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書生

回到野狼穀的將軍,看著身前斷做兩截,並且失去了所有玄妙的帝旗,沉默不語,來回踱步在軍帳之中,過了許久。

“查出什麽了麽?”

“啟稟將軍,根據幸存下來的死囚所言,他們的確遇見妖王了,但是卻不是在我等趕到之處,而是在一裏之外的山頭,弟兄們前去查探,卻實是有戰鬥的痕跡!至於隨後發生的戰鬥,是五名衙差兄弟與一名善使長劍的紅衣女子!”

來回踱步的將軍聞言停下腳步,眯了眯眼:“哦?善使長劍的紅衣女子?那麽可曾問道,帝旗應何而斷?”

“根據死囚們的說法,帝旗是在於紅衣女正麵交手之時,被漫天劍影攔腰戳斷!”

“戳斷?嗬嗬嗬,有意思有意思!”

說完,將軍繼續來回踱步於軍帳之中,前一秒還在和將軍交流的漢子,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門邊,一動不動。將軍驀然止住腳步,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門邊的漢子說:“這可如何是好,情況肯定要如實上報,可那紅衣女子的來曆,以及後麵救走紅衣女子的黑影,要不要好好查查呢?”

漢子吸了吸鼻子,繼續沉默著。

“傳令!”漢子立即拱手,彎腰靜待著注定要讓整個帝國為之一震的命令。

“著百騎斥候,潛入大山,務必要將紅衣女子的蛛絲馬跡給本將查出!近期加倍巡視,一隻蒼蠅都不放進來!並且,將此間事情如實上報帝國,叫他們查查那個符師身份的少年,什麽來曆,又為何會來此處!”

提到莫真,大將軍便是一肚子火氣,卻無處可撒,隻得狠狠一拳砸在價值不菲的木桌之上,一聲巨響過後,桌子四分五裂。

“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是不是錦衣玉食的日子過得太多,渾然不知一個符師對於帝國而言,究竟是有多重要,瞎了眼不說,還發配邊關試圖埋沒人才?哼!四海平定才不過二十餘年,就耐不住寂寞了嗎?”

那漢子眼神一冷,對於某些大家族可沒什麽好感,巴不得將軍一身令下,調轉槍頭衝殺個一幹二淨,於是單膝跪地,重重抱拳道。

“末將領命!”漢子火急火燎的衝了出去。

這時的帝國,依然一片祥和,處處載歌載舞,活得無比的瀟灑,尤其是那些昔日“戰功碩碩”之輩,日子過得不可謂不神仙,再邊疆將士看來,神仙也不一定有這種日子吧!

而背著莫真來到一座山澗裏的溫子念,並不知道背後的少年,無形之中將斷頭刀架在了很多人的脖子之上,他曾期待許久的人頭滾滾,怕是要滾出個萬裏江河來才是,隻是不知經此一戰的溫子念,對於書上的江湖,還有幾分向往。

溫子念來到山澗瀑布之下,將莫真放在深潭岸邊,看著熟悉的山水,一邊揉著胳膊一邊歎道:“可算是到了!”

他們所在的位置,並不是很難找到。兩條綿延十餘裏山脈,順著潺潺水流相互競爭著誰長誰短的名頭,無辜的河水,不得不隨之一落再落,竟然形成了十裏河床九重瀑的壯觀景象,整個山澗又是終年升起水霧,每當太陽升起,便是長虹連通兩座山頭的風景了。

這一掛,便是九重。

而這一重重瀑布砸出的深潭,極受林間野物的青睞,隨處可見的麋鹿野馬,讓那些食肉的豺狼虎豹常常晃悠於兩座山脈之間。畢竟既可以喝水又可以吃肉的地方,並不是很多,而且不知為何,每次飲過此河之水,身體都會輕盈幾分,蹦蹦跳跳的極為歡快。

最後一重瀑布落下的深潭旁,一株柳樹靜靜的站在河水旁,乍一看去這株柳樹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可若是細細端詳起來,便會發現,此樹麵朝樹林的一端,那自樹梢垂落的柳條,像極了一扇大門的左右門框。

溫子念將不知何時從背上摘下的木劍,朝著柳樹上的門扔了出去。

木劍好似一片無根浮萍,落於如鏡子一般清澈的水麵,激起層層漣漪,囚困於門框之中。門中的風景便大不相同。

起初,隻能看見柳樹黝黑粗壯的樹幹,經此漣漪洗滌,風景驟然突變,黝黑的樹幹不知為何,大起光芒不說,還變得極為遙遠廣大,就好似原本平淡無奇的柳樹之中,另外鑲嵌起一個乾坤小世界。

那座天地裏,同樣有一株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柳,通體泛起淡金色的光彩,神采奕奕。

溫子念滿意的點了點頭,將昏睡在岸邊的莫真背上,顛了一顛,嘀嘀咕咕著什麽,朝著金色的柳樹之中大步邁出。

一道光芒一閃而逝,兩個少年便消失在了九重山澗裏。

莫真,卻也在此時,恰到好處的醒來。

隻見眼前柳樹之中,竟然又存在一株神采奕奕,氣勢非凡的金黃柳樹,震驚之餘滿是不可思議,可當溫子念穿過一道無形的薄膜的時候,自小見過大小無數陣仗的他,竟會以為,這裏便是所謂的仙境了。

別說是莫真,但凡有幸踏入此地的任何人,而且不管他在人間見過多少不可思議的風景,他也會以為,這裏就是仙境,世人仰望的仙境。

一陣讓人通體輕盈,神清氣爽的氣息撲麵而來,無論多麽疲倦的身體,號稱早已將苦日子過成習慣的人,都會放鬆下來,苦盡甘來。甚至於有種錯覺,它告訴你此刻的你,無所不會,無所不能,凡我心中所想,皆會應驗。

那珠金黃的柳樹,就更為不凡了,樹梢竟然掛著明月朝陽,星河萬裏?

柳樹四周是一片廣袤無垠的青青草地,芳草萋萋,花香陣陣!一間簡陋至極的茅草屋,鑲嵌在草地之上,茅草屋上爬滿的綠油油的爬山虎,茅屋裏,隱約有個白衣勝雪,頭別木簪的讀書人,正襟危坐,埋頭苦讀。

溫子念不曾發現背後的少年早已蘇醒,且被眼前的風景,險些晃瞎了眼,險些以為自己早已身死,魂魄遊離至九天之上。

他朝著茅草屋衝了過去,嚷嚷道:“師叔師叔,快來救人啊,這小子是不是要死了啦?”

那白衣讀書人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悠然道:“既然醒了,何不試著走走?”

溫子念莫名其的撓了撓頭,身後生死不知的少年卻開口道:“是,先生!”

莫真自溫子念的後背掙脫了下來,麵朝木屋恭恭敬敬的站好。

堪堪明悟過來的溫子念,歪著頭靜靜的看著他,眼神晦暗不明,莫真則看都沒看一眼溫子念,朝著木屋之內行了一個大禮,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先生,您就是仙人嗎?”

從未放下書的男人,此刻輕輕笑了一聲,將書放下,抬頭望著天空自言自語道:“仙人?好久沒有聽到過這種說法了!”說完,回頭望著這個少年郎,問道:“你為什麽不說我是神,而是稱呼我為仙呢?”

莫真撓了撓頭,老老實實說道:“在我的故鄉,幾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世間有神,並且供奉著,有求必應。我就因此見過很多神的神像,它們毫無例外都是猙獰著麵容,怒視四方,讓人望而生畏,不自覺便覺得想要下跪。”

頓了頓,莫真又說:“仙人,便從未見過,哪怕是畫像。”

頭別木簪的男子笑道:“所謂神者,人敬而生,言行舉止皆要受大道之約束,仙則不然,我自逍遙天地間,修得大道朝自由。”

“仙人?這可是個好詞語啊!”

莫真還是不懂,究竟什麽是仙,正想繼續問些什麽,溫子念開口指著推開門走出來的男子介紹道:“呐,這是我的師叔,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書生!”

又指著莫真說道:“師叔,這個就是剛剛我在山裏遇到的朋友,本事可大可大了,大到沒有邊際了呢!”

書生走到溫子念身邊,親昵的摸了摸溫子念的頭,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說法不錯!那他能有多大呢?有大柳樹一般大嗎?”

溫子念撓了撓頭:“反正就—就——就很大很大,比大柳樹還要大很多很多!”

莫真聞言連連搖頭,朝著書生解釋道:“沒有沒有,您別聽他瞎說!”

書生溫和一笑,說道:“挺不錯的小東西,以後要多帶帶我家子念,他自小便沒有見過我之外的人族,除了讀書,唯一的樂趣便是去山裏放縱,惹下不少事端,對於人情世故,半點不通。”

這時,書生抬頭看了一樣柳葉漫漫的天空,眼神複雜的說:“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他該要怎麽和這個世道握手言和呢?”

“我想,時候也是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