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星辰之殤
4692年11月10日、退役者空間站、實驗室
“丫頭怎麽啦？”老傑克發現白羽低著頭捂著鼻子被奧拉拖進來，睡衣上還有血漬，他看了眼時間，淩晨3點過5分。
奧拉的機械手把穿著沾有零星血跡睡衣的白羽拎到椅子上：“狀況不太好，兩個小時前頭痛、眩暈、嘔吐，剛才做噩夢滾下床，碰傷到了鼻骨。”
白羽熟門熟路的從麵前醫用消毒罐裏，翻出兩個消毒棉球塞進鼻孔，然後趴在實驗台上，沒精打采的說：“奧拉，我沒事，讓我回去睡覺就行了。”
“這一個星期裏，她一直有嗜睡的表現？”老傑克問奧拉。
奧拉想了想說：“是的，每天睡眠都在18個小時以上，但是完全無法進入深度睡眠，清醒時注意力也無法集中，大腦反應速度2度遲鈍，還一直出現間歇性低燒的症狀，我一開始以為是疲勞過度，給她服用了一些藥物，但情況沒有好轉。”
“確實像用腦過度，你知道她經曆了400多個小時的時間空泡，身體雖然沒有問題，但是大腦潛意識認為一直處於工作狀態，還是檢查一下再說。”老傑克輕輕按了下白羽的頸部兩側和下頜，發現幾個淋巴結有點輕微腫大。
奧拉的機械手臂把迷迷糊糊地白羽拎到手術**，老傑克開始對她進行全身性的掃描檢查，十幾秒鍾後，結果就出來了。
“呃，比用腦過度更嚴重一點，精力充沛的身體與疲勞過度的意識產生了錯誤的衝突，造成了腦神經紊亂，從而產生了各種並發症。”老傑克看了下診斷報告說。
“那怎麽辦？繼續讓她休息？”奧拉顯然不會理解身體和大腦怎麽會互相衝突。
“當然，但是從明天開始強製她身體鍛煉，夜間注射藥物促進睡眠，時間你來安排，簡單說就是讓大腦休息，身體疲勞就行了。”老傑克拿出注射器，填裝了一隻強效鎮靜劑，給白羽注射，然後觀察她的身體反應。
“嗯，好了，幾分鍾後就能進入深度睡眠，等她醒了後給她安排繁重的體力運動就行了，先持續三天看下，除了這種強效鎮靜劑，不要再給她使用任何藥物了，刺激性飲料也必須嚴格禁止，飲食我會通知李德士單獨安排。”老傑克找來一床毛毯，給白羽蓋上：“我會讓維克多隨時監測她的情況。”
“那她這幾天不能出站了？”奧拉問。
老傑克搖了搖頭：“最好不要，不過有人陪著去找個好地方玩兩圈，或許是個好主意，比枯燥的身體運動要強很多。”
“讓她去吉他逛街怎麽樣？”奧拉笑了笑：“恐怕她沒事了，李德士就該到你這報道了。”
老傑克笑了起來：“話說時間空泡這段時間中，你就一直讓她處於連軸轉的工作狀態？”
“嗯，你知道的，開始幾天她是想盡各種辦法搞明白怎麽回事，我的數據庫沒有這方麵的資料完全幫不上忙，後麵就是不停的對那個賈斯汀進行絞殺和破壞。”奧拉說。
“你們沒發現在時間空泡中其實有不少……呃，樂趣。”老傑克笑著說。
“樂趣？”奧拉想了想：“她倒是發現無論發生任何情況，隻要時間回**，一切都會複原，但是恰巧那幾天，她被賈斯汀搞得心情很糟，所以……卡佳有一次胳膊被她打脫臼了，你知道，時間空泡的始發點，就是從卡佳為她女兒報複白羽的時候，至於那個賈斯汀……更慘，被白羽弄死十幾次，開膛破肚，踹進恒星，勒死後吊在星門上……都沒有重樣的。”
“我的天，要是我在就好了，你想，既然時間處於不停循環的狀態，那我們完全可以去吉他，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比如從這裏牽引幾艘戰艦賣掉，然後買點稀有的咖啡豆品嚐一下，反正下一次時間循環後就能複原，但是這些美妙的記憶能保存下來。”老傑克指了指腦袋說。
“這我倒是沒想到，不過你最好別告訴白羽，不然她會不會去找那個賈斯汀，再創造個時間空泡就不一定了。”奧拉想了想說：“這種時間空泡不會對整個宇宙造成什麽不良影響嗎？”
老傑克搖搖頭，打開桌子上的終端，給奧拉演示道：“這幾天，我做了個模擬推演，由於我們宇宙的星域內都布置有星門，所以全部受到這次時間空泡的波及，致使我們的宇宙比那些沒有星門的宇宙慢了426個小時左右，但是我們這些受到時間空泡影響的人類和天體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可能會有少數幾個人煙稀少的星係不在影響範圍內，當然這隻是我和賈斯汀的推論，就算有什麽未知影響，在漫長的宇宙運行規則下，這426個小時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瞬罷了，哦，你和白羽另算。”
“你和賈斯汀還在研究這項危險的實驗？”奧拉問。
老傑克說：“啊，最讓人著迷的莫過於時間和空間的研究了，你想，如果能夠自由穿梭於時間，我們可以回到朱庇特帝國統治的時代，搞清楚我們從何處而來，為什麽而來。而了解和掌握空間的規則，我們就能完成‘伊甸園計劃’回到‘先祖之地’。”
“所以，賈斯汀也加入進來了？”奧拉歎口氣猜測。
“當然，他知道白羽挽救了他之後就同意了，嗬嗬，單純而感性的年輕人，雖然這種性格的人在科研界是很少見，說了你可能不信，他為人其實很老實，隨後我就將‘伊甸園計劃’都告訴他了，他現在可是願意為丫頭做任何事情，我估計，他一離開這裏就跟蘿絲她們秘密的聯係上了，而且，他的身份讓他有權利，使用加達裏自己的高端技術設備和核心技術，你要知道，他可是異株湖集團的首席科學家，異株湖集團是加達裏八個最有實力和財力的集團之一，不論科研能力，還是科研經費，整個聯邦科學院都不是對手，有了這些的幫助，這樣我們就能更早完成這些研究了。”老傑克感慨的說。
“那白羽……。”奧拉陰著臉說。
老傑克發現自己的言論，正在向奧拉程序中所不允許的反向發展：“這個……我們怎麽可能把白羽當做交換條件，這完全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呃，情感問題。”
奧拉懷疑的看著老傑克：“是嗎？如果讓我發現你私下和賈斯汀說了什麽不利於白羽的話，或者暗示過什麽……”
老傑克頓時出了一身虛汗：“沒有，絕對沒有，放心好了。”
奧拉點點頭：“最好這樣。”
老傑克鬆了口氣：“你那邊的進度怎麽樣？你知道伊甸園計劃，本來就是按照丫頭的理想，所走的另外一條道路，毫不客氣地說，是丫頭的理想改變了我們所有人，也隻有她才有這個權利和責任承擔這份榮耀。”
奧拉搖搖頭：“還不是時候，現在的白羽更喜歡無憂無慮的生活，如果告訴她，她是‘伊甸園計劃’的主要環節，這就勢必需要解釋所有的事情，那種自責和悲傷不應該由她來承擔。”
“可是，‘伊甸園計劃’是白羽封存記憶後才開始實施的，相信她會很高興，而且……”老傑克話沒說完，就被奧拉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那是你們人類自己的事情，跟白羽無關，我最後接受的命令是：‘讓現在的她忘掉所有的一切’，所以除非白羽主動想恢複以前的記憶，我不準許任何！任何可能讓她回憶起那些痛苦的事情發生，說得難聽點，這完全是你們人類咎由自取的下場！”
老傑克沒再說話，他知道那段讓人自責的曆史，按照奧拉的話說是人類自己毀了‘海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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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2年11月17日、退役者空間站、重力艙
精神大好的白羽正在揮汗如雨的揮舞著新打造的‘聖槍’，連續幾天，身體的疲憊讓她‘過載’的大腦得以充分休息，奧拉已經停止了強效鎮靜劑的使用，正當白羽完成一個突刺動作時，魅影走了進來。
“影子，好久不見了。”白羽停下來，看著多日不見的魅影，扔了長槍，坐在地上休息。
“有時間嗎？陪我出去一趟。”魅影依舊是那身血襲者的黑袍，萬年不變。
“去哪？”白羽倒是沒任何意見，能逃脫奧拉的日程安排，她是非常高興的，因為奧拉幾乎完全挪用了倫納德教官的訓練方案。
“到了你就知道了。”魅影一向話不多，轉身離開：“離站氣閘那等你。”
白羽可憐兮兮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奧拉，奧拉揮了揮手，表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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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者空間站、船隻泊位、‘急速魅影’號、艦橋
“嗯，我第一次上你的船呢，這是阿瑞斯級截擊艦改裝的？”白羽站在艦橋裏，看著魅影自己操控著戰艦離站，魅影從來不使用人工智能。
“嗯。”魅影‘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船體是阿瑞斯級截擊艦沒錯，我記得伊麗莎白說，這是裏昂改裝的最離譜的一艘艦船，完全放棄了原有的電子戰功能和防禦係統，隻是依靠速度和隱蔽性，現在船上加載了一套巡洋艦級別的推進器，船體內部空間全部被放棄了，除了這個艦橋，其他的船艙都被裏昂裝上了輔助推進器和慣性發動機，武器隻剩一門75毫米的磁軌炮，不過由於能源柵格的限製，射速慢的嚇人。”奧拉登陸了艦船電腦後說。
“影子，這樣改裝你的船，生存能力豈不是很低？”白羽擔心的問。
“不會。”魅影依舊是少言寡語的回答。
“放心吧，常規船速都在秒速1000米以上，如果開啟增效推進器，船速能超過秒速6500米，沒有任何火炮或者導彈能打中這艘船，再說敵人的雷達還沒鎖定，我們就跑出射程了，而且還加裝了老傑克改良的隱形裝置，想被發現都難。”奧拉說。
“隱形裝置，那東西能靠譜嗎？”白羽想起自己有一次，被隱形裝置害的暴露在加達裏艦隊的眼皮下，然後被追的滿太空亂竄的經曆。
“老傑克改良過的，沒事。”魅影這次算是話比較長的一句。
“好吧。”
改良過的阿瑞斯截擊艦以不凡的速度，一口氣通過了幾十個星門，搞得好幾個‘聯邦星門安保部隊’的戰艦飛行員，抽風似的拍打自己的操作台，以為自己的戰艦雷達出了故障，怎麽可能有這麽快的艦船。
“到了。”魅影來到一片空曠的空域，周圍除了一個小型太空信號浮標，什麽都沒有。
“小型太空信號浮標？這裏是什麽地方？”白羽隻看到這個幾萬年間會一直向宇宙播放特定信號的浮標，隻有知道信號頻率的人才能接受並且確認浮標的位置。
“孤獨星域的一個邊境星係，再往前走就是艾裏迪亞星域，那是血襲者的地盤。”魅影說。
白羽發現今天的魅影有點不一樣，依舊冷漠的聲音中，明顯帶著沉重的悲傷。
“4351年的今天，也就是11月17日，我8歲，本來是和家人一起來這裏旅遊，當時這裏有個著名的景點，叫‘天骨沙漠’，那是一個小行星帶，漂浮著無數如細沙般的隕石碎屑，據說每隔幾年，在特定的時刻，這個星係裏恒星的光芒會照射在碎屑上，折射出美麗的七彩光暈……”魅影倚靠在指揮椅上，看著外麵空曠的太空，緩緩地訴說著，更像是孤獨的自言自語，舷窗外小型信號浮標閃爍的紅色光芒，映照在她的黑袍上，白羽幹脆坐在魅影腳邊的地板上，默默地聽著。
“可是我們的船碰上了血襲者，一群變態的邪教海盜，他們登上我們的艦船，想要活捉遊客來進行活人祭祀，父母為了救我和4歲的妹妹，把我們塞進了逃生艙，逃生艙離開前，我看到母親被他們……”魅影的聲音哽咽起來，白羽從沒有見過魅影如此脆弱的一麵，她握住魅影顫抖而冰涼的手，安慰她。
魅影搖搖頭，平複下心情後繼續說：“被他們活活挖出了心髒，裝在一個金屬盤子裏，那時母親還一息尚存，她看著逃生艙開始脫離艦船，開心的笑了起來，後來，我和妹妹被聯邦海軍救了，然後把我們送到了聯邦海軍的孤兒院，很多年後，我才鼓起勇氣告訴自己的妹妹當時的經過，妹妹發誓要殺光所有的血襲者，再後來，我們成了聯邦海軍的實習飛行員，我們一起生活、一起訓練，還一起跟其他學員打架，最狠的一次，2個打12個，我們被打的遍體鱗傷，他們也是傷亡慘重，我們還一起偷食堂裏的食物……，最後她成了聯邦海軍戰艦的艦長，而我是她的大副，我們兩人共同駕駛一艘護衛艦，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叫她長官，她得意忘形地表情。”魅影高興的笑了起來，似乎又看到她們當時穿著海軍製服，站在艦橋的情景，白羽雖然看不見她黑袍下的眼眉，但是能感覺到，那一定是她最美麗的笑容。
“畢業時，我們開始計劃複仇，先是申請到了這裏的駐守調令，然後開始捕殺那些血襲者，連人帶船片甲不留。偶爾我們也會來這裏，喝著偷來的酒，默默地看著那個信號浮標，有一次還被指揮官發現被關了禁閉。”魅影說到這，沉默了下來。
“後來呢？”白羽問。
魅影搖搖頭：“4367年那會，這個星係輪換了一名新指揮官，我們發現他可能跟血襲者有不尋常的關係，於是秘密調查他，原來他是一名血襲者的黑衣主教，潛伏在聯邦海軍裏，我們發動了兵變，並利用他的通訊設備向血襲者傳送了一個假信息，告訴血襲者這裏會有一大批聯邦的軍事物資和的移民到達，護衛非常少，血襲者上當了，隨後妹妹帶著艦隊去伏擊他們。”魅影停頓了一下後興奮地說：“我們成功了，我挖出了那個畜生的心髒，而她則全殲了那些血襲者，一個都沒放掉，整個戰場全是血襲者的艦船殘骸，事後我們不但沒有受到處罰反而被晉升，妹妹高興地說：這樣我們的力量更強大了，我們可以帶領艦隊去跟血襲者戰鬥了……可是我後悔了，這不是她應該有的人生！所以，我偷偷用她的名義向上級遞交了一份文件，讓她調離這裏，去一個沒有血襲者、遠離仇恨的地方，她應該去尋找自己更加美好的人生，而我則留下來，我的夢魘裏全部都是母親的鮮血，不可能有其他路可走，隻有複仇。”
白羽聽完了她的故事，長長的歎了口氣。
“可是我的能力沒有她那麽強大。”魅影繼續說：“那麽多血襲者，窮盡我一生怎麽可能殺得完，我離開軍隊，冒充是他們的黑衣主教，由於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們，所以我在血襲者中獲得了很高的威信，我秘密聯係聯邦，把他們的動向和其他情報告訴情報總局，讓他們想辦法派人圍剿，代號‘魅影’……。”
“那你妹妹呢？”白羽從來沒見過魅影的妹妹，甚至沒有聽說過。
“妹妹發現聯邦海軍和政府非常腐敗，很多高級軍官和政客與血襲者暗通款曲，甚至有一次差點讓我的身份暴露，萬分失望的她選擇離開了這個世界。”魅影憂傷的訴說完半真半假的結局後，把手放在白羽的頭上，輕柔的撫摸著，白羽看到了隱藏在黑色罩袍下那婆娑的淚眼：“今天是我們父母的忌日，也是她的生日，她跟你是同一天的生日，你的頭發長得真像她……”
白羽發現魅影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終於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性格冷漠的魅影卻唯獨對她如親姐妹一樣，白羽緊緊摟住快要崩潰的魅影，輕撫她的後背，在她耳旁喃喃的抽泣道：“姐姐，我在這裏，我回來了……”
“生…生日…快樂，妹妹……”魅影已經泣不成聲了。
奧拉一直違心的保持沉默，沒有被這對姐妹的感情所感染，怒火衝天的心裏罵道：這他妹的算什麽事……親妹妹認成了幹妹妹，白羽那時候的決定真的對嗎？哎，情感核心又亂套了。