸花白和稀鬆的頭發,以及眼角深刻的皺紋。他用如水一般冰冷的聲音,靜靜重複著當年師父對他說過的話。而他,則仿佛被灌頂的朝聖者,恍然大悟之中,看到舊世界的全貌。

“那微笑,是一種無法表達的痛苦,”冷小兵的目光也定格在了死者臉上。

夏木的身體猶如一根尖銳的冰錐,直戳戳立在那兒,刺破空氣,刺向虛無。

“凶手故意用這種方法,延長她們的痛苦,他通過折磨受害人,得到快樂。他在收集她們的死亡時間,每一個人都死於失血性休克,法醫做過測算,流光一個人體內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血量需要十五分左右的時間,煉獄般的十五分鍾,他不僅剝奪了她們的生命,還要她們麵對死亡和痛苦的時候,保持微笑。”

滴答,滴答,滴答,收納箱底部早停止了跳動的鬧鍾大聲尖叫著。

一股熱流從夏木的胃部湧上了喉嚨,他無法克製地產生了退縮的衝動。他衝出雜物間,跑到衛生間,抱著馬桶大聲嘔吐了起來。大約過了幾分鍾,他麵色蒼白地站起身來,看著門口。冷小兵站在那兒,手裏端著一杯溫水,送到他的手中。水的溫度並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溫暖,反而更加襯托出了他的恐慌。他看著他,終於明白他為什麽要一再地勸說他放棄。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退卻的可能性,他跟他站在了同一條不歸路上,隻能繼續走下去。

“你都調查了些什麽?”重新返回雜物間,夏木喝了一口溫水,問道。

“所有的,你能想到的,我都查了,”冷小兵把一本厚厚的卷了邊的十六開記錄本遞給了夏木:“白川市所有使用泮庫溴銨的醫院,沒有發現失竊的情況,本地的幾家藥廠和他們下麵的經銷商我也都查過了,倒是發現了幾起內外勾結的盜竊案,但失竊的都是麻醉藥,沒有肌鬆類藥物。失竊的藥物據說都流向了黑市,為了查清這些藥的最終流向,我去做了幾年臥底,每天跟毒販和槍販打交道,那些亡命徒經常會從黑市弄一些非法的麻醉藥,嗎啡,呱替啶,也就是杜冷丁之類的藥來止疼,但泮庫溴銨,這幾個字他們連寫都不會寫!沒有人聽過,也用不著!”

夏木翻看著記錄本,裏麵密密麻麻地寫滿字,字跡上覆蓋著刪除線。

“幾個受害人的社會關係我也都查了,除了一些債務糾紛或是因愛生恨的矛盾,沒有誰有足夠的動機殺人,況且這五個受害人之間沒有任何的交集,無論是他們的活動範圍,生活軌跡,社交圈,都沒有重合的地方,他們既不是同學,也不是老鄉,沒有參加同樣的社團活動或宗教組織,在不同的單位上班,甚至不曾坐過同一趟公交車。五名受害人的年齡,身高,長相,頭發,婚姻狀況,等等,也都沒有太顯著的共性,基本可以斷定,嫌疑人選擇目標是隨機的,至少我沒有找到其中的規律。”

“動機呢?凶手模仿注射死刑,折磨受害人長達十五分鍾,並且讓她們在麵對死亡的時候保持微笑,這些突出的標誌性手法,總能說明點什麽。”

“你是想說,凶手也許受到過類似的刺激,所以才會這麽做。”

夏木點了點頭:“凡事都有個源頭,連環殺手也不例外。”

“比如,他的親人或者朋友被執行過注射死刑,他曾經親眼目睹,受到了刺激?”

夏木再次點了點頭,冷小兵卻露出略帶失落又略帶嘲諷的表情。

“白川市根本就沒有執行過一例注射死刑,到現在都沒有,國內其他省市,那些被執行了注射死刑的人,我也想方設法排查過他們的社會關係了,沒有人符合嫌疑人的特征。我猜這雜種是在電視或者什麽破雜誌上無意間看到了注射死刑,突發靈感,才決定采用這種手法來殺人的。”桌角上放著一疊書,同樣落滿了灰塵,冷小兵拿起其中一本《理智向左,瘋狂向右——連環殺手的怪誕行為學》,翻動著:“按照這上麵的說法,凶手應該被歸類為享受型連環殺手。受害者越痛苦,他就越興奮,而當受害者死亡之後,他立刻就沒有了勁頭,所以一般不會做出分屍或者**的舉動——所以我覺得,凶手雖然選擇了類似於注射死刑的殺人手法,卻不代表他經曆過類似的遭遇,他沒有這方麵的創傷,隻是因為這種方法能更好的折磨受害人,以滿足他變態的享受欲,這就是我的答案。”

“同時,還是個高度有組織的殺手,”夏木的口吻就像是在課堂上背書。

“你也看過啊……”

“書上可沒有寫如何抓住現實生活中出現的連環殺手,”夏木拿起一本泛黃的卷宗翻開:“首案呢?這個叫韓秀的女孩有什麽特別之處?連環殺人案的首案通常都具有特殊意義,凶手會在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區域,令他感到安全的範圍內來選擇目標,我們可以通過首案來反推凶手的活動範圍,包括他的住所,做犯罪地理畫像。”

“這些玩意兒也是你在課堂上學的嗎?”冷小兵譏笑道。

“我不是想在你麵前賣弄學問,我隻是,正好想到了。”

冷小兵從卷宗裏拿起了韓秀的生活照。那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剛剛新婚,身上穿著白色的婚紗,滿臉都洋溢希望和光芒,就仿佛她擁有了全世界的祝福,人生會永遠的幸福下去。在婚紗的襯托下,悲劇顯得更加刺眼。

“這不是真正的首案,這隻是我們能找到的第一個案件。沒有人能第一次作案就這麽冷靜,這麽有條不紊,不留下絲毫的線索,就算是天才也不行,胖子都是一口一口吃出來的,滴水不漏的作案手法也是一次又一次實踐總結出來的,我相信在韓秀遇害的案子之前,他就不斷地練習過……”

“你是說,還有其他的受害人?”

“隻是我們還沒找到屍體,”冷小兵重重地點了點頭,翻出了幾張照片,從不同角度拍攝的一個黑色帆布包:“這是凶手當年丟棄在公交車座位下的包,裏麵裝著凶手的外套,套在鞋上的兩隻黑色塑料袋和一副線手套,法醫從上麵提取到了多份血樣,其中七個樣本比對出了結果,分別屬於五名受害人以及兩名警察——我跟李嵐;另外還有兩個樣本,沒有匹配出結果,每年隊裏都會跟市局申請,把這兩個樣本在全國數據庫裏跑一遍,結果總是令人失望,目前隻有兩個結論比較確定,第一,這兩個樣本的性別為一男一女,相互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第二,血跡形成的年代久遠,應該早於我們現在所掌握的首案。”

看著兩個孤零零的血樣的化驗報告,夏木眉頭緊鎖。

“也許這兩起案件才是真正的首案……”

“也許樣本中這名男性的血樣就是凶手本人的。”

“也許。但不論是凶手的,還是受害人的,找到這兩個血樣所對應的人的真實身份,對案件偵破都有重要的意義,”說著,冷小兵從收納箱下麵翻找出一個活頁夾,遞給了夏木。打開活頁夾,裏麵是一張排查清單和一摞厚厚的失蹤人口登記表複印件,排查清單上列著1985到1991年間發生在白川市的所有凶殺案,不過,每一個案件前麵都畫了一個圓圈,圓圈裏打了個錯號。冷小兵接著說道:“為了找到真正的首案,我把91年之前五年內的舊案重新查了一遍,你也看見了,每一條小路上都立著禁止通行的標誌,於是我開始轉而調查未結的失蹤案,我想也許這兩個人是失蹤人口,但……”

冷小兵突然笑了起來,笑的很大聲:“我徹底掉到了泥潭裏,失蹤案簡直就是個一望無際的沼澤,隻要闖進去,就會越陷越深,而且越掙紮死的越快。”

“你還是一無所獲嗎?”

“夏木,你了解失蹤案嗎?”

夏木搖了搖頭,他隱約記得上課的時候老師有提過,失蹤案被列為案件需要一些必要條件,比如超過24小時才能立案,比如伴隨著貴重的財物丟失,或失蹤者身份敏感之類。

“全國每年有數以萬計的失蹤案,大多數人都會在24小時內被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失蹤人口,都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他們隻是和家人,丈夫,妻子賭氣的人,或者遇到不順心的事兒,獨自躲起來,找個小旅館睡一覺,或者喝幾天悶酒,發發呆,靜一靜,但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五……”冷小兵突然停住,沉默了好大一陣,就仿佛這件事沉重到他必須停下來尋找一個支撐物才能繼續說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五,則是完完全全的人間蒸發,那些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間消失不見,變成了空氣或是一陣風,這些人去哪兒了?又為什麽會消失?究竟是被人謀殺了?還是無法麵對生活之重,選擇了一種輕飄飄的方式解脫?”

“難道你也想過躲起來,消失不見嗎?”夏木聽出了冷小兵的弦外之音。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逃避這一切嗎?”冷小兵反問道。

“我在林場住了十年,那裏與世隔絕,食物充足,像個世外桃源,每一個失蹤者都會喜歡的,但我,卻每天都如坐針氈。”夏木的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樹木的香味,說話的聲音也有風穿樹林,沙沙作響的感覺:“我不是那種會逃避的人,逃避隻會加重我的負罪感,我無法對過去視而不見,無法閉上眼睛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我隻能背負十字架,獻身於痛苦。”

他比他更渴望成為聖徒,冷小兵想。他一度認為,自己可以為了白川案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當夏木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卻產生了前所未有解脫感。他比他更渴望成為聖徒,更渴望犧牲,也更純粹,而他的付出,很大程度上來自於警察這份職業對人的特殊要求,他奉獻於職業道德,奉獻於遊戲規則,奉獻於身上的警服。感到解脫的同時,他也感到了罪惡,就仿佛閻王原本打算勾掉的名字是他,而夏木卻突然闖進來,在生死簿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閻王誤打誤撞選中了夏木,判他死後要下地獄,讓冷小兵逃過一劫。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這個聖徒,別讓他輕易獻出生命。

“我想擴大失蹤案的調查範圍,不僅要查首案發生前的五年,也查從案發到今天的所有未結失蹤案,也許凶手根本就沒有停止作案,而是換了一種更隱蔽的手法,不光殺人,而且毀屍滅跡,這麽多年凶手一直在悄無聲息的殺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對嗎……”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些隻是官方登記的失蹤案,還有很多失蹤者,根本沒有人來報案,沒有記錄,也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這才是最可怕的,你明白我說的越陷越深是什麽意思了嗎?”聽到夏木提出的瘋狂的想法,冷小兵忍不住吼叫了起來,“有的人失蹤了就是失蹤了,就如同一片樹葉落在了叢林裏,一滴水滴在了大海裏,你怎麽才能找到大海裏找到一滴水,在樹林裏找到一片樹葉?這麽找下去,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線索……”

“也許注定是徒勞,但,我停不下來,我必須查下去,這就是我的宿命。”

夏木過去,將活頁夾放到收納箱裏,蓋上了蓋子。

“這些資料,我能帶回家嗎?我想再仔細研究研究。”

冷小兵默默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別忘了你的承諾,有什麽發現一定要告訴我,我會跟你一起調查,我們是一個整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